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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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那就成了以自己之短,击别人之长了!”非但张霁云被说得心服口服,司令员苏醒在一旁听到了刘国梁的话,也连连点头,笑着夸奖:“行啊,老刘,这才几天没见到你,本事大涨了啊!没少偷偷下了苦功夫吧!”

“那当然!”刘国梁笑着回应,“上回不了解情况就乱说话,被你指着鼻子教训了个够!我再不涨点本事,今后还敢在你面前发言么?!”

“你这小心眼,还记得呢!”苏醒看了他一眼,笑着数落。

“这不是小心眼,这是在哪摔了跟头,就在哪往起了爬!”刘国梁又笑了笑,非常不谦虚地补充,“况且当时你批评得也没错,我们保卫部门的工作,当时做得的确不够扎实。既不了解底下的具体情况,又没能及时跟上政策的调整。所以在那之后,我就让保卫科的同志们把咱们手中各支基层队伍的具体情况重新疏离了一个遍,这几个月下来,的确受益匪浅!”

“吆哈,说你胖,你倒喘上了!”司令员苏醒又笑了笑,带着几分考校的味道询问,“那你说说,松鼠山一战,有那些经验是可以供其他队伍直接借鉴的?!”

“我能总结出来两条,第一,灵活主动,切忌墨守成规。咱们八路军虽然提倡游击战,但游击战并不一定要等着敌人来进攻,该出手时就得果断出手。第二,打小鬼子,不一定就打他的主力部队,辎重队,通讯兵,还有那些战斗力不强的技术兵种,一样要收拾。没了这些辅助兵种的支持,小鬼子主力部队战斗力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对咱们的威胁也会大幅度降低!”保卫科长刘国梁果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

“我也总结一条,作战目标要小,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出来。打不赢一个中队的小鬼子,每次啃下他一个小队也算胜利。零敲碎打多啃几次,小鬼子即便再讲究武士道精神,其士气也濒临崩溃了。”副司令员张霁云想了想,也笑着低声补充。

“的确是这样!”听两位同事总结得精辟,一股满足的感觉在苏醒心中油然而生。从着手组建到现在,察北军分区总计不过才成立了半年多一点时间。而在大伙的一齐努力下,各项工作却早已走步入了正轨。并且还呈现出明显的加速趋势,有条不紊地走向繁荣。

顿了顿,他继续总结,“咱们八路军是叫花子部队,地方部队更是一群穷鬼。想像老蒋的嫡系那样跟小鬼子打会战,那是纯粹的找死行为。脑子烧坏了做。但是也不能因为没本钱,就消极避战。否则,全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谁都不是瞎子。不敢跟小鬼子交手的部队,叫唤得再好听,也吸引不了人来参军。队伍的壮大也无从谈起!”

“总之,富有富的打法,穷有穷的打法。咱们打不起大会战,却可以打冷枪,放冷炮,挖坑下绊子,趁小鬼子不注意捅他一刀子就走。反正只要能消灭敌人,发展自己的办法,就是好办法。甭管是谁的先进经验,都可以活学活用!”

“另外一个,就是要从军阀部队中,汲取营养,接纳其中有生力量。军阀对于中国是毒瘤,但军阀部队中的大部分将士,却未必是十恶不赦地坏蛋。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也是怀着救国救民的远大理想才参军的。特别是在三七年前后参军年青人,用怀着一腔热血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在寻找救国救民的道路上,一时迷失了方向。我们就要想办法及时拉他们一把,竭尽所能将他们拉到正确道路上来。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精华,是把他们变成咱们的同志,还是将他们推向旧势力,将影响我们所致力的事业之未来!”

后几句总结,明显是针对张松龄而做的专门论述。若是放在半年前,未必会令张霁云和刘国梁两人服气。而现在,他们却非常坦率地承认,苏醒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黑石游击队能够名震察北草原,张松龄在里边起到的最用有目共睹。而将张松龄从一名爱国学子培养成一个初级军官的,却不是游击队自身。是孙连仲的老二十六路,用大洋堆出来了这样一名优秀种子。是中央军事委员会迟迟不肯给孙连仲重建番号的机会,才令此人最终走入了八路军的队伍。

“可小家伙至今连入党申请都没打过呢!”沉默了片刻,保卫科长刘国梁又带着几分惋惜的口吻说道。”

“这件事恐怕急不得!”苏醒犹豫了一下,低声回应,“孙连仲的人格魅力很高,而念旧,则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在他对咱们的事业没有太多了解的情况下,强行拉他进入党内,反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他对中华民族的忠诚,我丝毫不觉得怀疑。然而如果他在政治上始终没有进步要求的话,将来万一哪天王胡子.......”唯恐苏醒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刘国梁主动解释。

“路遥知马力吧!总不能让王胡子逼出一个投机分子来!”苏醒也一直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回应。

“问题是,时间紧迫啊!王胡子可是不止一次打报告请求休息了!”刘国梁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黑石游击大队的负责人王洪,已经几次主动向组织汇报,他的体力和精力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领导职位了。然而考虑到黑石游击队的特殊历史和现实情况,军分区这边,却轻易不敢选择空降一个干部过去接替王胡子。那样做的话,黑石游击队的军心必然会受到极大影响,黑石寨周边各方势力,也会因为“红胡子”被人取代,从而对八路军产生负面看法。

无论从威望、影响力还是军事能力上看,日后可以接替王胡子的人选只有两个。要么是赵天龙,要么是张松龄。但这两个人眼下却面临着一个相同的问题,那就是,政治态度都比较模糊。赵天龙相对还好一点儿,虽然做过绿林大盗,但其出身环境,就决定了他很难与旧势力同流合污。而张松龄则有点儿麻烦,富商之子,还受到过孙连仲的知遇之恩,在旧军队里关系复杂。从各种角度上看,都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

这就又回到了如何对待旧军队里的爱国学子问题上,拉向自己,还是推向别人?考验着察北军分区几个主要负责人的心胸和智慧,也考验着整个八路军。毕竟,眼下察北军分区不止一个基层干部是来自旧军队,八路军内,也不止一个张松龄。

“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比较乐观!”与刘国梁的想法截然相反,副司令员张霁云,却一点儿都不为大伙共同看好的这个年青人的日后道路选择而感到担忧。“你们想想啊,他放着堂堂国民党的中校不做,跑到王胡子那里做个有名无实的中队长却甘之如饴,这本身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一种选择!”

“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对国民党那边失望到了极点,我相信他伤愈后早就奔南边去了。也不至于漫无目的地来到草原上!”苏醒的脸色瞬间明亮了起来,点点头,笑着附和。

“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胡子的个人魅力影响。说实话,王胡子在的时候,我丝毫不感到担心。我担心的是万一哪天王胡子身故!”刘国梁皱起了眉头,再度低声强调。

“王胡子对他的影响很大,这点不假。”张霁云笑了笑,据理力争,“但我们党,不只有一个王胡子。而国民党那边,却不只有一个黄副司令长官!”

第四章 荣誉 (二 下)

“对啊!”司令员苏醒和保卫科长刘国梁互相看了看,都笑着摇头。

张霁云的说得虽然直白,却揭示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八路军这边不止一个红胡子,而竞争对手那边也不止一个黄副司令。现实如此,大伙瞎担心个什么呢?!即便大伙什么都不做,竞争对手那边也会将张松龄、李松龄、王松龄、赵松龄们一个接一个地推过来。而在此同时,一个接一个的苟有德、赵有德、钱有德、孙有德们则会被他们的顶头上司活活害死,死不瞑目。

既然如此,黑石游击队大队长的继任者选择问题,便不急于立刻就解决了。察北军分区司令员苏醒想了想,把话头引向下一个议题,“王胡子打报告说希望把上次战斗缴获全部留用,考虑到黑石寨到军分区这边的路途,我基本上准备同意的他的请求。你们两位有什么看法?!”

“这么多年,黑石游击队完全依靠自力更生在草原上生存了下来,上级部门一直没能他们什么有力支持,这次也就别再打他们的土豪了吧!”

“是啊,草原上的同志们不容易。子弹全靠敌人供应,我听说,为了给新兵提供训练用弹药,王胡子跟黑石寨里头的小鬼子都做起生意来了!这回,他终于能松一口气儿,咱们这些当上级的,就别当伸手阶级了!”

在这个问题上,张霁云和刘国梁两个的看法,倒与苏醒完全保持了一致。都认为考虑到黑石游击队的实际困难,最近缴获的这批战利品没必要向军分区上缴。

“那他们的火力配备,倒有点儿正规军的样子了!四挺鸡腿子,十二门掷弹筒,再加上他原来有的那挺古董马克沁,即便正面遭遇一个中队的鬼子,也能跟对方掰掰腕子了!”见两位同事都支持自己的意见,苏醒笑了笑,低声感慨。

“那得子弹供应得上才行!”刘国梁整体是属于悲观派,哪壶不开提哪壶。

“咱们也一起帮他们想想办法!”苏醒大气地挥了下胳膊,笑着做出另外一个决定,“奖勤罚懒,以后咱们军分区要形成制度。像黑石游击队这种敢主动跟小鬼子打,并且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打赢的,咱们军分区就要在各方面多给与支持。子弹和手雷,过几天去军区开会,我专程跑一趟后勤部门,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得弄点干货出来。你们两个也别闲着,一个去监督咱们小弹药厂,把复装子弹的生产落实到位。另外一个想想晋绥军那边的渠道,据我所知,苏联老大哥往重庆运送援助的飞机,通常都会在五原停留一下。以傅作义将军的本事,绝不会一点油都不往下揩!”

话音刚落,刘国梁立刻回应道:“揩肯定是揩,可是您别忘了,傅作义将军也算老山西!咱们想再从他手指头缝儿里掏东西,不比直接从阎司令那里容易!”

阎锡山做事习惯于精打细算,麾下的爱将们也都深受其影响。像傅作义这般,还是晋系当中以大方而闻名的。换了王靖国、薄毓相,则是宁愿把弹药屯起来最后落到日本鬼子之手,也不肯分给盟友一粒半粒。还美其名曰,勤俭持家。殊不知家都被外寇给端了,作为主人手里抓着一把库房钥匙还能管什么用?!

“你去想办法么!”苏醒看了刘国梁一眼,带着几分督促的意味说道,“要是随便一个人出面,就能从晋绥军里搬出弹药来,又何必劳你刘国梁的大驾?!他们山西人喜欢做生意,做生意么,无非就是利益往来。今天我让你赚一点儿,明天你让我赚一点儿。大伙互相帮忙,一块把钱赚。你要是老想着从傅作义将军手里白拿军火,他肯定不高兴。但是如果你他手底下人商量商量,看看咱们这边能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人家当然也不好意思让咱们白干!”

“嗯,我去想办法,我去想办法!”被苏醒逼得无可推脱,刘国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不过他心中倒也不是半点儿眉目都没有,毕竟傅作义部和八路军之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特别是在傅作义有心脱离阎锡山自立门户之后,傅部的很多政工和后勤部门,都是在八路军干部帮忙指导下建立起来的。这些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整体上也跟八路军干部保持了良好的私人友谊。通过这样一层关系,再想办法傅作义身边几个心腹拉拉交情,让对方松松手指头缝儿,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只是这种低三下四求爷爷告***事情,刘国梁不太喜欢做,事实上也不应该属于保卫部门的工作范围。然而苏醒却不管这个茬,习惯于把一个人当作几个人用的他,很快又给刘国梁布置下了另外一个任务,“不光咱们军分区的弹药问题,你要多从傅作义将军那边想想办法。还有部队的自力更生方面,你也得多帮老张分担一些。眼下冀中那边,连黄色炸药都能自己造了,咱们察北军分区虽然比冀中军分区低一级,也不能老满足于用黑火药复装子弹。”(注1)

“那恐怕一时半会儿我给不了你满意结果!”刘国梁咧了下嘴,苦笑着抱怨,“咱们察北军分区才成立几天啊,能跟老吕的冀中比么?无论自然资源还是人材条件,都差了人家不止一点半点!”

“那就派人去取经,该学的东西,一定要学到手!”苏醒根本不给刘国梁讲条件的余地,继续大声督促,“你负责的电讯部门里,不也有很多大学毕业生么,抽调一批去冀中取经。我想,老吕肯定不会跟自己人藏私。还有,别老盯着老吕那边有什么资源优势,咱们这边虽然荒凉了些,但也不是什么都不产。王胡子那边不也建立了毡子作坊、骨胶作坊和肥皂作坊了么?派几个技术人员过去学习一下,具备推广条件的,就像整个军分区推广。不具备推广条件的,则让技术人员帮他们去解决一些生产上的实际问题。跟小鬼子的这场仗,且有的打呢。咱们不能越打越穷,越打越穷,最后什么都得从老百姓嘴里往外扣!”

注1:冀中军区,晋察冀军区下属的二级军分区。下面还设有五个三级军分区。司令员吕正操。由于地理位置靠近平津,所以该军区从北平的高校中,吸纳了大批科技人才。在抗战初期,就建立起了完整的兵工生产线。可生产黑火药,炸药,无烟炸药,乃至炮弹和五零小炮。为敌后抗战事业,提供了强力的支撑。

第四章 荣誉 (三 上)

这个任务,刘国梁乐意接。眼下已经不是前两年了,给队伍开劈财源还要考虑路线正确与否的问题。眼下从陕北边区到各大根据地,生产自救已经成为仅次于对日作战第二重要的事情。上级指示中也再三强调,每个军分区必须有个够份量的领导去抓生产,并且必须在短时间内要抓出成绩。

导致八路军指导思想发生变化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第一,是敌后抗日根据地不断扩大,管辖人口越来越多的现实。第二,则是日益艰难的外部环境。

眼下可不是三七年,那时侯,全国抗战刚刚开始,中央政府即便为了做给老百姓看,也得象征性地给八路军拨发一些弹药和军饷。而自打三八年夏天起,防止八路军和新四军借助抗战之机偷偷做大的论调,在国民政府内部就重新占据了上风。发给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军饷则能拖就拖,每次拖延都能找到足够的借口,连花样都不带重复的。到了今年春天,随着军委会中将主任贺贵严被“踢”到苏联专职接洽对华援助事务,给八路军和新四军的粮饷辎重则彻底停了下来。重庆办事处的人每次去军委会催讨,要么吃个闭门羹,要么被好茶好水招待一番,然后通知下次再来!

被军委会断了粮饷,可八路军和新四军却不能不继续坚持抗战。全国四万万双眼睛在盯着呢,谁在为国流血,谁当了孬种,老百姓们心里头跟明镜一般。况且以八路军和新四军目前所处的位置,也无法像其他军阀那样掉头“转进”。他们非但远离重庆,也远离延安,各大根据地都是靠老百姓一把米,一根木头给堆起来的,若是八路军也学别的孬种那样掉头跑了,老百姓们可就有的罪受了。小鬼子麾下的那些大小汉奸甭看没勇气跟八路军动手,狗仗人势欺负起老百姓来,可是一个顶仨。特别是对于支持过抗战队伍的老百姓,汉奸们越是从对方的高大身影里看见自己的龌龊,越恨不得将他们斩草除根。

如何在失去粮饷物资供应的情况下继续坚持,办法只有八个字,“精简队伍,自力更生”。为了节约日常消耗,晋察冀军区总部那边,已经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几个骑兵团全都改编成了步兵。宝贵的战马除了极少数一部分配备给了机关领导和通讯单位之外,其余的要么送给老乡做拉车种地的大牲口用,要么集体屠宰。当骑兵们目睹平时生死与共的战马被牵往屠宰场时,其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注1)

作为刚刚成立没多久的三级军分区,察北军分区原本就没多少人马,所以暂时还用不着精简队伍。但自力更生的事情,却半点都马虎不得。这涉及到军分区的日后在失去上级部门的输血下,能否独立生存问题。也涉及到新开辟的根据地能否站住脚跟,能否在外部情况发生变化时,依旧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壮大。不但军分区总部的直属机关,要想方设法自给自足。下属各支地方武装,也得根据自身所在的周边环境,竭尽所能自筹补给。

察哈尔整体上地广人稀,想和冀中、冀南那样在各根据地内部发展农业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切实可行的方案是根据口内口外的天然资源差异,生产一些便于交易流通,价钱也容易被百姓们接受的初始工业品。 而黑石游击队所建立的那种微型土作坊,无疑是军分区内各兄弟单位的最佳模仿对象。虽然单个作坊的生产能力不高,材料浪费严重。可胜在简单方便,容易大面积“繁殖”。只要原材料和人手足够,就可以一个挨一个复制,一个接一个复制到遍地开花。哪天小鬼子打到家门口了,则收拾收拾搬上驴车转移。换个地方落下脚来,就又可以重新投入生产。

想到可以利用黑石游击队早已摸索成熟的生产技术,将整个察北军分区的自我造血能力提高一个台阶,刘国梁心中就是一片滚烫。不待苏醒做更多的动员,就大声说道:“这事儿即便你今天不说,我也准备主动跟你提了。王胡子他们开的那些个作坊,算是走在了整个军分区的前头。即便放眼整个晋察冀军区,也非常有典型价值。所以我准备多派一些人,分批次去取经。同时也给他们提供一些技术上和人员方面的支持!”

“嗯!”苏醒满意地点头。老搭档刘国梁虽然有时候政治的弦绷得太紧,做起事情来,却有股子干脆利落劲头,能替他这个司令员分担许多负荷。“不光是那个作坊,其他方面,也得多做一些政策上的倾斜。上一次我记得王胡子打报告来说,他们缴获了一辆日本鬼子的汽车,想把发动机拆下来当发电机使,给电台提供电源。你手头有懂得怎么改造的人么?”

“技术上应该没啥难度!我手头有个从南洋跑回来支援抗战的,以前就在荷兰人开的汽车修理厂做技师!”刘国梁想了想,沉吟着回应,“不过......”

“怎么了?他不愿意下基层?”听出刘国梁话语里头的迟疑之意,司令员苏醒皱着眉头追问。“你给他做做工作么!有学问的人,难免有点儿小脾气。跟他说好了,只是去几个月,把黑石寨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就可以立刻回来!”

“那倒不是!”刘国梁咧了一下嘴,摇头苦笑,“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说呢?这个人是个基督徒,非常虔诚的那种。每个星期都要做礼拜,胸前还带着个纯银的十字架!”

“你说的是小唐啊!”司令员苏醒眼前,迅速闪过一个脸色苍白,文质彬彬的身影。愣了愣,苦笑着问道。

“要是基督徒的话,恐怕就是小唐,绰号礼拜唐的那个!”副司令员张霁云虽然跟技术人员接触很少,却对此人印象也非常深刻。

没办法,在一群信仰**的无神论者中间,一个虔诚到苦修者般程度的基督徒,实在是太扎眼了。非但察北军分区的主要领导们都记得他,整个军分区机关,不认识“礼拜唐”的人也屈指可数。

此人在“七七事变”爆发后,受南洋华侨们的委托,专程押了一批运输车辆归国。原本计划是在广州港交卸了货物之后,就立刻搭乘轮船返回。谁料货物当中有两辆华侨们捐献的旧大货车没等开出码头就趴了窝。作为技术人员,他将汽车修好之后,因为不放心,又一路跟着车辆去了武汉。然后又鉴于国民政府技术人员匮乏的状况,志愿随车队去第二十七军德式战车营去提供维修坦克。

去年五月,日寇进犯豫东。守卫兰封的第二十七军和守卫商丘的第八军先后不战而逃。先进的德式战车没开几枪就全丢给日本鬼子。作为坦克维修工程师,礼拜唐也被丢给小鬼子追兵。好在他胸前挂着十字架,又能说一口流利的荷兰语,才冒充传教士逃过了一劫。随后又经历了很多磨难,才辗转进入了晋察冀,受八路军的雇佣而成为汽车和电气技术方面的专家。

不过他这个专家,和冀中兵工厂里那些正经八本从海外学成归国的硕士、博士们,的确有着非常大的差距。比起那些北平高等学府毕业的国产学者,理论水平方面也有所欠缺。加上所擅长的又不是冀中军分区急需的武器制造领域,所以又被当做电讯工程师,调派到了新开辟的察北军分区机关,指导大功率电台的日常维护和修理工作。

因为个人信仰、生活习惯和脾气秉性等诸多方面的影响,电讯专家“礼拜唐”在人才奇缺的察北军分区总部,日子过得也不是非常开心。虽然技术干部们都非常佩服他的动手能力,军分区的主要领导们也一再强调**员要尊重无党派人士的个人信仰自由,可天天看着一个把上帝挂在嘴边上的家伙在自己眼前晃,军分区机关的工作人员们的心里头,还是本能地涌起一股排斥感。除非万不得已需要请教技术方面的问题,通常情况下都对此人敬而远之。

如此一个不合群的另类,也难怪保卫科长刘国梁很犹豫该不该将其派到黑石游击队去了。那边既有赵天龙这样的绿林大豪,又有张松龄这样的国民党中校,还有一个不敢见光的白俄国际营,情况原本已经够复杂了。再把一个无比虔诚的基督徒塞过去,还让不让王胡子这个大队长操碎了心?!

“没事儿!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苏醒的思维跳跃性很强,在极短时间内,就换了另外一个角度。挥挥手,很有信心地做出决定,“既然不是小唐同志,不是小唐工程师自己不愿意下基层,就派他过去吧。我相信王胡子本事!他连入云龙都能收到麾下,绝对不会因为队伍中突然多出来一个基督徒就变得手忙脚乱!”

注1:关于八路军骑兵因为补给困难,被改编为步兵的故事参见王外马甲的纪实文学作品《中国骑兵》。非酒徒原创,也非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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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荣誉 (三 下)

既然确信把一个虔诚到了极点的基督徒派到黑石游击队去,不会让大队长王洪焦头烂额。最全的电子书下载人选方面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做个修车技师的礼拜唐最适合去解决那些理论性不强,但对实际经验和动手能力要求都很高的“疑难杂症”。察北军分区司令员兼政委苏醒抽出段时间专门跟他谈了谈,亲口告诉他下派任务只是暂时性的,解决了汽车引擎改装发电机问题后,立刻就可以调回总部来。礼拜唐恰好最近一段时间蹲机关蹲得百无聊赖,正想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听说目的地是察哈尔北部的大草原,也欣然同意前往。

见礼拜唐恨不得立刻就动身的样子,苏醒笑了笑,低声解释:“不是马上就走,大概一个星期后才能出发。军分区这边得为黑石游击队准备些战争物资,其他去那边学习生产自救经验的地方干部,也得花些时间才能到总部聚齐!”

“噢!”绰号礼拜唐的唐仁礼脸上的兴奋,立刻黯淡了下去。伸手挠了下头皮,讪讪地回应。

“你也得做一些准备。黑石寨那边可是名副其实的苦寒之地,‘胡天八月即飞雪’并非夸张!”苏醒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继续低声说道,“我已经跟后勤部门打过招呼了,行李被褥,都替你准备了加厚的。手枪给你准备了把马牌撸子,子弹四十发。还有些治疗头疼脑热,水土不服的药品,该带的都带上。行军途中,万一伤了风,想找个大夫可不容易!”

“噢,我,我记得了!”礼拜唐咧了下嘴,瘦削得脸上难得涌现了一丝感动。

“那你这几天就多休息,养足体力准备出发。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找后勤处的老周。如果老周他们解决不了,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的房间在哪儿你知道吧?别客气,只要不是开会时间,尽管过来!”

“没,也没什么了!我这个人,其实,其实不太,不太在乎这些身外,身外的东西!”不太适应苏醒的热情,礼拜唐惶急地用手掌搓起了大腿根儿。以前无论是在荷兰人的修车行里做过高级技工的时候,还是在二十七军战车营做维修机师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一个上司对他如此关心过。那些黄头发灰眼珠的荷兰人从来不会把一个华人当作同类,而二十七军的长官们虽然和他长着一样的黑头发黄皮肤,却好像血脉有多高贵一般,除了有摄影记者在场外,其他时间,也懒得跟一名满身油污的修理工打招呼。

“该在乎的,还是要在乎!否则,生了病,麻烦可就大了!”苏醒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局促,迅速结束了话题,向对方告辞,“你忙吧!我今天还得去别的部门转转。总之一句话,照顾好你自己。离家在外,谁都不容易!”

“嗯,长官!”礼拜唐举手敬了个礼,主动将苏醒送出了门外。

凭心而论,他为八路军工作的这段时间,过得并不怎么开心。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仿佛他脸上长着什么脓疮一般。而一同工作的技术人员们也都刻意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即便不得不做些交流,也仅限于技术层面。题外的话很少说,更甭提像个朋友般互相关心,互相友善地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这让礼拜唐感到很孤独,也感到很失望。在护送物资回国的船上,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何为自己的祖国尽一份游子之力,如何在军队中大展身手。然而二十七军的糜烂让他触目惊心,八路军在某些方面的“死板”与“冰冷”,又令他满怀疲惫。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新成立的察北军分区条件简陋,基本上没什么机械设备可供维护。一天当中大半天处于无所事事状态的礼拜唐愈发显得形单影只。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办公室里,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留在国内参加抗战的选择,是不是太幼稚了些?然而,在南洋做高级技工时所受到的那些冷眼,和上船前华侨同胞们的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又让他鼓不起勇气向军分区的干部们提出告辞。

在国民党那边没做出任何事情来,在**这边依旧没做出任何事情来!放眼中国,能挑起抗日战争大梁的,只有这两家势力。如果在察北军分区干不下去主动离开了,他这趟代表南洋华侨的归国抗战之行,也就彻底走到了尽头。回去后,面对当年积极捐钱捐物送自己上船的同胞,他该怎么交代呢?!

说对不起了,我唐仁李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还是说,中国已经没救了,大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乖乖地等着做无本之萍吧?!反正日本人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南洋来!英国人和法国人也跟德国人不是一伙,不会把大家当作犹太人第二!

“不,绝不!”唐仁礼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再苦,再难,他也必须坚持下去。中国是他们的根,也是他们最后的精神寄托。如果中国亡了,他无法想象原本在南洋就是三等公民的华侨,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记得在临上船前,当地一名土生土长的华人三代,曾经问过此番归国运送物资的组织者,为什么要救助一群早已跟自己不相干的人?那名平素笑得像个弥勒佛般的侨领立刻被痛苦扭曲了脸,整个人都像头受了伤的狮子般长身而起。

他的话,至今还回荡在唐仁礼耳畔,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以前咱们挨了欺负,好歹还能赌气说一句,大不了老子回中国去!如果中国亡了,再挨了欺负,咱们可就连说句硬气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没有了啊!你明白不明白!”(注1)

注1:关于南洋华侨支援抗战,并非酒徒杜撰。在八年抗战期间,光是南侨总会就先后招募了三千多名技术工人回国。而在1939年,华侨捐献的钱财物资,占了国民政府战争支出的百分之二十!

第四章 荣誉 (四 上)

又在迷茫与期盼中等了一个多星期,七月下旬,唐仁李汇同察北军分区总部附近几个游击支队来的地方干部,化妆成行脚商人的模样,将弹药藏在装杂货的马车上,踏上了北去的征程。

时值盛夏,正是塞外风光最好季节。然而沿途中却很少见到往来的旅人。战争对华夏的破坏并不止在人员和财产的损失上,整个民族的精神状态,这两年也低迷到了极点。虽然日本人架在沿途市镇的广播喇叭里,不停地传出少女明星李香兰的欢快歌曲,街边书摊上也重新摆出了北大教授周作人的怡情散文,但写在人脸上的憔悴与迷茫,却远非几首歌曲和几篇短文所能冲淡。每一个从膏药旗下经过的身影,脊背差不多都是佝偻着。然而偶一回眸,目光里流露出来则全是仇恨。(注1、注2)

为了躲避小鬼子的检查,“商队”尽量不进城。即便需要补充干粮,也是找个僻静之处先把马车藏起来,然后派几个人由老交通带领着,到镇子里的粮店里就近购买。每次买完了就迅速离开,绝对不在集市上做过多耽搁。

拜塞外地广人稀的自然环境所赐,沿途中可供马车隐藏的地方并不难找。而草原上的城镇规模都很袖珍,即便刻意避开了它们,也绕不了多远冤枉路。不但唐仁礼等假冒商贩这样绕,一些趁着天暖北上做生意的真正行脚商人,也同样轻易不会穿过城镇。在野外绕路走,可能遇到土匪,也可能遇不上,倒霉的概率是最多是百分之五十。穿城而过的话,进城门要交一次税,出城门再交一次税,加上给汉奸和地痞的孝敬,倒霉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是个做生意的,就知道该怎么走。

日本鬼子和伪军也知道商贩们都不愿交税进城,所以想方设法在野外也设了很多临时关卡。但这些关卡设立之后,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失去了大部分功能。里边负责检查货物并向商贩征税的汉奸要么成了被养熟了的“家雀”,对所有过往行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被地下抵抗者找机会清除,身首异处。从而成为继任者的榜样,让后者彻底明白远离小鬼子的庇护范围后,应该遵守什么规矩。

行脚商贩们一直有搭伴儿赶路的传统,越是兵荒马乱年代,越喜欢抱团取暖。这样做一则可以增大所有人抵御马贼劫掠的能力,二来也可以借机互相交流各地的商品行情信息。因此,即便最终目的地并不一样,只要沿途有某一段重合,就会尽量往一堆里凑。

唐仁礼和一众游击队干部虽然是冒牌商贩,但为了不引起太多关注,也只能随大流。在路上绕了三天之后,他们就跟另外两伙绕路北上的商贩们彼此熟悉了起来,自然而然,三支队伍就变成了一支,互相照应着一起往前走。

其他游击队干部还好说,本来就是普通人家出身,加入了游击队之后负责得也是后勤和生产方面,形象和气质改变不大,与行脚商贩们凑在一起,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轮到唐仁礼时,可就有点麻烦了。作为被一名华人“猪仔”的后代,他的长相原本就跟北方内陆人有很大差别。每顿饭入口之前,还坚持向主感恩,落在外人眼里,愈发显得神神叨叨。(注3)

好在交通员老何早就准备,第一次向外人介绍时,就把他说成了受了洋和尚蛊惑,又被财东抓回来继承家业的大少爷,倒也能挡住很多双怀疑的眼睛。但同行们在感慨洋和尚害人之余,难免也会热心地“开导”唐少爷几句,什么天大地大也大不过父母养育之恩了,什么东西方神仙各有地盘了,捞过界难免会起纠纷了。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每当这种时候,唐仁礼总是静静地听着,嘴角含笑。作为一个经历过很多世间冷暖的成年人,他清楚同行的商贩们没什么恶意。并且从内心深处,能感觉到一种隶属于同族的人间温暖。虽然上帝他老人眼里,每个灵魂都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种族和肤色而差别对待。但是此刻的人间,白皮肤总是比其他皮肤更平等些,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不过你们家老爷子,还是挺关心你的!今年往黑石寨去的道路,可比往年好走得多!货物也比去年容易脱手得多!除非你带的东西太不对路!”开导完了唐仁李,同行们往往还不忘了再加上一句,以免唐大少爷误会了其自家父亲,辜负了老人的良苦用心。

“是么?为啥今年比往年好走?日本人组织修公路了么?”唐仁礼笑了笑,顺口追问。并不是想知道答案,而是单纯地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端着架子不爱搭理人。

“这个,你们家老爷子没跟你说起过?!”热情地商贩们愣了愣,压低了声音,迟疑着回应。

“可,可能说过吧,我没仔细听!”唐仁礼讪讪地搔搔头皮,脸上开始发烫。为自己糟糕的演技,也为了心中的好奇。

“唉呀,你可真是被洋和尚给忽悠傻了!”商贩们四下看了看,声音虽然低,却透漏出难以掩饰的骄傲,“胸前挂着那个洋神仙,能管什么用?如今在草原上,管用的是这个!”

一边说着话,他们一边从袖子里取出杆红色的小旗来。得意地晃了晃,然后迅速收了回去,“红胡子的平安旗,可比你那洋神仙好使多了。距离月牙湖方圆五百里范围内,见到马贼后,只要你把这面旗子往车上一插,绝对没人再敢难为你!否则,哪怕他长了三头六臂,咱们红爷,也得把他的几颗秃脑袋一起给砍下来!”

注1:李香兰,出生于中国东北的日本歌星。1937年被刚刚成立的满映看中,成为力捧的明星。“中日亲善”代表。

注2:周作人,鲁迅之弟。七七事变之后受托留在北大看护校产,不久投身于汉奸政府,出任伪职。文革期间因稿费停发潦倒而死。

注3:猪仔。清朝末年,殖民者急需劳力开发南洋诸岛,便勾结中国的沿海匪帮,采取拐卖和绑架的方式,将东南沿海百姓抓到南洋做苦工。所以被卖者又绰号猪仔!

第四章 荣誉 (四 下)

“五百里?那怎么可能?五百里都到多伦了!”除了交通员老何之外,几乎所有地方干部都惊呼出声。临行之前,他们在军分区总部内曾经听说过黑石游击队的威名,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支在军分区内论规模绝对排在倒数的同行,影响力居然有如此之大!方圆五百里,那岂不是要把小半个察哈尔包括在内?要知道,即便是日本鬼子,也不敢说自己的旗号在察北草原上随便一处拿出来都有人肯认!

甭看商贩们一个个看上去畏畏缩缩,听到有人敢质疑红胡子,却立刻就都翻了脸。用手指着唐仁礼等人的鼻子,怒气冲冲地数落, “不信拉倒!谁闲得蛋疼了才哄着你玩!”

“嘿,你们这些人,怎么把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换做往年,这条路能像现在一样太平么?”

“什么玩意啊!好心教你个乖,你还拿以为咱们糊弄你。有那功夫,我躺车上眯一会儿行不?!”

被数落的面红耳赤,地方干部们赶紧干笑着解释,“您,您老几个别生气。我们,我们不是以前没走过这条路么?”

“那你们以前走哪边,不会都是生瓜蛋子吧!”行脚商贩们用眼皮夹了唐仁礼和几个地方干部们两眼,脸上渐渐涌起了几丝狐疑。

一个信洋教的大少爷,十来个狗屁不通外加不会说人话的老伙计。以前大伙看得不仔细,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这些玩意不像是正经生意人。如果是小鬼子派来的探子.......?

众人心中一紧,本能地就与唐仁礼等人拉开了距离。几个年青力壮的大伙计甚至悄悄地将手探向了腰间,只待对方一露出本相,就拔出防身用的手枪来,拼个鱼死网破。

交通员老何见状,赶紧挤到商贩们和地方干部之间,陪着笑脸打圆场,“几位老客别生气,我们绝对没有不尊敬红胡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们以前都是走五原那条道的,对这边不是很熟。近年春天听老乡说黑石寨这条线生意回暖了,才试探着过来趟趟道。没想到这条线回暖的原因,居然全靠了那位红,红胡子老爷!”

“这还是句人话!”众商贩们将信将疑,但是见老何等人态度恭敬,也暂时收起了拼命的念头。

“没见过世面,没见过世面,给大伙添乐了!”老何又接连做了两个揖赔罪,然后用力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干部小韩一把,大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前头赶车去!叫你们没事儿别乱说话,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呵斥完了小韩,又去拉另外一位地方干部老张。一不小心,却碰翻了马车上的一个竹筐,将筐子里面的头花、顶针、蛤油之类的杂货“哗啦”一声掉了大半车。

这下,误会终于消除了。不是经常口里口外来回跑着讨生活的,谁也不会清楚头花、顶针、蛤油之类在中原早已烂大街的杂七杂八,到了口外却从来都不愁销路。更不会清楚这些杂七杂八虽然表面上都不值什么钱,却是最容易回本压箱子货。即便被土匪打劫了,只要没有人员伤亡,此类货物通常也不会丢。土匪们宰惯了肥羊,才没有心思抢了这些针头线脑自己去挨个镇子卖。

“笨死了了,还不赶紧收拾!”交通员老何又大模大样的骂了几句,终于在干部们的全力配合下,勉强打消了同行商贩们的怀疑。

虽然如此,先前那种融洽的气氛,还是无法继续保持下去了。包括先前曾经以长辈身份开解“唐大少”的几个老人,都悄悄地将自己名下的马车向前后挪了挪,尽量不与“唐家商队”走得太近。交通员老何见此,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现状。并且暗中再度叮嘱干部们,听到任何离奇的说法都不准再发出任何质疑声,以免被临时组建的大队剔除在外,独自承担旅途中未知的风险。

他不想惹麻烦,麻烦却偏偏惹上了他。下午两点左右,正当大伙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之时,斜前方的天空中,突然飞过来数百只五颜六色的野鸟。呼啦啦掠过大伙的头顶,惊叫着向更远的地方逃去。

“不好!赶紧停车!!”被商贩们临时推举为整个商队头领的老邱见状,立刻高高地举起胳膊,“结圆阵,大车在外头,小车在里头。腰里头有家伙的赶紧装子弹!”

“轰!”地一声,商贩们像受到威胁的牛群一般,纷纷亮出了“犄角”。几乎所有年青力壮的伙计,腰里头都掏出了家伙式。有中国民间最流行的盒子炮,有带着三根枪管的火药枪,还有日本人的王八盒子,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赶车的老把式们则互相帮衬着,将体积大的马车首尾相连,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大牲口、人员和容易被拉走的驴车,统统被关在了圆阵之内。还没等大伙忙碌完毕,与鸟群飞来的同一方向,已经出现了一大票人马。当先的壮汉用红布包着头,左右手各持一支盒子炮,先朝天开了三枪,然后冲到距离车阵百米左右位置,扯开嗓子大喊道:“山不转水转,树不行风行!对面的朋友,是哪阵风把您给吹到了我家门口来!”

“把红旗赶紧插上,他们是过路的马贼!”临时商队总头领老邱低声叮嘱了一句,飞身跳上最边缘一辆马车,冲着百米外的汉子恭恭敬敬做了个揖,“春风往北,秋风往南。一年四季顺着风走,见了朋友打个招呼,见了兄弟坐下喝杯酒。在下河北老字号吉昌源老伙计邱正,带领十七家挑着担子讨生活的苦哈哈,给对面的大当家施礼了!”

说着话,又是恭恭敬敬两个揖,礼数给足。

趁着老邱跟马贼头子说话的时候,商贩们手忙脚乱地将各自袖子里的小红旗抽出来,挨个插在马车上。总计有四十多辆马车和十一辆驴车,红色的平安旗却只有十七支,看上去稀稀落落,根本构不成什么声势。

即便如此,拎着盒子炮的马贼当家依旧愣了愣。收起盒子炮,驱动战马向前又走了三十几米,拱起手来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去月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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