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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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机会干什么,里应外合么,城内还有多少你的同党。”周黑炭听得心惊肉跳,抢在彭学文开口之前,揪着俘虏的脖领子追问。

“不,不是。”俘虏小心翼翼看了看彭学文的脸色,继续回答:“不是里应外合,目前也沒其他小组了,我们小组的人都被彭,彭长官和张长官打死了,我们知道中统局和军统局的同行都在城里,就想看看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先自己个自己火并一场,刚才,刚才那位拿勃朗宁的先生枪法太滥,背后那么近距离都沒打中,我们,我们就想帮他补一枪。”

“狗日的。”周黑炭气得将俘虏朝地上一丢,转身直奔穆中尉:“姓穆的,你给老子滚出城去,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周营长,周营长,你,你听,听我们解释。”其他两名打着二百一十一旅旗号的中统特工赶紧跳出來,低声替穆中尉求情,周黑炭却根本不给对方机会,用手朝城门方向指了指,大声怒喝:“滚,你们两个跟着他一起滚,还有谁是中统的人,全给老子滚,大不了老子不当这个狗屁营长就是了,你们中统不要脸,老子的脸还要呢?”

第三章 纵横 (一 下)

话音落下,周围立刻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几名肩负秘密使命而來的中统特工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无法完成任务了,个个脸上都是一片死灰,众黑狼帮的喽啰们也明白大伙这次恐怕又失去了将身份洗白的机会,互相呆望着,眼神里充满了惋惜与不甘。

倒是彭学文,既成功的阻止了中统局的阴谋,又顺手抓住了伪满洲国派往黑石寨的奸细,心中好生得意,装模做样地冷眼旁观了片刻,笑呵呵地朝周黑炭拱手:“周营长,你这话说得就太过分了,你的营长委任状是军事委员会颁发的,又不是他们中统颁发的,中统的人想拿你当枪使,军事委员会却是真心想招揽你和你们黑狼帮的众位豪杰,不信你问老吴和老孙他们,他们二百一十一旅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是啊!”联络官中,几名真正來自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军人异口同声:“我们二百一十一旅的孙旅长对黑狼帮的众位豪杰可是仰慕的很,但是周营长您也知道,咱们军人有时候做事会身不由己,中统局那边非要派了人跟着一道过來看看,咱们也不能直接开口拒绝不是,。”

周黑炭原本就非常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营长职位,此刻既然有了足够的台阶,便不再板着面孔死撑,想了想,大声说道:“俺老周读书少,不明白什么这局那局,但俺老周却知道,国难当头,咱们不能光顾着窝里边斗,你们第二百一十一旅如果想让调俺老周的队伍打鬼子,俺老周这条命就是你们孙旅长的,可是如果想让俺老周拿起枪來对付曾经一道打鬼子的兄弟,对不起,这样的命令,俺老周绝对不敢听。”

“周营长这话说得在理,我们第二百一十一旅,就是冲着您敢跟小鬼子呲牙,才特地找上门來的。”听周黑炭的口风里头已经有了转圜余地,几名真正的军人赶紧大声表态。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姓穆的家伙自作主张,我们孙旅长最烦窝里斗了。”

“是啊!是啊!他们中统局是中统局,我们第二百一十一旅是二百一十旅,彼此之间沒有关系。”

军人们红着脸,陪着笑,艰难地做起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份内的工作,一个个窘得汗流浃背。

“那周某刚才的话就多有得罪了。”周黑炭点点头,顺着军人们铺好的台阶一步步往下溜:“不过把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关键时刻推三阻四强,几位回去可以告诉你们孙旅长,他这份知遇之恩,周某绝不敢负,他日若有召唤,哪怕前边是刀山火海,周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转过身,他又迅速板起面孔:“穆副官,周某刚才的话不知道你听清楚沒有,。”

“听,听清楚了,听清楚了。”穆中尉又羞又气,心里恨不得直接拔出枪來将周黑炭当场处决,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追悔莫及模样:“周营长暂且息怒,刚才的事情,实在是一场误会,误会。”

“误会不误会,你自己说了不算。”周黑炭把眼睛一瞪,厉声呵斥:“周某一直拿你当贵客,但是既然你不肯遵守做客人的规矩,周某也不敢再收留你这样的客人,你走吧,带上你们所有中统局的弟兄,周某在黑石寨内,不想再见到你们几个。”

“这.......”穆姓中尉还想再解释几句,周黑炭却不肯给他任何机会,将头向李老九歪了歪,大声喊道:“老九,送客。”

“是。”李老九大声回应着,伸出手,架住穆姓中尉的腋窝:“走吧,穆副官,你先到城外找个阴凉地儿处理一下伤口,坐骑和行李,我一会儿就找人给您送过去。”

“周营长,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咱们事先说好了,事先不是说好了.......”穆姓中尉双腿拖地,拼命挣扎,奈何力气远不如李老九大,肩窝处又刚刚挨了一枪,被李老九半拖半架,一路抗议着朝南城门走去。

其他两名中统特工见顶头上司已经被架走了,自己也沒脸面再赖着不肯离开,恨恨地瞪了彭学文一眼,转身跑向了城门口。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在街道拐弯处消失,周黑炭又堆起笑容,轻轻向彭学文和张松龄拱手:“彭专员,张兄弟,真对不住,周某交友不慎,让你们两个受惊了。”

“哪里,哪里,是他们居心叵测,怪不到你周营长头上。”彭学文笑了笑,以江湖礼节抱拳回应:“刚才俘虏交待的话........。”

“我都听见了,听见了。”事关黑石寨安危,周黑炭沒法不认真对待:“沒想到伪满洲国的汉奸,居然也盯上了这里,彭专员尽管放心,回头我就派人将城里的旅店挨个搜查一遍,只要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的,都先抓起來好好招呼一番再说。”

“应该不会再有刺客的同党了,但小心一些总沒什么坏处。”彭学文对自己的审讯水平非常自信,点点头,笑着补充:“这个俘虏已经沒任何价值了,具体如何处置他,还请你这个黑石寨的主人來做决定。”

“彭专员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周黑炭大咧咧地一挥手,笑着说道:“來人,将这厮架到路边去,给他一个痛快。”

“是。”两名喽啰大声答应着,从地上拖起已经生不起任何反抗心思的俘虏,架到路边,一刀割断喉咙,然后又走到其他几名躺在血泊中的伪满特务身边,无论对方是否还有气,统统在咽喉处抹上一刀。

干脆利落的杀人动作,令留下來的第二百一十一旅军官们,心中又是一凛,连日來,他们欣赏了马贼们的粗鲁和豪爽,却很少见到马贼们狠辣果决的一面,直到今天才霍然发觉,原來周黑炭等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随便可以糊弄的土鳖乡巴佬,相反,这些马贼们非常懂得把握机会,非常懂得如何为他们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而又不受外來力量的控制,倒是他们这些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家伙,在不知不觉间,被马贼们利用了好几次,并且所收获的东西,远远大于自身的付出。

周黑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舍不得那张营长委任状,又不想让别人插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所以才利用中统局的人临时起意刺杀彭学文和张松龄二人之一的由头,将穆中尉等人赶出了黑石寨,随即他又干净利落地处置了俘虏,杀鸡儆猴,以免來自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官们日后对自己提什么太过分的要求,至于穆中尉当时行刺的目标到底是张松龄还是彭学文,到底跟伪满洲国的特务有沒有事先勾结,他根本不感兴趣,反正营长职位他已经拿到手了,胆敢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讨厌家伙也都滚蛋了,那些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沒必要深究。

接连解决了好几个潜在的内部隐患,周黑炭心里高兴,接下來再跟张松龄交流,也就坦率了许多:“ 兄弟你冒着性命危险前來给我送信,我就跟你交个实底儿,这黑石寨呢?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让出來的,大不了跟白胡子拼个两败俱伤,也不能丢了咱中国人的脸,不过呢?我会尽快把城里的百姓赶到城外去,以免他们受了池鱼之殃,我们黑狼帮的老弱和彩号也会尽早送到别的藏身处去,不会把他们留在城里干等着白胡子上门來杀。”

“王队长所率领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我跟他汇合之后,就立刻返回來帮你的忙。”见周黑炭已经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张松龄便不再多浪费时间,想了想,笑着跟对方提出告辞。

这回,周黑炭沒有勉强他入伙或者留下,尽管把他留下來,对黑狼帮今后的发展会带來非常大的好处:“那我马上让人帮你准备干粮,见到红胡子后,你跟他说,无论他带多少兵赶过來,我周某人都念他的情,等独立营过了眼前这关,你我两家就是铁杆儿兄弟,无论是谁从中挑拨离间,独立营都不会主动将枪口转向红胡子的人。”

“那就有劳周营长了。”张松龄点点头,很自然地就将周黑炭的称呼与他的官职链接在了一起,俗话说多个朋友多一条路,以喇嘛沟游击队目前的实力,选择与周黑炭做盟友,总比选择他做敌人要强。

“我让老余现在就跟你去修电台。”答应张松龄的事情绝不会反悔,彭学文在旁边低声宣布。

“一旦电台修好,我会让它随时跟城里保持联系。”张松龄想了想,郑重承诺。

“到时候听听你家王队长什么意思。”彭学文不相信张松龄能在这种事情上做主,笑了笑,不置可否。

二人又低声敲定了一下每天的电报交流时间,和密码选择之类的细节,很快,就拿出了一个简单的联络方案,待把一切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路上吃的干粮也被独立营的伙夫们给收拾停当,周黑炭亲手从马厩中牵出了张松龄的东洋大白马,又命人将刚刚缴获到的日本改良战马也牵出了三匹,作为给张松龄的礼物,供他和警卫员小邹、军统特工老余三个在路上换乘。

有了这三匹良驹代步,张松龄返回的速度提高了将近一半儿,只用了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的功夫,就与带队前來增援黑石寨的红胡子汇合到了一起。

“他是不是舍不得弃城,。”早就预料到了周黑炭的反应,沒等张松龄向自己汇报,红胡子就笑着询问,

第三章 纵横 (二 上)

“他现在兵强马壮,对敌情认识有些不足!”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就空手而归,张松龄觉得有点儿没面子,红着个脸,讪讪地回应。

“也是!怎么着黑石寨都是座县城,换了我,恐怕也舍不得轻易放手!”红胡子笑了笑,主动替张松龄找台阶下。“既然他不肯离开,咱们就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好了。你累了吧!赶紧下马歇歇。还有这位兄弟,如果不嫌弃了话,也请一起下马喝杯奶茶!”

“这位是军统局的老余, 是个电讯高手。我请他过来帮咱们看看那座缴获的电台!”张松龄闻听此言,赶紧替身边的人做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王队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胡子!”

“欢迎,欢迎!”红胡子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大步走上前,亲手拉住老余的战马缰绳,“我正愁拿那个电台没办法呢?扔了可惜,想修好又没那本事。如果余兄弟能修好它的话,可真是帮了我们游击队大忙了。至少,以后跟城里联络,不用再派人来回跑了!”

“王队长不必客气!”来自军统局的老余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翻身跳下马背,冲红胡子轻轻拱手,“余某也是半路出家,水平非常有限。具体能不能修得好,还要看电台的被破坏的程度!”

“半路出家也是出家人,总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强!总之一句话,无论修好修不好,游击队都承你这份人情就是!”红胡子笑了笑,非常客气地说道,“先坐下喝碗奶茶, 电台我没有随身带着,马上安排人手回去拿!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工具,也请列个单子给我,我马上安排人去准备!”

“常用工具我已经随身带来了!”老余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需要用到更复杂的工具,估计这附近也买不到。算了,等见到了实物再说吧。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就是!”

这话说得稍微有些傲,却非常符合黑石寨一带的实际情况。与长城以南的北平、天津、保定和张家口等地相比,黑石寨一带属于完全的蛮荒之所。甭说复杂一些的电子工具和常用备件,就连电灯泡和电话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级奢侈品。普通百姓几乎听都没听说过,更甭提买回去当家什用了。

红胡子知道对方说得都是实情,也不愿做没意义的口舌之争。又笑了笑,伸手将老余往弟兄们临时架起来的篝火堆旁请,“那就先喝茶,边喝咱们边商量该怎么弄。这里距离喇嘛沟有七八十里地,可能需要小半天时间才能.......”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你们游击队的营地里修。修好之后也好早点儿回去覆命!”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相关打算,老余骤了下眉头,笑着打断。

“去喇嘛沟?!”红胡子的回答声陡然提高了数度,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也好,营地内的条件肯定比野地里强得多。老吕,等会儿你亲自给余兄弟带路,把他领到咱们营地那边。小郑,你也跟着去,给余兄弟打下下手!”

“是!”副队长吕风和游击队员小郑两个大声领命,看向军统老余的目光里,却充满了警惕。

其他一些游击队骨干也皱起眉头,悄悄上下打量老余和张松龄。对于前者,他们心中有着本能的排斥和不信任。对于后者,却有些因为亲近而产生的苛求,‘这小张胖子,做事也太冒失了些!明知道姓余的是军统特务还上赶着往家里头领,生怕别人摸不清咱们的底细不是?’

刚刚加入游击队才半个月的张松龄心里,哪里有那么强的门户观念?在他看来,只要彭学文的人不刻意找游击队麻烦,什么军统不军统,就无所谓。况且眼下国共之间也一直高调地宣扬着合作,请军统的技术人员帮游击队修理一下电台,应该不算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至少,不会比先前红胡子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军统特工却依旧赶来相救的举动更出格一些。

“我更老余一起回营地吧!”联想到游击队现在技术人员匮乏的实际情况,张松龄主动向红胡子请缨,“电器方面的知识,我原先多少了解过一点儿。回去后可以给老余打个下手,也能临时跟他请教一下电台具体该怎么用!”

“你想学发报?!”红胡子兴奋地反问了一句,随即用力点头,“哈!我差点忘了你是国立中学的高材生了。好,好! 那就让你跟老吕陪老余回营地,小郑留下!修好电台之后,你们立刻带着电台赶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几名游击队骨干好像喝水呛到了气管,不约而同地大声咳嗽了起来。为了避免周黑炭被白胡子包围,游击队这回几乎将所有还能战斗的将士,包括一些轻伤号都拉了出来。如今留在营地内的只有重伤号和上不得战场的后勤人员,红胡子却安排刚刚加入队伍没几天的张松龄带着一名军统局特工去营地,万一这两个人心中有什么不良图谋?..........

红胡子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大伙一眼。然后从行李中取出茶砖,一边亲手为客人烧制奶茶,一边很随意地向张松龄询问,“在黑石寨里,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刚把你派出去我就开始后悔了!周黑炭那家伙志向远大,保不准,他会把你直接给扣下。还好,他多少还顾着点儿江湖道义,没真的那样做!否则,我就是拼着跟他翻脸,也得把你给抢回来!”

“他倒是没那么无聊!”张松龄听得心里头暖烘烘的,笑了笑,轻轻摇头,“但是此刻城里边的情况的确有点儿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红胡子没有回头,一边往茶壶里边放奶,一边信口追问。

没等张松龄回应,正在旁边等着喝茶的军统特工老余敏感地站起身,笑着说到:“你们先聊着,我去附近解个手,马上就回来!”

“余兄弟不必客气!”“余大哥......”红胡子和张松龄先后出言阻拦,但是老余依旧借着解手的由头主动躲到了数十米之外。

“这老余倒是个谨慎人!”望着对方在寒风中踱步的身影,红胡子带着几分欣赏口吻说道。

“都是铁血锄奸团的精锐。周黑炭能拿下黑石寨,多亏了他们帮忙!”张松龄点点头,低声介绍。“以前我跟您提起过的彭学文,是他们的头。这回因为拿下黑石寨有功,刚刚升了察北行政公署的专员。但是他却和周黑炭之间关于如何安置黑狼帮问题起了隔阂。眼下周黑炭已经接了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的橄榄枝,中统局的人,日前也出现在了黑石寨中,不知道具体打得是什么主意.......”

用尽量简短,却尽可能精确的话,他将自己在黑石寨内听到、看到和遭遇到的事情,向红胡子做了个概括性描述。后者听得直皱眉头,咬牙切齿的半晌,才叹息着回应,“这帮王八犊子,甭看没本事对付日本鬼子,对付起自己人时,手段多着呢!等修好了电台,你尽快送老余回去。你那位姓彭的朋友恐怕已经被中统的人给盯上了,万一知道他派老余来帮咱们的忙,少不得要有一场大麻烦!”

“没事!他现在估计已经是债多不愁了!”想起彭学文此刻的尴尬处境,张松龄忍不住摇头苦笑。由于中统局和晋绥军方面的插手,周黑炭现在已经彻底自立门户。彭学文这个所谓的察北行政公署专员,眼下手头既掌握不了黑石寨的钱粮,又没有半个士兵。实际地位与没升官前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当初做锄奸团长时来得自在。

“那咱们也不能拖累朋友!”红胡子不像张松龄那样没心没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他三番五次帮咱们的忙,如今遇到困难了,咱们也不能站在旁边看他的笑话。这样吧,等修好了电台,你发报将他约出城来,我跟他偷偷见上一面。如果他这个人真的可交的话,说不定,我有办法让他在这边站稳脚跟!”

张松龄一听,立刻喜出望外。将身体向前凑了凑,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办法?您能让周黑炭........”

话问了一半儿,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异想天开了。周黑炭率领黑狼帮加入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已经成为定局,作为共产党游击队的队长,红胡子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手伸进晋绥军里头去。况且以周黑炭那官迷性格,也不可能放着晋绥军独立营的营长不做,转过头来再去接军统那边给的什么游击司令的委任状。除非红胡子还能帮他从军统局那边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办法我正在想!”红胡子笑了笑,满脸神秘,“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头绪。可能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最关键还要看彭兄弟本人,愿不愿意跟我交这个朋友。你先别急着打听,先去跟老余一道把电台修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等你们两个带了电台赶过来,估计我这边也将办法想差不多了!”

第三章 纵横 (二 下)

不让帮过自己的人吃亏,这是红胡子做事的一贯原则,虽然他现在并沒有能力给彭学文以补偿,但是既然他说了要想办法给,就一定会努力去做,对此,张松龄一直深信不疑,虽然他跟红胡子交往的时间并沒多久。

“你在读书时就加入**,是么。”來自军统局的老余对张松龄的反应非常不解,在路上找了个跟后者单独相处的机会,低声询问。

“沒有啊!”张松龄被问得莫名其妙,侧转头,诧异地看着老余的眼睛:“彭学文沒跟你说起过么,当年我差一点儿就跟他一道去了南京,之后受了汉奸的伏击,逃命时跟他走散了,才阴差阳错地加入了老二十六路。”

关于自己与张松龄之间的过往,彭学文的确跟几个心腹手下都交代过,此刻再次被张松龄亲口证实,老余当然不会怀疑其中有假,想了想,又继续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加入的**,在二十六路时,还是在山中养伤的时候。”

“沒有啊!你怎么一直以为我是**呢?我根本就沒加入。”张松龄摇了摇头,回答得非常坦诚:“我对**的理念一点儿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加入他们,,况且二十六路当年跟**打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容忍队伍里有**人活动,倒是国民党,本來冯安邦师长说要领我入门的,后來仗打得太忙,沒等他腾出功夫來,我已经住进了野战医院,然后就跟大部队失散了。”

这个细节,老余倒是第一次听说,想想张松龄在老二十六路军那飞机一般的升迁速度,有一个将军做他加入国民党的领路人也并非沒有可能,然而,这就让他愈发无法理解张松龄对红胡子的信任了,双方既沒有共同的信仰,也沒有共同的利益,甚至连彼此间的生活阅历也大相径庭,在他看來,象张松龄这种读过很多书,家底又算得上丰厚的人,应该对红胡子不屑一顾才对,怎么会才匆匆见了几次面,就飞蛾扑火般追随其左右,。

“那为啥他说什么你都信,。”想想自己刚才亲眼所见的游击队形象,质问的话从老余嘴里脱口而出,总计还不到一个连的兵力,其中还有不少是轻伤员,还说要帮彭专员在此地站稳脚跟呢?他拿什么帮,用嘴吹么,手里沒有点真金白银,谁肯听他信口开河,。

“原來你刚才都听见了,。”张松龄终于明白了对方在怀疑什么,忍不住摇头而笑:“你耳朵可真够灵的,离着那么老远都能听得见。”

“我最初是搞电讯监听出身,耳朵不灵能行么,!况且刚才你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都不容易。”军统老余被说得脸色一红,梗着脖子自辩。

“好在我刚才沒说你们彭专员的坏话。”张松龄笑了笑,沒继续在被偷听的事情上纠缠:“实话跟你说了吧,在见到红胡子之前,我曾经跟很多**人打过交道,但沒有任何一个,让我对他象对红胡子这样佩服,至于加入游击队的事情,也是因为这里的队长是红胡子,而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我对**的那套理念,依旧一无所知。”

“这......”老余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了,他还是无法理解张松龄的选择,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仿佛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将其捅破,就能看清楚对面的全部,不但可以解释张松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中校军官不做,却跑到塞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奔**游击队,甚至连国民党最近一段时间在民间的声望被**越拉越远的原因,都能揭示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层窗户纸却坚韧无比,让他无论费多大力气捉摸,短时间内,都无法将其参透。

参不透,是说明付出的努力还不够,作为军统局北平站内一名非常有上进心和责任心的骨干,书卷气很浓的老余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亲手捅开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而在此之前,与**的人做多角度、全方位接触,就是必要的积累过程,其中包括深入到对方的基层,充分探索每一处细节。

报着深入了解未來对手的目的,老余在游击队的营地足足逗留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头上,才当着副大队长吕风和张松龄两个人的面儿,将原本破坏得就不十分严重的野战电台重新修好,并且手把手地指点张松龄,以事先约定的简单商用密码,向黑石寨发送了第一串电波:“这里是喇嘛沟游击队,我部已经星夜驰援贵部,请介绍城外敌军情况。”

“这里是国民革命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贵部驰援兵马已经到达城外,驻扎于大烟墩,敌军刚刚渡过大黄水,距离黑石寨还有一天一夜路程,具体规模尚在侦查中。”很快,黑石寨便发回了响应电文,惹得电台周围看热闹的游击队员们暴发出一片欢呼。

“电池还可以再用一段时间,如果找不到新的电池更换,可以尝试用精盐粉延长其使用寿命。”一边利落地收起家什,老余一边大声介绍。

“谢谢,太感谢了,真的太感谢了。”副大队长吕风高兴得连嘴巴都无法合拢了,握住老余的手,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座完好的电台,对游击队來说意义非常重大,通过它,游击队不仅仅可以及时与周黑炭部沟通,一道对付日本鬼子和白俄匪帮的联手反扑,更可以直接跟上级单位取得联系,听取上级的指导,并将这边的情况及时向上汇报,而在此之前,游击队跟上级军分区之间的联系,则完全靠交通员骑马传递,非但要在途中耗费大量的时间,信件和交通员本人的安全,也无法得到可靠保证。

“既然电台已经能用了,咱们赶紧带着它去跟王队长汇合。”张松龄不了解游击队先前的窘迫情况,所以心中的兴奋劲儿也沒有其他人那么强,很快,头脑就冷静下來,把注意力又放回了眼下的战事当中:“按道理,白俄土匪应该早就杀到黑石寨城下了,怎么拖到现在才过河,,王队长他们居然沒进城,而是将队伍驻扎在了大烟墩附近,到底是因为什么,那边地势虽然高,四下里却沒什么遮挡,晚上风又那么冷,弟兄们日子肯定非常难过。”

听张松龄说得郑重,副队长吕风也迅速从兴奋中回过神來,用力点头:“的确,咱们得赶紧过去,顺便再给王队长他们运一批炒米和肉干。”

其他留在营地内的后勤人员和伤员一听,赶紧开始帮忙做相关准备,很快,马车便被套好,物资补给和电台也被陆续装上车,副大队长吕风叫过留守营地的游击队骨干,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带着张松龄和老余下了山,再度风驰电掣般往黑石寨方向追去。

一路上三人都提心吊胆,惟恐赶不上两军交战,结果谁也不愿提休息的茬儿,白天晚上强撑着行军,好在最近一段时间草原上气候平稳,并沒有突然降下暴风雪,大大小小的马贼们前些日子又被游击队杀了个屁滚尿流,尚未恢复实力,故而三人除了辛苦一些之外,倒也顺风顺水,只花了四天不到,就又跟红胡子汇合到了一起。

“白胡子带了六百多人过來,但是沒有直接攻打县城。”与三人做了简单寒暄之后,红胡子立刻将话头引向正題:“小鬼子和镇国公的队伍也过來了,还带着另外三支蒙奸,总人数大概在五百上下,也沒有直接攻城,与白胡子的人马互为犄角,驻扎在城北,我估计他们还在等别的同伙,但具体是谁,目前还沒侦察清楚,彭专员和周营长两个的意思是让老余先留在咱们这边,帮忙操作电台跟城里保持联络,如果小鬼子先向游击队发起进攻,接到咱们的电报之后,独立营就会立刻出城攻击他的侧翼,如果小鬼子不顾游击队在侧贸然攻城,游击接到城里的电报后,随时可以出发去抄小鬼子的后路。”

防守一方的战术很简单,特别游击队和独立营之间可以保持有效电讯联络的情况下,复杂的是进攻一方的动向,鬼子、白俄与蒙奸三家无论在人数上还是装备上,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然而他们却屯兵于城下,迟迟不肯发起进攻,这就有点让人摸不到边际了。

“明天早上,我准备派骑兵向镇国公那边发起一次试探性攻击。”粗略介绍完了敌我双方情况之后,红胡子继续说道:“老余用电台通知城里,让他们暂且在一旁观战,小张,你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早晨的战斗结束之后,我有新任务给你。”

“什么任务,。”张松龄一听有任务,立刻就來了精神,不顾身体的疲惫,大声追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根据明天早晨的试探结果才能做决定。”红胡子又是微微一笑,满脸诡秘,

第三章 纵横 (三 上)

连续大半个月都是在马背上渡过,张松龄早就累得筋疲力尽。闻听红胡子命令自己抓紧时间休息,立刻道了个谢,随便找了间别人搭好的临时帐篷钻了进去,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长,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外边零星的枪声给炒醒。凭着当年在老二十六路军养成的本能,张松龄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盒子炮,一个轱辘爬起。半个身子已经冲出了帐篷,才猛然看到帐篷里好像还站着其他两个人,回过头,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在打枪?!王队长已经跟蒙奸打起来了么?”

“赵中队长正率领骑兵试探敌军的虚实!还没跟他们短兵相接!王队长见你睡得香,所以才没让大伙叫醒你!”帐篷内其中一人名叫郑小宝,曾经跟着张松龄一道骚扰过小鬼子的车队。心里头早就对眼前这位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神枪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张松龄问得焦急,立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另外一个人则是军统局的老余,看了张松龄一眼,撇着嘴说道:“亏你还是打过娘子关战役的呢,居然睡得这么沉!枪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要是敌人杀上来,你早已经成了俘虏!”

“嘿嘿,睡迷糊了,睡迷糊了!”张松龄笑了笑,讪讪地解释。自从娘子关下跟老部队失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样沉。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一般,连噩梦都不会做半个。

“王队长说了,张队长你今天白天的任务就是睡觉!”见自己的偶像被外人鄙夷,郑小宝立刻跳出来替张松龄辩解,“再说,有我爹和赵队长他们在,敌人哪那么容易就杀进营地里头来?!”

“睡梦中被小鬼子偷袭得手的多了。事前个个都信心十足!”老余耸耸肩,继续对着身边的电台比比划划。

“你.......!”郑小宝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能对客人过于失礼。瞪圆了眼睛看着老余,胸口上下起伏。

“余大哥说得也没错!”张松龄将盒子炮插回腰间,伸手拍了郑小宝一巴掌。“小鬼子的确非常善于把握机会,当年在娘子关,沈,沈团长就是因为过于疲惫,没有防范,被小鬼子占了一个大便宜!”

他说的是当年八路军团长沈重道白天狠狠教训了小鬼子一顿,夜里却又被小鬼子摸进了指挥部一事。非但郑小宝没有听说过,军统老余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然而当二人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之后,张松龄却又突然意识到此刻拿这场战斗当例子并不是非常合适,笑了笑,转回帐篷中,低头去寻找自己睡觉前解下来的另外一把盒子炮以及子弹袋、匕首等零碎物品。

“王队长,王队长说你刚从外边回来,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让我........”见张松龄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行装,郑小宝挠了下自己的脑袋,大声说道,“让我过来跟着您。无论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安排我去做。”

“没啥要帮忙的地方!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张松龄刚才起得太急,神智多少还有些迷糊。摇了摇头,顺口回应。

“王队长让我以后都跟着你!”郑小宝又强调了一句,声音里头带上了几分焦急。

“跟着我,跟着我干什么?!”张松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追问。旋即,便想起了自己现在是游击队的新兵总教头,而郑小宝曾经向自己请求拜师学习枪法。做师父的赖在被窝里头不肯起床,做徒弟的当然不能把师父一个人丢下独自跑到前边去看热闹。

“你到前边给赵队长助威去吧!”想明白了郑小宝着急的原因,张松龄笑着吩咐,“连着跟赵队长学习一下怎么指挥骑兵!”

“哎!”郑小宝答应一声,掉头就跑。刚冲出了十几步,却又将身体猛然刹住,转过脸,期期艾艾地问道,“您,您不过去,过去给赵队长助威么?!”

“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张松龄笑着挥挥手,示意郑小宝不必等自己。然后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笑着向老余发出邀请,“你一起去看热闹么,还是在这里另有任务?!”

“已经跟城里头联络过了,暂时没什么新任务!”来自军统局的老余伸了个懒腰,跟在张松龄身后往帐篷外边走,“不过是百十人规模的战斗,能有什么看头?!你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话虽然说得冷淡,他还是跟在张松龄背后一道走向了山坡下。隔着老远,就看见赵天龙骑着黄骠马,拎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在两军之间的地段冲着敌人大声咆哮。“枪法都是师娘教的么?打了这么半天连老子的寒毛都没擦到!快滚回家去放羊去吧,就这准头还出来混,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如此嚣张的举动,令镇国公麾下的一众蒙奸们怒不可遏。纷纷端平了步枪、骑枪,冲着黄骠马不断扣动扳机。

只可惜他们的枪法准头有限,而赵天龙的又刻意跟他们保持在四百米直线距离之外。呼啸飞来的子弹只是在黄骠马的身前身后的草地上打出一道道青烟,却根本奈何不了赵天龙分毫。

见到蒙奸们的表现如此差劲,在游击队阵前呈疏松队列慢慢移动的一众骑兵们也纷纷扯开嗓子,大声挑衅,“喂,对面的伙计,你到底会不会放枪啊?不会就别浪费子弹了,把枪拿过来,老子好好指点指点你!”

“喂,枪法是跟师娘学的吧!别出来丢人了!赶紧回家放羊去吧,马上就要下雪了!”

“喂,早晨没吃饭么,连枪都拿不稳.........”

嚣张的呐喊声伴着凌乱的枪声,在黑石寨城下此起彼伏。城头上观战的周黑炭部听得热闹,很快也扯开嗓子加入了进来,“喂,爷们儿!水平忒次了些吧!就这两下子还出来现呢,早点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哄笑声从城内响到城外,连绵不绝。

“乌合之众!”军统局的老余是少数几个脸上没有笑意的人之一,撇了撇嘴,低声点评。“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要是放在关内.......”

“这边和关内的情况不一样!”张松龄有点受不了此人的傲慢,低声打断。对于经历过大兵团会战的他来说,眼前的这种战斗方式,的确有些象小孩子过家家。交战双方的举动都太儿戏了些,包括在敌军面前卖弄骑术的入云龙。

但是,草原上的实际情况与关内有着巨大差别,无论从双方的兵力投入角度还是从后勤供应角度,草原上都支撑不起关内那种动辄十万人以上的大规模会战。而交战双方的武器配备标准,也远不能跟关内双方的正规部队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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