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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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的小鬼子!”张松龄低声骂了一句,吐出一口黄莲汤。然后将驳壳枪的保险挂好,重新插回自己的腰间。正打算伸手去摸背上的大刀片儿,却在无意间摸到到横绑在肩膀后的德国造二十四式,迅速将其摘了下来,半跪在地上,用准星寻找新的猎物。
这东西虽然需要打一枪退一次子弹,枪口却比盒子炮稳得多。很快,张松龄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靶子,抢在弟兄们冲上去之前,一枪将其撂倒。
“这个是魏姥爷的!”他又吐了一口黄莲汤,拉动枪栓,退出弹壳。“这个……”准星透过一重重人影,套住一名鬼子上等兵。那名鬼子上等兵也同时看见他的枪口,大叫着向旁边闪避。不料正撞到石良材的刀口上,被后者一刀劈成了两半儿。
原来他们也知道害怕!忽然间,张松龄觉得日本鬼子不像自己第一次碰到时那么厉害了。当时在魏庄村口,他和老军师等人占尽了天时、地利,却连二十分钟都没坚持到,就被十几个小鬼子打了个全军覆没。然而今天,总人数绝对在一百以上的小鬼子却被特务团逼得节节败退,虽然不断有受了伤的鬼子兵拉响手雷,和周围的中**人同归于尽。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今天的战斗大局已定,小鬼子不管怎么挣扎都无力回天了。
特务团的弟兄们在老苟营长的带领下,还在继续前冲。鬼子中尉已经受了伤,钢盔挂在脖子上,满脑袋是血。他周围还剩下大约三十几名鬼子兵,端着刺刀缩卷成刺猬般的一整团,嘴里不断发出绝望的大叫,“板载——板载----”(注1)
“板载个棺材!”营长老苟抬起盒子炮,将正对着自己的两名鬼子兵撂翻。“一连留下来解决战斗,二连、三连,去炸大炮!”
“是!”二连长和三连长大声答应着,带领麾下弟兄,奔着火炮阵地冲去。聚集在一起的倭寇们也许是听懂了老苟的话,也许是知道即便他们聚集在一起,也挡不住驳壳枪的子弹,忽然又惨叫了一声,“板载——”,四下分散开来,反冲,试图以命换命。
老苟抬枪打翻了一个鬼子,然后将枪口迅速挪向第二个。扣动扳机,驳壳枪里却没有了子弹。“该死!”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将驳壳枪插回腰间,双手擎住刀柄,准备给小鬼子来个海底捞月。谁料还没等将刀轮到位,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试图跟他拼命的那名小鬼子胸前冒了一股黑血,跌跌撞撞地栽倒。
“娘的!”老苟又说了一句脏话,踢开鬼子尸体,找上第三名对手。这次,还没等他举刀,鬼子的脑壳就被一颗子弹开了瓢,白的红的四处乱溅。“谁这么没眼色!”老苟气得双眉倒竖,回过头,却看见了石良材那讪讪的笑脸,“长官,杀鸡不用牛刀。您去杀那个当官的,小兵留给我!”石良材大声拍上司马屁,双手里的驳壳枪却没闲着,左右交叉一串连射,把距离老苟最近的几名小鬼子全给包了圆儿。
其他战士也跟石良材一样,能自己杀鬼子,决不假手别人。很快,大伙面除了举着指挥刀疯子般转圈的中尉佐藤,就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小鬼子。
“这不公平!”鬼子中尉佐藤真男用日语厉声咆哮,两只眼睛如同发疯了野狗一样红。没人听得懂他的话,即便能听懂,大伙也不会认为需要跟鬼子讲什么公平决斗。军官老苟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抡刀,准备给鬼子中尉一个痛快。“乒——”又是一声枪响,有颗子弹从背后飞来,擦着他的胳膊,射进了鬼子中尉小腹。
“啊——”中尉佐藤惨叫着在原地转圈,转圈,却没有立刻断气,直疼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乒!”又是一颗子弹从人群外飞来,彻底解除了他的痛苦。
“谁他娘的这么手欠,竟敢抢老子的生意!”老苟怒不可遏地向着枪声来源回望,只见张松龄端着步枪,满脸期盼地看着他,正等着他的夸奖。
“老子怎么收了你这么一个祸害!”营长老苟气得两眼冒火,却无法跟一个入伍还不到十天的新兵蛋子计较。恨恨地转过身,带领着弟兄们去协助二连和三连收拾鬼子的大炮。
小鬼子的炮兵也早就被枪声从睡梦中惊醒。无论今晚当值和未当值的,各自拿着步枪、手枪,缩卷在一门门火炮之后,做垂死抵抗。当他们发现佐藤中队已经濒临覆灭之后,一个个立刻发起疯来,不再拿着枪跟特务团二连和三连的弟兄拼命,而是拉开炮门,将成串的手雷塞了进去!
“轰!”“轰!”“轰!”,剧烈的手雷爆炸声,在炮膛内部响起。正在与鬼子炮兵持枪对射的二连和三连特务团弟兄们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实在看不明白,小鬼子炮兵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将十几名野战火炮尽数破坏掉之后,鬼子炮兵们像捡到了什么大便宜般,狂笑着,朝几名少尉身边集结。然后举起步枪、手枪和指挥刀,毫不犹豫地冲着数倍于自己的中**人发起了自杀式冲锋!
“板载——!”
“板载——!”
绝望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特务团二连和三连的弟兄们带着几分怜悯扣动扳机,将反冲过来的鬼子炮兵们射死在半路上。
“上去几个人,把大炮身上能拆的东西全拆下来,丢到山沟里去!”三连长王铁汉参加过中原大战,知道怎么对付这种野炮才更干净彻底,大声命令。
二十几名早有准备的弟兄从腰间抽出活口板子、老虎钳子,冲到已经被炸毁的火炮旁边,看到有螺栓的地方,就是一通乱拧。火炮的后半截躯干和支架,也迅速变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零件,王铁汉带人将大块零件与炮弹堆在一处,将小块零件以及螺栓螺母等,打包背在肩上,然后在每堆炮弹下面塞了一个炸药包,开始向外铺设导火索。
“动作利索点儿!”军官老苟带着一连弟兄赶过来,恰好看到地面上长长的导火索。低声催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向一连长宫自强,“带上你的弟兄去收尾。每个鬼子身上都补一刀,咱们的人,无论已经殉国的,还是受伤的,全给我抬走。老子不能把自己兄弟,跟野兽葬在一起!”
“是!”宫自强红着眼睛答应了一声,带领一连去打扫战场。今晚的奇袭战中,首要攻坚任务便由一连承担,虽然顺利地炸掉了敌军的所有炮楼,但一连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近一半儿弟兄倒在了敌军枪口下,永远不会再醒来。
“其他人,去把周围能点着的东西,全给老子点着了,什么也别给小鬼子剩!”老苟将目光四下看了看,冲着警卫班的弟兄命令。
石良材带领全班战士和张松龄这个经过了战火考验的新兵蛋子,四下去放火。不一会儿,就将鬼子的营房点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军官老苟侧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冲着所有弟兄们挥手,“撤,冲过来时那座木桥,咱们去良乡与三十一师汇合!让池疯子请咱们喝酒!”
“好!”弟兄们兴奋地大叫一声,集结成队,跟在老苟身后,迅速从鬼子炮兵阵地上撤出,撤进周围此起彼伏的群山当中。
“轰!”“轰!”“轰!”,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在队伍身后响起,鬼子留在阵地上的所有炮弹,都被三连的爆破组炸上了天空。走着,走着,与石良材并肩走在队伍前排的张松龄慢慢停住脚步,回过头,像做梦一般看着火光起处,心中猛然涌起了一股复仇的快意。
“我上前线了,我没有忽悠别人送死,自己却往后方躲!我不是孬种!周大哥,田胖子,薇薇,你们看到了么?”他凄凉地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向天空中的星斗追问。几颗流星迅速从黎明的天空中滑过,在灿烂银河里,留下数道耀眼的慧尾。
张松龄悄悄伸出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迈开双腿,大步跟上队伍。在翻越第三道山梁的时候, 他又听见了德制轻枪声那特有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那是三连的黑瘦子排长带领其麾下弟兄,在狙击鬼子的援军。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摆脱鬼子的追击,但是,整个队伍中,谁也没有回头。
整个队伍像一条长龙般,在丘陵和溪谷之间无声无息地穿行。很快,连留在草地上的脚印儿都被山风吹散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不剩任何痕迹。
注1:板载,应该是日语中的万岁。二战时,通常鬼子自杀前会喊上几声“板载”,给自己壮胆儿。
第五章 上前线 (二 下)
天亮之后,鬼子的飞机出动了,沿着特务团来时经过的几个山谷,就是一阵子狂轰滥炸。此刻老苟早已经带领着弟兄们从桥上穿过了来时的那条小河,正躲在另外一条通往西方的树林里补觉,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翻身坐起,笑呵呵地说道:“哈哈,小鬼子被打急了!连会下蛋的玩意都派出来了!睡觉,睡觉!别搭理它们。我就不信它屁股眼里藏着准星,能把蛋蛋下到咱们脑瓜儿顶上,!“
特务团里有很多弟兄从前压根儿没见过飞机,被远处剧烈的爆炸声和火光吓得脸色煞白,听老苟说得轻松,转念一想,就觉得天上那些“会下蛋的玩意”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冲着心里边那个胆小的自己笑了笑,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张松龄年纪青,精力旺盛,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恢复了大部分体力。他坐起来探头探脑四下看了看,见警卫班长石良材正枕着那个装着宝贝账本的木头盒子看着天空中的流云发呆,匍匐着蹭过去,附在对方耳朵边上问道:“石头哥,你昨天晚上干掉了几个小鬼子?!”
“没顾上数,至少干掉了五个吧!”石良材冲他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非常整齐的牙齿。“你呢?我看你打枪打得挺利索的,应该也干掉好几个吧!”
“我也干掉了五个!”张松龄认真地想了想,得意洋洋的显摆。“其中一个好像是个挺大的官儿,我趁着苟长官…….”
扭头偷看了一眼营长老苟,确定对方没有睡醒,他继续笑着补充:“我趁着长官吸引他的注意力,给了他两枪…….”
“你那是抢功!”石头伸出大手,将张松龄的脑袋按进了草丛里,“下次千万别这么干了!弟兄们都知道把那家伙给长官留着,就是你手快!”
“嘿嘿,嘿嘿!”张松龄这才知道自己占了谁的便宜,讪讪地笑了笑,表示承认错误。
“没眼力架儿!也就是咱们长官,换了别人,早拿大耳刮子抽你了!”石良材又笑着数落了他一句,不过并没有真的把张松龄的莽撞之举当一回事儿。昨天晚上大伙至少干掉了大半个中队的小鬼子,并且炸掉了十几门各式火炮。光这份功劳,就够苟营长连升好几级的了。根本不再需要那个鬼子中尉的尸体来锦上添花。
“我哪里还知道有这规矩啊!”张松龄又笑了笑,咧着嘴喊冤,“除了那个家伙,我还打死过另外一个拿着指挥刀的……”
“那是个军曹,相当于咱们这边的小班长,不值钱!”石良材摇了摇头,耐心地向他解释,“鬼子当中,只要你是个军官,就能买把指挥刀给自己戴上。刀好刀坏,全看自己的家底儿厚不厚。如果家里是个大财主,买一把包金的指挥刀戴上都不稀奇!”
“噢!”张松龄有点儿失望,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过也不错了,你第一次上战场,就干掉了一个中尉,一个军曹,报上去后,至少……”石良材皱起眉头,掰着手指头仔细计算,“杀敌一名记三等功一次,杀敌五名,中尉一人,军曹一人,参与关键战斗并催毁敌方重要设备…….,逢三进一,三三得九,好么!回去后你至少,至少能升个上等兵,可以把肩膀上加三个铜豆子了!”
“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张松龄不太在乎自己能得到什么嘉奖,在他看来,老苟营长肯收留自己,并且带着自己上前线杀鬼子,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嘉奖。至于上等兵不上等兵,反正就是个每月多挣几块法币票子的问题,还经常没地方花,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行啊,是功名利禄如粪土啊!”石良材又看了一眼张松龄,笑呵呵地调侃。“我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才混了个上士,你小子照这样下去,再打两仗,就把我给超过了!”
“不跟你说这些!”张松龄被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给了石良材看自己的后脊梁骨。装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过头,低声问道:“长官说带着咱们去跟三十一师汇合,那边是什么一个情况?”
“三十一师也算是咱们二十六军的老底子了,但没咱们二十七师跟老营长的时间长。去年整军的时候,南京本来答应过老营长,给三十一师也一起换德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变了卦!”石良材想了想,低声向张松龄普及友邻部队的概况。
这类关于中央政府不肯将所有部队一碗水端平的抱怨,张松龄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非但石良材和老苟,整个特务团中,对政府这种又让大伙去跟鬼子拼命,又不肯给大伙配备趁手武器的行为都非常不满。但不满意归不满意,轮到上前线时,却没有一个人退缩,都干脆利索地收拾好了三大件儿,唯恐落在别人后边。
“三十一师的池师长,跟咱们营长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他们两个都在老营长身边当过警卫。不过人家池师长读过书,所以升得就快一些。咱们长官念得书少,在这方面就吃了一些亏。”石良材两眼望着天空,继续小声介绍。猛然间联想起自己和张松龄彼此之间的差别,不正好跟池师长与苟长官一样么?小胖子居然是国立高中毕业,第一次上阵就能立下一等功…….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开始鄙夷起自己来!‘石良材啊石良材,你他娘的瞎想什么呢?人家张小胖子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跟你一起扛枪杀鬼子,你却嫉妒人家比你升得快!你最近吃猪油吃多了么?’
正默默地想着,耳朵边又感觉到一股子热气。睁开眼,看见张松龄将脑袋探过来,非常小心地询问:“我上次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人。姓廖,是三十一师独立团的,好像还是个排长。他说他们家就剩他一个男丁了,不想死在战场上。所以就托我帮他问问……”
“找死啊你!”石良材吓了一跳,伸出手去,迅速盖住了张松龄的嘴巴,然后转头四望,确信没有人听到张松龄刚才的话,才又压低嗓子,以比蚊子嗡嗡还小的声音呵斥:“你别多事儿!这个忙咱们帮不上!即便能帮,也别给自己找麻烦。长官他最恨胆小鬼,如果你跟他说了,姓廖的那个家伙非但调不到后方去,你也得卷铺盖从咱们特务团滚蛋!”
第五章 上前线 (三 上)
“我只是随便问问!”张松龄本来与三十一师的那个廖文化也没什么交情,见石良材满脸严肃,便立刻打消了拉姓廖的一把的念头。“我什么都没答应过他。是他们听说我是纪团长送到医院里去的,还以为我有多深背景呢!”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的经历十分有趣。那些伤兵们听到特务团三个字,就一个个羡慕得两眼放光。而自己却轻轻松松就进了特务团,并且第一仗就打死了五个小鬼子!
“最好问都不要问!”石良材瞪了张松龄一眼,郑重警告。“你小子,还真敢揽事儿!”
“我哪里揽事儿了!”张松龄被训得好生委屈,“我在医院里刚醒过来,就被他们给围上了。然后就楞逼着我替拉那个廖排长一把。你当时不在场,看到你就明白了。我当时就差跪下来对天发誓了,可他们谁也不肯信!亏得那个护士吴大姐来得及时,一露面儿,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那当然,你也不看咱们吴姐是什么人!”听张松龄提起吴护士长,石良材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怎么样?你在医院也被她给收拾了吧?!凡是去住院的,就没几个不被她收拾的!”
“还好,还好!”张松龄笑着点头,大抵是闲得百无聊赖,信口就聊起吴护士长千方百计逼伤号们主动出院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偷笑。笑够了,还不忘记补充一句,“不过我没用她逼我,就自己提出要出院了。当时还把她给吓了一跳呢!”
“你小子啊!走到哪里都不安生!”石良材也觉得有趣,笑着点评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老苟,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没真的得罪吴姐吧?千万别跟我说你已经招惹了她。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有那么没眼色么?!”张松龄笑着反问,然后继续补充,“我早就看出来了,吴姐身份非同一般。她送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一个开小汽车的。好像是给什么师长,对,给二十五师张师长开小汽车的。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见到了吴姐,却立刻像个三孙般上前拍马屁!”
“吴姐当年,救过他们师长的命!”石良材笑了笑,主动向张松龄透漏。“那个姓张的被子弹打中了血管,已经快没气儿。恰好咱们吴姐带人去救治咱们二十六军的伤员,见他的卫士哭得可怜,就把自己的血输了好几大瓶子给他。然后,.......”
他笑了笑,轻轻摇头,“然后那姓张的就赖上了吴姐,非要以身相许不可。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嗨…..!那厮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居然还想打吴姐的主意。早知道这样,吴姐就不该救他的命,让他活活流血流死才好!”
“怪不得那个司机满脸贱相!”张松龄也觉得二十五师的师长做事有点儿荒唐,撇了撇嘴,不屑地数落。“不过吴姐没搭理他,一句‘要去特务团’就把他打发了。那厮听说吴姐要来咱们特务团,居然像被踩了尾巴般……”
“那是,你也不看看咱们特务团里有谁在!”石良材笑了笑,欲言又止。张松龄心里觉得好生奇怪,本能地顺口追问:“谁,莫非……?”
“你们俩个小兔崽子,有完没完。想聊天林子外边聊去,别打扰大伙睡觉!”一声怒喝,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军官老苟竖着眼睛,脸红脖子粗。
石良材吓了一跳,赶紧拉起张松龄,连滚带爬地逃向了树林深处。一直窜出了老远,看看身后没有人追,才停住脚步,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低声抱怨:“你小子真是个灾星!老子平时从不跟人瞎扯,自从遇到了你,嘴巴就失去了把门的!“
不用细问,张松龄也知道吴姐在特务营里的依仗是谁了。讪笑着伸了伸舌头,靠着一棵大树喘粗气。
唯恐被顶头上司找茬儿收拾,整整一个白天,二人都没敢再往老苟身边凑。就连石良材当做宝贝一般天天带在身边的木头盒子,都是求了别人去拿出来的。到了晚上太阳落山,鬼子的飞机不可能再嚣张了,特务团再度拔营启程,继续沿着一条放羊人踩出来的山路向西。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在一个无名的小村口,与三十一师派出来的接应队伍碰上了头。然后双方合兵一处,悄悄从侧翼绕回了三十一师的指挥部。
半夜里,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辉煌。师长池峰城和副师长康法如,已经带领着一群今晚不当值的军官们迎于小村口。见到特务团的旗帜,他们立刻一起拍起了巴掌,“欢迎,欢迎。有德老弟,你这回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凤臣兄太客气了!您亲自到这里迎接我,不是折我的阳寿么?”军官老苟大大方方地向池峰城拱拱手,然后团团朝前来迎接大伙的三十一师的将领做了个罗圈揖,“苟某人何德何能,敢劳动诸位哥哥到这里迎接。真的是折福了,折福了!”(注1)
“有德老弟太客气 !要不是你带着一营把鬼子的炮兵阵地给端了,我们夜里连油灯都不敢点,更甭提吃顿安生饭了!”池峰城侧开半步,不肯受苟有德的揖。然后快速上前,双手拉住对方的胳膊,“来,来,里边请。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饭和酒水,今夜,一营弟兄尽管敞开了吃,然后睡个放心觉!”
“是啊!苟营长尽管让弟兄们放心地吃,放心地睡。只要我们三十一师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小鬼子打扰了大伙休息!”九十一旅旅长黄鼎新,九十二旅旅长刘恒德等人,也笑呵呵地上前套近乎。或者拉着几位连长的胳膊,或者拉着警卫班战士的胳膊,不断致谢。
因为重火力方面与日军实力相差太大,这些日子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被小鬼子压着打。直到今天早晨,鬼子炮弹至少稀落了一半儿,苍蝇般的飞机也都跑到了别的地方。三十一师的弟兄们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趁机用大刀加机枪,把前几天丢给鬼子的阵地给抢了回来。
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军人,三十一师的将领们当然清楚,为了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特务团的三个营要冒什么危险。因此一听说自己派出的接应部队已经跟苟有德碰上了头,立刻吩咐师部伙房准备,把平素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全拿了出来,烈酒大肉,招待凯旋而归的一营弟兄。
双方主要军官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往村子里走。一营的其他弟兄被热情的三十一师将士让进了村内。在一座地主家的打谷场上,早有人用木板搭起了临时桌椅。池峰城拉着苟有德坐了上首,康法如、黄鼎新、刘恒德等扯着级别比自己低了无数级的宫自强、王铁汉等人在两侧入座。就连警卫班长石良材和新兵张松龄,也因为距离苟有德太近,被人强拉着与几名三十一师的营长们坐了同桌。三十一师的勤务兵小跑着端上各色荤素菜肴,酒坛酒碗,池峰城亲自给老苟倒了一碗,双手捧至眉间,大声道:“废话我就不说了,你老苟这回算救了我池峰城,救了整个三十一师的命。这碗酒,池某人代表全师官兵,敬你们特务团一营弟兄!”
营长老苟肃然站起,双手将酒碗端了过去。嘴唇颤抖了几下,笑着摇头,“这碗酒,我老苟不敢先喝。池师长勿怪,我老苟要借花献佛!”说罢,将酒碗用力往上一扬,“刷!”整碗的烈酒都洒到了半空中。
浓郁的酒香熏得人眼睛直想落泪,军官老苟自己抢过坛子,又接连倒了两碗,全都奋力洒上了长天。然后双手抱拳,冲着东北方大声说道:“弟兄们,先干了这碗壮行酒。黄泉之下,大伙千万别对小鬼子手软!”
“干了!千万别对小鬼子手软”宫自强等连长、排长,也纷纷抢了酒碗,斟满,然后洒向天空。特务团一营昨夜的战绩足够辉煌,但昨夜特务团一营,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负责攻坚的一连伤亡过半,二连和三连也各自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弟兄。这些弟兄们的尸骸,都被大伙抢了出来,安葬在归途中路过的一座无名小山谷里。如果阵亡者的英灵尚未去远的话,他们应该能品到这碗壮行酒!
这就是战争!闻着空气中浓烈的酒香,张松龄心中最后一点儿因为杀死了好几个小鬼子而引起的兴奋感也迅速消散。因为初次上战场,他并没有留意自家昨夜的具体伤亡人数。此刻看到老苟长官和几位连长的动作,才蓦然发现,坐在打谷场上吃酒的人数,只有区区两百人上下。比昨晚与鬼子交手前的特务团一营,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后几人回!这一顿,张松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先是受三十一几个营长的敬,然后举着酒盏回敬三十一师的几个营长,连长。再接着大伙一道举盏,敬给三十一师连日来阵亡的弟兄,敬那些用血肉之躯抵抗鬼子坦克的英魂。直到喝得两腿再也站不直,才被两名勤务兵搀扶着,到早已准备好的营房里休息。
第二天拂晓,他又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特务团二营也回来了,顺利敲掉了鬼子的另外一座炮兵阵地,但是在归途中遭到了鬼子地面部队和汉奸的围追堵截,损失颇众。营长、副营长先后以身殉国,全营近四百人,只剩下七十余,并且几乎每个活着回来的身上都带着伤。
特务团三营的原定后撤方位,是三十师的阵地。但三十师派出的接应队伍,却迟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老纪呢,你们有老纪的消息没有?!”营长老苟急得火烧火燎,摇通三十师的电话,就是一通乱吼。三营营长肝病发作,无法指挥作战。团长纪少武亲自下到了营里,带着弟兄们去偷袭鬼子。如果三营陷入鬼子的重围,以团长老纪的性格,恐怕情愿一死,也不肯遭受被俘的屈辱。
“我已经派出一个团的弟兄去找了,一直到跟鬼子搜索中队发生接触,也没找到他们的踪影!”三十师代理师长张进照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已经呐喊了几天几夜一般。
“大炮,鬼子大炮什么情况。昨天白天,落到你们阵地上炮弹是不是和平常一样多?!”营长老苟急得很不能亲自顺着电话线爬到三十师去,拍打着铁皮壳子话机,继续追问。
“炮弹数量?!”张金照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应该少了些,但是少得不是很多。鬼子的坦克今天也没有出动,其他,其他就跟前天一样了!”
“废话!”营长老苟愤怒地摔掉电话,然后背着手在茅草屋子里打转。焦躁得如陷入囚笼中的猛兽。警卫班长石良材在旁边看得着急,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提醒:“会不会,会不会选了备用路线。纪团长做事,一向谨慎。如果发现撤往三十师的道路上布有小鬼子的重兵,他不会硬带着弟兄们往里头闯!”
“那他也会派人给后方送个信儿!”营长老苟摇摇头,眉头紧锁,“我昨晚喝完了酒,就跟后方通过电话了。冯师长和老营长他们,也都没有老纪的消息!”
那恐怕真是情况不妙了,张松龄心头一紧,抓着步枪就往自己肩膀上背,“咱们自己去找纪团长,长官,咱们自己去找。你说过,不会把任何一名弟兄丢给小鬼子!”
“老子指的是咱们一营!”军官老苟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随后又来回在屋子里兜了几个圈子,把心一横,大声道:“石头,集合警卫班,咱们自己去找。”
“是!”石良材立正接令,然后又迅速补充,“就警卫班么?不如把三连……”
“这当口,人多了没用!”没等石良材把话说完,老苟摇头否定。“老纪身边有整整一个营,如果他已经被鬼子围住了,再带一个营去也救不出来他。在没探明具体情况之前,咱们得给特务团留点儿种子!”
注1:池峰城,别名池凤臣,三十一师师长,抗战英雄。
注2:关于前文提到的德国二十四式,是德制1924年式步枪,也就是中正式的原版。性能好于汉阳造,但在中**队里不像汉阳造一样普及。只有在1924年到1937年之间,中国政府与德国政府合作时,才配给了一部分重点部队。抗战爆发前后,由于中正式已经量产,原装德制二十四便不再继续进口。
第五章 上前线 (三 下)
无论是从给特务团留种子的角度考虑,还是从不拖累大伙后腿的角度考虑,张松龄都属于必须留守营地之列。但是他却认为纪团长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救命恩人身陷重围却置之不理!所以死乞白赖地跟着老苟营长,非要对方带上自己不可。
老苟本来不想答应,却招架不住张松龄软磨硬泡,万般无奈,只好跟他约法三章,第一,路上必须寸步不落地紧跟着石良材,后者干什么张松龄就学着干什么;第二,见到敌人不准冒冒失失开枪,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三,万一受了重伤,不得拖累大伙,自己用枪把自己解决掉,别指望任何人救命。如果这三条中任何一条觉得为难,那么就老老实实蹲在三十一师师部等候消息,别给大伙添麻烦。
“成交!”没等老苟的话音落下,张松龄立刻大声答应。连续在阎王身边走过两遭,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怕。相反,看到那些对自己好的人一个个相继倒在鬼子或者汉奸的枪口下,才是更大的痛苦与折磨。故而老苟今天甭说约法三章了,就是约法三十章,三百章,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要让他能够参加营救行动,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回纪团长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那你跟小石头一块儿去收拾东西。大刀和步枪留下,盒子炮带上,子弹带足,再去找别人借一把匕首,关键时刻也许用得着!”营长老苟没想到张松龄这么“有种”,楞了楞,双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谢长官!”张松龄向老苟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像雪天里的哈巴狗一样追着石良材收拾行装去了。军官老苟看着他雀跃的身影,摇头微笑。想了想,又抓起三十一师特地给自己配的电话,让接线员连上了师长池峰城。
池峰城和纪团长也是多年的老交情,发觉后者逾期未归,心里早就急得火烧火燎。听老苟在电话里说,要带着一支精锐小分队去寻找纪团长的下落,立刻哑着嗓子答应:“需要我们三十一师做什么,你就尽管开口。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拿瞎话糊弄你!”
“首先我需要你们三十一师摆出一幅准备反攻的姿态来,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虽然只是个上尉小营长,老苟却毫不客气地开始给少将师长指派任务,“其次,我需要你派一支精锐,把我们护送到三十一师的实际控制地区以外,然后就等在那里,随时准备接应。第三…….”
眼前瞬间闪过一个胖胖的身影,军官老苟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如果三天之后我也没回来,帮我把特务团一营送回军部去。然后,然后跟老营长和,和吴姐他们说一句,我老苟下辈子再来烦他们!”
“混蛋!你说什么呢?姓苟的,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告诉你,姓苟的,如果你死在外头了,我就他娘的,我就他娘的跟吴姐说…..”电话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池峰城红着眼睛将铁皮盒子电话摔在桌子上,然后冲着外边大喊,“老黄,老黄,去给我抽一百名打过五年仗以上的老兵。找独立团的刘豁子带队,去配合苟有德救人。告带队刘豁子,一切行动听苟有德指挥。如果苟有德没回来,他也不准给我回来!”
“是!”九十一旅旅长黄鼎新在外边答应一声,小跑着去抽调精锐。很快,一百名老兵从各自部队中被抽调在了一起,凑成一个连。由三十一师独立团团长刘豁子带领,去配合苟有德的营救行动。
苟有德那边,也早已将一切准备利落。见到刘豁子之后,顾不得寒暄,带起刚刚组建的营救小分队便走。刘豁子也不啰嗦,率领麾下弟兄紧紧跟上。一行人匆匆离开三十一师师部,沿着放羊人踩出来的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在一处颇为陡峭的山坡上,慢慢停住了脚步。
“翻过前面那片石头喇子,就是日军控制范围了。这一带山高林密,附近既没有公路也没有铁路,所以连日本鬼子也看不上眼儿。只是偶尔会派些小分队渗透到咱们背后添添乱,平常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在这里等我三天!三天后这个时间,如果没有我们的消息,你就带领弟兄们回去!”老苟想都没想,便低声吩咐。
“好!”刘豁子是个利落人儿,毫不犹豫地答应。随后,让开通往山区的放羊小路,用目光给老苟等人送行。
独立团的老兵们,也知道营救小分队此去是九死一生。悄悄地排成一个方阵,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般,望着小分队战士从自己面前经过,所有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敬。只有一双眼睛似乎有点儿例外,他的主人站在第一排边缘,眉头皱得很紧,脸上有乌云忽隐忽现。
按照跟老狗的约定,张松龄紧紧跟在警卫班长石良材身边,寸步不落。对方板着脸,他也板着脸。对方挺胸抬头,他也挺胸抬头。对方目不斜视,他也目不斜视。但是在忽然间,他隐约感觉到侧面的人群中,有一道非常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或者欠了此人几百块大洋没有还一般!
谁?他迅速扭过头去,从三十一师独立团中,将那道复杂的目光给找了出来。对方被吓了一跳,赶紧又将头避到一边,死活不愿跟张松龄的目光相接。然而,他那张皱纹交错的脸,给张松龄留的印象却太深刻了,根本不用细看,就能迅速记起。
‘不是不帮你,我自己也上来了!’张松龄停住脚步,冲着廖老大笑了笑,用目光告诉对方,他前一阵子拜托的事情,自己真的无能为力。然后也不管廖老大是否懂了自己的意思,摇摇头,快速跟上了队伍!
加上张松龄这个累赘,小分队才一共十二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乱石怪树的阴影当中。这种规模的队伍,肯定不会招来鬼子飞机的光顾。故而大伙也不用再昼伏夜出,顶着烈日往前走便是。
大约走到中午的时分,大伙又登上了另外一座满是乱石的小山。正被头顶的烈日晒得口干舌燥之际,前方负责探路的士兵胡丰收忽然蹲了下来,手掌迅速下压。“准备战斗!”老苟立刻带领大伙全部蹲在了乱石之后,同时果断发出指令。
二十几把盒子炮形成一个半弧形,牢牢封锁住了胡丰收身前三丈远的几块巨大的石头,石头后,是从另外一侧上山的放羊小道,隐隐约约,有石头子儿从山坡间滚落的声音。
对面的神秘人物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迅速销声匿迹。老苟带着大伙耐住性子继续等待,绝不主动将身体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足足在隐蔽处蹲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
“老朱…..”他摆摆盒子炮,示意一名姓朱的战士主动献身去吸引敌军注意力。还没等对方回应,蹲在队伍最前方的胡丰收忽然又跳了起来,同时低声喊了一句,“都别动,我去!”
说罢,三两个翻滚钻到了挡住大伙视线的巨石旁,随即,又一个鱼跃,从石块上方翻了过去。“喕——”巨石之后传来一阵惊呼的悲鸣,紧跟着,三头野羊惊恐地窜过山坡,蹬得石块纷纷滑落。“他奶奶的!”老苟气得大骂,赶紧跑过去察看胡丰收的情况。却看见对方嘴里叼着把匕首,兴冲冲地从巨石后探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羊——,是野山羊。大补!”胡丰收叼着匕首,含含糊糊地显摆。双眼之中,充满了中国农民特有的满足。
“吃,就知道吃,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营长老苟按住胡丰收的头盔,用手掌猛敲。其他弟兄也终于松了口气,纷纷跑过去,冲着此人乱捶。
“小心,小心。小心被鬼子听见!”胡封收拎着一只野羊,腾不出手来招架。只要将脊背豁给弟兄们,含含糊糊地讨饶,“别,别打了。人人有份儿,人人有份儿。吃,吃了野山羊,才有力气走山路!”
“你就臭美吧,没有火,我看你怎么吃!”老苟打了几巴掌,也就出够了气。找了大石块的阴影下,掏出水壶解渴。
“您就看好吧!”胡丰收得意洋洋地从嘴里取下匕首,迅速将羊皮剥开,从脊背、大腿等部位,扯下一条条红肉。然后把肉条分给大伙每人两份,低声命令:“拿着,拿着,跟我学。”
说着话,他迅速翻开几块暗黄色的小石头,在石头与泥土的交界处,用刀子刮下一层白霜,缓缓涂在肉条上。然后将肉条往向阳的石块上一丢,小跑着找老苟去邀功,“这热天,有半个钟头就能晒熟它!然后背在肩膀上,随时都能咬一口来补充体力。”
老苟将信将疑,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知道已经是吃中饭时间。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命令大伙停下来吃干粮避暑。弟兄们早就盼着这句话,答应一声,纷纷去晒肉干。还不到半个小时,空气中已经传来的隐隐的肉香。仔细一看,被大伙摆在向阳石块上的肉条已经呈半透明状,晶莹的油脂顺着肉条的边缘,正一点一滴地往外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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