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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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而且按了很久。

  “这里!这里!你们几个小子在做什么?放开她!”

  开车的是一名老妇人。一九五〇年出厂的福特轿车,保养得很好。她将车停在路边,脑袋探出前座外,椅子上还铺着毛毯。维克多·克里斯看见老妇人愤怒认真的表情,脸上的茫然顿时消失,紧张地看着亨利。“你们——”

  “救命!”贝弗莉尖叫,“他手上有刀!有刀!”

  老妇人转怒为忧,还带着诧异与恐惧。“你们几个在做什么?放开她!”

  马路对面(贝弗莉看得很清楚),赫伯特·罗斯从门廊上的椅子里起身,走到扶手前向这里张望,表情和贝尔齐一样茫然。他折好报纸,转身静静回到屋里。

  “放开她!”老妇人尖叫。

  亨利龇牙咧嘴,突然朝老妇人冲去,同时抓住贝弗莉的头发拉着她走。贝弗莉跌跌撞撞,单膝跪地被拖着前进,头皮痛得要命。她觉得头发被拔掉了不少。

  老妇人大声尖叫,拼命摇起车窗。亨利往下猛刺,刀子刮过玻璃。老妇人放开离合器,车子顿了三下便往前冲,结果冲上人行道进退不得。亨利追了上去,依然拖着贝弗莉。维克多舔舔嘴唇,左右张望。贝尔齐推推头上的扬基队球帽,困惑地掏掏耳朵。

  贝弗莉瞥见老妇人吓得脸色发白,接着看见她慌忙锁上车门,先锁前座,再锁驾驶座。福特车的引擎熄火了,亨利抬起靴子朝车尾灯踹了一脚。

  “滚开!你这个干瘪老太婆!”

  老妇人将车倒回街上,轮胎发出凄厉的吱嘎声。一辆皮卡车迎面驶来,急转弯闪过老妇人的车,司机猛按喇叭。亨利回头看了贝弗莉一眼,再度露出狞笑。贝弗莉抬起穿着球鞋的脚,朝他睾丸踹了下去。

  亨利的笑脸变成痛苦的哭脸,折刀从他手里滑落,掉到人行道上。他另一只手放开她的头发(但放手前又狠狠拉了一下),整个人跪到地上,握着胯下想要哀号。贝弗莉看见他手里抓着几绺她的红发,内心的恐惧顿时化成熊熊的恨意。她猛吸一口气,接着朝他头顶使劲踹了一脚。

  接着她转身就跑。

  贝尔齐愣愣追了三步就停了。他和维克多跑到亨利身旁,亨利将两人推开,摇摇晃晃起身,双手依然抱着胯下。那年夏天,他的胯下已经不止一次被踹了。

  他弯腰拾起折刀,气喘吁吁说:“……点。”

  “你说什么,亨利?”贝尔齐焦虑地问。

  亨利转头看他,汗涔涔的脸上写满痛苦和炽烈的恨,让贝尔齐倒退一步。“我说……快……快点!”他挤出一句,接着便抱着胯下跌跌撞撞朝贝弗莉追去。

  “我们追不上她了,亨利,”维克多不安地说,“老天,你都快走不动了。”

  “我们会追到她的。”亨利喘着说。他撩起上唇,下意识地发出狗一般的狞笑。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流到发烫的脸颊。“我们会追到她的,因为我知道她会去哪里。她要去荒原找那群混账朋友。”贝弗莉说。

  德里旅馆/凌晨两点

  “啊?”威廉看着她说。他刚才心不在焉。两人牵手走在街上,没有说话却很自在,因为彼此吸引而微微兴奋。他只听见最后一个字,一条街外,德里旅馆的灯火穿透低矮的浓雾发着微光。

  “我说你们是我的死党,我当时只有你们这群朋友,”她微笑着说,“交朋友向来不是我的强项,我想。但我在芝加哥有一个好姐妹,叫凯·麦考尔,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威廉。”

  “可能吧,我自己交朋友也很慢,”他笑着说,“那时候,我们只要彼、彼此就够了。”他看见她发间沾着水珠,欣赏光线在她脑袋四周形成光晕的模样。她抬起头,严肃地望着他。

  “我需要一样东西。”她说。

  “什、什么东西?”

  “我要你吻我。”她说。

  他想到奥黛拉,忽然发现她长得很像贝弗莉。他之前一直没发觉。他心想自己当初是不是这样被吸引的,让他在两人初次相遇的好莱坞派对结束前鼓起勇气约她下次见面。令人不悦的罪恶感袭上他的心头……他伸出双臂,搂住了童年好友贝弗莉。

  她的吻坚定、温暖而又甜美,乳房抵着他敞开的外套,臀部贴着他……离开……又贴上。当她再次挪开臀部,他双手伸进她的发间,身体紧贴住她。她感觉他变硬了,不禁轻叹一声,将脸贴上他的脖子。他感觉她的泪水沾上他的皮肤,温暖而私密。

  “来吧,”她说,“快。”

  他牵着她的手,两人匆匆走回德里旅馆。大厅很旧,两侧吊着花饰,依然带着往昔风采,装潢很有十九世纪伐木工人的味道。这个时间大厅很空,只有一名接待员待在内室,从外头隐约可以看见他双脚翘在桌上看电视。威廉伸手按了三楼的按钮,手指微微颤抖——是兴奋?紧张?歉疚?还是三者都有?对了,当然还有近乎疯狂的喜悦与恐惧。这些感觉混杂在一起不太令人愉快,但似乎无可避免。他带她穿过走廊,朝他房间走去,心想既然偷吃就做得彻底一点,到他房间,而非她的房间。他发现自己想起了第一本书的经纪人苏珊·布朗,也是他的初恋情人。当时他还没二十岁。

  偷吃,背着妻子偷吃。他试着在脑海中消化这件事,但感觉既真实又虚幻。其实他心里最强烈的感觉是想家,一种老派的失落感。奥黛拉这会儿应该起床了,正在煮咖啡,穿着睡袍坐在餐桌前,可能在研读剧本,也可能在读迪克·弗朗西斯的小说。

  他将钥匙插进311号房的锁孔里,钥匙锵啷作响。要是他们去了贝弗莉位于五楼的房间,就会发现电话的留言灯在闪。正在看电视的接待员之前留了一则讯息给她,请她回电给芝加哥的朋友凯(凯疯狂打了三通电话,他才记得留言给贝弗莉)。要是他们去了贝弗莉的房间,事情的发展或许会有所不同,他们或许不会隔天破晓醒来就成了德里警局的逃犯。但他们去了威廉的房间——也许事情就是如此安排的。

  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她双颊绯红,两眼明亮地望着他,胸脯快速起伏。威廉将贝弗莉搂在怀里,一种“正确的感觉”淹没了他。他感觉过去和未来的循环完美无瑕地连接了起来。他伸脚笨拙地将门踢上。她笑了,吐出的空气暖暖蹿进他的口中。

  “我的心——”她说着牵起他的手放到她左胸上。他感觉她的心脏在那坚实又令人疯狂的柔软下猛烈跳动,有如快速运转的引擎。

  “你、你的心——”

  “我的心。”

  两人衣衫完整地躺在床上亲吻。她将手伸进他衬衫里又抽了出来,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滑过他衬衫扣子,在小腹停留片刻……接着再往下探,滑过他坚硬粗大的阴茎。他胯下的肌肉猛力颤抖,让他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他停止亲吻,将身体从她身旁移开。

  “威廉?”

  “慢、慢一点,”他说,“否则我会像个小、小鬼一样,一下子就缴、缴械了。”

  她又笑了。笑得很温柔,看着他说:“是吗?还是你有所顾虑?”

  “顾虑,”威廉说,“我总是有顾虑。”

  “我没有。我恨他。”她说。

  威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直到两天前才浮现那样的想法,”她说,“唔,我想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打我、伤害我,但我还是嫁给他,因为……因为我父亲总是担心我,我想。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他还是会担心。我想我知道他一定会认同汤姆,因为汤姆也一直担心我,非常担心。只要有人担心我,我就很安全。不只安全,还非常真实。”她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她的上衣已经撩了起来,露出一截小腹。他很想亲吻那里。“但那一点也不真实,而是梦魇。嫁给汤姆就像重回梦魇里。怎么会有人想那样做呢,威廉?怎么会有人自己回到梦魇里呢?”

  威廉说:“我只能想、想到一个原、原因,就是他想回、回去寻找自己。”

  “梦魇在这里,”贝弗莉说,“梦魇就在德里。汤姆和德里比起来,就像小巫见大巫。我现在更认清他了。我讨厌自己竟然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你都不晓得……他让我做了哪些事情,唉,而且我还做得很高兴,你知道,因为他很担心我。我会哭……但有时真的很丢脸,你知道吗?”

  “别哭。”威廉轻声说道,一只手按在她手上。她紧紧握住他,双眼亮得离谱,但泪水没有滑落。“大家都是这、这样。但那不是考、考试,你只要尽、尽力就好、好了。”

  “我是说,”她说,“我没有对汤姆不忠,也不是利用你报复他之类的。对我来说,这么做是……理智、正常而又甜蜜的。但我不想伤害你,威廉,或哄骗你做出未来会后悔的事。”

  他低头沉思,想得非常认真,但那小小的古怪回忆——他双手握拳那句,还有别的——又游了回来,闯入他的思绪。这天真漫长,迈克来电邀他到东方璞玉聚餐仿佛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记起太多事情,例如乔治相簿里的照片。

  “朋友不会哄、哄骗对方。”他说,弯腰靠向她。两人嘴唇相接,他开始解开她上衣的扣子。她一手伸向他颈后,将他拉近,他解开她的长裤,将它脱下,手在她小腹停留片刻,感觉很温暖。她的内裤褪下了,贝弗莉轻叹一声。威廉开始推挤,她引导他。

  他进来之后,她微微拱背迎合他的挺入,一边喃喃:“做我朋友……我爱你,威廉。”

  “我也爱你。”他说,并对着她裸露的肩膀微笑。他们缓缓律动,他感觉皮肤开始出汗,贝弗莉在他身下加快了动作。他的意识开始往下跑,愈来愈集中在两人结合的部位。她的毛细孔张开了,散发出可爱的麝香。

  贝弗莉觉得自己就快高潮了。她挺身相迎,寻索顶点,对高潮的到来没有半分怀疑。她身体忽然开始颤抖,仿佛往上跃起,但不是高潮,而是更兴奋的高原状态,远比汤姆或再之前两任情人带给她的愉悦还要强烈。她发现这不会只是高潮,而是一次感官的核爆。她有点害怕……但身体再度加速。她感觉威廉的长剑在她体内变硬,她的身体忽然也变得一样硬。她高潮了——开始高潮了。愉悦的感觉强烈得近乎痛苦,冲破了感官的闸门,她咬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哦,天哪!”威廉喘息道。她觉得他哭了,但事后却始终无法确定。他抬起身子,她以为他要抽身了——她试着做好心理准备,因为那一刻总会带来难以解释的空虚与失落感,留下足迹般的感觉——没想到他再度猛力挺入。她立刻又高潮了。她从来不晓得自己能够这样。记忆之窗再度开启,她看见鸟,成千上万只的春鸟,降落在德里每一个屋顶、电话线和信箱上,映着洁白的四月天空。她既痛苦又愉悦——但很淡,就像洁白的春日天空一样淡。淡淡的疼痛混合着淡淡的愉悦和某种疯狂的确定。她流血了……她……她……

  “你们全部吗?”她忽然大叫,眼睛吓得睁大。

  这回他真的抽身了,但回忆来得猝不及防,让她几乎毫无所觉。

  “什么?贝弗莉?你、你还好——”

  “你们全部吗?我和你们每个人都做过?”

  她看见威廉一脸惊诧,张大嘴巴……和恍然大悟。但不是她点醒他的。虽然她饱受惊吓,但还看得出这一点。是他自己发现的。

  “我们——”

  “到底怎么样,威廉?”

  “你、你就是那样救我、我们出去的,”他说,两眼亮得令她害怕,“你还、还不明白吗,贝?你就是那、那样救我们出、出去的!我们所有人……可是我们……”他忽然一脸恐惧迟疑。

  “你想起所有的事了吗?”她问。

  威廉缓缓摇头:“细、细节不记得,但……”他看着她,她发现他非常害怕。“其、其实是我、我们希望那、那样出去。我不确、确定……贝弗莉……我不确定大人做得到。”

  她默默看了他很久,接着下意识坐到床边。她身躯光滑可爱。她弯腰脱下及膝丝袜,脊椎在微光下近乎隐形,头发有如麦穗般垂在一边肩膀上。他觉得自己黎明之前还会要她一次,心中再次浮现罪恶感。但想到奥黛拉此刻在海的另一岸,虽然歉疚,却觉得好过一点。再投一枚硬币到点唱机里吧,他心想,这回点的曲子叫《不知道就不会受伤》。但伤害还是造成了,也许在人与人之间。

  贝弗莉起身,将床铺拉下来:“上床吧,我们该休息一下了。我们俩都是。”

  “好、好的。”因为确实如此,不用怀疑。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然而不是一个人睡,至少今晚不要。刚才的冲击才开始消散——也许太快了一点,但他觉得好累,精疲力竭,每一秒钟的现实都像做梦。虽然心里歉疚,但威廉觉得这里很安全。他可以再躺一会儿,睡在她怀中。他想要她的温暖与友善。这两样东西都会激起性欲,但此刻对他们来说是无害的。

  他脱了袜子和衬衫,躺到她身旁。她贴着他,乳房温暖,长腿冰凉。威廉抱着贝弗莉,察觉两者的不同。她的身子比奥黛拉长,胸和臀部也更丰满,但同样欢迎他。

  亲爱的,应该是本陪着你才对,他昏昏欲睡地想,我想其实那样才对。怎么不是本呢?

  因为当时是你,现在也是,就这样。因为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我想是鲍勃·迪伦说的……或里根总统,而现在也许是我,因为本才是应该送女士回家的人。

  贝弗莉在他怀里扭动,但没有性暗示(不过,虽然他睡意沉沉,她还是感觉他硬了,顶着她的腿,心中暗自窃喜),只想要他的温暖。她自己也快睡着了。多年后和他重逢,她此刻的快乐无比真实。她知道这一点,因为这份快乐苦涩而淡然。也许除了今晚还有明天早上,接着他们就要和上回一样进入下水道,将它找出来。这回圈子会更紧密,他们现在的生活会和童年融合,将他们变成默比乌斯环一样的疯狂生物。

  不然就是死在下水道里。

  她转过身子,威廉将手伸进她的手臂和身侧之间,轻轻握着她一边的乳房。她不用醒来,不用担心那只手会突然拧紧。

  睡意袭来,她的思绪开始破碎。她在半睡半醒之间总会见到明亮的向日葵——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蓝天下灿烂点头。向日葵褪去了,她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她小时候偶尔会因此惊醒,浑身大汗,侧脸尖叫。她大学时读过心理学的教科书,书上说儿童经常会做坠落的梦。

  但她这回没有惊醒。她感觉威廉的手臂温暖而舒服,一手握着她的乳房。她想就算自己往下掉,也不会孤单一人。

  她落到地上开始奔跑。她不晓得个中含意,但梦进行得很快。她追赶着,追赶睡意、沉默,甚至只是时间。时光飞逝,不断奔腾。若想转身追赶童年,就得加大步伐,死命地跑。二十九岁,那年她挑染头发(快点)。二十二岁,那年她和名叫格雷格·马洛伊的美式足球运动员谈恋爱,那人在一次兄弟会派对上差点强暴了她(快点、快点)。十六岁,和两个小姐妹在波特兰的青鸟丘瞭望台喝醉。十四岁……十二岁……

  ……快点、快点、快点……

  她跑入梦乡,追逐十二岁,抓上它,越过它为他们每个人设下的记忆阀(吸进肺里感觉像冰凉的雾气),跑回十一岁。她不停地跑,拼命地跑,跑赢魔鬼。

  荒原/中午十二点四十分

  她回头,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一边又溜又滑地爬下堤岸。没有,起码目前没看到。就像她父亲说的,她“又得逞了”……但光是想起父亲,就让她心里涌起罪恶感和沮丧。

  木桥摇摇晃晃,她看了看桥下,希望见到银仔斜靠在桥墩旁,可是没有。那里只有几支他们已经不玩的玩具枪。她走上小径,回头张望……他们来了。贝尔齐和维克多一左一右扶着亨利站在堤岸上,有如伦道夫·司各特电影里的印第安侦察兵。亨利脸色白得可怕,伸手指着她。维克多和贝尔齐开始搀扶他下坡,三人脚下溅起泥土和碎石。

  贝弗莉着魔似的望着他们看了很久,接着转身冲过桥下的涓涓细流,完全没踩本放的踏脚石,球鞋踏出一片片水花。她沿着小径跑,呼吸在喉咙里发烫。她感觉腿部肌肉在颤抖,力气已经所剩不多了。地下俱乐部。只要能到那里,或许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她沿着小径跑,树枝在她脸上划出更多颜色,其中一根还打中她的眼睛,让她眼睛泛泪。她切向右边,在矮树丛里跌跌撞撞,最后来到了空地。做了伪装的入口和小窗都开着,本·汉斯科姆探头出来。他一手拿着薄荷巧克力糖,一手拿着《阿奇》漫画。

  他仔细瞧了贝弗莉一眼,忍不住张大嘴巴。换作其他场合,他的表情一定显得很滑稽。“贝,到底出了什——”

  她没时间回答。她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树枝断折的声响,还有人低声咒骂。亨利似乎复原了一点。于是她朝方形入口扑了过去,卡着树叶、小树枝和刚才爬过垃圾车底下沾到的污垢的头发随风飞扬。

  本看见她像伞兵一样直扑而来,立刻一溜烟躲回洞里。她纵身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她。

  “把门窗都关上!”她喘着气说,“快点,本,拜托。他们来了!”

  “谁来了?”

  “亨利和他的死党!亨利疯了,他手上有刀——”

  听到这里就够了。本丢下薄荷巧克力糖和漫画,闷哼一声将入口关上。顶门铺着草皮,黏着剂固定的效果依然好得出奇,只有几小块稍微松脱了。贝弗莉踮脚关上气窗,洞里一片漆黑。

  她伸手寻找本,一找到便惊慌地紧紧抱住他。本过了一会儿才张手抱她。两人都跪在地上。贝弗莉忽然一阵惊慌,想到理查德的晶体管收音机还没关,小理查德正在唱着《女孩忍不住》。

  “本……收音机……他们会听到……”

  “哦,天哪!”

  他的大屁股撞了她一下,差点把她撞趴在地。她听见收音机掉到地上。“只要男人驻足观看,女孩就会忍不住,”小理查德用他一贯沙哑热情的嗓音唱道,合音也跟着唱和,“忍不住!女孩忍不住!”本也开始喘气了。两人听起来像是一对蒸气引擎。洞里忽然“咔嚓”一声……随即陷入静默。

  “可恶!”本说,“我把收音机踩烂了,理查德一定会气炸的。”他伸手摸黑寻找她。贝弗莉感觉他的手碰到她的乳房,立刻像烫到一样收了回去。她伸手乱摸,抓到了他的衬衫,将他拉近。

  “贝弗莉,怎么——”

  “嘘!”

  他安静下来。两人并肩坐着,搂着对方抬头张望。洞里还不够黑,一道细长的光线从活板门一侧照了进来,气窗也有三边透光。其中一边特别宽,透了一道斜长的日光到地下俱乐部里。她只能祈祷他们不会发现。

  她听见他们愈走愈近。起初听不清说话声……接着就听见了。她抱紧本。

  “要是她跑进竹林里,很容易就能看到她的踪迹。”维克多说。

  “他们都在这里玩。”亨利说。他声音紧绷,讲话有一点喘,似乎要很用力,“鼻涕虫塔里恩多说的。石头大战那一天,他们也是从这里来的。”

  “没错,他们在这里玩枪和其他的。”贝尔齐说。

  他们上方忽然出现脚步声,蒙着草坪的门板上下震动,泥土撒在贝弗莉仰着的脸上。俱乐部上方站了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人。她腹部一阵痉挛,得咬着牙才没叫出来。本伸出大手捧着她的脸颊,让她的脸贴着他的手臂,同时抬头往上望,看他们会不会猜出来……或早就知道他和贝弗莉躲在下面,只是在耍他们。

  “他们有一个地方,”亨利说,“鼻涕虫是这么说的,树屋之类的地方。他们把它叫作俱乐部。”

  “他们想找乐子,我就给他们乐子。”维克多说,贝尔齐听了发出如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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