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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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淼问:“你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死后想葬到邙山上。”

“记得……”

“那是因为我母亲死后,养父就把她随便埋在了附近的邙山上。后来我专门去过一趟洛阳,按照养父说的位置去找,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最终,我都不能为母亲收拾遗骨。”崔淼的眼圈红了,“所以我一直想,等我死了以后也要葬到邙山上,也许就能和母亲的亡灵相会。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如今,只怕也难了。”

裴玄静很想说一句安慰的话,但新一波恶寒扑来,霸占了她的整个身心。

“崔郎……”她紧闭双目,从唇间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来。

“我在这儿。”

“你……松开我……不要也、染了病……”

崔淼笑答:“我是金刚不坏之体,不怕的。”

她又嘟哝了些什么,但是无法听清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崔淼说,“我虽跟着养父姓崔,我的名字却是母亲给的。那时,养父问母亲孩子的姓氏,她只说出了一个‘水’字。后来养父想了半天,不知和‘水’有关的姓是什么,便干脆给我起了三个‘水’的名字。于是我就成了三水哥哥。”

这话似乎令她松弛了一些,然而崔淼所受的煎熬,并不亚于怀中的裴玄静。

以崔淼的经验,完全能够断定裴玄静患上的是疟病中的恶症。据他猜想,裴玄静肯定是在通州时就染上了疟病,源头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元大才子了。裴玄静本身的体魄不差,所以直到上青城山后才发病。但因她连日奔波劳顿,思虑过甚,再在幽人谷淋雨落河,内外夹击,终成恶症。

疟病不一定会致死,但恶症就相当凶险了。更糟糕的是他们困于岩洞之中,别说药物,连吃的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替裴玄静治疗。她只能硬挺,可是崔淼知道,不用药的话,在恶疟前面没有人能挺得过三天。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岩洞,替裴玄静找到救命的药材。但是裴玄静昏迷时,崔淼已经把整个岩洞都转了一遍。前后不过数丈的溶洞,完全封闭。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坠入的那个顶洞。而顶洞高至少超过三丈,下面就是深潭,旁边是湿滑平坦的岩壁,徒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整个洞中,也没有任何树桩、石块之类可以借力登高的东西。

除非有人来救他们出去。否则,他们就只能在这个岩洞中等死了。

事到如今,崔淼只剩下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裴玄静知道真相。假如三天是她的极限,那么他要让她抱着生的希望度过这三天。

所以,谎言还是有价值的。崔淼想起他们刚才的讨论,世上的谎言千条万条,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没有必要纠结,因为最终你我都将与真相不期而遇,就像遇见死亡。

对于任何人来说,死亡都是唯一不变的真相。

他轻声问:“静娘,你相信长生不死吗?”

裴玄静悠悠睁开眼睛:“长吉……”

“长吉?”

她气若游丝地说:“……苦昼短。”

崔淼会过意来,目光炯炯地念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他又住了口,“哎呀,静娘不许我念长吉的诗。”

裴玄静不理会他的话,反而接着念下去:“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崔淼也加入进去,两人齐声念:“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长吉早夭,活着时亦潦倒不堪,但他的境界比秦皇汉武更透彻,更坦荡,更真实。所以,他才能用那么优美的诗句道出,长生不死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追求长生不死者才是世间最怯懦、愚蠢的人。

这一刻,他们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真相,寻到了此生唯一的知己。

裴玄静问:“崔郎,我要死了,对吗?”

“你瞎说什么!我说过了,等出去就为你找药医治,你怎么还在胡思乱想?”

“可是,我们出不去了。”

崔淼沉默。

“你说以泉水溯流,便能找到岩洞的出口。但是我留意过了,从深潭流出的溪水,都又重新流回潭中。这个岩洞是完全封闭的。”

“你都没有走过看过,怎么就能肯定?”

“我是没有看过,可是崔郎,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雨听起来已经小一些了,按崔郎往日的脾气,早该一跃而起去探寻出路了。可是你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与我谈起往事。我想,这些往事绝不是你会轻易提及的,除非你觉得到了生死关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握紧他的手,裴玄静拼命扼制着席卷全身的寒战,“不要放弃,崔郎,不要放弃……你肯定能出去的。”

崔淼的眼睛湿润了,他不敢告诉裴玄静,在她昏迷时自己已经发疯似的转遍了整个岩洞,更在岩壁上捶破了拳头。雨听起来的确小了些,但要等到来人搭救,恐怕还得好几天,从对岸过来的索桥已断。此岸山势更为陡峭,经暴雨冲刷后处处险要,什么样的人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会冒险而来呢?

还是那句话,他或许可以等,但裴玄静不可能等得及了。

如果她死了,他也没有必要活下去。

“崔郎……”她在寒战的间隙竭力吐出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图……还在吗?”

“在。”崔淼把地图举在她的眼前,湿漉漉的,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

裴玄静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图上的神女洞:“我一直在想……图……里的五个位置,对应的正是……五行。”

“金木水火土?”

“青城山是一座道教之山,所有的宫观、洞窟的位置都有讲究……你发现了吗?神女洞位于正北方,也……就是五行中的‘水’,八卦里的……‘坎’位。‘坎’卦上下皆为水,我们渡过的幽人谷,应该是……下面的水。那么上面的水在哪里呢?”裴玄静不停地喘息着,抓住崔淼的手指都泛白了,几乎是拼尽全力在说,“从……图上来看,神女洞就在幽人谷旁边,所以这个区域还有上面的……一条水。”她指着深潭道,“它的水不是雨水积成,而是从活水而来……崔郎,那里应该有出口,就在深潭的下面。”

裴玄静昏迷过去了。崔淼将她放平在山石上,自己来到深潭前。也许她的话只是病重的呓语,但是他愿意试一试,不放弃。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崔淼涉入深潭。

7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女神像。只见她眉目如画、盈盈而立,身上的衣袂五彩绚丽,随风飞扬,衬出一副婀娜多姿的身材,仿佛随时就要翩翩起舞。

这尊雕像太传神了,不论五官表情还是肌肤动作,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制作它的人不仅拥有超凡的技艺,一定还倾注了全部的情感。

裴玄静看呆了,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遮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你总算醒了。”崔淼满脸憔悴,语气中还带着点儿埋怨,但那双眼睛中满满的狂喜都快盛不住了。

她尚无力开口,只能还以微笑。

崔淼一把抓过裴玄静的手腕,凝神诊脉,片刻之后,他更大声地欢叫:“好多了,真的好多了!静娘,你的病已无碍了!”

有人在他身后说:“看崔郎的样子,是不是想喝酒庆祝?”

“好主意!”他立即回头道,“炼师可有酒否?”

一个陌生女子应声来到榻前,微笑着说:“裴炼师与我都是修道之人,酒就免了吧。况且,你看贫道的这座洞中,何来的酒?”

她的容貌秀丽,声音尤其悦耳。在幽暗的溶洞中,通身雪白的道袍格外瞩目,活像一片白色的剪纸。

裴玄静在崔淼的扶持下坐起来:“您是……”

对方淡笑不语,但裴玄静已经能断定她的身份了。

“我们终于找到您了,薛炼师。”裴玄静喃喃地说。

薛涛和她想象中几乎没有区别,将近五十的年纪,但看其容貌身段,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通身白袍,乌发在头顶盘成髻,束以碧玉冠,算是她全身唯一的色彩了。清丽、高贵、纤尘不染,令裴玄静不自觉地想起聂隐娘来。她们二人的年龄应该差不太多,同样超凡脱俗,只不过为了达到这一境界,聂隐娘靠的是杀,而薛涛凭借的却是情。似乎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在她们的身上殊途同归了。

想到自己那时为了博得武元衡的好感,从“麻衣胜雪一支梅”的诗句得到启发,竟然洗尽铅华试图模仿薛涛的样子,裴玄静禁不住悄悄羞愧,又不胜唏嘘。

薛涛,是裴玄静仰慕已久、神交已久的人物。但当真的面对她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见二女无言,崔淼兴冲冲提起话头:“静娘,你知道吗,咱们掉入的那个深坑,正是通往神女洞的,我们现在就在神女洞中呢。”

原来,神女洞是青城山中一座绵延长达数里的山间溶洞,其中曲折绵延,山泉流淌,更有数座深潭汇聚其中。洞中钟乳林立,冬暖夏凉,又藏于后山的密林中,非常不易发现。从青城山的前山要来神女洞,唯一的途经便是渡过幽人谷中的山涧。而后山陡峭深僻,几乎没人能直接登上后山入洞。

裴玄静道:“那……不就是只有一条路了吗?”

“对,一旦像咱们来时那样雨水倾盆,甚而引起山洪暴涨,淹没山涧,那就没有人能来到神女洞了。”

神女洞作为一座天然溶洞,实际有多个出口。其中之一便是裴玄静和崔淼掉入的深坑。本来为了掩盖入口,也为了以免野兽陷落,洞口以泥石草木为遮,却不想被这场疾雨冲垮,才有了裴玄静和崔淼陷落之事。

而他们掉下的深潭,本来只有一泓浅浅的泉水,却在潭壁上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暗沟,循之可曲折前行,一直通向神女洞的主洞。由于暴雨在潭中迅速蓄积,漫过了暗沟,使他们最初没能发现这条通道。然而祸福相依,这一潭的积水也使二人下落时没有直接掉到石头上,否则摔伤不可避免。

薛涛说:“听崔郎讲,正是裴炼师用‘坎’卦的卦象分析出水下有水,崔郎才能涉入潭中找出通道的。”

裴玄静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蒙对了吧?”

“当然不是。”薛涛正色道,“神女洞的位置在幽人谷之上,正是‘坎’卦无误。我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有人靠这一点进入了神女洞。”

裴玄静心中一动:“薛炼师,您是在此隐修吗?”

薛涛笑了:“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在此避祸,对吗?”她微微点一点头,叹道,“我观测天候,算出了将有这一场暴雨,便预先躲入洞中。如今索桥已断,在暴涨的山涧退去之前,将无人能从前山过来。后山本就极难攀登,时令近冬,连采药人都不会涉险上山的。所以,据我估算,至少能够在此洞中躲到明年开春。”说到这里,她又微笑起来,“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作准备,生活所需洞中一应俱全。谁能想到,才刚安顿好,你们就闯来了。”

崔淼说:“多亏找到了薛炼师,否则我们就困死在那个深坑里了。正巧薛炼师在洞中还备有各种草药,其中就有治疗疟病的特效药材——常山,故而能及时给静娘用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玄静忙在榻上行礼:“多谢薛炼师的救命之恩。”

薛涛淡淡地说:“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算是我与二位的缘分吧。”

裴玄静又问:“薛炼师是在躲避什么人吗?”

薛涛平静地回答:“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裴玄静看出来了,薛涛虽没有明显的敌意,还肯出手相救,但毕竟与他们二人素昧平生,戒心还是有的,便说:“其实,是元微之先生建议我们来青城山寻访薛炼师的。”

为了获得薛涛的信任,少不得还得把风流大才子的名头抬出来。

“元微之?”薛涛的脸上波澜不惊,“他倒还记得我。”

“微之先生被贬通州,如今的景况并不太好,还染上了疟病。不过,他仍然十分挂念薛炼师。”

裴玄静遂将通州之行的经过讲了一遍,对有关刺史夫人姜离的内容仅仅一带而过。但她还是发现薛涛的神色中有了微妙的起伏。

裴玄静不禁想起元稹那首著名的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听说就是专门赠给薛涛的。诗写得动人肺腑,事实却是元大才子在经过花丛的时候,仍习惯性地频频回顾。所以说,诗终究只是诗,当不得真。

那么,《长恨歌》里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听完裴玄静的叙述,薛涛恢复了世外仙姝的淡然。她并不打听元稹的情况,却道:“知道我在青城山中修炼的人不少,但你们是如何找来神女洞的?”

裴玄静与崔淼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裴玄静发问:“薛炼师,你是否认识一位长安女傅氏?”

薛涛沉默。

裴玄静又说:“我们在真武宫借宿时,遇到了两个盗墓的阉人。”

“盗墓的阉人?”

“对,正是他们身上的地图,将我们指来了神女洞。”裴玄静说,“不过请薛炼师放心,那两个阉人一死一逃,不会再追来了。”顿了顿,又试探着问,“这位傅氏女,与宫中有关吗?”

“她的名字叫傅练慈。”薛涛长叹一声,“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她还活着吗?”

“不知道,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在去年年末。当时我收到她从江州寄来的书信,信中说自己的行踪可能败露了。她担心连累我,不会再返回成都,将自己设法摆脱追踪。如果万一无法逃脱,她已决心一死了之。她只提醒我要好好保护自己。”

“原来是这样……”裴玄静思忖道,“如此说来她应该没有被抓到,否则那两个阉人就不会到真武宫来掘墓核实了。”

“但愿如此吧。早在元和元年的岁末,我就把傅练慈的死讯散布了出去,并称将她葬在了真武宫。但实际上,直到去年收到她的信后,我才为她在真武宫匆匆立了一处生冢。一来是想蒙蔽追踪者,二来也算是为她祈福吧。”

崔淼说:“那座墓已经被两个阉人掘开了,所以我们才看到墓中并无遗骨。”

薛涛默默地点了点头。

裴玄静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傅练慈原来是宫人吗?”

“不,她是一名歌妓。”

“歌妓?”

薛涛淡淡一笑:“我与她十五岁时在成都教坊中相识,从此成为最好的朋友。”

教坊!裴玄静震惊地想起来,薛涛还真是出身乐籍的。当年,薛涛的父亲薛郧为人耿直,得罪了朝中权贵被贬谪西川。长安出生的京城女儿薛涛不得不跟随父母远赴成都。薛涛十四岁那年,父亲在出使南诏时身染疟疾亡故,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薛涛凭着“容姿妍丽”和“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十六岁不到便加入乐籍,成了一名营妓。贞元元年时,韦皋出任西川节度使。一次酒宴中,薛涛应韦皋之命,即席写下一首《谒巫山庙》。诗云:“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韦皋拍案叫绝,薛涛从此成为西川节度使府中的红人,声名鹊起,进而与诸多文人官宦交往甚密,改变了命运。

但是,傅练慈又是怎么回事呢?

裴玄静问:“傅练慈既是成都教坊出身,为何称为长安女呢?”

“只因她走了一条与我不同的路。在成都教坊成名后,傅练慈即被一名顾姓茶商看中,纳为妾,过了几年奢华惬意的日子。当傅练慈年满二十岁时,顾茶商厌倦了她,便赐以重金,又将她休了。傅练慈拿着多年积攒的银钱去了长安,在曲江之畔买下一座别舍,开门迎客,做起了生意。没过多久,她便成了长安最令人艳羡的头牌歌妓。那时节,全长安的青年才俊、贵胄公子们,都以能进入傅氏别舍,成为傅练慈的座上宾为荣。”薛涛看了看裴玄静和崔淼,悠悠叹道,“你们俩都太年轻了。对这二十多年前的盛况,自然闻所未闻。因为,从贞元十四年起,傅练慈就销声匿迹了。”

崔淼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离开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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