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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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能量、信念、意志,还是勇气什么的,它们总会死亡,但它们死亡之后,总会还有另一种东西蹦出来填补它们,那种东西你无法预料到它究竟是什么。现在我得到的答案是羞耻,是万一失败后必然的、无地自容的羞耻。

因此我剧痛的双腿全然没有了感觉,大腿已经完全僵硬了,小腿肚子也有些抽筋,但它们竟然还都在神奇地行动着,一种免于失败的恐惧感,或者长距离的惯性,驱使着它们不得放弃。

在最后一公里的标志下,我决定休息一下,因为我已经确信肯定能走到终点,我甚至还可以加快一点速度。我找到一块齐膝高的岩石,想坐在那里,这么高的石头,刚好让我不必往上爬,多浪费些精力,也不必坐得太深,以免要用手撑着爬起来。

等我走到那块岩石旁边,有两只脚从岩石下伸了出来,朝空中踢了几下——那是一种放松腿部的动作,然后一个女孩爬了起来,刚好就是吕晓薇,她的短发已经汗得紧紧贴住了脸颊,一种运动过度的暗红色爬满了她的颧骨,她还是开心地笑了,想不到我没有掉队,想不到我和她看中了同一个地方休息。

我们背靠着背休息,几乎累得说不出话来。

我掏出手机,上面积累了几条短信,一条当地的气象预报,三条促销,一条吴总发来的下周会议通知,最后一条让我绷紧了神经。

“快给我打三万块,工行××××××,李小芹。”

这可能是个骗子,我马上回了过去:“你是谁?你在哪里?”

然后我的电话马上就响了,我把头埋到了膝盖,侧过身子,用一只手捂紧了电话,不让一丝声音漏出去。

即使那个声音远离了一万光年,即使已经化为尘土几个世纪,我也是认得的。

“是我!”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我只能“嗯”一声,表示肯定。

“我这里出了急事,我必须要交钱,还差三万块就可以脱身,你明白了吗?”

我又只能“嗯”上一声,心里嘣嘣直跳,刚刚缓和下来的心率,瞬间又上升到了峰值。

她几乎是在用最后的生命逼迫我:“你如果明天不把钱转过来,我就死定了……”

电话里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嘟哝声,似乎在强迫她把电话掐断。

我给她又发了个短信,只有一个问号,然后就坐着发呆,她的短信,再也没有回过来。

和我背靠着背的吕晓薇缓过了劲来,她转过身,想和我并肩坐着,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然而,我的脸色让她吓了一跳,此刻,不但是我的双腿,我的脑袋也和岩石一样僵硬,不知所措。

“啊?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是不是吴总打了电话,让你赶快回去?”

我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赶快走吧,先到终点再说。”

我望向远方,一大堆人马正背负着行囊,络绎不绝地正朝那深秋最后的一抹金红色走去。那条羊肠小道就像大地深处的缝隙,越陷越深,也越来越倾斜,人影却显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难以分辨彼此,那些徒步者最后都将因为这越来越大的坡度,滑向一个梦想的最深之处。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襟,彼此加油的喊叫声远远传来,如同天色昏暗之前,牧童驱逐最后的羊群归家。

到达终点之后,我和吕晓薇决定在山脚下的小旅店借宿,第二天不再继续,也许是我糟糕的脸色起了作用。总之,如果能好好休息一个夜晚,第二天我们还是能完成那剩下的五十公里的,现在我们决定第二天回城,第一是不想让身体过度透支留下伤病,第二是我们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体验如何去为长距离任务寻找力量,至于那个不是非完成不可的数字,对生活的本身实在是不能起什么作用,也许只能在朋友聚会的时候炫耀一下,总之,现在离开也不是个羞耻的事情。

回到城里已经是中午了,我和吕晓薇在一个精致的川菜馆吃饭,以补充昨日过度消耗的体能。刚好是午间新闻时间,电视里播出了几条外交新闻,然后是下半年经济形势之类,十来分钟后,就自然过度到了地方新闻,当那个穿着乳白色西装的女主持镇定自若地说出几句话之后,我的心里如同被大锤打了一下,和昨天一样,完全怔住了:“日前,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和桂海市警方,联合侦破了一起特大诈骗案件,请看详细报道……”

然后,镜头转到我看见过的那一大片海景房,随后是那些宣传单,一群人在开会,还有一群老人在聚餐。

“据办案干警介绍,以罗洪武为首的犯罪团伙长期盘踞桂海,他们以房地产虚假销售为掩护,以传销为手段,欺骗群众四千余人,短时间疯狂敛财十五亿元……在这次收网行动中,警方拘捕了以罗洪武为首的犯罪分子三十余人,对其中二十七人实行了刑事拘留,解救被骗群众两千余人。由于案情重大,牵涉人员众多,罗洪武以及海天集团的其他犯罪行为仍在调查之中……”

短短的一分钟,让我对那次桂海之行有了彻底的答案,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常青青怎么样了,李小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不在焉地匆匆吃着饭。吕晓薇显得很不愉快,我完全心不在焉,即使夹菜的时候也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在地铁站告别吕晓薇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打起了电话,常青青是关机了,而李小芹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占线的声音。

想起李小芹打款的事,我推测有几种可能性,也许她得拿钱疏通下关系,也许是欠人钱给扣了,总之是个麻烦事,她在设法脱身,这条新闻可证明她完全身不由己。出了地铁站之后,我找了一台ATM机,输入了那个账号和数字三万,在按下确认的最后一刻,我又犹豫了:我不能这么冒失,我至少得给她再通个电话,确认到底是什么事情,万一是别人逼迫她打的电话该怎么办?

我抱着最后尝试一下的念头,再次拨了那个电话——“对不起,您拨的号码在通话中。”

这是疯了,都几个小时了,还是占线。

我的卡被退了出来,我在ATM机之前站了足足有十分钟,还是坚决地再拨了一次,回音仍然是“对不起……”

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分两次做,先汇一万五过去,看她有什么反应。当我按下确认之后,回到街上走了半个小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她的短信:“谢谢,再见。”

当我再打过去的时候,那个号码变成了“对不起,您拨的手机已停机”。

一个不安的念头冒了出来,这次停机,也许就是永远的了,她倏然消失,不留一点痕迹,这和她去桂海之后的处世风格,完全是一致的。

汇走了一万五,又杳无音信,这事让我郁闷得不得了,我必须得找个人聊聊。我竭尽所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杜路描述了一遍,他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起来:“你傻帽啊,白给一万五出去。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

我解释道:“这也许是救她的命啊,不是钱的问题。”

“救什么救啊,都分了那么久了,你还想着救?如果她真心想死是你救得了的吗?”

我说:“至少我得求一点安慰,她是因为我才来北京的,她不来北京的话,也不会被骗到那个鬼地方。”

杜路叹了一口长气:“唉,你就信她的?也许她发了财又在你这里装呢,你就是陪着她一起装呗,唉,既然汇了那就汇了吧,反正你和她也睡了那么久……”

我默然挂掉了电话,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该干什么。也许,这就是事情的结束吧,就这样结束,难道不挺好吗?

怀着这样沮丧又无可奈何的念头,我被人群裹挟着,或者无头绪地被推挤着,走过一个百货公司门口,那里挤满了全世界最华丽的伪装,一个银光耀眼的巨大伏特加酒瓶矗立在门口的广场,一个大橱窗在展示精致的日本灯罩,一间剥皮小松木建造的房屋,也在成型之中,女孩们贴着玻璃,在欣赏一种有金色浮雕的手机,还有一个用金属做的,能不停旋转着喷水的微型花园……仿佛这就是城市能给你的百科大全,挨着这家百货公司,是无尽头的挂着灯笼的料理店,彩幡飘扬的食品店,黑色的数码体验店,挂满卡通的饰品店,箱包店……

城市竭力用物质给你提供在这里生活的所有答案,却从来没有我想要的。在这里寻找一个人,就像在森林里寻找一只普通的松鼠那样艰难。我们只是城市里亟待消化的存货,无论是街道、商场,还是公司,我们都必须通过物与人之间实现联系,才能实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这才是我听到那声“已停机”之后,陷入彻底的空虚和无聊之中的原因,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但她却消失了,对我的努力不再有任何的回应。关于金钱的问题,每个人都表现得有自己的风格,有人注定将躺在蒂凡尼和爱马仕之上安然入眠,有的人却不得不穷尽一生,夜不能寐地窃取它们,或者借用它们,老练的内行会很熟练地操纵这些风格化的产品,然后用它们去熟练地操纵人,用它们衡量一个人的品格和能力。我根本不知道她最后会属于哪一种人,总之,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我不知道金钱能否买来我最后的安宁和宽恕,也许在别人那里,这一点点钱什么都买不到。其实从这一刻起,我已经当她彻底消失了,停机意味着她主动要抹去最后一点痕迹,在这网络、移动网络、信息全覆盖的时代,一个人的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容易。

我再次回到那种没有止境的虚空之中,她此刻就像一个没有标点的句子那样,所有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但缺少的那个标点总让人寝食难安,仅仅是一个标点,就可以赋予这个故事一点意义,否则那个句子的存在全然悬空,永世不得落地。回到家里,我一口气把五六本书同时放在床头,伸平了肿胀的双腿,一本接一本胡乱翻着,《黑暗塔》系列,《21世纪散文典藏》,史景迁的《前朝梦忆》……无论哪一本,都无法将这个标点最后落下,或者是无法将这个微小而执拗的念头放走,我无法投入到任何一本书籍之中。

就这样,我在极度的疲惫中度过了完全空白的两小时,枪侠的故事,张岱的故事,还有一个钢铁厂女孩的故事,在极其快速而强迫的浏览中,最后竖起为一堆扭曲的文字金属,它们以各自的风格铰接成为一堆金属的肠肺,犹如在走入一个巨大的蒸汽机房,动轮、滚轴、铁链、排气管,各种巨大的阀门,种种需要人努力去正视的精神存在,强大到让你不可能有任何的卑劣和自私念头,“黄昏时分,他听到沉闷的雷声,但眼前高耸的山峰挡住了视线,他们看不到山那边的暴雨”。

我相信文字的巨大力量,总可以将这些污浊而残忍的生活,破碎而无比荒芜的生活统统碾碎,我相信,我将带着这个坚定的念头沉沉入睡。

但黄昏真正来临的时候,一系列的麻烦却刚刚开始,暴雨将至,无处可逃。

电话又响了,是老家那边的号码,一个我非常厌恶的声音,但此刻又不得不接受的声音,那是李小芹的妈妈打来的。

“童明,你好。”

“你好,阿姨。”

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个无论如何都肯定尴尬的词句。“是这样的,李小芹失踪了。”

“失踪?”

“这几个月来,她偶尔给我发个短信问好,却从不说她在哪里,号码也经常换。”

“那就不是失踪,今天可还给我发过短信。”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我知道她有麻烦,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去找找她。”

我本能地回答到:“我不!我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了这句话我又有点后悔,也许会惹她发怒,但她仍然不紧不慢地,甚至带着一点哀求地劝我:“上次的事情,虽然我们很无奈,但知道你是和她青梅竹马的朋友,只有你才能让她舍弃一切,所以,也只有你才能找到她……”

“对不起,阿姨,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如你所愿。”

她还是没有生气,但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逼迫我:“分手也不意味着你没有责任,不是你她不会来北京,也不会从北京突然失踪。”

我一时无法反驳,因为这个理由也存在于我的心中,她现在得势不饶人,继续紧逼上来:“她也许被人害了!她太蠢太天真,这样下去有天死在外面我们都不知道!”

她几乎是在绝望地大吼着:“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会痛苦一辈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会有?”

我被这个理由彻底地打倒了,好吧,好吧,我只能先答应着。

我痛苦地捂住额头,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非常荒诞的处境,一个失去了感情依存的人,却要我走遍天涯海角将她找回来?找回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哦,这不对,不是找回来,而是找到她,确认她的存在而已。想到这里,我稍微踏实了一点。这个任务虽然带着强迫症,却不是全无意义,如果没有意义,那么卡夫卡和贝克特也没有必要将很多类似的故事写成文字,等待,寻找,一个只剩下符号般的人物。其实她并不仅仅是符号,只是我对她绝望无聊之际才会这么想。

那我究竟是在干什么?为一个非常讨厌的人履行承诺吗?我对她全无感情可言,履行了我也得不到任何满足。我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心安吗?不,无论她是在上一秒消失或者在很久以前消失,我都会开始自己的生活,时间是记忆的窃贼,被盗窃一空的地方,总会堆满新的物品。

我开始一直在苦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就变成发自内心的笑了。那就是这个任务多少带点调查性质,很像我的工作。我最近在做的一个题目是调查近十年来中国音乐少年的留学之路,除了十几个国家的学生之外,我们还得搞清几十个天才少男和少女在留学之后的结果,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干吗?留学对他们的人生,起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我接受了一个任务,李小芹就是我工作的委托对象而已!我是记者,更是侦探。

所以,不要害怕,让我开始吧,这事并非那么痛苦。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海天集团的资料。现在,各大新闻网站都转载了电视上的报道,还加上了不少背景资料,也有的派了记者在陆续发回报道,这个新闻的价值是在所有的类似圈钱传销的案件中,它的门槛是最高的,起步是三十万的房子,最高的是七十万,真正的富人游戏。关于海天集团的搜索结果出现了一千多页,但加上李小芹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只好按照关键词的关联度飞快地浏览内容。在翻过四页之后,我发现这样的工作没有任何效果,即使我对海天案件了解得再详细,也找不出李小芹的任何蛛丝马迹,她在里面到底是什么角色,案件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得采访下公安局和法院,或者采访海天的高层,但我深知这种打着采访名义的调查非常麻烦,需要绕很大一个圈才能找到关键人物,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被拒绝,又得重新来过。我还得兼顾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完全消耗不起,我本能地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标准,在这事上的投入,绝对不应该比对吕晓薇的投入更多,我宁可和她去爬一次香山,或者去看一看塞北的秋天。

但今晚我有的是时间,我至少要把自己该如何着手这个问题想清楚。现在的局面是,我就算把网页看上一千页,实际上也在原地踏步,得到的信息是一个笼统的结果,而不是原因,也不是过程。

一定要把调查方式逆转过来才行,应该是从源头寻找过程,再寻找结果,而不是从结果倒推过程,再找到源头。我心里突然一亮,如果能找到李小芹是为何去了海天,找到她不会太难,从这里找起,总比漫无边际地海天案件几十个主犯和几千个受害者找起要容易。

王海燕已经斩钉截铁告诉我她和这事没有关系,那她是不是后来会和王海燕继续沟通呢?我尝试着打了一下王海燕的电话,她说很久都没有她音信了,以前的号码全部停机。

我死死盯着电脑,一个卑鄙却省力的念头,无法阻挡地从胸腔直接冲了出来。我在桂海尝试过破解她的QQ,何不再试一次,如果她有聊天记录在里面,那我就继续追踪下去。

我忘了那个破解软件尝试到了哪一步,现在我得重新来过,先是她的生日数字范围,再是她的身份证数字范围,还有她之前的那个手机数字,我在前面加上她的姓名拼音,在后面加上她的姓名拼音,然后是缩写……软件的工作进度栏在飞快地闪动,我完全忘我地投入到这个无聊的工作中,喝茶,抽烟,嚼着饼干,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也浑然不觉。

每一秒都有上千种可能性被排除,总归在接近答案,我一连几个小时紧张地盯着屏幕,每一个下一秒那个密码都会呼之欲出。

一阵来自夜晚最深处的呼吸,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轻微震颤着,我的脊柱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传递给疼痛不堪的颈椎,然后是大脑。

我的书桌是放在窗户之下,有半角的窗帘没有合拢,我稍微抬起一点头来,在那块黑色玻璃的反光之中,一个更黑、更深的身影,让我感到了被死亡攫紧的巨大恐惧。

此刻除了那些数字,世界本应空无一物。

那个女子,又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我的侧面,她略微弯下了腰,和我一样盯着前面,电脑,或者那边全世界最黯淡最可怕的镜子,在这个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缓慢过程中,我已经彻底陷入了死亡和僵硬的深渊,不能动弹分毫。

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过程是多么漫长又令人恐惧,她毫不在乎地说:“你在上网吗?”

我根本不敢侧过脸去看她。为了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她却把脸贴过来了。

那依然是光滑而有温度的、百合般淡香的头发搔动着我的耳廓,我终于吸进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个世纪,我肯定已经停止了呼吸。现在,这第一口呼吸就像身处山谷之中,带着雾气和草本植物的新鲜,她的身体已经融化了我的表层,就像一个最熟悉的朋友那样。

我得提醒自己,我已经在电脑前沉沉入睡,然后迎接她的到来,我和她身处山谷之中,看着群星闪烁的夜空,她会举起一柱光束,射向渺茫而玄奥的大气。我陷入这完全被她控制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进度条依然在顽强地闪烁着,她非常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玩意,那种面容已经让我根本无法拒绝和她继续对话。

“呀,你用的是黑客软件,破解QQ密码的。”

我难为情地想解释一下:“是想找一个朋友,她失踪了。”

她继续盯着那玩意,好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用这样找人吧?你肯定是在找一点内容,隐私什么的,照片什么的。”然后,她用那种灿烂而清澈的眼神,紧紧盯着我,似乎又要开始在凌晨开始一个水晶般无瑕的舞会。

我说:“我就是在找人,她被别人骗走了,她爹妈让我找回来。”

她爆发出一阵愉快的轻笑:“我知道的,她是你的女朋友,其实你每天晚上都在找她,现在只不过是上网找而已。”

我有点羞愧,发自内心地不希望她知道这个事情,但她好像什么都看见了一样,包括现在,她露出了亲切而舒心的笑容,仿佛愿意和我一起去承担这个工作。

“其实,其实你很爱她,你爱她胜过一切,只是死活不肯承认这点而已,不然现在还有什么可找的。”

“不,你说的不对,我是为别的事情在找她……真的,别和我说这回事了。”

她对我的反应置之不理,继续着她那无边际的猜测和想象,“真正的爱是无法死去的,你越想让它死去,它就越有办法活过来,尤其是像你这样,总在夜晚看书和听音乐的人……”她的这种猜测几乎和软件进程在同步进行着,密密麻麻、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我很讨厌这种处境,别人给你一个猜测,你非要自己证明那猜测是不正确的,我从不自证清白,我从不干这样的事情,现在得来个反戈一击,让她停下来。

我说:“那只是你的想象而已,你除了想象之外一无所有。”我这样说,并不能把她从那种沉溺之中拔出来,她继续着编写我的故事。“你在半夜都无法摆脱她,你用各种方式去想她,你陷得太深了,哎哎……”得了吧,我突然略带嘲讽地回击她:“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我。”

你是谁?我是谁?对于这个纠缠我们很久的问题,她也习以为常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困惑。和我一起盯紧电脑屏幕,似乎也让她有点疲倦了。她把我往边上挤了挤,让半边臀部也落在了椅子上,然后她支起胳膊,仔细地研究屏幕,一边回到我的问题。

“其实怎么说呢,这世上深不可测的问题太多了,你计算上千万次也未必得到答案。”

“但你是谁,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啊。”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舍不得从刚才融洽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不要害怕啊。”

然后,她把头靠在了我左肩上,另一只手搂在我的右肩,那明亮到没有任何黑暗的眼睛,似乎已经把所有夜晚都全部看透。她的嘴唇如月季那样盛开,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隐秘的潮气,一种花瓣打开、不能受到任何惊扰的力量,在通过那种眼神传达给我——但我心在狂跳,血以电速在奔流,每一簇神经,都像水中的海藻那样抽搐着舞蹈,聚拢又散开,散开又聚拢。

她是鬼,真正的鬼!她给我的温度,正在像灰尘那样消散。

她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却用一种令人沉入噩梦般的巨大力量,捆住了我的每一块肌肉,和脑细胞的传递。我一点都无法动弹,如同儿时那种鬼压身的梦魇,唯有她的声音,像来自天幕,和最高的山峰那样坚决、宏大。“我出了一点事情,被困在这里了,既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前进到未来。”

然后,她收回了那种困住我的力量,还给我一片长久而又悲伤的思考。

我用耳语般的低沉,默然嗫嚅着:“所以,你没有名字,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样,既不知道上一个画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下一个画面是什么,你得有人帮你松开那个键,你才会知道,你才会告诉我,对吗?”

她彻底松弛了下来,好像也要给我一个解脱:“就是这样,我停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我应该很悲伤,对吗?但很久以后,我反而不悲伤了,因为我发现这样活下去,既不会劳累,也没有痛苦。如果我知道过去,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得这样,我就会感到痛苦;如果我还有未来,我又必须得去维持我的生活,我就肯定会劳累。但现在呢?现在我只有现在,这样挺好,有时候我会想,我得这样一直活下去,就像我已经获得了永生一样……”

我的泪水已经噙满了眼眶,我搂过她,这种已经失去了痛苦的人,其实是不需要这样安慰的。突然,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让我们这种既虚幻又真实的沟通停止了。那个破解软件,停在了一个八位数上,前面四个是李小芹的生日,后面四个是我的生日,我陷入一片麻木,几十秒过后,她又唤醒了我:“不是出来了吗,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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