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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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布下车阵,芈压做了好丰盛的晚餐:不但食物色香味俱全,器皿更是空前的精美。

有莘不破笑道:“那天晚上你虽没去小扶桑园听故事,但在厨房的收获倒也不错。”

芈压乐滋滋的,却见于公孺婴不动筷子,问道:“孺婴哥哥,菜不好吃吗?我今晚可是下足功夫的!”

于公孺婴正儿八经道:“偷盗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咱们是商人,以后少干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情。”

芈压抗议道:“我可不是存心的!谁叫桑家那么小气!几个盘子碟碗也不肯卖!”一转眼,见江离也没动筷,有些生气地说:“江离哥哥你也怪我偷东西啊!”

江离淡淡笑了笑,道:“不是,不过我是想到一路被几个贼跟着,心里疙瘩疙瘩的。”

芈压叫道:“贼!虽然我偷了一回东西,但你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江离道:“我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

江离道:“我们从孟涂出发到这里,一路都被几个贼盯着啊,难道你没发觉?”

芈压大喜:“你是说有贼跟着我们?外贼?”

江离道:“嗯。本事只怕不小,那些气息若隐若现的。本来让他们跟下去也没什么,但前面如果再遇到什么强敌,这些小贼又在后面跟我们捣乱,那就讨厌得很了。还是趁着无事,先解决掉的好。”

芈压叫道:“江离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去把他们打跑吗?太好了!有莘哥哥,吃完饭我们打贼去!上次遇到那头大土狗太牛叉了打不过,这次,嘿嘿,我要让他们试试我的重黎之火!”

“在孟涂我们忌惮桑鏖望,现在离孟涂都一千八百里了,为什么还不动手!等什么?”

“雷旭,你急什么?”那妖冶的杜若一笑,道:“小晨都不着急,轮得到你急?”说着向那年纪较轻的黑衣人挨过去。把那年纪较大的年轻人雷旭看得眼中冒火。

“别碰我!”那年轻人血晨厉声叫道,“再碰我,小心我杀了你。”

杜若笑得就像一只发春的猫,让血晨感到全身发毛:“别笑了!”

杜若止住了笑,却用一副让血晨更受不了的媚态追问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还是说你不能喜欢?”

血晨就像被人踩住自己的痛脚,脸色一沉。杜若心下一怕,知道他真个发火了,不禁退了两步。雷旭赶紧走上来拦在两人中间,道:“师弟,别这样。咱们大事为重。我们已经跟了这么久,不如就今晚冲进商队,把事情了结了。”

“不行!”血晨恢复了镇定,“我们来得晚,没见到川口的那场大战。但如果如靖歆说说,那个什么江离竟然能召唤九天外一等一的幻龙赤髯,那这帮人就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

“赤髯又怎么样!”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冷笑道:“如果你们是忌惮那个驱使七香车的少年,那就放心好了,这小子由我来对付,我保证他连赤髯都没法召唤!”

杜若笑道:“我们本来就要安排你去对付他啊!不过你对付人就可以了,那车可小心些,别把它烤焦了。”

靖歆看着这帮夏都来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冷笑:“这就是镇都四门新一代的才俊么?虽然实力不错,但如果不是有我在旁照料周旋,这些人根本不是陶函商队那几个年轻人的对手!”

饭后,芈压便抢着要出去“打贼”。被于公孺婴眼睛一瞪,这才噤声,转头向有莘不破求援,连使眼色。

有莘不破见状笑了笑,对江离说:“今晚?”

“不,现在出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江离说,“他们从孟涂跟到这里一直不出现,就是心有所忌,想找到我们人手分散的机会,然后各个击破。只要我们不分开,他们多半就不会出现。”

“那我们就分开好了。”有莘不破说,“各个击破,嘿,没那么容易!”

“你有把握?”江离道,“如果来的是四五个和桑谷隽不相上下的人,你有办法一个打五个?”

“如果有五个桑谷隽联手来打我,我是打不赢的。但一时半会只怕也死不了。只要那个受到袭击的人撑得住,其他人一起赶来,前后夹攻,这事就成了。”有莘不破说,“不过,你认为那些毛贼真有桑谷隽那么厉害?”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离说,“不过这个战术要成功,前提是这些毛贼的实力比我们弱。如果真有五个桑谷隽,嘿嘿,你撑不了一时半会的!一个照面就死翘翘了!”他掏出五个种子:“这是多春苗的种子,每人一个,遇到危及状况把它捏爆,其它的种子就会有感应。”江离分派完种子以后又开始分派人手:“车阵不动!有莘向西,孺婴兄向南,我向东。其他人留守。”说着看了雒灵一眼。

芈压急道:“不行!我也要出去。”

有莘道:“中间策应的任务最重要了,而且敌人直袭大本营的机会也最大,所以其它方向都只有一个人,只有大本营需要两大高手坐镇!你要出去的话,和我换好了。”

芈压想了想,笑道:“那我还是在这里陪雒灵姐姐吧。”

有莘不破道:“那你可得照料好雒灵姐姐啊!保护女孩子是我们男子汉的责任!”

芈压傲然道:“这个自然!”

“禀,禀王上、侯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少主,少主他又不见了!”

月隐日出。

于公孺婴策马南行,江离七香车腾空向东,有莘不破疾足向西,车阵不动,辕门大开。

“他们竟然无缘无故分开了,这算什么!”雷旭冷笑道,“向我们挑战吗?”

“如果是挑战,”杜若看着血晨,道,“那我们应战么?”

血晨断然道:“当然!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敢分开行事,那是自寻死路!大伙全体向西,先攻有莘不破!”

“不!”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突然说。

血晨冷冷地盯着他,道:“乌悬!你说什么!”

乌悬给血晨看得有些忐忑,但仍坚持道:“对付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向南去擒住于公孺婴。”

血晨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报师门之仇吧!”

乌悬道:“就算是,难道没有我你们就拿不下那个有莘不破?”

“我同意乌悬的话。”杜若道,“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一起动手。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血晨冷冷道:“哦?”

杜若嗲声道:“你别老对人家这么冷淡嘛。”

血晨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杜若仿佛很喜欢逗血晨发怒,但也不敢太过分,正色道:“乌悬和那把落日弓有仇,但让他去对付那个有穷传人不大适合,相反,我却是他的克星。”

血晨道:“说下去!”

杜若道:“我的意思是,我去对付那于公孺婴,乌悬对付那江离。你们三个,嘿嘿,别告诉我连个有莘不破也拿不下!”

乌悬接口道:“好!我赞成。”

雷旭淡淡道:“无所谓,反正要拿下那有莘不破我一个人就够了。其实我不懂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明明我一个人就能干完的事情,还要动用这么多人干什么!”

血晨看了一眼靖歆,只见他笑道:“有各位在,其实用不到小可这点绵力。无论如何安排,小可在旁呐喊助威就是了。”

有莘不破向西奔出十余里,好一座大山:山南多丹粟,山北多矿藏,山坡多桂木,山谷多草,那草形如稿芨,不知何名。猛见一兽窜出,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足人手而四角,随即又隐于山谷林荫间。

“出来吧。”有莘不破叫道。

一个人微笑着从一株桂木后面负手踱出,衣襟青青,神态悠悠,却是桑谷隽。

“哈,”有莘不破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桑谷隽笑道,“以为是一路盯着你们的那几个小贼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桑谷隽笑道:“报仇啊!在孟涂我是主,你们是客,且放你们一马,但巫女峰下的帐,迟早要找你们算清楚的。”

有莘微微觉得脚下有异,连忙跳开,原先立足那地面竟然陷了下去。他不敢停留,撒腿便逃。桑谷隽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发足赶来。有莘不破逃得好快,桑谷隽连施展法术的空挡都没有,全力追赶,这才没让他逃脱。眼见有莘越逃地势越是险峻,冷笑道:“不向东边和你的伙伴会合么?你一个人斗不过我的。”

有莘不破不理他,但仿佛有些慌不择路,竟走上一条死路。桑谷隽见他停在悬崖边上发楞,不禁放声大笑:“真不知道你这样糊涂的家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竟然能带着商队从东南一直走到蚕丛!都是多亏你几个朋友的帮忙吧。可惜啊,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身边。”

有莘不破回过头来,怒道:“少爷我一个人也能对付你!”如风如箭,冲了过来。桑谷隽微微一笑。有莘不破冲到他身前五丈处,脚下地面突然下陷,沙石纷飞,把他裹了起来。

桑谷隽看着有莘的狼狈相,笑道:“人家说笨蛋一千年也学不乖,果然……咦!”一股劲风有如刀割,凌空劈来,桑谷隽不敢硬接,微微一让,那劲风猛地斜斜缩了回去,桑谷隽被这股如大海退潮般的力量一带,身子被带得向前冲了两三步。却见有莘不破从沙石中突围而出,两人已是短兵相接之势。

有莘不破大喝一声,右拳夹着一股气劲挥了过来,桑谷隽微微变色,身子微侧,左手一挡,右足一点,就要跳开,哪知有莘变拳为抓,牢牢把桑谷隽的左手给缠住了。桑谷隽一挣没脱开,右拳跟着抢攻,两人贴身肉搏,这时候,什么法术都顾不上了。方才有莘不破自陷绝路,为的便是激起桑谷隽的轻敌之心;他早有对付乱石阵的法门,假装冲动被桑谷隽的乱石阵困住,再用新练成的气刀破阵而出。待得桑谷隽发觉上当,两人已经缠在一起,桑谷隽相对于有莘的优势一时尽失。

这当代青年俊彦中的两大高手武艺相若,但有莘用右手制住对方左手,空着左手和桑谷隽的右手搏斗,未免不够对方灵活,砰砰连挨两拳。

桑谷隽占了上风,锐气大盛,连攻三拳,哪知有莘不破拳路一变,只攻不守,还了两拳:那三拳如石碰金甲,这两拳如刀劈石头。有莘不破自在巫女峰下得那神秘人启发,对自身真力的运用更是得心应手,这时虽是左手对右手,但落拳之重,远胜对方。不三个会合,桑谷隽便暗暗叫苦:这有莘不破的蛮力自己真是甘拜下方,无奈左手被他拿住,被迫和他近身对耗。一刻钟下来,桑谷隽的拳力还没攻破有莘的气甲,却早被有莘揍得全身发疼,跟着太阳上连挨两下,更是头晕脑涨。

有莘不破叫道:“服不服?”

桑谷隽怒道:“服什么!”

有莘不破大声道:“不服再打!看谁先挨不住!”

两个人口中说话,拳脚不停。砰砰砰砰,缠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桑谷隽不如有莘皮坚肉厚,脸被揍得像个猪头。

有莘不破笑道:“打小白脸就是爽,把你打得猪头肿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做花花公子!”

桑谷隽一愣,惊道:“你说什么?”

有莘不破笑道:“我说你现在就像一个猪头!”

桑谷隽也微微感到自己面部肿痛,急道:“放开我!放开我!”全力挣扎,连攻击也忘了。

“你认输,我就放了你。”

桑谷隽怒道:“谁认输!”

“那好!那我们就互相揍到没力气!”连进四拳,招招打在桑谷隽的脸上。最后一拳正中鼻梁,桑谷隽登时鼻血长流,心中暗暗叫苦:“我何必和他比拼蛮力?真是笨。”咬咬牙,道:“好了,我承认蛮力比不过你。”

有莘不破见劲敌认输,心中大喜,当下见好就收,松手跳开。桑谷隽双手合拢,向地面虚劈,地面裂开一道小缝。有莘不破左拳右掌,横在胸前,蓄劲待敌。却见桑谷隽双手分开,凌空虚引,一道清泉喷了出来,旁边的地面一陷,凹成一个小池,清泉注入,明亮如镜。桑谷隽伸头一照,几乎哭了出来:水面照出那人,好大一个猪头!

有莘不破骂道:“你长得比江离男人多了,怎么做事比他还娘娘腔!”

桑谷隽怒道:“谁娘娘腔了!”

只听背后一个声音冷笑道:“男人爱照镜子,那还不是娘娘腔?”

桑谷隽不愿意现在这副尊容再给第二个人看见,恨恨对有莘不破道:“咱们没完!”立足之处如水荡漾,沉了进去。

第十一关有莘氏最后一人 [6101 2006041115:05:46.0]

江离乘坐七香车,向东方飞去。

日出汤谷,扶桑何在?江离浪漫地幻想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师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能得到桑谷秀那样一个女子的心。

七香车越飞越东,太阳越升越高,迎面吹来的风也越来越热。阳光渐渐毒辣起来,不片刻间,七香车上的七色异花全部被烘得萎谢。江离回过神来,抬头看时,天上竟然有两个太阳:东方一个,头顶一个!

举目下望,郁郁苍苍的山林全变样了:草木枯死,江流干涸,走兽渴毙,飞禽敛翼。“我是误闯了空间,来到太阳幻境;还是走错了时间,来到十日时代?”

气温仍然在上升,水份仍然在蒸发,大地开始龟裂,七香车逐渐干枯。江离降下七香车,走下车来,隔着薄薄的鞋底,脚下传来一阵滚烫。他跪了下来,抚摸着干涸的泥土,这片土地的生命,都已经被那多出来的太阳烤死了。

“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会如同这些树木和禽兽一样,归于尘土,不留下一点痕迹?”江离痴痴地想着,竟然呆了,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

似乎只有在死亡的问题上,人才有抛开“万物之灵”这种虚幻自大的觉悟。

大雾。

以于公孺婴的鹰眼,竟然也看不清一丈以外的光景。龙爪飞鹰早已经被隔绝在这个大雾的世界外,座下的风马也早已迷途。银环蛇缠在于公孺婴腰间,睡得很舒服??空气对人类来说太过潮湿,对它来讲却正合适。

于公孺婴默默地看着它:它已经不是她了。多年以后,在自己死后,朋友或后人把自己埋葬,在某块土地上隆起一个坟墓,有多少人还会关心黄土之下葬的是一个叫于公孺婴的人?或许没人敢靠近这个坟墓、没人敢近前凭吊吧,因为有一条大毒蛇徘徊在坟墓旁边,久久地守护着,直到它也老死,或者飞升。

“唉……”于公孺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人生不过数十年,就算没有这场大雾,人类的眼睛又能够看多远?

江离如果死了,雒灵也许会叹息一声吧,但她知道这个命中注定的对手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于公孺婴如果死了,雒灵也许会为他祷念几句吧,但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也没那么脆弱;有莘不破呢?雒灵拿不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我会为他而拼命吗?”那次江离召唤出的青龙想杀有莘,如果江离不及时阻止,自己会怎么办?

那五个心声,一个奔东方去了,一个奔南方去了,三个奔西方去了。“对方的目的果然是他,可为什么不五个人一起围攻上去呢?那样胜算应该大得多吧。”雒灵看了看手中“多春草”的种子??那是江离发给大家缓急之时用来报讯的??趁着芈压没注意,随手扔了。

“别人的死活,和我什么关系啊。不过,他……去看看他吧。”她伸了个懒腰,向芈压笑笑。

“雒灵姐姐,你累了吗?”芈压说,“不如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状况的话,我应付得来!”

看着芈压挺起胸膛、大人样十足的样子,雒灵微笑着点点头,回到了大车“松抱”。

桑谷隽消失以后,有莘不破见到了血晨、雷旭和靖歆。

那两个陌生人是谁,有莘不破没有兴趣,但在有莘不破的印象里,靖歆却是一个欠揍的小老儿。他掂量了一会,收起了那多春草的种子,决定独力斗斗这三个家伙。也好试试从巫女峰下那个神秘人处学来的法门。

“小王子好。”靖歆躬身行礼,脸含微笑,不知道他的人准认为他是有莘不破的父执或挚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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