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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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一弃没有紧张,也没有奇怪,在弃车乘马之时他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因为朱家门中有太多不可思议的能人异士,能正确判断他们的走向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眼下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是如何再次摆脱他们,或者是拉开与他们间的距离。

“此处有其他路径可以甩落坠子吗?”鲁一弃在悄声问时候的胖妮儿,不喜欢问别人问题的他,觉得问胖妮儿问题就像在自问。

胖妮儿虽然在这边走动过,但对这一带的地形却不是十分熟悉。不过在这种地方也没必要十分熟悉,因为有眼睛看就可以了。

“那我们还得往前面快赶,这里打眼看就知道没其他路了。我们从进入高原后,都已经看到,这地段是处处天险,能踏出一条道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不过前面再有几十里路的地方有片草滩子,还有个仙脐湖。那地方连接着几个谷道,原本是几个游牧部落共用此地水源踩走出来的,那倒是个能用来和背后的坠子周旋一番的好地界。”胖妮儿大声回答道,看来不是说给鲁一弃一人听的。

“就怕后面的追蹄子差得不远又奔得急,我们来不及赶过这段路。”鲁一弃的担心是难免的。

“那倒不怕,此处空旷,又有山体传声,听蹄音虽然清晰,其实至少还差着一道山梁带一个谷弯子。而且这群坠子赶我们也一直未歇,他们的马匹蹄声也滞缓了。我们至少还从马车改坐骑,换了一下跑腿畜生,他们且赶不上呢。”卞莫及说的都是实情,倒不是为了安慰鲁一弃的编词。

“实在要不行的话,大少,我们还可以留下少许人堵那些追蹄子,只要保得你顺利脱开就行。”杨小刀说的虽然也没错,但那肯定会牺牲一些有生力量,鲁一弃打心眼里不愿意事情发展到那么一个地步。

虽然只是在入藏的路上,虽然有前两天马车缓行的铺垫,让鲁一弃他们都多少适应了些高原反应,但继续往西走还是让一些人感到气闷眼花,特别是鲁一弃、聂小指,还有利老头这三个人,他们都从未涉足这样的高原地域过。

同样,就算那些骡马没有经过前面那样的急奔,它们也是无法在这样空气稀薄的地域中快跑的。所以虽然大家都可着劲儿往前紧赶慢赶,那速度其实比先前乘马车调尾坠时的缓行快不了多少。

就这样又走了有半天的工夫,他们一点都没歇息。在大车店里拿的那些食物和水派了大用场,让他们不至于受饥渴之苦。倒是背后朱家追赶的人马停歇了片刻,大概是为了解决腹饥的问题。不过当对家歇息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卞莫及再次觉出不对劲来,朱家的人马逼近了,而且这一次逼近了许多。

对家的快速逼近,就意味着鲁一弃他们的计划将泡汤。发生这种情况是危急的也是危险的,必须迅速做出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又一次仔细地伏地辨声后,卞莫及听出后面追赶的马蹄声轻重不同,这是有闲马在跟着跑。的确,朱瑱命他们除了骑乘的,他们还带了一群马匹跟着跑,这样可以不断换乘。虽然两群马都没停止追赶,但轮番载人和休息,可以让他们虽然也已经滞缓的追赶速度保持很长时间,而不会像鲁一弃他们的坐骑那样一下就没了续力。

“妮儿,前面还有多远?要不行真就得留人寻塞子地下堵子。”瞎子开始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不!一个都别留,大家都往前!他们要真追近了我有法子应对。”鲁一弃很肯定地说,声音不高却极具气势,这让大家一下又有了信心。

不用伏地听声就已经能听到后面山谷中回响的马蹄声了。而前面胖妮儿所说的草滩子、仙脐湖还连个影儿都还没见到。

坐在骡马背上小跑着的人们开始不断回头看鲁一弃,就连坐在鲁一弃身后的胖妮儿也都偷偷在鲁一弃背上轻轻掐捏了几次,提醒鲁一弃是否该有所行动了。

始终没有反应,鲁一弃面如止水,身如僵木,除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马匹颠动外,只有眼珠在不住地闪动着。除了鲁一弃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知道这是急切寻找什么才会有的表现,这也是思维快速转动的表现。

“就这里!”没等鲁一弃话说完,所有的骡马几乎是同时被勒住,看来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在等待鲁一弃的这句话呢。

停下来的地方是个石夹子,一侧有个巨大的立石,另一侧是个不深的崖壁。说不深,是相对其他险地而言,五六丈的高度一样可以摔死人,在这概念上它和几十、几百丈没有区别。这地方不险峻也是真的,因为它就算没路也是阻不了人的。不要说技击高手,就是一般的练家子,或者常走山地的藏民,都能够从巨石上或者悬崖边翻越攀援而过。可是有一条,这地方要没路,骡马、牛驼却是没法子通过的。

“挖坑、取石,摆坎子堵他们!”鲁一弃声音平静的一句话,在这些人眼中,尽显出一宗大家门长的风范。

“小石摆前檐一三六九步,大石摆梁脊二五八步,从前檐四七挖明坑两个,然后从这两处斜排一溜碎石至梁脊山头翘角,后檐正对梁脊二八步再置大石两个,大石前一步挖虚坑两个,后檐一九步挖明坑,三五六步挖虚坑三个。”鲁一弃话说得不慢,虽然这些都是与鲁家《班经》总章有关的浅理,虽然这几个人中好几个都是学过《班经》总章的,可能完全把这些道道都听懂听清的却不多。不多不是没有,至少有那么一个,也许只有那么一个,就是胖妮儿夏枣花。

其实胖妮儿没有真正学过《班经》,但瞎子学《班经》时都是她给读的。无数遍反复地读诵,不但让她记住了那些内容,而且还领会了其中许多的道理。后来,瞎子又收罗了更多命理方术等各种秘籍藏本让她给自己诵读,瞎子没能领会多少其中理数,妮儿却在某一天将它们连同《班经》都融会贯通了。所以鲁一弃所认为的浅显的道理在她认为也是浅显的,所以当别人还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她已经快速地动了,不过不是搬石也不是挖坑,而是画圈。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二十二章 即兴坎

语未歇,动闪如霞点画处。

妹心智,无心诵读,无穷成就。

谁欺更近妙玄人,眼中意尽空虚着。

空虚着,气动天外,坎行扣动。

——秦楼月

胖妮儿的动作不但快,还飘逸好看,就像一片红霞在扑朔闪动。就在鲁一弃将要说的都说完了,刚刚为眼前这片美丽而感慨惊叹的这点工夫里,胖妮儿也已经在没有丝毫差错的位置上将圈儿全画好了。并且在圈里还写上了字,大石的写了大,小石的写了小,碎石的长圈里也写了碎,坑位的圈子里也标清了明和虚。

“呦喝,好!妮儿,你这手露得可比大少还清爽。咋就排摆得这么熟道,别是已经许给鲁家做媳妇儿了吧,他们家的早就把藏箱底儿的把式全教你了吧?”杨小刀见鲁一弃和胖妮儿一个说一个画配合得如此默契,便忍不住打趣起妮儿来。

“你说是就是呗,咋了?反正早晚是要嫁他的呗。”胖妮子一句心里话把打趣的杨小刀和其他等着看她羞恼样儿的那些人一下冲默了,再没逗话可说。也一下将迷离于他美丽的鲁一弃冲醒了,一头热汗瞬间顺着鲁一弃发际淌流而下。

瞎子这次倒没注意到女儿又在胡闹,因为他正全身心地盘算着其他些什么。

“大少,我怎么觉得你这布置没卡没刺,像是个框基定料的局相嘛?”瞎子虽然看不见,心中却是明镜似的,他盘算出的结果也没一点差错。

“爹耶,你没猜错,这是个框基定料的局相,没杀伤的扣子。不过这局相对其他不知底儿的人完全可以当个障目子坎,你老别急,他肯定在其中还有其他真扣子置下。”胖妮儿没等鲁一弃开口,就抢先回了她爹的话,那架势真就像是个维护自己老公的小媳妇。

“是的,是的。”鲁一弃在胖妮儿这一番热情的关心帮助下失去了大家门长的气度和风范,话说得都有些慌乱。

“呵,老丈人考校女婿来了。”杨小刀终于又找到了机会。

这次没人再理会杨小刀,因为鲁一弃会继续设下什么真扣子这件事已经完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倪三叔,请你帮我在后檐四步往后一椽远挖条坑一枕(大小相当于过去木雕空心硬枕头的大小)左右。”说这话的同时,他转身来到瞎子骑乘的青骡旁,伸手把鞍子旁牛皮铜环的吊环踩脚摘下。瞎子一直是侧身斜坐在骡背上,这踩脚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场。

独眼眼没眨就把坑挖好了。鲁一弃把踩脚的牛皮条拉直在坑中,中间用路边很具韧劲儿的荆棘枝干撑起。吊环踩脚的挂头打结埋入土中三寸,用土石夯牢。脚环那头则放上一个手雷。手雷拉环用根布条拴住,布条的另一头系上一个年糕大小的长条石块。当这一些都小心做好后,他让倪三用浮土全都轻轻盖起。

“好了没?对家的追蹄儿就要到了,冒过那梁子就对眼相面了!”卞莫及在催促。

“好是好了,要是能再有些掩目子东西就更好了。”鲁一弃看着布置只是满意,却未曾得意。这坎子是他的即兴之作,也是灵机而为。在其中他利用了《班经》上的框基定料摆布方式,再结合《机巧集》“巧惑”中的一小段障目方法。只有最后一个扣子才是实扣,也是在瞎子和胖妮儿的督促下临时加上去的,其他所有扣子都是眼障子、虚幌子。但此时从过来的那一面看这坎子的话,其中应该是石影绰绰,坑凹不平,虚实难定。缺陷是这即兴而成的坎面,确实是少了许多的材料和铺垫。

倪三没说话,却是明白了鲁一弃的意思。他抽出一张黄裱纸符,食指、中指捏好,然后又掏出尸犬石,把黄符紧贴在尸犬石上念念有词:“混沌清开,走道三层,乾坤有法,无动无分,意随气行,气随我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完之后,步法退走,脚步在地下画出一个大大符形。然后再将尸犬石与黄符分开,尸犬石收入怀中,黄符则贴在中间梁脊的一块大石上。

倪三所做的一切没几个人能看出起到什么作用。但鲁一弃心中却是清清楚楚,因为他能感觉到那黄裱纸符与尸犬石分开的瞬间,带起的是一团浓重的尸气。当黄符贴在大石上后,尸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大石,接着又扩散到全部的坎面。这招术倪三曾经给他讲过,是茅山术中的“借气行气符”,也是茅山开山老祖葛洪早年所创的高招之一,他现今依旧存世的奇书《抱朴子》中就有一节是专讲借气行气之法的。

“一弃哥,我再给这里撒点香料怎样?”胖妮儿一声哥叫得鲁一弃心中一荡,这突然改变的称呼让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更来不及对妮儿的要求作出有所反应。

没反应有时就意味着许可,所以胖妮儿也手脚麻利地点了一大块方香。刚一点燃那香,瞎子就立刻喊道:“大家快往后避些,别给闷糊盹了。”

他这么一说,这些老江湖们就立马明白了,都撤步朝后。没明白怎么回事的鲁一弃也被卞莫及一把拉得远远的。原来胖妮儿点的这是闷香,是专门用来夜盗熏人的,这也就是贼家儿女才会随身带这种下道路数的玩意儿。

一时间,这坎面中不但影绰难变,虚实难料,而且还尸气纵横,迷烟漫溢。

朱瑱命翻过山梁后,远远看到的是一双眼睛。那是一双镇定而充满睿智的眼光,由这眼光带出的气相腾如涛、敛如岳,由这眼光带出的是一种无法言明的道家玄妙境界。

大家都在忙手忙脚地在往骡马背上爬,只有鲁一弃没有动。他是想再欣赏一下自己的即兴之作,这坎面在独眼和胖妮儿的加工铺垫下,已经让他开始有些得意了。他还想看一眼背后追来的到底是朱家什么人,能正确判断自己的行迹路线并且这么快就追上自己绝非一般对手。说实话,他心中很矛盾,既希望见到的是朱瑱命本人,那样就意味着自己所设的坎局正按着自己的意思在发展;他也真的害怕见到朱瑱命,因为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谁都不想去面对。

虽然离得那么远,四目相对竟然能将许多的含义表达、领会得清清楚楚。

朱瑱命在微笑,是对鲁一弃致意,也是在表达快要获取到猎物的喜悦。

鲁一弃也在微笑,这微笑却那么的不明就里,让人看了有种高楼之上一脚踏空,小腹间虚慌得直发毛的感觉。

这次是胖妮儿先上的马,然后调转马头,探身单臂揪出鲁一弃手臂,把站那里傻傻微笑的鲁一弃给半提半拖地弄上了马背。

坐在胖妮儿的身后,鲁一弃依旧没从得意中完全脱出,他本想朝朱瑱命再挥挥手的,但座下马匹蹶蹄子就跑,差点没把他从马背上摔落。急切间只能紧保住身前的胖妮儿,那还有闲暇挥手。

朱瑱命看到淡定的鲁一弃不明就里的微笑了,也看到他慌手慌脚的窘态。反差如此大的神情动作意味的只能是欲盖弥彰、故弄玄虚,如此铺设肯定是有局子。

视线中消失了鲁一弃的背影,也就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路上那个坎面,那个用料粗糙、摆设简单的坎面。

可就是这简单粗糙的坎面中,石影若远若近,若叠若分,地上坑凹若实若虚,若移若定。坎中还尸气纵横,阴气森森,烟气缭绕,香嗅撩魂,让人不由地目眩头晕,身轻欲飘。

“当心!掩鼻后退,含丹御毒!”那个漂亮的小伙儿说这话的时候,朱瑱命和他的众多手下其实距离那坎面还很远,不过此时风向却是把那闷香味道远远送来。这漂亮小伙儿倒真不容小视,从鼻子前飘过的一丝味道就立刻察出其中含有毒质。

朱家手下纷纷掏出随身挟带的丹瓶、药盒,取出御毒药丸含在口中。这种御毒药丸是朱家高手从粤地白云山仙草阁盗出的方子,再进行改良加工而成,天下御毒之药恐怕很少有效果能在它之上的。

朱瑱命没有含药丸,他只是凝聚气息,顺脉而行,在周天中流转两趟,所有有害毒质便都被排在体外了。随后轻吸轻呼,择气而入,有害气体都被拢在口鼻处,等体内气息流转过来后,再利用呼出废气将其喷散。练有这种境界的运气行脉之道,也许就是江湖中传说的百害不侵之体。

“门长,前面这道口有坎面铺设,可是看不出是何种坎相。不但和我们家的摆布不同流,就是天下那么多的坎子家,好像也没这种设置。”大高个子是最先注意到坎面的,因为他是朱家一个重要的设坎高手,不但熟知朱家各种坎子,还对各家坎子家的坎面原理都有研究。朱家有多个新创的坎面儿,都是他用朱家坎面理数结合其他门派的奇坎变化而来。

朱瑱命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前面是个怎样的坎子。虽说他朱家坎面理数最终也是来自《机巧集》,与鲁家的理数有相通之处,但不管鲁家、墨家还是他朱家的祖先,对《机巧集》的掌握程度都是无法与鲁一弃相比的。这也就是鲁一弃对《机巧集》中的内容有许多还不能理解贯通,更未曾能熟练运用,要不然早就在这沿途轻松随意地摆坎设扣,将朱瑱命这群人都给灭了。也或许这本就是天意,那《机巧集》是天授于人藏宝护宝,宝定凶穴,造福生灵的,不是用来杀戮的。就好比鲁一弃现在所布坎面吧,虽然是以鲁家理数为基,以《机巧集》中“巧惑”为玄,却都是障眼子的虚像,没一个杀伤扣子。唯一有杀伤口子的就是最后那个埋手雷的坑,却也是他在落夕镇,看到“高包子”那些帮众摆放桌椅板凳,做阻止马车通过的路障中悟出的。

对于朱家人来说,只要有手段不惧胖妮儿设下的闷香,然后有谁勇敢地往坎子里迈入一步,所有幻相子就都解了。可问题就在这里,朱瑱命是不会让人这么做的。也许换了他家其他高手在这里,会牺牲一两个手下往里闯一闯,看清坎面都有什么变化后,再设法破解。

朱瑱命不能这样做,有他在场,这种做法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丢脸。他似乎又看到鲁一弃不明就里的笑容,似乎又看到鲁一弃故弄玄虚的窘态。于是暗暗在心中问自己:他究竟是要干什么?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石头的摆布和挖的坑位是按鲁家框基定料的局相,本来什么都不是的,最多对外行起个惑目弄玄的作用。变化一下石头位置就与鲁家极普通的‘大石龙行绕’坎子完全相同,只是比‘大石龙行绕’多了些明、暗坑而已。可不知何故,此处就是不同一般,局相阴阳混沌,理数有规无矩,其中像有尸扣子,又像是有毒扣子,难度深浅。”看来这高个子对鲁家的坎子也非常熟悉,这也难怪,要对付一派门宗,怎么都要做到知己知彼。更何况他朱家和鲁家已经对头了数百年之久。

朱瑱命没有作声,面对这样一个无法揣测条理的坎面他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这是那个同样无法揣测的鲁一弃摆设下的。此刻,他的心中竟然暗暗窜出一份激情。鲁家与他们家的对抗,几乎每一次都是自家占尽了上风,困压着鲁家人在拼死挣扎、全力破解。像这样要自家解决的难题,至少对于他来说还是头一次。他再次想起黄土坡上与鲁一弃那一番破与解的辩论,一份信心和傲气推搡着一份执着让他决定利用面前这坎面考校下自己,也证实一下自己。

“叠人台,从高处查坎。”朱瑱命一声令下。

背后朱家门众动作快捷,有条不紊,就像一台运转中的精密机器,由人体搭成的高台转眼间就竖立在那里。朱瑱命没有亲自上台顶去看,而是那个大高个子敏捷地攀到顶上。

“石影有变,地相依旧,中间大石顶上有黄符一张,后檐布石处为飘香位。”大高个子把看到的现象一一告诉给朱瑱命知道,对他的眼光朱瑱命不会有一丝怀疑。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黄符应该是茅山术中的‘借气行气符’,他鲁家帮手中有挟浓重尸气者,用这符可以借气为相。这里的尸气不是有尸扣子,而是借用了些尸气来掩盖真正的扣子存在。”朱瑱命把知晓的所有情况仔细盘算联系过后,首先确定了倪三所下符咒的作用。

“至于地相依旧,那说明地面上所设的为固相儿,不会有变化,只要查出扣位的准点儿,就能解开或者避开。”朱瑱命又一次准确地判断。为了证实这个判断,大个子立刻带着一个手下小心地往坎面靠近,然后在临近坎沿的位置从各个角度和高低层次上仔细查看地面状况。

说完这些后,朱瑱命却再次陷入沉默。因为对会变幻的石影和缥缈的有毒烟雾,他真的一时无法找到合理的依据给予解释。

过了有一顿饭的辰光,大高个子有获而归:“门长,真如你所说,他这里的地相是明坑与虚坑共布,这样利用土层色差、土质虚实、土形明暗倒光来混淆路面的坑凹情况,我们已经将所有明坑、虚坑定位,这样虽然不知道虚坑中设有什么扣子,至少可以绕开它们。”

朱瑱命对大高个子得到的收获给予一个笑容,但这笑容显得过于苦涩。因为他对另两个疑惑实在是理不出头绪。

时间过得很快,面色平静的朱瑱命其实心中是万分的焦急。他知道鲁一弃正在利用这时间全速奔逃,他也知道鲁一弃摆下这坎面的目的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向着完全的成功靠近。

“门长,要不用两个人趟子溜一回(用人进入坎面,触动弦扣,从坎面变化的瞬间寻找解坎的关键),瞄清了缺儿直接破了就得了。”那个漂亮小伙子也意识时间拖得太长对自家不利。“瞧这天光都转西了,时辰拖得太久,那滑把子脱卡(要抓的目标逃离了)就又要多费工夫收捏了。”

“是吗。”处于沉思状的朱瑱命似理非理地回了一句,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思源已经枯竭了,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找到一个与此处情形相似的扣子布置,在所拥有的学识中也没有一条可以解释那些现象的理论。他的心中也正在考虑放弃,毕竟是一家门长,毕竟担着家为天下的大事,当然得拿得起放得下,不会意气用事。手下人说得没错,这么个小坎子上输一趟没什么关系,要真让鲁一弃再次逃脱那麻烦就大了。

“要不就用人趟溜出坎面儿变化来吧。”朱瑱命决定放弃了,看来这解坎真不是自家所长,该破还得破。他又向那坎面瞄了一眼,这次倒不是要找坎面系口,而是想估测一下这面儿会毁掉自己几个人趟子。

朱家的手下动作迅速,而且个个惟命是从、视死如归。朱瑱命话才一出口,两个劲装汉子已经抽兵刃往坎子中闯去。

“且住了!”也就是那最后一眼,让朱瑱命再次找到了契机,他断然阻止了人趟子继续往前闯。“你们再看看,那些石影与先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大高个子和漂亮小伙扫瞄了一下周围,然后迅速找到他们原来观察过坎面的位置,站回原位,再次观察坎面。

“是的,石影的叠排都有错差,叠处至少移动了四握(空心拳的内直径),排处岔开有三捏(平放实心拳的厚度)。”大高个子回道。

“你先前说明坑与虚坑共布利用了什么的?”朱瑱命问。

“土层色差、土质虚实。”

“不是,最后说的那个。”

“哦,是土形的明暗倒光。你是说这石影……”大高个子若有所悟。

“可是这些石块的明暗倒光我刚才已经考虑到了,没有这窍儿(合理的布置材料和位置),映不了相儿(利用光照改变视觉所见)。”漂亮小伙儿说。

“我刚才也注意到倒光了,确实没见窍儿。不过可能我们都错了,这坎面中的石影倒光不是在它们自身的石型和滑面儿上做窍儿的,而是利用了坎子之外的其他物体。”朱瑱命说到此处时,语气中不由地有些得意。

“是了,这光是利用道路这一侧的大石倒过来的,这样才会随着日光移行有石影的错差变化。”朱瑱命这么一提示,那漂亮小伙立刻明白了。大高个子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从他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早在这小伙儿之前就明白了。

“现在就是这烟雾的问题,不知道其中毒质出处,以及这烟是要掩掉这什么?”这次朱瑱命没再仔细思考,而是环视了一下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些高手。

“门长、门长,这烟,这烟,我闻着,像闷香。”一个黑脸汉子壮着胆呐呐地说。

朱瑱命扫看了一眼,知道这汉子不是自己本家带出的,而是西北线上堂口临时调来的高手。

“不要急,说清楚,是什么闷香?”朱瑱命脸色很和善,这让平时听说他毒狠的手下多出几分胆量。

“这是江湖道上常用的闷香,多为下三道的夜户贼和采花贼使用。迷魂效果虽然不错,不过操作动静大,有烟有味,对付老江湖的行家子不中,迷些木瓜(不懂坎子的外行)、肉羊(被盗抢的普通人)还行。”那汉子大声回道。

朱门曾依仗东西厂无数高手能人,巧取豪夺,搜罗了江湖多少门派的秘技绝学。所制用的迷药熏香为多家门派不传之密综优而取,汇良而成,都是扬手即出、无色无味的,让人防不胜防的绝品。像胖妮儿使的这种下三道的闷香,他们门中早都扔茅坑角落里去了。这也就难怪这么些高手竟然没辨出,而让一个外堂的外宗门徒给辨出来了,因为在他们的训练和见识中,根本就不曾有这样低下的迷药出现过。

“这个下三滥!”朱瑱命背着手沉声骂一句,然后猛然挺胸扬脖松肩。这是一个动作很不明显的舒展姿态,也是一个如释重负的姿态。但这骂声和动作却让那个黑脸汉子吓得魂飞魄散,一下软瘫着坐在地上。他知道如果这一切是针对自己的话,那么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二十三章 景疑悚

朱瑱命没有动手,而是转回身去。他的骂不是对自己手下的,而是针对鲁一弃的这个让他既佩服又愤恨的年轻人。佩服是这年轻人竟然能用最简单的材料,将鲁家技艺在如此简陋的一个坎面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是他们鲁家好几代人中都未曾出现过的事情了。愤恨是因为鲁一弃摆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下三滥坎面,其中只有眼惑子,没有其他任何死活扣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下三滥坎面,生生将自己这么多的高手阻在这里近半天的时间。这就像挂路边留给自己的见血封喉树皮布一样,是对自己的羞辱,是对朱门的羞辱。

“上马赶路,我们要在半夜前追上他们。”朱瑱命沉声仿佛道,恼怒与愤恨让此时的他反显得更加的冷静沉稳。

“门长,这烟掩的是什么还没弄清,怎么就踏了。”大高个子明显还没回过味儿来,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在朱瑱命面前的地位比不过那个漂亮小伙的原因。

“这还不明白?如果他不用这闷香做形,我也许还会多花点时间细查一下会不会有其他暗藏扣子。而现在,这个鲁家的绝顶高手摆坎之时连江湖下三道的招术都用上了,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无料可为扣。”朱瑱命说完,毫不犹豫地纵马朝前,踏坎绕石而行。

绕石而行,绕开前檐石块无事,绕开中间梁脊石块无事。可当绕开后檐石块时,不管马匹是走左侧还是走右侧出坎,它都必须斜向而出,因为马有一侧的后蹄必须避让那两道碎石铺的斜道。可这样斜向出坎,马的四蹄中肯定有一蹄会踩在四步外的那个枕形条坑上。这不是坎,这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扣子,这就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翻板式陷坑。而且这坑中连踩踏的翻板都没有,只有绷紧牛皮条的挂带脚环。巧妙之处是这个普通的陷坑与前面的坎面配合了,导致它必定会被踩中。

朱瑱命是从右侧出坎的,这样他的马匹前蹄会侧向迈一步,正好跨过了陷坑。而当一步过后马身调正过来,马匹的左后蹄就正好踩入陷坑之中。陷坑很浅,不会让马匹跌摔。而且就算马身体很重,落蹄有力,这一踩最多就像是用后蹄踢起一大片土石而已。所不同的是在这片土石中有一枚手雷,一枚踢弹起来后,布条栓好的石头会带掉保险拉环的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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