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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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的人还是没动,他们像是已经准备好束手就擒了。

但马队在没有完全逼近大车时就停住了,因为他们的坐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怎么都不肯往前行。也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两边店铺的招牌、桌椅、柜台乃至房屋都跳动起来。一阵洪流般的声响从南面道路上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转瞬间就变得震耳欲聋。

“走野流子了,快躲呀!”有人在嘶哑着尖叫,但这声音在洪流般的声响中几不能闻。

南面道路上冲出的野马真的像是洪流,又快又急,可是卞莫及却像是分开洪流的砥柱。从岔路口出现第一匹马开始,他手中的长杆马鞭就像放鞭炮一样响开了,鞭声清脆响亮,竟然是那洪流般的声响无法掩盖的。随着鞭声,冲出的野马群快速分道,分作两股往东西两边奔涌而去。

东面“护商队”的马队像是几艘被洪流冲击的破烂小船,裹扎在野马群中眨眼间都不见了。

西面“高包子”的马队离得远些,所以他们的人还来得及逃上屋顶和店铺之中,至于他们所设的索儿、网子,还有那些桌椅板凳,虽然也导致好些马匹失蹄摔倒,但是在翻滚而起的马匹连同后面的马群重新冲过后,那些布置设施都变成碎片,有的甚至荡然无存。

分开的洪流中飘出一朵红云,轻巧地落在卞莫及的大车上:“是时候该走了!”

胖妮的声音不高,却是贴着卞莫及的耳边说得分分清清。

“呦喝!驾!”一个并不太响的大鞭花,马车终于动了,只有不响的鞭花才是真正打在马身上的甩鞭。虽然卞莫及手中有数,马儿被打得并不疼,但久经训练并且很少真正被抽打的辕马十分清楚此时该怎么用力,用怎样的力。于是步蹄一致,在极短时间中的加速再加速,大马车混在野马的洪流中朝着西面狂奔而出……

朱瑱命带着马队急速驰骋出射狼堡城门时,他抬头看到远处密布的灰色云层压得很低很低,人出西关,像是连天都变矮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云层却还有另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些云此时似乎更像隐藏了些什么的掩遮子,于是他勒住了口鼻间已经喷溅白沫的马匹。

一望无际的天地尽头抽冷子拂过的一丝小凉风,让他身上裹住的暑热褪去了一些,也让他的思维冷静了些许。

地下的挖掘,让他们发现鲁一弃已经利用预先的暗道逃遁。在一番周密的布置之后,他连夜亲自带一众好手往西北方向追赶。朱家的传信手段要比奔驰的马匹还要迅捷,天色未明之时,西北线上各个堂口都接到门主指令。时未过午,西北以及正西、正北所有江湖帮派也都接到了江湖帖和暗金令。

在朱瑱命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鲁一弃脱出墓穴的第五天下午,多道消息通过朱家堂口反馈到朱瑱命这里,说是有一队人全是快马掩面,从兰州一线直出西北,并且与多个拦截的帮派交手,还破了朱家嘶烈堂的“无驾铜车马”、“突地荆棘”。并且于当夜还在绿毡子滩破了朱家撒出的“人影子”。

听到这消息,朱瑱命心中已经有八九分断定那些掩面而行的人是鲁一弃他们,特别是在“人影子”被破的消息传来之后。朱家的“人影子”不是西北传说中的人形一般缥缈的鬼影,而是鬼影般缥缈的活人。只是这些活人被用药物毒制过的各种江湖高手,不但本领高强,而且不惧死伤疼痛。(这“人影子”可能是类似欧洲传教士在非洲驱用的“僵尸工人”,是使用河豚毒素混合其他材料,服用一段时间后会让人神经麻木,没有思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不知疲劳痛苦,就犹如僵尸。)而且这些“人影子”所布的“若隐现”坎面,更是需要将阴阳命理之数了如指掌的高人才能够破解的。在朱瑱命印象中,具备有这样能力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家门中的两三个高手外,江湖上也就是几大宗派的门主有这能耐。还有就是那个鲁一弃或许也有这样的能耐,因为这个年轻人到现在都无法度测到底有多大本领,又有哪些本领。

而今天下午传来的消息让朱瑱命再次兴奋起来。说是那群掩面而行的人在射狼口外沙驼凹,被朱家射狼堂联合专门劫杀商队的“扬沙帮”,用“烈日沙暴”和“钻沙铁鹰”双坎面合力伏击了。杀死对方一半人以上,生擒了三个,只剩下四五个人被逼得逃入“藏魔海子”(西北沙漠中一处独特的地貌,沙波连续如浪,沙丘如堡,且沙质开始固化),现已围住,等调来更多人马后会马上进入搜寻。像“藏魔海子”那里的特殊奇异的地形,估计那几个人要没本地向导,能不能从那里面逃出来都是个问题,所以抓住他们是迟早的事,不用太着急。

“门长,前面不远就是沙驼凹了,从那里再往北转过去两里多路就是‘藏魔海子’。”身边一个相貌漂亮得像个姑娘一样的小伙子提醒沉浸在思境中的朱瑱命。于是朱瑱命幡然收回思绪,定睛往远处看了一下,便带手下继续朝前纵马急赶。

可是刚到沙驼凹口子前的朱瑱命却偏偏再次勒住了坐下马匹,他好奇又诧异地查看了一下周围地势形貌。这沙驼凹看起来简直就像个缺个口子的大面盆,四面环合,绝对是个设坎伏袭的好地方。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眼就能看出的设坎伏袭的好地方,让朱瑱命心中的疑云叠聚得就像远处的云层。

“你们谁知道对家先后在几处抖膀子(动手过招)的?”朱瑱命问身边的人。

“和我门中‘嘶烈堂’是在草及背岭,破‘人影子’是在滚石沟。”旁边一个骑大马的大高个子答道。

“和其他帮派分别是在半崖山、跪马塬、古马干河和无水渡。”回这话的还是那个面相白净漂亮得像个姑娘的小伙子。

朱瑱命一时沉吟不语,心中的疑云却变得更浓更盛:怎么会都是有帮派贼匪聚首的险要之地,这些地方只要是个江湖人都知道,都是白不独行夜不行,要不都要提前寻江湖关系上了奉供才能走的,他们怎么就偏挑这种路线走呀?还有这一眼就能看出不能插入而行的沙驼凹,他们为什么偏偏往里闯,多走两三个时辰绕行过去不行吗?是鲁一弃艺高人胆大,偏向虎山行?不对,他可是个比猴还精的滑子,怎么都不会冒这样的险。那其中到底是什么原由呢?!

等见到被生擒的那三个人后,朱瑱命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又一次上当了。那三人全是穿着一色的亮黄色骑衣和披风,如此招摇惹眼的装束怎么像是要掩面暗行。脸面倒的确是用同色的布巾遮掩,不过这也许是不想让人见到这一路走来的到底有哪些人色。

“有没有问他们都是什么人?”朱瑱命此时已经失去亲自从那三个人口中掏出些有价值信息的兴趣,因为此时的他估摸这三个人口中也掏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三个人中有两个一看身形就能肯定也是练家子,还有一个虽然也矫健,却不像是会技击的。在朱瑱命到来之前,这里的朱家手下就已经查问清楚。那两个练家子是兰州一个叫“平福”的小镖局子里雇来的镖师,而那个不会技击的是个远途赶送马牛的骑手,是在大霍布集市上被雇来的。

雇用他们的是两个人,一个背着剑的老头和一个像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给了他们不少大洋,说是只要带他们用最短时间赶到答哈噶木,就会再付给他们双倍的大洋。虽然到答哈噶木路途艰险,而且如果要赶时间抄近路的话,还要闯好几个大把垛子(聚首匪帮盗族的险要地段),但瞧着这么丰厚的酬劳,这些人都捺不住贪心冒险而来。途中果然是遇险无数,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和中年人自己就是绝顶高手,这一路遇到的凶匪强拦都是他们两个给料理掉的,而自己这些许以重酬的帮手都似乎是为他们凑人数而已。

朱瑱命不知道背剑的是谁,但那三人描述的教书先生让他一下就猜到肯定是墓中袭击自己的那个会飞针的老儒生。是这样这两个人带着雇来的一帮子人,明是掩形暗行,实际却故意闯险露迹。用此招数是要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而正主儿鲁一弃却一下子人间蒸发,不见踪影。厉害,真是厉害!

想到这里,朱瑱命不由地又重重叹了口气,这口气中带出的血腥味比前两天更浓重了。他没再对这口血腥的气息在意,现在要考虑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才能找到鲁一弃。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抓住躲在“藏魔海子”里的两个老头,也许他们会知道鲁一弃的去向。但这两个人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捉住的,凭他们能破开连续的凶狠拦截和奇异坎面,特别是连用“人影子”布设的“若隐现”坎子都被破解,这说明那两人中至少有一个能力不在自己和鲁一弃之下。这是个什么人?莫非就是破了悟真谷取了“水”宝的另一个高手?

就在朱瑱命思绪繁杂之间,一匹快马由远及近,扬起一路飞尘。来人给朱瑱命带来一根鸽足管。打开鸽足管,从里面取出信件展开看后,朱瑱命心中再次被兴奋填满。虽然这兴奋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但他细心的手下还是可以从他起伏得稍显不稳的气息中看出。

“门长,肯定是什么好消息吧。”旁边那个面向姣好得像姑娘的小伙子问道。

“嗯,鲁一弃显形了,在入藏道上的落夕镇。”朱瑱命回答得不动声色。

“那边目梢子确定是他了吗?”

“是的,不只是目梢子,三帮派有百人以上都看到。人与图影相像,也断右腕,最重要的是,他们能确认他怀中缠裹着树皮布包,是见血封喉树皮布包。”

“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了?”

“是的,按常理他该往西北,这样他取我家的至宝屠龙器才能为之所用。但他却偏偏违背,选择往正西,然后再绕向西北的路线。而与此同时他用其他人骗我们先往西北追赶,等发现上当再另从其他方向方向寻他时,这样就正好给他一个可利用的时间差,偷入西北,从容宝镇凶穴。”朱瑱命知道自己这分析晚了些,幸亏的是鲁一弃没能完全把踪迹掩藏住,幸亏是落夕镇的三个帮派发现及时,幸亏的是落夕镇离此处不算很远。自己可以夜以继日地赶过去,换马不换人,就算鲁家人显形后猖狂奔逃,自己大概也可以在三天多的时间里追到他们。

“把这里局面留给‘扬沙帮’收拾,其他人等都跟我走。”朱瑱命说完这话后又长长舒了口气,此时此刻他觉得好多状况又重新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心中的欢愉只是瞬间,长长舒出的一口气带出的血腥味让朱瑱命不由地眉头惊皱如川。这时他才发现,气息中的血腥味道变得更浓了,长途的奔波劳累和短时间中心绪的大起大落让经脉中的内伤更加重了。

也是因为朱瑱命对经脉内伤的担忧,让他疏忽了一些鸽信中写不下的信息,比如说发现鲁一弃行踪的过程是怎样的,是揭遮子(发现有遮掩的秘密行踪)探到的还是他自己冒头儿的。这疏忽也让他省略了一些本该两全的做法,他只单纯想到鲁一弃那边带有多名高手,便把此处自家的好手尽数带走了。未曾想过单凭那“扬沙帮”是否有把握对付“藏魔海子”中躲藏着的人,也或许他心中根本就没再打算要将躲在海子里的人怎么样。

不过世事的处理方法是多种的,谁都不能说朱瑱命的做法是错误的。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在有些时间、地点会是最有效的战术。如果朱瑱命此趟真能将鲁一弃拿住,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是世事难料的变化,到那时谁能怀疑朱瑱命的智慧和果敢?!

当东边的旭日又一次与如同落日的圆石面对面的时候,就在这新鲜晨晖的沐浴中,一辆四驾大马车滚破稀疏的野草毡子,在已经远离落夕镇百里开外的荒野中缓缓地行进着。

前面四驾拉车的马虽然都不高大,不过全是腿粗膘圆,蹄鬃如蓬,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耐力十足善于长途奔驰的上好种头。

大马车的车架板比平常的车子要厚出三倍,但从车辙印看,这么厚的车板却不是太重。这种现象最大的可能是用的夹层板,中间兴许还藏着什么机括呢。鲁一弃和瞎子都想到这点了,可问卞莫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时,他总笑着不言语,最终被问慌了就撂下一句:“这车大少的老爹和伯父一起鼓捣过。”

大车的辕轮子不是蒙藏地区常见的那种包铜或包铁木轮,而是包了橡胶皮的铁轮,这就使得整架车更加的稳固,而且这样的辕轮子比全橡胶的轮子要结实耐磨。虽然荒野的道路并不平坦,再往前已经开始出现连绵的山道,但这架大车在卞莫及的驾驭下行驶得特别平稳。

车舱很宽大,就是坐上十多个人都显得宽绰。鲁一弃就坐在这架大车的车位,手中摩玩着玉牌,思绪万千。

胖妮儿也挤在车位,坐在一侧的车栏架子上,呆呆地盯视着鲁一弃的侧影,她此刻脑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小的时候,鲁承祖多次和她笑谈时说的话:“妮儿,长大了一准儿要给我鲁家做媳妇儿的。”

车上的其他人都注意到胖妮儿有意无意地从宽绰的前车端移到车尾,也都心领神会地无声微笑着。只有鲁一弃没注意到这变化,完全沉浸在对玉牌的思考中。

玉牌是和《机巧集》一起从北平院中院启出的,上面的文字虽然不能全识,却也曾给鲁一弃北上、东行时很多重要提示。而这几日来,他心中一直在为一件事情奇怪,却是因为又认出了玉牌上的几个字,才会给他带来如许烦恼。

玉牌上代表西方的是先天八卦的震木位爻形,这与常见的后天正八卦相反。在震木位爻形后所刻的那一串文字,指明的是建镇西方凶穴的藏宝暗构所在。那串文字鲁一弃原本是一个都不认识,虽然有些看着眼熟,却似乎只是哪个梦境所见,早已被忘却。

西方建暗构藏“天”宝是墨家祖先所为,所以在与穆天归商议下一步的计划时,穆天归曾坦陈告知自家祖上所建西方藏宝暗构的位置和地形地貌特征,并且告诉他如何寻到已经提前过去的墨家门人,以及如何与那里一直守护的墨门后人联系。就是在穆天归所说地名、地形特征的提醒下,结合自己曾见过的《大日经碑》拓片和《藏秘始抄书》残本上的文字特点,再加上沿途所见的各种怪异的石刻图形,他认出了玉牌上西方爻形符后的五个字:“巅之渊”和“梯起”。

从穆天归告诉他藏宝的暗构之地的位置和地形特点时他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因为那暗构的方位是不适合藏祭宝物的。那种位置在风水学上叫做“内合气通”,什么意思呢,就是采不到日月精华之光,汇不到风、雨、露、雪四净,只有上下气道可通,却是走气不聚气。据说反倒是在此处下方山脚位是个可以日月光照、四净尽泽的吉地,并且还后建有一处藏宗喇嘛庙。在此建这喇嘛庙却正是可以证明这气通之理,藏传密宗,讲究的是速修成佛,以今身所诚换来世所圣。所以理论上要求修行之处融天地之气,气走不滞,择建喇嘛庙以气通处为上上地。

而现在从认出的文字上来看,前面“巅之渊”三个字穆天归根本没有提及与之相关的内容。至于后面的“梯起”,穆天归曾说到在那喇嘛庙背后有一道阶梯,为墨家祖先所修,可直达山上的藏宝暗构,据说这也是那座山峰上唯一条可上行的道路。但自从宝构建成之后,所有攀上此阶梯的人要么无缘无故摔落下来,要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当地人都叫这阶梯为“天梯”,轻易无人敢上。后来有段时间甚至成为喇嘛庙里对信徒们的考验方法,摔下来的为敬佛不诚,不见踪影的便是登上了天界,佛道圆满了。这样看来说,“梯起”中的“梯”很有可能就是指的这天梯,如果这样的话,那这“起”字又意味着什么呢?

许多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真相,有时一眼就能看出。就算有些真相看不出,也有可能在灵光一闪中感觉出来。鲁一弃有超常的感觉,此时绞尽脑汁的思考是否显得多余了些?不是,因为再好的眼光和感觉都要面对准地儿才能起到作用,而鲁一弃觉得穆天归所说的准地儿好像差节子了。不知是他们祖上故意暗设一个虚地儿做眼诱子,还是世代口口相传时出了什么岔儿?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二十一章 复虞诈

“大少!前面就要德萨尔山口了,那里有三转绕山道,是下行的,可以往南、往西南、往西北,两道直翻岭山道,是往西和往北的,我觉着后面的追蹄子也离着不远了,是不是就在那地界亮眼子,我们顺势遁形?”

“哦!”鲁一弃听到卞莫及的提醒从沉思中拔出,转头间却首先看到了胖妮儿的一双亮眼睛正盯着自己,他不由微微一怔,心头一荡。

胖妮儿没有回避鲁一弃的目光,依旧绵绵地盯着他,只是雪白的脸上稍泛出一点胭红。这西北的女儿到底是胆大,更何况是出身在贼王家中,敢想、敢看,却不知是不是还敢说、敢做!

鲁一却是什么都不敢,他逃一般避开目光,匆忙间看了瞎子一眼答道:“我对此处地形不熟,周围情形也不了解,你和夏叔商量着办就是了。”

瞎子眼白乱闪,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再往前面去有没有可遁形的巧步子(可利用的好地段)?”

“没有这么好的了。选那地界还因为在德萨额尔山口还有一家很大的车马店,入藏驮子货车都在此处换牲口吃饭补水。我估摸着从那里借我们这几人用的‘走板凳’(可骑乘的牲口)应该不成问题。”卞莫及答道。

“那后面追蹄子的距离把握得可要合适呀。”瞎子又问。

这次卞莫及没马上回话,他一个纵身跳下缓行的马车,往车后跑出二十多步,伏身侧脸,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又快步赶上马车,纵身上车。

“都合适,就这么办了!”卞莫及这次没有再征询瞎子的意见就断然决定了,因为他知道瞎子已经不会再有其他问题。

“只是可惜了你这车子马匹,真舍得?”杨小刀见卞莫及如此决断,带些惋惜地问了句。

“只要对家看不上眼,没把它们拉走,这四个辕蹄子会自个儿回马场。”

说话间已经到达德萨额尔山口,没人说话一切便都井然有序地进行起来。

独眼最先下的车,他把鲁一弃给他的见血封喉树皮布挂在山口一侧的一块尖石上。

等所有人都下了车后,卞莫及将大车赶到往西北去的下行道上,然后甩鞭抽出两个响亮的鞭花。那四匹训练有素的辕马撒开蹄子往前跑去,无人驱赶的马车一样跑得快速稳当,而且卞莫及还非常清楚,这一跑,不到天黑那马车是不会停下的。

下了车的人快速无声地朝大车店靠近,等店里的人听到鞭声,从门口和窗口往外看时,他们都已经贴身在店房的墙壁上了。

门帘一掀,走出个人来,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瞎子盲杖在后脑处轻轻一敲打晕在地上。胖妮儿和聂小指一个从掀开的窗棂中钻入,一个从大车店后院墙跳入。从窗棂中钻入的胖妮进去前就先伸进手掌,只是用掌根摩擦了一下窗口前往外看的那个女人额头,那女人没来得及哼一下就昏厥过去。聂小指在后院看见一个正低头铡饲料的汉子,他悄没声息地来到这汉子背后,弯臂探手指,就食指、拇指像蛇口一样闪电般捏住那人脖子捏闭住气颈处气脉,气脉恰到好处地被捏闭一半,那人顿时气滞而晕。

这么偏远地方的车店里不会有什么人,一般都是夫妻店铺带一两个伙计。这大白天,天气又好,赶脚的商队都会趁这种好天色多赶些路,所以这时店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几个人鬼一般地闯入,让店中几个平时不算善碴的生意人都失去了知觉。

“赶紧拉牲口,从后面院门走。”最后进到店里的卞莫及说道。

“等等,掏了柜台里的钱,再拿些吃食和水。”瞎子说。

鲁一弃刚才见他们对付店家的人就觉得过份了些,听瞎子说这话,更觉得难以理解,难道瞎子真是遵循的贼不走空的原则。其他人却是按瞎子说的快速行动起来,他们都是老江湖,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混淆追蹄子们的思路,让他们弄不清劫店的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这样做也是对店家的保护,不至于让对朱家人误以为他们是跟自己一伙儿的,逼问不成伤了性命。

等把钱掏了,吃喝都收拾了,利老头和聂小指、年切糕也已经把马匹骡子都牵出了后院门。

可没想到的事是,这大车店后院牲口栏里骆驼居多,而这慢牲口不适合骑乘,更不适合在山道上骑乘。收集起来的所有骡马总数还是不够,少了一乘。不过这件事眨眼间就得到解决,胖妮儿轻身一跃,就骑在鲁一弃的身后,他们两个共乘了一匹白蹄枣红大马。

“这丫头没羞臊!”瞎子微笑着轻骂一声,然后领头赶着座下的大青骡子往朝西的山道跑去,其他的人都紧随其后。

鲁一弃没赶马走,胖妮儿在他背后一坐,双手将他腰间环抱,一双饱满挺立的双峰在背上紧紧贴顶住。那两大团的绵软温香以及其中的两个硬凸点给鲁一弃的刺激特别的清晰强烈,燥热和搔痒从脊背处迅速朝全身蔓延开来,让他胯下的男根一下瞬时间坚挺得异常难受,跨坐在硬滑的马鞍坐上怎么都无法舒服自然。

见其他人纷纷赶坐骑走了,反倒是胖妮儿双脚踢马肚,把马赶走跑起来,追上前面的人群。

还有一件更没有想到的事,当他们赶马上路之时,从马厩旁的饲料草堆中露出了一双黑乎乎的眼睛,这双童稚的眼睛茫然而诧异地看着那群骡马绝尘而去。

一群江湖老手竟然疏忽了个躲在草堆中睡觉的小娃子。

见到挂在路边尖石上的见血封喉树皮布时,朱瑱命首先在脑中迸闪而出的是“戏弄”、“挑衅”此类词汇,那一刻从胸腹间起伏涌出的气息中同样强烈地翻腾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但他很快就将翻腾的气息平复下来,将四处乱窜的气流重新收敛到丹田之间。为什么要把这块树皮布摆给自己看,他们是要昭示什么还是要掩藏什么?亦或许就是要让自己极度气愤,从而混乱思维,削弱判断的能力?

“大车轮印往下行,是朝西北方向去的。”那个模样俊俏得像个姑娘似的小伙儿向朱瑱命汇报道。

“店中人都被击昏,没人知道是被谁袭击的。店里的钱财全被掏尽,净水和嚼食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在后院车马的进出门有骡马的蹄印,从蹄印的走势上看,人大概是往西面去了。只是门外三十步外就尽为硬石山道,无法进一步确定判断。”年轻的大高个子再寻查了一番后,也回来报告。

朱瑱命沉吟不语,手指一下又一下很有力地捻捋着颌下的黑须。周围很静,除了偶尔刮过的风声和马匹的喷鼻声外,就是大店里女人的嚎啕声,钱财、骡马都被卷了,难怪老板娘会像丧了爹娘那样伤心。

“瞧真着了吗?这样的大车店哪天没有骡马进出,那些蹄印能尘盖吗?(判断蹄印时间的一种简单方法,在蹄印旁吹气,浮尘能将蹄印掩盖抚平,说明是新印痕。)”那个像姑娘一样的小伙问到,从他的语气能听出他在朱家的地位比那大高个子要高。

“能尘盖,应该走不多久。”大高个子回道。

“那么看来他们是用马车掩形,实际是从店里抢了骡马往西去了。”俊俏的小伙判断道。

“不一定,不一定呀!”朱瑱命思忖好久后终于开口了。“挂树皮布,不知存着多少用意,不过其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让我们确认前面的人是我们要寻的朱家正主儿。抢大车店,故意搞得像个无良的匪帮,可你们想,我朱家江湖令已出,还有什么匪帮有胆子在我们快要经过的地段叼肥食?鲁家那帮江湖老雀子(同戏班中角儿、重要角色的意思)也同样应该明白这个理儿。还有那些可以尘盖的蹄印,你们觉得那帮子狡诈的江湖老雀子会疏忽掉这细节吗?知道不行还这么做,同时故意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这一切其实就是要让我们清楚知道他们是在摆局子,他们这是又为了什么?”

“这是明局子,摆的局相是要告诉我们他们不会从后面直向朝西,而是依旧乘车往的西北。”大个子抢着说。

“那么实际会怎样?”

“实际他们正是会朝西去的。”大个子又答。

“如果鲁家人想法这么简单,那么我们也不会吃那么多亏了。既然明局子是这样告诉我们的,那么他们的实际用意就是要把我们往错误的路线上引。我在想,如果他们就按这明局子所示,依旧乘车朝西北而行,这陷儿是不是下得就更深了、更巧妙一些,这样对手就更难以预料了。”漂亮小伙分析说。

朱瑱命又一次沉默,他没想到一个或左或右的问题会这样难判断,两个手下说得都很有道理。简单的棋步谁都能多想到几层,可是最难点是对手会在哪一层上变招。

“黑娃!黑娃!”大车店里又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像是在找孩子。

孩子不用找,他自己从草堆中出来了。他的出现让损失了财物的父母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也这才醒悟过来他们该为孩子的平安无事激动一番。

孩子的出现不单是抚慰了财物受到损失的父母,而且还替父母补偿回来许多的损失。信誓旦旦的孩子话是不容质疑的,当他告诉给朱瑱命知道,那群人确实是从后院门骑着骡马往西去的,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没了右手的年轻人和一个浑身红衣的女子骑着同一匹马。听到如此确切的消息,朱瑱命高兴得毫不犹豫地示意手下塞给那黑娃子一大捧的银元。

当朱瑱命带着人也从后面上行的山道奔上一片高原的旷野后,他找到正主儿的兴奋一下子褪下。说心里话,如果没有那个娃子,朱瑱命最终的判断会是错误的。如果朱家人能在这样一个路口都设计得如此繁复难料,那么在这之前自己会不会在哪方面也出现了错误的判断。

“门长,我已发飞信通知离此处最近的藏地‘据巅堂’了,让他们在前面择有利地段布‘奔射山形压’与我们合围朱家的人。”朱家那个漂亮小伙从后面赶上朱瑱命汇报到。

“嗯。”朱瑱命目无表情地沉哼一声,不是对手下这样的安排不满意,而是因为突兀的汇报又一次打乱了他的思路。

鲁一弃他们一口气奔出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累得那群骡马粗喘不止,口喷白沫才放慢了脚步。这些都是用来拉车的骡马,长时间长距离缓速跋涉还可以,像这样急速奔驰却不是它们的强项。

刚将马蹄放慢,卞莫及就立刻变了脸色,身形一晃,从马背上滑溜下来,趴伏在地,侧耳聆听。

“不好,他们还是坠上来了,怎么那些诱子摆得都没用?”卞莫及说道。

“应该不会,我们故意掏钱物,又留蹄印不抚,让他们觉得我们是故意往这边诱他们,难道是背后那些坠子中没有混江湖的老贼子,瞧相儿瞧差了那么一步?”瞎子也觉得奇怪。

“也可能是后面确实有能掐会算的高手,多算出两步。”独眼坐在一匹大骡子背上回了瞎子一句,他总是在有机会的时候就给瞎子下话刺儿,好像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虽然独眼这么说,在场这些老江湖大多还是不信的。瞎子的料算的结果可以说还有四分的可能,要说对家再多盘算两步可能就太小了。也许他们心中的概念已经先入为主了,大家都觉得朱家人对他们的设置最多再多料算出一步,那也正是他们所希望的错误判断,继续追赶马车而去。

“要我说他们也许根本没想,抓个阄儿抛个铜板就可以决定该往哪边追。”胖妮儿夏枣花说这很外行的话纯粹是为了缓和气氛,因为她不想让鲁一弃心情太过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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