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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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挂了电话,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了想,说不准是郭倩倩身体不适,让她爸爸心情有些焦虑吧。都是为了孩子,这个可以理解的。

经过对郭超的外围调查,龙番警方返回了消息,郭超昨天、今天一直在单位正常上班。那么,这个接电话的男人,就很可疑了。因为商凤莲的手机不在现场家里,这种可疑就加倍了。洋宫县公安局立即派出了刑事技术人员,对商凤莲的家进行了勘查,看是否会发现血迹或其他可以证明这是一起案件的证据,抑或一些和她失踪有关的依据。

另一组侦查员陪同商凤莲的亲属,找遍了洋宫县所有可能找到商凤莲的地方,一无所获。正在这时,一名亲属突然想起,商凤莲有一辆电动自行车,平时停在小区地库。如果去看看电动车在不在,就知道她有没有跑去远的地方了。

民警和亲属一起来到了地库,还没来得及找电动车,就看到了地库一角,被捆绑着的郭倩倩。

郭倩倩此时有些晕厥,被连忙送往医院。到达医院后,经过简单处理,她就醒了过来。根据郭倩倩的叙述,今天早晨七点整,她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戴着口罩,但肯定是郭倩倩不认识的人。他进了电梯后,直接用手臂夹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带到了负一层地库。

当时郭倩倩恐惧极了,她想过无数种被侵害的可能性,甚至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没想到,这个男人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脱她衣服,而是问她要家里的钥匙。这个结果比郭倩倩设想的结果要好太多了,所以她直接将家里的钥匙给了男人。男人拿到钥匙后,从郭倩倩的书包里翻出了跳绳,将她捆绑在地库角落的水管上,又用她带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嘴,就离开了。

从早上七点被捆,一直到下午两点被解救,郭倩倩一直没有进食进水,好在地库里没有外面那么热,所以也就是轻度的虚脱和脱水,在医院补了葡萄糖,就没有大碍了。

从郭倩倩的叙述中可以肯定,这就是一起刑事案件了。

只是,商凤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刑事技术人员对商凤莲的家进行勘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家主卧室的床板下面,是一个床箱。掀开了床板,就发现箱体内有一具被捆绑的女尸,尸斑、尸僵都已经出现,确证死亡。经过辨认,死者就是商凤莲本人。

听到这里,我问道:“所以说,你们现在勘查的是郭倩倩被绑架的地方?”

高局长点了点头,说:“两个现场在同时勘查,尸体还没有运走。这个现场简单一些,所以我想着请你们先看看这个,再上楼去看。”

“为什么听完介绍,我就想起了那个初中生雇凶杀害自己的父母,然后自己还假装受害者的案件?”林涛说,“你们解救小女孩的时候,有没有关注她的捆绑绳结啊?她自己可以完成吗?”

“这,这倒没注意。”高局长说,“我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绳结,注意没破坏现场证据而已。小女孩干的?这个不可能吧?我刚才说了,中途有男子的声音帮小女孩请假。”

“她不可以找同伙吗?”林涛说。

“当然,熟人作案我们也考虑过。”高局长说,“不过我们怀疑的是小女孩的父亲,正在对他进行调查,看看他有没有可能在单位正常上班的当口儿,掩人耳目地回来。”

“都是合理怀疑,都要考虑。”我一边穿上鞋套,一边说。

我穿好了勘查装备,走进了警戒带。警戒带里,除那根捆绑郭倩倩的跳绳和旁边的水管,还有郭倩倩被拉开拉链的书包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足迹是不可能留下的,这个地面。”林涛蹲在水管旁,说,“不过犯罪分子是将一个大活人绑在长时间没人碰过的水管上,肯定会留下大量痕迹吧?”

“我们一直在看,水管上灰尘很多,也有疑似指纹的,正在甄别。”洋宫县的技术员兼法医江光涛说道,“最像灰尘减层指纹的是这两处。”

林涛拿着放大镜凑过去看。

“楼上不是还有个现场吗?”我说,“既然是抢劫案件,现场那么多翻动,总会留下指纹吧?”

“楼上的柜门上,明确检出了灰层擦拭的印痕,但没有任何一点纹线。”高局长说道,“可以确定,犯罪分子是有备而来,随身带着手套的,所以楼上几乎不可能找到指纹了。”

“不过郭倩倩说,犯罪分子捆绑她的时候,是没戴手套的。”一名侦查员在一旁说道,“所以我们觉得这个现场的价值更大。”

“有备而来,那捆人还用被害人的跳绳?说不定他在家中的翻动,只是做做样子迷惑警方呢?”我嘀咕了一句,接着说,“林涛,情况怎么样?”

“妥了,是指纹,新鲜的。”痕迹检验专家的水平,就是比由法医兼职的技术员水平要高。

“尸体在上面吗?”我顿时把心放下了一半,问道。

高局长点了点头。

“那林涛你们在这里好好处理指纹吧,虽然它很难作为本案的决定性证据,但这可能就是甄别犯罪分子的重要依据。”我说,“我们去楼上看看情况。”

从地库,就可以乘坐那台老式的电梯。这是个一梯四户的户型,等起电梯来实在是有些费劲。我在这个里面贴满了小广告的电梯里左看右看,确认了这个不新不旧的小区里,确实没有什么监控录像。捷径,看来是走不了了。

现场是这栋楼的九楼零一号房,一个三室两厅的结构,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房型。进门就是玄关,玄关后面就是个连着餐厅的大客厅,围绕着客厅一周,是三个房间的门以及厨房和卫生间的门。

三个房间都已经被翻乱了,桌子里、橱子里、书柜里的物品都被翻得杂乱无章。几名民警正在逐一登记家里的物品,以便和郭倩倩、郭超的证词进行对应,从而厘清被抢劫的贵重物品。

我沿着现场的勘查踏板,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问道:“这,地板砖上,找不出痕迹吗?”

“我们都找了,膜吸附也做了,实在是找不出有特征性的鞋底花纹啊。”一名技术员说道。

“奇怪。”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在客厅里找了起来。很快,放在餐桌上的一个纸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餐桌收拾得很整齐,摆放着纸巾盒、花瓶、水果篮等物品。因为餐桌上的物品一览无余,所以凶手没必要对餐桌进行翻找,技术员们也就没有在餐桌上花费时间。

吸引我的纸盒子,是餐桌上的一个手套盒。出于疫情的缘故,很多人家都买了这种抽纸式样的薄膜手套。这种手套类似于乳胶手套,但是比乳胶手套更薄,弹性也更差。不过作为一次性手套,它确实可以有效防止病毒黏附在皮肤上。乍一眼从外观上看,这种手套就像是一盒抽纸,是那么不起眼,更不会引起勘查人员的注意了。不过,我的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就特别关注到了这盒抽纸式的手套。

我走到餐桌的旁边,还没拿起这盒手套,就发现手套盒和墙壁之间,有一只掉出来的薄膜手套。我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上戴着的乳胶手套,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掉出来的手套。

手套盒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餐桌的角落也有,但是这只夹在手套盒和墙壁之间的薄膜手套上,没有一点浮灰。我心里似乎有了些谱。

我转身走进了主卧室,主卧室里的技术警察是最多的,毕竟这里是中心现场。

“现场遗失了什么东西,可以确定吗?”我问道。

“现在还没有整理完毕。”一名勘查员说,“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有一块法兰克穆勒的腕表,价值将近七万元,肯定是被拿走了。喏,连手表盒子和发票都一起带走了。”

“怎么这些东西动不动就几万几十万的?不就一块手表吗?金子做的啊?”大宝翻了个白眼,说道。

“金子做的,还真值不了那么多钱。”侦查员笑了笑,说道,“听说,对二手奢侈品回收的商店都已经布控了。”

“她没工作,老公就是一个公务员,怎么有这么多钱买奢侈品的?”我问。

“这个,问了郭超,他知道这块手表,听说是死者打麻将赢来的。”侦查员说,“当然,我们也觉得不太可能,这个还在调查。不过,郭超没有领导职务,手中也没什么实权,纪委也在介入。可是,公务员买个七万的手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年工资才十来万。”大宝说。

我挥手打断了大宝,说:“纪委是应该介入的,万一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贵重物品,郭超不主动供述,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纪委初查过了,应该是没问题。”侦查员说,“从郭倩倩的陈述和现场勘查情况来看,也不像是丢失很多值钱东西的样子。”

“除了手表,其他的呢?”我问。

“死者的手机没了。”侦查员说,“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手机,不值多少钱。郭倩倩说,她妈妈有一条金项链和一个金戒指。目前看,都在死者身上。至于现金,他们打麻将要用现金的,估计死者手里有个几千万把块吧,通常是放在书房抽屉里的,现在这笔钱我们没找到。”

“又是打麻将,会不会又是因为打麻将,让母女关系出现问题了?”林涛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猜测,“初三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啊。”

3

我不置可否,走到蹲在卧室床边的程子砚身边,说:“你这是在看什么呢?我们进来,你就一直在这里看。”

卧室的地板是实木制的,地板上有一些绿色玉石碎片,程子砚正蹲在地面上,拿起一块较大的玉石碎片看着,说:“这个玉手镯打碎了。”

林涛走了过来,说:“这是上好的翡翠啊,这个镯子怕是值不少钱。”

“看来有搏斗和抵抗的过程。”大宝说。

“这个郭倩倩说了,是她妈妈每天都戴在手上的,说是有点小,戴上取下有点麻烦,连洗澡都不拿下来。”一名侦查员在身边补充道。

“争抢的过程中打碎掉落了?”大宝问道。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地面上碎成几十块的玉镯,又伸手在地面上摸了摸,对程子砚说:“子砚,对这一块地板仔细拍照,说不定有重大线索呢。”

程子砚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摸了摸木地板,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拿起相机对着地面仔细地对起焦来。

“你们这是打哑谜?”大宝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拍了拍大宝的肩膀,说:“法医就先干好法医的活儿!看看尸体。”

此时,带箱体的床板已经被掀了起来。尸体的双手被紧紧反绑束缚在床板的铁质隔栏上,尸体的双脚着地,但是上半身随着床板也被抬了起来,头部微微垂着,长发遮住了脸庞。我伸手撩起死者的长发,看了一眼。死者的这个姿势,就像是背负滑翔翼,正在迎风斜向上飞翔的滑翔者,只是,她那已经被尸斑浸染的面部,看不出任何一点生机了。死者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看起来不像是四十多岁的女性。虽然尸体的头部微微垂着,但是垂下的程度和她倾斜的身体不太相称,按理说,上半身四十五度角俯面于地面,头部应该垂得更厉害。但是尸体的头部仅仅是微微垂着,这说明她的颈部尸僵已经形成了,而且形成尸僵的时候,她的体位不是这样。

虽然命案现场不会让无关人等进来,但让死者总是处于这种反绑倾斜的模样,是不太尊重的。我见县局的林法医已经完成了静态尸检,连忙让他给尸体松绑,把尸体放平。

“初步尸检已经做了。”林法医说,“死者是双手被捆绑在背后,然后被捆绑在床板的背面,床板放下来之后,死者就会被反吊着面朝地面地在床箱里了。因为她的肩关节活动度有限,所以我们经过现场实验,发现床板放下之后,她的肚皮也就刚刚能碰到地面,不算是完全俯卧在地面上的。”

“有伤吗?”我问。

“我们初步看了死者的体表,手腕部被捆绑,看不真切,但其他地方似乎没有明显的损伤。至少,口鼻和颈部是没有明显损伤的,可以排除有致命性外伤或致窒息的外伤存在。”林法医说,“对于死因,我们现在还摸不着头脑。”

“至少尸僵形成的时候,符合她俯面朝地,大致和地面平行的体位。”我说。

林法医点了点头,说:“是的,她应该就是这样被反绑着死的,或者刚刚死,就被反绑成这样。”

“她是被什么东西捆绑的?”我把头伸到床板下,观察刚刚被林法医剪断的绳索,说,“哦,这是手机充电线啊。”

“是啊,充电线,挺扎实的。”林法医说,“应该就是死者手机的充电线。”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现场继续勘查,尸体,我们要抓紧时间拉去殡仪馆检验。哦,对了,子砚,你记得拍完照离开的时候,把死者家所有的男式拖鞋都带走,送到DNA室进行检验,然后再去和监控组一起看监控。”

深夜,洋宫县殡仪馆内,灯火通明。

“我还是比较喜欢晚上解剖,白天遗体告别的一个接一个,要么是鞭炮,要么是哭喊,都没法专心工作。”大宝一边按照规范提取死者的口腔、乳头、阴道和肛门擦拭物,一边说道。

“绝大多数市级公安机关不具备自己建设法医中心,并建设停尸房的条件。”林法医说,“更别说我们县级公安机关了,所以啊,有一个能吹空调的解剖室,不用日晒雨淋地去解剖,我已经很满足了。”

“捆绑死者手腕的充电线,打结方式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征性。”我站在操作台的旁边,把绕开绳结剪开的充电线放进了物证袋里,又将死者的衣物一件件摊在操作台上,说,“充电线太细了,也没法儿找有鉴定价值的指纹。”

“我还是比较担心死者的死因,很少见到外表这么干净的。”林法医说着,开始剪死者的双手指甲。

“不着急,我有数。”我说,“看死者的穿着,是内裤加连衣裙式的睡衣,没有其他衣物了,说明没准备出门。”

“这个正常,从调查得知,死者周六上午,是不起床的,因为周五晚上通常打麻将到很晚。”林法医说,“而且,郭倩倩那边,不是说了连早饭都没吃吗?她都没有起床给女儿做早饭。”

“盗窃转化为抢劫?”大宝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而下检查死者的体表,说,“会阴部无损伤,精斑预试验阴性,没有被性侵的迹象。”

“你听说过,入室盗窃选择大清早的吗?”我笑着说道,“死者的金项链和金戒指都还在,也没有损坏,我看重量不轻。”

“这金项链和金戒指,是结婚的时候郭超送的,都快二十年了。”林法医说,“会不会是犯罪分子嫌太旧了啊?”

“你会嫌金子太旧?”大宝哈哈笑道。

“可是死者手腕部有明显的约束性损伤,除了绳索捆绑造成的损伤,还有一些片状的挫伤,那是犯罪分子控制死者双手造成的损伤。”林法医说,“这说明凶手的控制力远远超过死者的体力,他完全有能力控制住死者,然后取下戒指和项链。”

“所以,凶手对金子这种不能流通的贵重物品,并不感兴趣。”我说完,将衣物整理好,放进了物证袋里。

“那为什么会拿走手表啊?”大宝说,“手表不也不能流通?”

我微微笑着,没说话,走到解剖台旁,加入了解剖工作。

“头皮无损伤,颅骨无骨折,颅内无出血,脑组织正常。”林法医一边开颅,一边说着。法医江光涛唰唰地记录着。

“死者口鼻无损伤,颈部无损伤,一字形切开胸腹部皮肤,大体观察未发现明显损伤。”大宝也拿着手术刀,和林法医同时进行着不同部位的解剖,说,“死者心血不凝,内脏瘀血,提取心血和肋软骨备检。”

现在,提取死者肋软骨检验DNA已经成为法医的常规操作,是为防止有人人嵌合体或者刚刚输血导致的DNA数据不符,对案件产生误导。

“胸腔脏器、血管,无损伤、破裂、出血迹象,胸腔干净。”大宝继续进行着检验,“腹腔干净,肝脏、脾脏、肾脏完好,肠管完好,无损伤,大血管也未见损伤、出血。”

“心脏形态呢?”我问道。

大宝剪开死者的心包,将死者的心脏捧了出来,说:“从外形上看,好得很,我来切一下冠状动脉……也没有狭窄。这个人虽然很懒、不运动、熬夜,生活习惯很不健康,但是心血管系统似乎还是很好的,比大部分四十多岁的人要好。这没办法,老天爷给了个好身体,基因决定。”

“老天爷给了好身体,也不能随便造啊。”林法医说,“现在还好,不代表再老一些的时候还能保持。只是衰老得慢一点而已,按照这样的不良生活习惯生活下去,她的身体,说不行,那也就不行了。”

“不过,心尖这个,好像是出血点啊!”大宝说道。

我凑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说:“是的,有明确的心尖出血点。”

“可是,尸检完了,完全没伤。”林法医有些焦躁。

“既然不是心血管疾病导致的猝死,那么她的猝死征象是哪里来的呢?”我拿起死者的手,破坏了上肢的尸僵,说,“你们看,虽然死者的口唇青紫可能被尸斑影响,看不清楚了,但是手指甲的青紫还是很明显的。”

“那也有可能是捆绑得紧,导致末梢循环不畅啊。”大宝说,“这个不能作为什么依据吧?”

“可是心血不凝、内脏瘀血、黏膜出血点,这是明确存在的吧。”我说。

大宝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窒息?”林法医有些犹豫地说道。

“对啊,既然没有猝死的病理基础,这样的征象,当然要考虑是窒息征象。”我说。

“哦,明白了,你是说,体位性窒息。”大宝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了,显然是赞同我的观点。

“体位性窒息是因为长期被限制于某种异常体位,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它的死亡机理主要有:因为长时间异常体位,使得呼吸肌长时间处于吸气或呼气的状态,导致了呼吸肌疲劳,换气功能逐步减弱,慢慢发生缺氧后死亡。又或是体内大量二氧化碳潴留,引起呼吸性酸中毒,代谢障碍,从而死亡。”我见林法医有些疑惑,于是帮他温习了一下体位性窒息的概念。

“是啊,体位性窒息的鉴定要点是‘异常体位’和‘窒息’。”大宝连忙抢着说道,“在这种死亡中,尸体的窒息征象会非常明显,全身性瘀血紫绀、黏膜有出血点、内脏水肿,而且可以排除其他机械性窒息死亡所应该导致的损伤。”

“嗯,这种死法,不是很多见啊。”林法医说道,“我工作十年了,没遇见过。”

“确实不多见。”我说,“所以在确定这种死因之前,需要排除损伤、其他机械性窒息手段、中毒和疾病,然后结合这些窒息征象和现场情况,就可以保证结果的准确无误了。”

“是啊,‘异常体位’这四个字更为重要。如果是正常体位,哪怕再长的时间,显然也不会导致呼吸肌的疲劳和麻痹,更不会导致窒息。”大宝说,“所谓的异常体位导致体位性窒息,最常见的,就是反吊着人,或者让人高举双手铐着。这个现场,就是反吊着,而且我记得,在现场的时候你说过,即便是床板放下来了,因为死者肩关节活动度的问题,她的上半身也不能完全着地,对吧。既然不能完全着地,那就和反吊在空中一模一样了,肯定是具备造成体位性窒息的条件的。”

我咬了咬牙,不禁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起错案中,就是警方在审讯嫌疑人的时候,嫌疑人突然心脏疾病发作而死亡。而检察机关的法医却错误地把这个死亡定义为“体位性窒息”,这起错案导致民警蒙冤入狱。这起案件的法医,就是没有能够把握住“异常体位”这个关键问题。

“我记得,体位性窒息多见于过失致人死亡,因为其致死的概率问题,并不是每个人处于异常体位都会死亡,故意杀人或自杀罕见。”林法医说,“书上这样说的。”

“是啊,我也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并不想杀了商凤莲。”我又笑了笑,说。

“不过也是,抢劫案件,是图财,只要控制住人就行了,不一定要杀人。”大宝说。

“可是,死者的口唇没伤,说明凶手并没有对死者进行封口。”我说,“死者没有被封口,只是被反吊住了,那她为什么不呼救呢?这种老式的房子,隔音很差,作案时间又是周六早晨,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如果她呼救了,肯定会有人听见的吧?”

“是不是被塞进床箱了,喊不出声,或者被吓坏了?”林法医假设道。

“木头板的床箱,有啥隔音效果啊?”我说,“别急,我们现在要取出死者的胃肠内容物,分析一下她的死亡时间。”

死者的胃内是空虚的,所以我们取下了死者的小肠,并且蛇形排好,然后用剪刀剪开。根据死者的小肠内容物情况,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其末次进餐八个小时,次末次进餐的食糜已经进入了结肠,说明有十二个小时以上。

“哦,我看看调查情况。”林法医让实习生翻了翻笔记本,他侧过头去看了看,说,“根据调查情况显示,死者是昨晚打麻将到凌晨两点,然后在棋牌室吃了夜宵。晚餐是和郭倩倩一起吃的,是昨天晚上六点。”

“也就是说,死者是今天上午十点钟死亡的,嗯,尸斑、尸僵、角膜混浊的情况,和死亡时间是相符的。”我说,“尸温当时测了吗?”

“没有,因为家里开了空调,而死者又在床箱内,这影响因素实在太多了,测了尸温也没法算。”林法医说。

我点点头,说:“也是。”

大宝说:“如果说死者是今天上午十点钟就死亡的话,那个时候刚刚有邻居发现她家大门大开,她死的时候,还没人报警呢。”

“问题就来了。”我说,“凶手是七点钟就劫持了郭倩倩,拿了钥匙去她家。就算是绑人、翻找,最多一个小时也该完成所有动作了吧?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凶手离开现场的时候,死者并没有死?”

“那她为什么不呼救?”大宝问道。

“这可就没人知道了。”我说,“可能是反吊着太难受,声音喊不响。或者她根本不知道大门洞开,认为喊了也没用。再或者,她可能就是不想喊呢?你们看看,死者手腕部有严重的约束伤,说明她被捆绑之后,有长时间、激烈的挣扎。也许,她觉得自己能挣脱束缚双手的绳索?窒息是在不经意间就出现的,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会造成死者的意识丧失。如果她不了解这种反吊会导致人死亡,又不想声张此事,会不会就努力挣扎,以期望能挣脱绳索?只要挣脱了绳索,床板一推就开,自然也不可能会死掉。她没有意识到危险性,所以不呼救?”

“很有可能!”大宝点头认可,又转念一想,说,“可是,她怎么会不想声张呢?这可是抢她钱啊!”

“解剖结束了,我也整理一下思路吧。”我一边脱去汗湿了的解剖服,一边说道,“现场勘查、监控调阅和调查情况,没有那么快反馈上来,估计专案会要明早开了。现在才凌晨一点钟,我们都回去好好睡一下,想一下,明早专案组会场见。”

4

除了法医,专案组会场里的人,都是一脸的疲惫,显然都是熬了一个通宵。

“抓紧时间汇报各组的情况,然后根据具体情况,轮换休息。”高局长坐在会议桌前,抱着一个瓷质茶杯,双眼通红地说道,“监控组。”

程子砚似乎正在发呆,被突然叫到,有些慌,说道:“啊,监控组走访了小区物业,确定现场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是坏的。我们找到了小区里还能工作的监控,都无法照到发案轨迹。小区外面的治安监控有一些,但是因为没有甄别依据,发案时间又是上午,人流量大,所以不知道如何进行甄别。”

“不着急,如果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可能就比较容易甄别了。”我说道。

“老秦的意思是,熟人作案?”高局长很是聪明,一点就通。

“可是,这种抢劫案件,最常见的类型,是踩点后,挟持容易挟持的人,获取钥匙入室。”一名侦查员说,“通常是流窜作案比较多见。”

我摊了摊手,没再说话,按照常规,这时候应该由侦查部门汇报调查所见。

果然,主办侦查员翻开本子,清了清喉咙,说:“商凤莲这个人,社会交往情况还是比较简单的。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几乎不去参加其他的社会活动,所以认识人的途径主要是打麻将。为了打麻将,她甚至很少关心女儿的饮食起居。在案发前两天,还因为打麻将的事情,和女儿吵了一架。当时她心情郁郁,是她的麻友反馈上来的。根据她的麻友反映,她这个人警惕性强,性格孤傲,所以很少和人深交。我们查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出有可能作案的人。”

“和她女儿有联系的男人呢?”林涛问道。

“嗯,肯定是男人。”大宝说,“约束能力强,体力悬殊。”

“首先,从商凤莲本人的社会关系而言,男人就更少了,我们查不出商凤莲和除她丈夫外其他可疑男人联系的方式。从话单上看,也没有异常。她的手机不在现场,现在就是不能确定是不是通过微信联系。”侦查员说,“对于她女儿,毕竟只是初中生,认识的男人除了老师就是同学,同学也还都是半大的孩子。你们之前提出怀疑后,我们也彻底调查了郭倩倩的网络电信工具,没有线索,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她丈夫呢?”高局长问道。

“郭超这个人,开始我们觉得有疑点。”主办侦查员说,“有好几个邻居都反映,听见商凤莲和郭超吵架,有的时候也能看见他俩在小区里拉扯闹脾气。”

“这个岁数,这样闹别扭,也是不多见。”我笑了笑,说,“确定拉扯闹脾气的是郭超?”

主办侦查员点了点头,说:“确定,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他们可以肯定是郭超。而且,通过郭倩倩的证词也可以印证。总而言之,夫妻关系很紧张,这也是郭超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的原因,不然洋宫县和龙番市这么近,就算是每天来回也不算什么多难的事情。所以,我们开始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她丈夫杀人,然后伪装成抢劫案件。”

“显然不是。”我耸了耸肩膀。

“嗯。”主办侦查员说,“确实有很多不符合的地方,但我们还是对她丈夫进行了调查,确定排除了作案时间。还有就是,纪委对郭超也进行了全面审查,认为他很干净,没有问题。”

“那夫妻关系紧张的原因,调查了吗?”我问道。

“调查了。”主办侦查员说,“通过对郭超以及商凤莲几个关系较好的麻友的调查,这个原因应该是比较符合的。”

“是外遇?”我抢着说道。

主办侦查员摇了摇头,说:“出轨的事情,我刚才说了,没有发现。根据我们的了解,他们夫妻关系不好的原因,是商凤莲觉得郭超不求上进,没本事。这个郭超,在省直机关供职二十多年了,原来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当上了科长,三十五岁就是副处长了,三十七岁更是成了正处级副处长。眼看仕途一片坦途,他却在四十岁的时候,因为沉迷于练习书画,而将副处长的职务辞去,仅仅保留了正处级的待遇。据说,这个郭超每天上班,就在自己办公室里拿着废报纸练字练画,不亦乐乎,对于政治前途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了。因为郭超没跟商凤莲商量,就辞去了位高权重的职务,商凤莲认为郭超玩物丧志,因此经常和他吵架,甚至拉扯。从那一年起,也就是五年前起,郭超就只是一个月回来一次,一是看看女儿,二是送钱回家。听说,他回家了,也不忘练字练画,还总是和商凤莲吵架。”

“嗯,虽然没有直接调查到外遇,但这个信息也是蛮好的。”我说,“林涛,你那边呢?”

“我们这边,有点麻烦。”林涛浓浓的眉毛皱在一起,更显得帅气,说,“地库水管上,我们找到了一枚有鉴定价值的指纹,入库比对无果。虽然提取到了指纹,但我还是很担心。毕竟指纹不是在死者死亡的中心现场,如果指纹的主人落网后,跟律师一会见,就会知道怎么辩解了。”

“是啊,我只是到那根水管处摸了一下,你凭什么说我杀人啊?”大宝学着犯罪分子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重要的是证据链,不可能只依靠你这一枚指纹。”我说,“这枚指纹,还是很有意义的,是可以作为甄别依据的。毕竟,水管那附近很少有人去,而指纹又很新鲜。死者家里,就找不出什么痕迹了?”

“确实没有痕迹了。”林涛说,“就连捆绑死者的床板、铁隔栏,我们都仔细地刷了一遍,找不出第二枚指纹了。所以,我说有点麻烦。”

“轮到我说了吧?”我说道,“死因是体位性窒息,换句话说,这个凶手劫财不假,不是意图杀人,人死了,可能也在凶手的意料之外。这就是我刚才说郭超杀死妻子、伪造现场的这种猜测不可能的主要依据。”

会议室里一阵喧哗。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上午十点。”我说,“身上除手腕的约束伤外,没有任何损伤,也就是说,没有激烈打斗动作。”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哗然。

“还好,我还担心家属会质疑我们寻找失踪人不力,导致人死亡了呢。”一名派出所民警说道,“十点钟,还没报警。”

“我听你这么说,是熟人作案了?”高局长又一次猜中了我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说:“可以肯定是熟人作案,有很多依据,听我一一说来。第一,我昨天晚上又研究了郭倩倩的证词,这个犯罪分子是直接给她拉进地库,要走了钥匙,却没问她门牌号,是不是?犯罪分子准确地掐住了郭倩倩上学的时间点,似乎对他们家很熟悉啊。”

“那也有可能是踩过点啊。”高局长说道。

我笑了笑,接着说:“第二,根据老师的证词,老师在电话中刚刚介绍完自己之后,电话里的男声就说,郭倩倩今天不舒服,请假。他是怎么知道郭倩倩的姓名的?”

“有可能是在书包里翻找跳绳的时候,看到了书上写的名字?”高局长插话道。

我不置可否,说道:“确实,这样可以解释。第三,死者死于不容易致死的体位性窒息,全身没有工具性损伤,没有抵抗伤、威逼伤,约束伤也很有限。也就是说,凶手对死者,不性侵,不伤害,没威逼。但在整个过程中,没有邻居听见一声呼救声,而商凤莲并没有被封嘴、捂嘴造成的损伤。而且,凶手在案发后,不仅没有把门带上,延缓发案时间,还打开大门,增加被人发现的概率,这是为什么?”

“你说是为什么?”高局长有些好奇。

“我觉得,从这种不确定性的死因,和故意暴露的手法,可以推理出凶手的意图。”我说,“他也不想死者死,他开着门,就是指望死者可以呼救被人听见。”

“嗯,这个推理,是硬核推理。”高局长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我的意见。

“其实,还有别的依据。”我说,“你看,凶手捆绑郭倩倩的手和口,用的是郭倩倩的跳绳和手帕。捆绑商凤莲的手,用的是商凤莲的手机充电线。郭倩倩说,凶手没有戴手套,但是到了家里,又有手套痕迹。我勘查了死者家的餐桌,餐桌上有一盒抽纸式的手套。里面的一只手套被带了出来,掉落在手套盒和墙壁之间,没有浮灰,说明是刚刚掉出来的,而且死者家收拾得挺整洁,不可能就任由一只手套掉落在那里。这样看,凶手应该是从手套盒里抽了两只手套戴上,在抽手套的过程中,带出了一只,掉落在那里的。”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毫无准备。”林涛说。

我点了点头,说:“所有的工具,都是就地取材的。入室盗窃、抢劫的流窜犯,会什么都不带,赤手空拳进人家家里吗?”

“所以,你在现场的时候,就怀疑是熟人作案了。”大宝说道,“你这才会让程子砚把所有的男式拖鞋送去进行DNA检验。现在是夏天,只要穿了拖鞋,检出DNA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哦,怪不得中心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可疑的鞋底花纹。”林涛点点头,说,“你说的证据链,是指有指纹、有室内中心现场的DNA,这就不太好抵赖了。”

“是啊,这一招很奏效。”程子砚说,“我们对死者家的三双男式拖鞋进行了观察,发现有一双毛拖鞋的毛里夹杂着一些小小的硬颗粒,后来拿在显微镜底下观察,发现是玉镯的碎颗粒。”

大家又议论起来。在门口的拖鞋里,发现了卧室里才有的玉镯颗粒,很显然,凶手是穿着拖鞋进入了中心现场。如果是一个拿着钥匙进门盗窃的人,不可能那么好心地换双拖鞋。

“现在是夏天,我们的重点本来是凉拖鞋,但因为这些颗粒,就将重点转移到了毛拖鞋上。”程子砚提高了嗓音,想让自己的声音在嘈杂中更加清晰,“目前,这双毛拖鞋上检出了一名陌生男子的DNA,我们高度怀疑,这就是犯罪分子的DNA。”

“如果指纹和DNA指向同一个人,就能说明问题了。”林涛补充道。

“可是,侦查部门,似乎并没有查出有嫌疑的男性啊。”高局长将眼神递给了主办侦查员。主办侦查员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别着急,刚才我一直在问外遇的问题,因为我怀疑,死者的外遇对象,可能就是本案的凶手。”

“可是,并没有查出这方面的线索啊。”主办侦查员说道。

“因为死者本人不喜欢和别人多透露自己的私生活,死者接触最多的家人又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加之,死者的手机丢失,很多网络平台的信息无法获取,所以,没查出来而已。”

“你又有推理?”高局长问。

我点了点头,说:“昨晚我把几条线索归拢了一下,先从玉镯说起。死者家的地板,是实木地板,正常情况下,玉镯掉落在实木地板上,不太容易摔碎。除非,是用力去掷。玉镯打碎的地板上,我摸了,发现有一个明显的凹坑,证明了我的推断。不然,得从多高的地方掉落,才能在实木地板上砸出个凹坑的同时摔碎玉镯?”

“对了,我记得昨天侦查员好像说,郭倩倩陈述,她妈妈随身戴的玉镯不容易取下来。”大宝说,“如果是争抢的话,只要不配合,还真不容易抢下来。”

“既然不是争抢落地导致摔碎的。”我笑了笑说,“那么,就是死者故意取下来,然后被死者或凶手故意砸碎的,投掷的力量还挺大。”

“我明白了。好好的,为什么要砸玉镯?”高局长说,“因为玉镯可能就是互赠的礼物。”

“这个玉镯是谁买的,到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我接着说,“就像那块很贵的手表一样,说是打麻将赢的,这有些牵强吧!据说那个麻将室打的都是三块五块的小麻将,得赢多久才能赢出七万块的手表?而且,这块手表丢失了,死者的金项链和金戒指却还在。和玉镯一样,这块手表,似乎也暴露了死者和凶手之间的关系。”

“可是,手表的盒子连同发票都被拿走了,查都没办法查啊。”主办侦查员似乎有点为难。

“我知道了!”林涛突然叫了起来,“老秦的意思是,查玉镯!对了!我们对现场进行勘查的时候,找到了玉镯的证书!虽然没有发票,但是有证书,一样可以查到来源,并且锁定这个玉镯是谁买的!”

“如果买玉镯的人,是个男人,那,就十分可疑了!”我笑着点头,说道,“集中警力调查玉镯的来源,同时,监控组对发案前的一周时间内所有监控进行整理,找出重复出现的人。等玉镯的信息锁定了谁,再用监控一甄别,最后用指纹和DNA印证,就形成完整的证据体系了。”

“是!”程子砚显然很是激动。

返程的车上,因为疲惫,程子砚和林涛沉沉睡去了。只有好好睡了一夜的我开着车,而大宝,一边翻看着刚刚传过来的讯问笔录,一边转述给我听。

根据玉镯的线索,侦查部门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左锋昊,已婚,是一个三十八岁的生意人,经营一家旅游公司和一家餐饮公司。之前的五年里,左锋昊顺风顺水,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也算是洋宫县里比较有钱的人物了。

四年前,因为一次小小的交通摩擦,左锋昊认识了这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商凤莲。很快,二人通过微信越聊越火热,最后确立了情人关系。在相处的四年里,左锋昊经常会送一些贵重的礼物给商凤莲。较贵重的,就是那只价值五万块的翡翠玉镯和那块七万块的法兰克穆勒手表了。另外,左锋昊还断断续续以过情人节、“5·20”和七夕节的名义,包给商凤莲将近八万元的红包。

而商凤莲经常会在左锋昊妻子不在家的时候,去他家里;或者等到课业繁重的郭倩倩上学的时候,两人在商凤莲家里厮混。

一个寻求性刺激,一个寻求经济补偿,两个人各取所需,四年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因为双方都是已婚,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给保密了。这段地下恋情,竟然没有一个身边人知晓。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的好奇感逐渐消失,年岁也都相应增长,姿色也渐渐不复从前,二人的关系开始慢慢疏远。

今年,疫情暴发,最受冲击的就是旅游业和餐饮业。这让以旅游和餐饮为支柱产业的左锋昊的公司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既然没钱了,商凤莲就更加明显地疏远左锋昊。左锋昊一方面是心里气不过,另一方面,公司想要渡过难关也需要钱。所以他就联系商凤莲,说既然现在作势要分手,那希望可以把自己给她的八万块红包退还给他。商凤莲自然是不会应允,这是红包,又不是借款,何来还钱之说?

案发前一天,左锋昊再次来到了商凤莲家。这时候,郭倩倩还没有放学。无论左锋昊怎么敲门,商凤莲都装作不在家的样子,不开门。左锋昊在门口好话歹话说尽了,商凤莲仍旧是一言不发。这让左锋昊恶从胆边生,寻思着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案发当天一早,左锋昊就在电梯口等待郭倩倩去上学。虽然他不认识郭倩倩,但是毕竟和商凤莲相处了四年,对她家的情况、作息规律还是了如指掌的。郭倩倩一露面,左锋昊就跟了上去,挟持她下到了地库,为的就是获取钥匙。毕竟,他知道自己敲门肯定是敲不开的。左锋昊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回点钱,弥补一点生意上的损失。

进入商凤莲家之后,左锋昊就和起床找水喝的商凤莲碰上了。两人还没交谈几句,就发生了争吵。商凤莲一气之下,费劲地取下了手镯,并且给它砸了。毕竟是个几万块的值钱货,此举激怒了左锋昊,他顺手抄起充电线,把商凤莲捆上了。他想起来她家的床板是可以掀起来的,所以就把商凤莲反绑着吊在床板上,希望制造出一副刑讯的模样,逼问出商凤莲藏钱的地方和银行密码。

没想到商凤莲根本不吃这一套,虽然很难受,但是她依旧不理睬左锋昊。左锋昊毫无办法,只能在客厅找了双手套,戴上,开始在家里进行翻找。

虽然银行密码没问出来,但是左锋昊在商凤莲家里找出了一万元现金。他拿起名表的盒子,对商凤莲说:“你就好好在床板下考虑考虑吧,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这块手表也是我送你的,我都没问你要回来,现在七万的手表加上一万的现金,也就刚好还了我给你的红包钱,仅此而已,算我吃亏,从此两不相欠。”

“畜生,我给你睡了那么多次,还顶不上几万块吗?”商凤莲嘴硬道。

这更是让左锋昊火冒三丈,本来准备将商凤莲放出来的他,改变了主意,转身离开了现场。不过,为了让商凤莲方便求救,他打开了大门。

他心想,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这怎么也不能算作抢劫吧?

后来的事情,左锋昊就不知道了,直到县里的街坊流传着出现杀人案的消息,左锋昊才彻底崩溃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和无知之举,居然真的造成了一人死亡。

根据警方的侦查实验,床板的支撑杆负重能力有限。因为有一个人长时间吊在床板上,加之其挣扎,床板就慢慢降了下来,最终合上了。警方怀疑,商凤莲应该是看到床板能下降,所以努力挣扎,导致床板下降。她原本想着,只要自己的胸腹部能着地,手就能用上力气,挣脱束缚了。也是因为这个错误的判断,加之她一直碍于情面,害怕自己的奸情被丈夫、女儿和朋友们知道,所以没有呼救。在床板合上后,她还寄希望能挣脱绳索,可没想到,在她挣脱绳索之前,呼吸肌的麻痹直接要了她的命。

“左锋昊说,地库经常有人,他觉得郭倩倩很快就能被人发现,更没有什么危险了。”大宝对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这人真是想得简单,这都是电梯楼房,谁也经过不了死者家啊。若不是死者家同楼层的邻居发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案发呢。”

“这栋楼房是一梯四户。”大宝说,“除了死者家,还有三户,根据调查,除了报警的邻居,另外两户人家在案发后、报警前,也都有人离开,可是他们并没有关注邻居家的异常情况。现在在城市里啊,住在一栋楼里,似乎都不认识,发现了异常,似乎也没有那么热心去予以帮助,这个还是挺令人深思的。”

我“嗯”了一声。

“而且我觉得,这个商凤莲,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吧。”大宝接着说,“对其丈夫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不理解、不支持,甚至用丈夫不求上进来为自己的出轨找理由,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那个左锋昊呢?他不也出轨了?”我笑着问道,“你咋不说他呢?”

大宝挠着脑袋,回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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