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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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发生了强烈的地震,整个地面剧烈摇晃,天旋地转。矿井内的灯光同时熄灭,同样停息的,还有那轰轰作响的排风管。整个矿道里似乎都填满了灰尘,即便是戴上了空气呼吸器,即使努力调整头灯的光线角度,凌漠还是看不清远方的情况。

“我去,这是地震吗?”程子墨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问道。

“不,是爆炸!可是为什么没有冲击波?”凌漠很是疑惑,但是更加心焦,他对着身后喊,“快撤离!你们快撤离!升降梯能用吗?”

“能用!”特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凌漠稍感心安。

“快上去!”凌漠喊道。

“好!”特警刚刚回答完,又立刻喊道,“回来!再跑我就开枪了!”

凌漠知道,那三个嫌疑人显然是没有上升降梯,而是折返了回来。凌漠在烟尘之中往回奔跑了一截,躲进了身边的一个小山洞一样的小房间里。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三个被反铐着的嫌疑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剧烈地咳嗽。

凌漠猛地从小房间里冲了出来,向三个人撞了过去。三个人防不胜防,其中两个被凌漠同时撞倒在地。特警及时赶过来,和凌漠一起,用枪再次控制住了局面。

身后的升降梯轰隆隆地响了起来,那名矿工突然听见爆炸声,知道矿井随时有塌方的危险,所以也不再等待,直接溜了。井上还有特警把守,所以凌漠也不担心,他和特警把三个人押到程子墨身边,继续和远处那看不真切的两个身影对峙。

“投降吧,如果你不想死在井下。”凌漠摘下空气呼吸器,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

“放我们走!否则他就得死!”远处烟尘之中,传来胖子歇斯底里的叫声。

“放弃吧,你知道我们不会放你走的。”凌漠说道。

两个人隔空喊话,一人一句,但是谁也不愿意示弱。凌漠知道现在他们这么多人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于是,他示意程子墨摘下面罩,和她商量着进攻之法。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呼。

“怎么了?你不要伤害人质!否则你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凌漠重新举起了手枪。

远处静悄悄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和满天的烟尘里,现在甚至连身影都看不清了。凌漠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没过一会儿,令他又惊又喜的是,烟尘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只手扶着一名矿工,另一只手拖着一个伏地的胖子,正大步向凌漠走来。

这个身影,凌漠太熟悉了,是萧朗!

“萧朗?你、你怎么?”凌漠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萧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撤离这个危险的现场。

“萧朗,小心他手上有毒!”凌漠高声提醒道。

“没事,我把他砸晕了。”萧朗的声音透过他脸上的面罩,依旧清晰无比。

“萧朗!你会瞬移吗?你怎么在这里?这明明是两个矿井!”程子墨更加惊喜,跳着叫道。

在萧朗走到离凌漠他们不足五米的地方的时候,那个伏地的胖子突然再次苏醒。他一脚踢开萧朗拖着他的手,跳了起来。这次,他没法再劫持人质了,但是他在萧朗拔出手枪之前,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容器壶盖给咬开了。

“戴空呼!戴空呼!”萧朗一边喊着,一边猛地将胖子扑倒,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容器里的气体。

可是这个容器里,似乎装着液化气一样,瓶盖一开,一股乳白色的气流就哧哧地喷了出来,即便萧朗去堵,气体也丝毫不减速地喷射了出来。

凌漠、程子墨和特警倒是在第一时间戴上了空气呼吸器。可是那名矿工人质和四名嫌疑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随着气体的喷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晕了过去。

“我去!我刚刚砸那么重,这胖子没晕,现在反而晕了!”萧朗有些懊悔,喊道。

“他是演化者!”凌漠解释道,“快,立即离开现场,说不定他们还有得救。”

凌漠他们一人拖着一个嫌疑人向升降梯挪去。明明只有不足五百米的路程,却像是走了五公里。随时可能塌方的井下,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大家根本顾不上说一句话,只能拼足了力气向生的希望移动过去。

好在,升降梯及时地抵达了井下,打开了希望的梯门。

***

(1)女看,是女子看守所的简称。

(2)同号,指的是同监室。

第八章 两具白骨

我一直知道她有事瞒我,但我选择瞒过自己的心。

——秦兆国

1

南安市公安医院后院的篮球场边。

凌漠和聂之轩正在操场边的地面上,对着两件蓝色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看着。唐铛铛和程子墨坐在球场旁边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萧朗蹲在唐铛铛的旁边,仰头看着她的眼睛,觍着脸说:“大小姐,你这是哭过啊,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你说说看,为啥要哭?”

唐铛铛扭过头去,不理萧朗。

“你还没和我们说,你是如何在大爆炸中逃生的。”程子墨看得出唐铛铛害臊,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这人啊,命是最大的,死不了!”萧朗拍着胸脯说道,“当时那个臭鼬说,硫化氢是可燃的。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想想啊,我们当时的位置是在升降梯旁边,瓦斯的浓度是最低的。但是若他真的能放屁放出一个大火球的话,引燃了我们身后浓度较高的瓦斯,那可不就爆炸了吗?我当时看他是真的要点火了,而且升降梯还远得很,所以拔腿就跑。”

“关键是你怎么可能跑得过冲击波?”唐铛铛哑着嗓子问道。

“我也知道跑不过。”萧朗故作神秘地说,“但之前臭鼬借口上厕所,跑去了一个巷道拐角处。其实我下井之前就做了功课,我知道那里不仅仅是个拐角,还是井下的硐室(1)。当时矿务局的人说,井下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巷道边会有这个硐室,运下井的炸药会保存在这个硐室内的铁皮柜里。所以我知道,那里有个铁皮柜嘛。说来也是惊险,我刚刚钻进那个大铁皮柜,外面就爆炸了。我就是命大,本来这个柜子是要上锁的,但是那天正好里面没有保存炸药,所以没锁。”

“所以,是铁皮柜子救了你一命?”程子墨问。

“我自己救了自己一命好吧,多亏我跑得快!”萧朗纠正道,“这爆炸也是真狠,那么重的柜子,都被掀翻了,我在里面滚了好几圈,耳膜感觉都震破了。过了一会儿,我看炸完了,就跑出去看,全是烟尘,啥也看不到。摸索着到了升降梯那里,才发现臭鼬都被炸碎了,脑袋还在那儿骨碌碌地转。”

唐铛铛打了个寒战,说:“所以你还捡了一块肉带在身上是吧?真受不了你。”

“这个叫作取证意识,回来要做DNA的,聂哥不是总给我们灌输这个意识吗?”萧朗对着操场边的聂之轩说,“对了,聂哥,DNA结果出了吗?”

“出了。”聂之轩说,“确实是失踪幼儿,说明这个臭鼬也是个从小就被培养的演化者。”

萧朗说:“你看,你看,我的取证意识有效果吧!取了证以后,我就去检查升降梯,结果这一炸,是彻底把这台升降梯给炸坏了。联络器吧,也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怎么着,反正喊半天也没人回。我在下面喊,上面也听不见。”

“三百米!当然听不见。”程子墨往嘴里扔了一颗口香糖。

“我当时就怪绝望的,没给炸死,要被活埋了。”萧朗说,“没办法了,我就往矿井深处走,想看看那根通风管能不能利用一下。可没想到,走到矿井最深处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煤炭层居然因为爆炸,而和另一个矿井直接连通了。”

“其实我们当时就应该知道,这两个矿井本就是同一深度,原来的开采计划,就是两井连通的。”凌漠一边看着眼前的衣服,一边说道。

“然后我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呗。”萧朗说,“钻过两井连通的那个洞,我就看到一个胖子正挟持着一个矿工,在那里咋咋呼呼的。所以我就随手拿了块石头,跑过去给了他一下,他就直接晕了。可没想到,他到最后居然醒了过来,还把毒气给放了。”

“所以,很危险啊,幸亏我们都有空呼。”凌漠说,“这四个人,当场死了俩。剩下的两个,一个还是重度昏迷。你看这四个人的衣服,除了那个胖子的是普通的长袖T恤,其他三个人都是穿着蓝色制服的。”

“制服上,能看出什么吗?”萧朗问道。

“我原本以为蓝色制服上,可能会有我们守夜者的徽章或者标志,结果并没有。”凌漠说,“没有任何字样,没有任何图形,就只是普通的工作服而已。不过,这三件工作服一模一样,也就说明问题了。这三个人应该是黑暗守夜者的保安,或者叫雇佣兵。而那个胖子,是演化者。”

“怪不得我打不晕他。”萧朗说。

“胖子现在处于重度昏迷的状态,感染情况非常严重。DNA还在做,估计也是对得上身份的。”凌漠拍了拍手,直起身来,向萧朗他们走了过去,说,“现场地面上,经过后来的勘查,发现了第三辆摩托。说明他们是两个演化者、三个保安一起来的,按照第一个矿井的情况来看,他们之所以来两个演化者,是要每个演化者下一个井的。可是,投放毒气只需要在地面上的鼓风室就可以完成了,为什么演化者还要冒险下井?从胖子中毒昏迷的结果来看,他们也是顶不住这种感染能力很强的毒气的。”

萧朗迷茫地摇了摇头。

凌漠翻身一跳坐在栏杆上,说:“你想想看,你下去的时候,演化者在做什么。”

萧朗也跳到栏杆上,坐在凌漠和唐铛铛之间,说:“我下去的时候,臭鼬正在升降梯旁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当时他伪装成放炮员,我哪里知道他是臭鼬啊,我们就进去搜索了。出来的时候,升降梯的钢索就坏了,很显然,是臭鼬破坏的。但是后来我想想,他既然能破坏主钢索,当然也可以破坏备用钢索。之所以不破坏,是他也不想被活埋在井底啊。破坏主钢索的目的,就是延长我们上井的时间。本来一梯可以上一半人,如果想用屁来弄晕所有的矿工、特警和我,他没有把握。所以,他用这种办法,自己先躲了起来,直到井底就剩下我和他。从他当时的口气来看,是准备把我臭晕,然后自己上井。只要我真晕了,哪怕他不往下面点火,我也肯定中毒死了。总之,他的行动轨迹说明,他的目的,是让我死。”

凌漠听完,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说:“我们这边情况不一样,他们是被我们逼迫从通风管进入矿井。当时他们劫持了三个矿工,并且换了矿工的衣服。胖子则留下来看守那三个矿工,其他保安到巷口,可能是为了探查情况。不过,到最后,胖子还是准备同归于尽的,这让我感觉,他们的目的确实是让我们死。”

“如果仅仅是做个实验而已,他们直接在两个鼓风室放毒就完事儿了,何必那么麻烦。”萧朗说,“下井本身就很危险,而且还被我们堵在下面了。对了,在我们进去找人的时候,臭鼬是有机会坐升降梯逃离的,但是他没有。”

“他肯定知道井口有警察,上去可能被抓。”程子墨说。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跑,上去还是有可能糊弄过关的。”凌漠说。

“那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萧朗说,“可惜了,这胖子估计醒不过来了,臭鼬又成了一堆烂肉,剩下的一个保安,我猜他也不知道什么。”

“医生说,因为剩下的一个保安吸入毒气少,所以感染情况不严重。”凌漠说,“现在就寄希望于他可以在治疗后苏醒过来了。不管他知道些什么,我想总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可惜这个有希望苏醒的保安,不是老虎甘。凌漠发起了呆,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保安醒了,可以问了。”聂之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凌漠说,“你和萧朗去问吧,我们等你们的好消息。”

凌漠和萧朗快步走到公安医院的急诊病房内,凌漠从护士手上接过了提前打招呼准备好的注射器,然后板着脸走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枯瘦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在矿井现场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了胖子准备同归于尽的想法,所以虽然自己是被反铐着双手,但还是将头顶的矿帽甩到了面前,护住了自己的呼吸道。因此,他吸入的有毒气体较少,感染情况也不严重。经过一夜的休整,此时完全苏醒过来了。

男人原本就有些不安,此时看到了在矿井下智慧与狠辣并存的凌漠出现在自己的床头,男人的面部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凌漠完全不去理会男人有什么表情,也不听他啰唆,直接走到床边,将手中的注射器插入了吊瓶的软塞,将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注入了吊瓶。紧接着,凌漠关闭了输液管的控速滑轮,说:“现在我把你的点滴停了,因为现在瓶子里注射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叫作血管痉挛剂,进入人体后,会导致全身血管痉挛,发生剧烈的疼痛。要知道,是全身血管哦。”

这个动作和这句话让男人惊恐不已,他想拔去自己的输液管,可是双手分别被两个手铐铐在了床栏上,他根本无法接触到左手手背的针头。

“大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男人惊恐得语无伦次,“有话好好说,我又不是坏人,你是警察,你不能这样。”

“你不是坏人?你们滥用私刑,还不是坏人?”凌漠沉着声音说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用私刑,我今天也给你感受一下。”

“没有,没有,大哥,我真没有。”男人挣扎着,手铐和床栏碰撞出咔咔的声音,“我就是个保安,我啥坏事也没做过,真的没做过啊!”

“别动。”凌漠说,“老实回答问题,你还有救,不然的话,我就把控速滑轮打开,给你体验一下。”

“我不动,不动,大哥,你问啥我答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男人保证道。

凌漠见男人真的是被吓坏了,于是问道:“姓名,年龄,加入犯罪组织的时间?”

“我、我叫司马广,是文疆郊区的村民。”男人说。

“司马光?砸缸的那个?”萧朗憋着笑。

“广,广告的广。”男人说道,“今年三十三岁,在福利院工作了四五年吧。”

“福利院?”凌漠说,“你说的是,矿上的那个福利院?后来你们搬到了驼山小学,是吧?”

司马广点了点头,说:“你不都知道吗?”

“你认为,你供职的单位是个福利院?”凌漠追问道。

“不然呢?好多孩子,还有老师。”司马广说,“还有一些研究人员、老教授,他们做研究都是为了赚钱养活孩子们吧。”

“他们平时都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就看到有的时候会给孩子们上一些课,科学、格斗什么的。”司马广说,“我就是一个保安,平时也就负责维持维持秩序,出去买买菜什么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从驼山小学出来后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说不出来。”司马广说,“从驼山小学出来,福利院的领导似乎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不让我们和他们住一起了。然后,我们就住在一座大山脚下的一些废弃民宅里。他们则进山了,具体在山里的哪个位置,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定期会有一个年轻人下山,从我们这里拿我们购置好的生活物品。”

“你说的福利院的领导是谁?”凌漠追问。

“这个,不太知道啊!以前是一个叫涡虫的美少妇,后来听说她叛变干坏事去了,现在就是一个姓吕的教授在打理。”司马广说。

“你们都是一个组织的,难道你真不知道他们在山里的具体位置?”萧朗不甘心地问。

凌漠发现司马广有些犹豫,于是举起了拿着控速滑轮的手。

“别,别。”司马广连忙说道,“我想想,我想想。”

“快点想。”

“具体位置,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不让我们上去。”司马广说,“但最近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在山上烧饭还是干什么的,烟雾挺大的。我估计,那有烟雾的地方,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烧东西?”

“就这两天吧。”司马广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干坏事的。”

“不干坏事,需要藏着掖着吗?”萧朗厉声说道。

司马广一时语塞。

“说说你们这次的行动吧。”凌漠话锋一转。

“这次具体什么行动,我也不清楚。”司马广说,“我们三个保安就是负责骑车,带着两个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年轻人。到了第一个地方,两个年轻人就说让我们丢下一辆车,然后其中一个年轻人就和矿工们一起下井了。那个年轻人好像认识矿工们,或者是他本身就在矿上工作。”

“这个我们查过了,他冒用了一个人的身份,在矿上工作。现在矿务局正在组织调查组调查这一次的事件。”凌漠说,“你就说你们的过程。”

“他下井以后,我们就到那个轰隆响的房间去了。”司马广说,“胖子让我们三个在外面等,之后,他进去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我们仨里的一个人发现你们好多人、好多警察上山了,就通知了胖子。然后胖子就敦促我们去下一个轰隆响的房间。结果骑车骑到一半,没路了,只能步行。速度慢了,就被你们堵在小房间了。胖子说,他知道这里的管道就和滑梯一样,就带着我们从管道滑下去。我的天哪,现在都不敢想当时的景象。要不是胖子弹性好,在最下面给我们当肉垫,我们都得摔死。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还说你不知道他们在干坏事,不干坏事,看到警察你们跑什么?”萧朗问。

司马广继续无语。

“你知道,第一个下井的年轻人,他为什么要下去吗?”凌漠说,“别随口答,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司马广闭着眼,想了想,说:“他们好像在路上讨论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说什么浓度不好控制,要下去看看。然后胖子说下去危险,他就说没事,说排风管在最深处,他只在井口看。”

凌漠和萧朗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在投放毒气的时候,仍不确定计算的浓度成不成功。于是,他们派了一个人下井,观察中毒矿工的情况。因为害怕自己被感染,所以一直没有向矿井深处走去。在萧朗他们下井后,臭鼬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决心要把两次照面都在破坏他行动的萧朗杀死在井底。为了不被其他矿工和特警联合制伏,他就使用了破坏升降梯,只留下自己和萧朗的方法。

“这还不叫干坏事吗?”萧朗又逼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了,除了这次,我真的没有参加过他们任何一个活动!我说的都是实话!”司马广说道。

“知道了。”凌漠举起了控速滑轮,猛然把滑轮转开。吊瓶里的液体开始向软管中滴注。

司马广惨叫了一声,大声喊道:“我说!我说!还有一次!还有一次!”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凌漠饶有兴趣地又把滑轮关上。

“还有、还有就是大概一年前吧。”司马广喘着粗气,说道,“我、我帮他们埋了一次尸体。”

“埋尸?小孩的尸体?”萧朗问道。

“不是,不是。”司马广连忙说,“是一个老人家的,呃……也不算老人家吧,五六十岁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我们保安队长的要求,去埋尸体。”

“什么人的尸体你都不知道?”凌漠厉声说。

“我、我就听说是姓裘。”司马广说。

萧朗和凌漠同时一惊。

司马广接着说:“他们说他是坏人,还说这人十恶不赦,坐过牢什么的。可是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真的没参与。”

“埋哪儿了?”凌漠说。

“就在安桥那个矿上的福利院附近,距离福利院不远。”司马广说,“可是具体位置,我不清楚。”

通过这次谈话,凌漠知道这个司马广是个路盲,连东南西北都不分。于是问道:“我现在给你一张地图,你能找出位置吗?”

司马广茫然地摇摇头。

“那我们带你去呢?”

“可以试试。”司马广说,“只能说试试。”

说完,司马广居然哭了起来,说:“我真是倒霉,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份工作?开始还觉得挺轻松的,虽然工资不错,却不能回家。谁知道他们是干坏事的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凌漠没理他,把控速滑轮再次打开。

“别啊,别啊!大哥!真的没有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司马广再次惨叫了起来。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刚才我注射进去的,是医生需要给你加的抗生素。”凌漠淡淡地说道,留下司马广一脸茫然地躺在病床上。

“走吧,我去找老萧,组织警力把他们老巢给围了。”萧朗摩拳擦掌。

“不,不能贸然行动。”凌漠说,“如果如司马广所说,他们现在藏身于深山老林之中,那可是易守难攻的。万一打草惊蛇,就会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觉得应该让子墨带着两个特警,根据司马广的大概描述,先行侦查。根据侦查的情况,再进行部署。”

萧朗思考了一会儿,说:“可以。”

萧朗这么痛快地就赞同了自己的意见,这让凌漠很是惊讶,他准备了一肚子说服他的话,看来都不用说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带着司马广去挖尸体?”萧朗的口气居然变成了征询。

凌漠点了点头,说:“如果不出意外,这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大家都找不到的裘俊杰。如果真的是裘俊杰,这事儿就有意思了。你想想,一年前是在越狱大案之前,是在崔振寻找裘俊杰之前。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裘俊杰就死了?”

萧朗“嗯”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那就这样办,我让子墨先根据司马广的描述来找地方并进行侦查。子墨对地形的敏感,是我都难以企及的,我相信她能找到。”凌漠说,“我们呢,准备准备,晚上去挖尸体。”

“晚上?”

“是啊,兴师动众地去挖尸体,我怕打草惊蛇。”凌漠说,“现在,咱们所有的行动,能多保密,就要多保密!”

2

“这月黑风高的,你确定你能认清方向?”萧朗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问道,“你可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

“谁说我分不清了?”司马广戴着手铐,坐在万斤顶的后排,说道,“虽然我确实有点路痴,但这里我真忘不了。我帮你们找到了尸体,你们是不是可以帮我减刑?”

“我们会和法庭说明情况的。”凌漠安抚道,“你为什么忘不了埋尸的地点?”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尸体好不好?还要去埋尸!”司马广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说,“当时要不是想赚那2000块钱,我才不去!而且,还是晚上。”

“即便你是第一次见尸体,也不至于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还记得路吧?”萧朗还是心存怀疑。

萧朗、凌漠和聂之轩三人押着司马广驾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才开到了那座已经被封查的矿内福利院。然后再根据司马广的提示,向福利院后侧的一座大山里行进。虽然这座大山脚下是有错综复杂的小路的,但是司马广这个路痴似乎轻车熟路一般,一直指挥着车开进了山里好久,才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你确定在这里?”萧朗跳下了车,用手电筒照着周围。这是一片寂静的树林,周围有各种昆虫的鸣叫声,植物也长得很是茂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更说不上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者植物了。

“就是这里,没错了。”司马广也跟着下车,指着小路旁边已经长满了灌木的土地说。

“奇了怪了,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你现在让我把车开出去,再开过来,我都不一定找得到,何况你埋尸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萧朗说。

“哪有那么难?”司马广笑着说,“福利院不是在这座大山的南边吗?找到最高的那座山峰,然后从小路进山,在最高山峰的正南边下面的小路上,找一个三岔路口就行了。你一路开进来,只看到了四岔路口吧?没看到三岔的吧?第一个三岔路口的东南角就是埋尸的地方了。”

“三岔?东南?”萧朗一脸不解地问,“啥意思啊?”

“就是我们保安队长要求的,去最高的山峰正南边的一个三岔路口,把尸体埋在路口的东南角。”司马广说,“我们没车,都是徒步的,所以一看到三岔口,立即就埋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这么埋?”凌漠问道。

“谁知道呢?说是领导让这样干的。”司马广说,“而且要我们严格保密,要是说出去就会没命。”

“保密可以理解,但是在一个看似固定又不固定的特定地点埋尸,代表了什么?”凌漠转头看了看聂之轩。

聂之轩正用假肢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猜,可能是一种风俗。据我所知,很多不同的地方,或者是不同的宗教甚至邪教,对埋尸都是有要求的。比如我听说过有人为了不让尸体的灵魂出窍,要在尸体上撒米。”

“恐怕也只能用风俗来解释了。”萧朗说完,挥舞手中的铁锹开始挖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风俗,保安队长说,这是领导研究《易经》的结果。”司马广说,“说这都有科学道理,只是现在科学技术有限,我们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你们是几个人过来埋尸的?”凌漠也拿起铁锹帮忙,一边挖,一边问。

“一共三个人,队长指挥,我和胖子两个人挖的。”司马广说。

“就是那个在矿里的胖子?”

司马广点了点头。

可能这帮人埋尸的时候比较仓促,所以两个人没费多少工夫,就挖出了衣服的一角。

“果真在这里!真有你的。”萧朗说。

“这有什么,这里就是很好找啊。”司马广被表扬了,甚至有些开心。

萧朗快速挥动铁锹,不一会儿,就将尸体的表面全部暴露了出来。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那一具已经白骨化的、穿着老式中山装的尸体仰面躺在土坑里,看起来有些恐怖。在尸体表面全部暴露的时候,聂之轩叫停了萧朗。因为尸体的软组织已经消失殆尽,所以骨骼之间就失去了连接的纽带,这个时候触碰尸体,就有可能改变骨骼的原始位置。

“哎哟,怎么都变骨头了?”司马广说,“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可不关我的事啊!”

“嗯,他说得没错,这种白骨化程度,符合在这种气候下掩埋一年左右时间造成的情况。”聂之轩在土坑旁边支起两盏强光灯,用万斤顶上的发电机发电,把土坑照得犹如白昼。

聂之轩戴好了装备,开始检查尸体,说:“尸体衣着正常,衣裤均未见血迹。打开衣物后,可见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颅骨无骨折,全身骨骼无骨折。”

“这要是看不出伤,是不是就不能确定死因啊?”萧朗打断了聂之轩,问道。

聂之轩点了点头,回答道:“不是所有的白骨化尸体都可以查明死因的,如果找不到可以判断死因的损伤,我们还要提取尸体下方的土壤回去,看看有没有可能是中毒死亡。但也有可能完全找不到死因。比如,凶手一刀刺破了死者的心脏,没有伤及肋骨,到尸体白骨化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可是如果那样,衣服上应该有破口,而且应该有血染。”凌漠说。

“不错。”聂之轩用自己的假肢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肯定后,说,“但如果清理过尸体、换过衣服呢?”

“他们不过是杀个裘俊杰,没必要那么麻烦。”凌漠说。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死者所有的骨骼都是完整的,没有损伤,包括脊椎骨也是正常的。不过,呃……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他的死因。”

说完,聂之轩用镊子从死者的颈部夹出了一小节骨骼,说:“你们看,这就是舌骨,两侧舌骨大角都骨折了,骨折的地方颜色加深,说明不是死后形成的。”

“舌骨骨折?掐死的?”萧朗问道。

聂之轩没说话,又用手术刀和止血钳配合,把死者颈部的泥土清理掉,暴露出没有完全腐败的软组织,说:“舌骨下面的甲状软骨也有纵行的骨折线,这么大的受力面积,这种骨折线形态,勒死、缢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所以基本上可以判断,是扼死。”

“扼死就是掐死嘛,我说得对吧!”萧朗自豪地说。

“被人杀的,能确定吗?”凌漠问道。

“扼死是唯一不能是自杀的死亡方式。”聂之轩解释道。

“果真是个命案啊。”萧朗说道。

聂之轩又检查了死者的指甲,再掰开死者的下颌,说:“当然,还需要窒息征象来印证。还可以看到死者的甲床(2)是青紫色的,我来看看有没有玫瑰齿。哎?你看他嘴里是什么?”

说完,聂之轩用止血钳伸进死者的口腔里,夹出了一枚一元硬币。

“你们在他嘴里塞硬币了?”凌漠问司马广。

司马广摇摇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啊!”

“这样看起来,真的是风俗。”聂之轩说,“和选择埋尸地点一样。不过,这个姓吕的既然是搞科学的,为什么会迷信啊?”

“这个不矛盾。”萧朗说,“那些信邪教的,还有那些被电信诈骗的,有很多都是大学教授好不好?越钻研科学,说不定就会越迷信。”

“不是迷信,不是说是《易经》吗?”司马广说。

“《易经》里可没说这个。”凌漠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个受害者死于扼死的征象是很明显的。”聂之轩从车里拿出一个裹尸袋,将土坑内的骨骼和衣物逐一捡进尸袋里,说,“回去用牙齿做个DNA,确定一下身份,就可以立案侦查了。”

萧朗见聂之轩已经将骨头捡完,拉上了尸袋的拉链,于是和他合力把骨头塞进了万斤顶的后备厢。

凌漠则是蹲在土坑旁,拿着一株刚刚被萧朗挖倒的灌木发呆。

“看什么呢?走了,小心山里有野猪。”萧朗喊凌漠上车。

凌漠蹲在原地,没动,说:“你看看,这灌木为什么只有这个坑上才有,周围都看不到一模一样的?”

聂之轩听凌漠这么一说,又从车上跳了下来,拿起挖倒的灌木看了看,说:“你还别说,真是这样的!这是海桐,常绿灌木。现在想起来,我们一路开过来,都没见到海桐。”

“土被挖的时候是一年前,野草是可以春风吹又生的,但是灌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周围没有海桐,哪儿来的海桐种子?”凌漠说。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保安队长在我们埋完了尸体以后,在上面撒了什么。”司马广坐在车里叫了起来,“他当时还说,有尸体在土壤下面养分好,春天一过,上面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都是一片绿。”

“你小子不早说,差一点儿错过了重要信息!”萧朗作势要打司马广,吓得他往后一躲。

“难道又是风俗?”凌漠沉思道。

“海桐皮可以药用,有很多种独特的药物成分。”聂之轩说,“你说,不管是风俗还是为了掩盖现场,既然有这么多海桐种子,是不是可以作为调查的线索?”

“查海桐种子的销售?”凌漠看了看聂之轩,后者点了点头。

一行人不再说话,又乘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到了南安市局。办好了司马广的羁押手续后,聂之轩带着尸骨去了DNA实验室,而萧朗和凌漠则回到了守夜者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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