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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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地接过本子,这本子有几百页,又厚又沉。我旁边有个死人趴在桌子上,外面又是黑灯瞎火的,所以根本没心情看记录,只是装出看记录的样子,应付应付范里。我在心里骂着范里,真是没事找事,故作神秘。刚开始我没看出问题来,但看了几秒钟不由得大吃一惊,仔细地看了这本犯人出入监狱的记录后,我惊恐地望着范里,吞吐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第八章 十号井

犯人出监记录都是正常的出入记录,初看我没发觉不妥之处,但看了两三遍以后就发现,最后的一栏写的出监日期竟是5月20日。这个日期乍一看上去很平常,但今天却是5月25日,最后的出监日期已是5天以前。更奇怪的是,5月20日的早上的7点30分有15个犯人出监,可是下面却什么记录都没有了,更别说那15个犯人的回监记录。犯人和监狱的职工一样,每天都要工作八小时,就算他们是铁人也不可能连续干5天5夜。

“会不会是值班的人偷懒,没登记?”小光猜测道。

“不可能的,值班的也是每天8小时的工作,如果上一班的人没有登记,下一班的人会发现的,怎么可能连续5天没人记录……除非……”我放下了手中的出入监狱的记录本,没有继续往下说。

范里站在值班室里,透过班驳的窗户望着监狱紧闭的大门,说道:“除非——监狱已经五天没人进出了。”

“这怎么可能,别说五天,就算是一天也不可能。”许少德想拾起记录本看一看,但他不敢碰胖李叔的尸体,所以只好站在一旁,说道,“犯人也得吃喝拉撒,你想都5天了,犯人吃什么喝什么,监狱不得闹翻天才怪。”

我听着大家的推断,心里七上八下的,要真是五天没人进出监狱,不可能这么安静啊。犯人又不是模范,肯定会大喊大叫的,就算不是犯人也会叫,总不能等着饿死吧。5月20日带走的15个犯人为什么一个人也没回来,难道已经逃之夭夭了?既然5月20日是最后的出监,而那15个犯人在那时侯跑了,那为什么胖李叔到现在才来拉警报呢?

“我们这样猜也不是办法,我总觉得不大对劲,要不,我们打开监狱的门,进去看看?”小光大胆地建议道。

“你不是饥不择食吧,这可是男子监狱,没有女同胞在里面的,那是女人该进去的地方吗?”许少德半哭半笑地叫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又那么无聊吗?”小光本想教训许少德,但马上又正经地说道,“必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监狱里不正常吗?”

“这个……可是……”我左右为难,随便打开监狱的门可是一项不小的罪名,要是给人发现,不杀头也得坐劳啊。监狱大门的开关就在值班室里,开关旁边还贴着一张红色的小纸片,说明哪个是开门的哪个是关门的,要想打开按一下开关便可。范里无声无息,估计同意小光的看法,我望着外面黑漆的天,桥天监狱一个活人都没有,四周安静得可怕,现在打开监狱的门,也不会有人看到,就算看到了,我们就说不小心碰到便是,或者其他什么借口。

我权衡了利害之后,下定了决心,将手抬起,准备要按下打开监狱大门的开关。我们四个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按下开关以后,铁门缓缓地打开,并发出了犹如火车慢行的声音,在夜里听着是那么的不自然。铁门终于被打开,但是里面却不见有人走出来,许少德对监狱这新事物很好奇,他从未进去过,也不想进去,因为一进去就得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出来。如今有了送上门的好机会,可以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许少德可不愿意浪费这机会,当下就嚷着要进去看个究竟。

范里和小光也觉得有必要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被他们说服,只好跟着这三个人走出了值班室。监狱的路灯都没有亮起,开关不在值班室,而是在水电房里,所以我们不能打开监狱里的灯光设备。我也没进过监狱,心里忐忑不定,总担心铁门会自己关上,所以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铁门是否还开着。

监狱和大学的宿舍区差不多大小,我们只是在一楼里看了看,犯人都在床上睡着,但全都没有了呼吸,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我们越看越觉得古怪,这些人难道已经睡了五天,他们就不觉得饿吗?监狱宿舍阴森森的,没有植物花草的装扮,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和荒宅没什么两样。我们在监狱宿舍里走动时,发出了很空旷的声响,震得人神经紧崩。宿舍的门都是开着的,我看着这一切浑身都不自在,恐惧开始蔓延开来,最后大家走进宿舍里,检查了犯人的鼻息和脉搏,但得到的结果却令每个人都骇然,因为整座桥天监狱的犯人都死了!

我以为自己摸错了脉搏,但怎么摸都是同样的结果,再摸下去怕是要被许少德取笑我有不可告人的嗜好。我们担心出了错,所以又走了几间犯人的宿舍,但结果还是无异。我们举起手电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甚至把他们的衣服都脱了,但是他们身上就是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全都是死得很平静,和胖李叔一模一样。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有一个活人?”走出监狱以后,我浑身颤抖,心里不断地猜疑,真没想到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

“先去矿井那边看一看,不是说瓦斯爆炸吗,是不是那里出了事情,所以这里的人都……”小光握着手电指着矿井的方向说道,手电微弱的光线在夜里显得那么无力,但她没有害怕,说起话来很轻松。

“矿井爆炸是不可能炸死这么多人的,没看他们身上都没伤口,爆炸范围如果真有那么大,这些建筑肯定会受损的,你看,完全是好的。”我嘴上这么说,但也想马上飞到矿井那边看个究竟,好奇害死猫真是没错。

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不是儿戏,我的亲人也在这里,虽然没看见他们,但是心里还是抱着侥幸的希望。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毫无征兆,这么多天居然没人发现,我们如果不小心,恐怕也得步他们的后尘。范里主张事事要小心,但我们在这里空转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也想到矿井那里看看,到底瓦斯爆炸为何引起这么大范围的死亡。许少德本想逃跑,他也觉得事情不简单,这次弄不好真的小命不保,但一看其他人都说要去矿井那边看看,所以只好跟着去。

要去矿井,得从山间小路走进去,这条路已经被桥天监狱的人走了无数次,已经被踏得平整宽敞,几乎和现在的柏油路一样了。桥天煤矿在深山里,一条破旧的铁路连接着几个煤矿,几十年来运的煤从未间断。走进去的路程有两公里,我带着他们往里匆匆走着,似乎山路无止无尽。桥天监狱附近的山体不高,可一座挨一座,极少有平地,山体很容易瓦解,经常有人被脱落的山石砸死。山上的树都不高,但品种很多,树下盘满了藓类,一脚踩下去很容易打滑。山里还有很多石灰洞,通常都是一环套一环,里面还有很多古海洋生物的化石,我小时候找到过很多。

两公里的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总不可能什么话都不说地走着,所以我就发挥了导游的才能,跟他们说了说这里的故事。桥天监狱有几片平地,我和母亲开垦过一小块地种红薯,但挖地的时候曾挖出过很多古钱币,几乎一铲就有一大把,那片平地上几乎都能找到。不知道是何时何人流传的,在几千年前,桥天监狱的四周曾被武力封山,几百年来无人进出,外人都传这里藏有宝藏。因为挖出了古钱币,广西的考古队还曾到这里发掘,但是只找到了那些古钱币,其他却一无所获,最后不了了之。

那些古钱币我挖出来过,当时还小,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到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越国的戈币。战国时期,越国铸造了一种青铜钱币,因其取形于戈这种古兵器,所以被称为戈币。可是,越国都城在浙江省绍兴市,广西离越国的疆域遥远,为何会出现越国戈币一直没有定论。历史上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那就是越剑楚出,吴越的宝剑经常在楚国的原址出土,最着名的就是那把越王勾践剑在湖北江陵县的楚墓被发现,也就是古时楚国的疆域里。

考古队当时在这里待了三四个月,他们只找到了越戈币,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因为碌碌无为,最后考古队扫兴地班师回朝,这个传说也成了玩笑,再也没人相信。小光和范里听到我说起这个传说都很惊奇,我没想到他们会对这普通的事情感兴趣,当下就觉得自己特有文化,特有面子。他们追问这里还有什么古代的传说吗,我想了想,但是就是想不出来,这里在古时候是一片蛮荒之地,哪有什么传说,能有一两个就谢天谢地了。

我苦思冥想,最后终于想起了一个来,但那不是古代传说,而是一个二战时的一个离奇的故事,这个故事却和桥天煤矿有着很大的关联,是桥天监狱的人最禁忌的故事。要说这个故事,就得从桥天监狱的最原始的地方讲起,那就是它的附属产业——桥天煤矿。桥天煤矿不止是一个煤矿,在这片山群中有八座大矿,以及上百座民营小煤矿。桥天煤矿前身是罗木矿务局,罗木矿务局的前身是钏平公司联合办事处,钏平公司联合办事处的前身是桥头公司。桥头公司是留洋归来的国人所开,为他所有的煤矿遍及大半个广西,是很有势力的公司。日本侵华以后,看重了广西深山里的矿产资源,1939年3月桥天公司被日本强抢,被改名钏平公司。

钏平公司开采桥天煤矿时初来顺利,但到了三年以后,日本对远洋作战逐渐力不从心,对钏平公司的管理也逐渐放松。可是,在这时却爆发了一场大罢工,原因是煤井越挖越深,有一道矿井叫十号井,十号井的所有中国工人都声称煤井挖得太深,已经挖到了阴间,他们亲眼看到了鬼魂。更为奇怪的是,无坚不摧的钻头竟然在工作时断掉了,从那以后无论换上什么钻头都没有用,只要那个矿井继续往里钻,钻头不是断掉就是坏掉。

管事者无可奈何,只得应了民声,封了那口十号井。但是,那天封十号井时出现了一个意外,有一个喝醉酒的工头和几个人在里面查看工人有没有走干净,可是他检查到一半竟然睡着了,封井的人和工头是酒伴,他那天也喝了酒,迷糊之下他自己先走了出来,并以为工头也出来了,所以一声下令,炸了井口,十号煤井马上就被封死了。一天之后,封井的人终于想起工头没有出来,但他不敢声张,只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十号煤井不与其他煤井交汇,其实这里的煤井都是完全独立的,既然煤井被封死,工头在里面肯定有死无生,不可能再出现了。可是,这人却天天晚上大喊有鬼,工头在阴间不得瞑目,要来索命。为了镇住这个厉鬼,这人听了道士的建议,在一片稍微平整的地方建了几个囚室,用来关当时的罪犯,资助旧社会的监狱。监狱煞气极重,可以威慑鬼魂,这人以后就住在监狱附近,说来也奇怪,监狱建好以后,鬼魂的纠缠就停止了。

所以,桥天监狱的前身并不怎么光彩,更没人愿意提起这个故事。新中国成立以后,钏平公司又被收了回来,并改名罗木矿物局。这时,整个中国都在破四旧,那个被封死的十号煤井又被重新炸开,大家兴冲冲地要把阴间的牛鬼蛇神抓出来鞭打。结果,十号煤井又发生了很多怪事,很多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闹得人心惶惶。更有人死被埋葬后,有人听到坟墓里传来声声哭泣和狂喊,吓得野狗都避而远之。那口十号煤井没开采多久就又关闭了,但从此桥天煤矿又恢复了平静,久而久之这事情就成了一个传说,成为了饭后的谈资。

这个故事并不吓人,但是在夜里,而且还是在山里,被这样的气氛一烘托,听起来极为吓人,至少我是被吓倒了。在去桥天煤矿的路上有很多坟墓,大大小小,就如一个巨大的馒头一样。许少德开着玩笑,站在一个坟墓旁,做个听听动静的姿势,笑说:“来,我们来听听,看能听到坟墓里有声音吗?”

“你别乱来,小心他们一辈子跟着你。”我说完就让许少德赶紧回来,鬼说得多了,兴许它真的会跑出来,但许少德硬是不回来,还在听坟墓里有没有声音。

我一看他在质疑我说的故事,心里就来气,这可是桥天监狱每个小孩子都会知道的事情,再说我一个粗人怎么可能现编得出来。故事说完已经走了一大段路程,还有一百多米就要到桥天煤矿了,铁路从不显眼的地方延伸过来,一路上也有很多山坟,这地方真是极其荒凉。范里和小光一直问故事的细节,我答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好发作。我们不想再浪费时间,便不想再等许少德,任他在那里一个人唱独角戏,他觉得无趣自然会跟上来,而且他肯定也不敢一个人站在坟墓边,特别是这样的环境下。

“喂……喂……”我们不理会许少德,大步往前走,可是他却紧张地小声地叫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再罗嗦小心我把你也埋了。”我被小光问得烦躁不安,所以就拿许少德开刷。

许少德吓得脸都变了色,他指了指旁边的坟墓:哆嗦道:“嘘……你们快过来,坟墓里真的有声音!”

“他娘的,你还真演得出神入化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老子开玩笑!”桥天监狱的活人一个也见不到,我心里一直担心着父母,本来就已经很急了,现在看许少德那样子,真恨不得爆打他一顿。

“好像真的有声音。”范里说完就走到许少德那里,认真地听起来。

“过去听听嘛,他不像在说谎。”小光轻声说道。

我愣了一下,范里这死脾气可不会开玩笑,难道这坟墓里真的有声音,该不是说了桥天监狱的故事以后,坟墓里的死鬼挺赞同的,想现身给我个支持。小光看我不愿意过去,于是她就半拉半扯,硬是把我拽了过去。这座坟墓在山脚下,旁边没有草木,泥土也是新的,估计是座新坟。90年代已经提倡火葬了,但是政府为了尊重当地居民,只要你家有地有山,都允许保持自己的风俗,允许土葬。新坟和老坟不同,新坟看起来总觉得有一股阴气,特别的浓重,人站在旁边都觉得浑身发冷。我们的手电在坟墓上晃来晃去,看来更加阴森,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坟墓要爬出一个人来。我本以为是许少德出现了幻听,怎知我被小光带过去以后,坟墓里真有敲击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也学着许少德刚才的样子,弯下身子想听得清楚一些。

没想到的是,坟墓里的声音竟变得更凄厉,成了一声嘶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第九章 活死人

自从来到桥天监狱,我们没见到一个活人,现在夜幕降临,我们又身处茫茫山野,听到坟墓里有人嘶吼,换做是以前的我,肯定撒腿就跑,边跑还边撒尿。我举起手电照着墓碑,上面写着韦龙之墓,是3天前下的葬。韦龙是附近村落的年轻人,没有读过书,我上大学时他就已经来桥天煤矿做帮工了。

“难道此处是块宝地,埋进去了能死而复生,待会儿把万藏哥埋进去试试!”许少德本来被吓了一跳,但想想有棺材和坟墓挡着,地下的鬼怪也出不来,根本无需惊慌。

“莫非埋的是活人?”小光迟疑地看着坟墓,她也觉得吃惊。

“我说小光小姐,这里是桥天监狱,是洗涤罪恶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活埋的事情发生?”我不相信这里的人会笨到死活都分不清楚,何况是三天前下葬,要是那时候没死,那埋了三天照理说应该死透了啊!

“我们把墓挖开,再不挖,活人就真的要成死人了。”范里催促道。

此处已经接近桥天煤矿的主区,挖出来的煤石碾成粉末后要装上火车,所以桥天监狱的家属都会到这附近装煤,换取微薄的薪水添补家用。我的母亲也做过这活,一干就是几十年,干这活的大多都是妇女,夏天煤场温度接近50度,一走进去人就头晕,可以想像那群母亲是多么的辛苦。因为要把煤装运到火车上,所以女工人们把铁铲之类的工具都放在附近的草丛里,这里民风还算可以,一把铁铲摆在路上也没人乱拿。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哪里有挖掘的工具,所以很快找来几把铁铲,当下就和范里他们挖坟。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干这个,而且是在夜里,听着猫头鹰的鸣叫,心里一上一下的。很快,我们就挖到了棺木,里面的声响更大,但已经没有喊叫声,估计里面的人已经没力气了。棺木已经被封死,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用铁铲把棺盖打碎,但又担心伤到里面的人,所以只先砸出了一个小洞,让空气流进去。

“你们是谁,我在哪里!”我们还没打开棺盖,里面的人就喊了起来。

“大哥,你是人是鬼?”许少德跳得老远,抡起铁铲当作武器。

“我当然是人,你这是什么话!”棺材里的人气愤地骂道。

我听出声音的确是韦龙,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好歹是认识的人,就算成了鬼,也是鬼朋友,不会加害于我。我表明了身份,韦龙这才又惊又疑地止住了疯喊,夜里在荒野听着坟里的喊叫,着实觉得害怕。好不容易挖出了韦龙,我们全都筋疲力尽,韦龙却一脸糊涂,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棺材里。韦龙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很精瘦,全身黝黑,这和他长期做煤矿工人有关。

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我们是百般惊奇,恨不得一口吃了他。韦龙思前想后,说自己在挖煤,忽然觉得困了,就睡着了,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棺材里。他气愤地吼着,说自己的家人也太狠心了,居然想活埋他,不就是和老婆吵了一架,至于这么谋杀亲夫吗?

我看到、听到韦龙这么说,心里一惊,难道韦龙出现的是假死状态?难道桥天监狱的所有人都是假死?可是这不是只有小光和范里才出现的状态吗,在来时的路上,许少德神秘地出现了一次这样的状态,现在就连桥天监狱的人都出现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他们出现的是假死,为什么不能如小光和范里那样,一下子就醒来?韦龙为什么能三天就醒过来,而桥天监狱的那群囚犯,却五天未醒?

韦龙显然不知道桥天监狱已经成了一个死城,他只是很生气家人把他埋了,当听到我们把事情说了以后,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其实别说韦龙,就连我都不知道,假死为什么会扩散到这么大的范围。韦龙嚷着肚子饿了,他想回家看看家人是否安好,但我们不肯前往,他一个人又觉得害怕,所以就跟着我们往桥天煤矿走。韦龙告诉我们,上一个月桥天监狱启动了一项工程,那就是打开被封死的十号煤井,要全面开放地下的资源。

十号井打开以后,韦龙等施工人员便进去勘察,韦龙他们进去了多次,但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曾听过十号井的故事,也知道桥天监狱的历史,但好歹是条汉子,这种鬼狐故事向来不予相信。但是,韦龙告诉我,我父亲曾多次找到煤矿的领导,扬言打开十号煤井便会祸害百姓。领导们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怎会听信一个老头儿的迷信鼓惑,所以都当成了耳边风。

我听着觉得不可思议,父亲是极为低调的人,平常不爱出风头,怎么可能去找领导,更别说蛊惑人心了。父亲向来不会危言耸听,他这么说有他的道理,虽然桥天监狱只是一个传说,但封闭了几十年的十号井的确存在,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封闭一口煤井的。韦龙他们自恃胆识高,所以毫不惧怕,下了几次井,但有一次韦龙忽然觉得很困,便蜷在井里睡着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给人埋在了坟墓里。

“难道你老爸说的是实话?”韦龙对着我问道。

“实话还是谎话,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说完就招呼大家赶紧走。

小光和范里也不想再拖延时间,他们亲眼看到韦龙从“死”复“生”,但却和我一样惊讶,从此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有假死状态,只不过出现的时候只有一小段时间,并不如韦龙的那样漫长。我隐约觉得十号井可能埋藏着巨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现在还不敢下结论,但肯定和假死有关。

煤矿附近堆积了煤石,犹如一座座大坟,而且煤是黑色的,在无光的夜里似乎能吸收光线,我们走在其中总感觉再走一步就会撞到墙壁一样。煤矿附近搭建了很多帐篷,我们进去一看,里面全是搜救人员,但全都昏迷不醒,不论老少男女,一律全部昏死,成了名副其实的活死人。最后,我终于在一个帐篷里看到了母亲,她满脸疲惫,想来在这里待了很久,但最终没逃过假死的侵袭。

我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一起有五具被烧焦的尸体在帐篷里,他们都是犯人,应该是瓦斯爆炸中丧生的。可是,我却没找到父亲和奶奶,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范里看我急得乱了主意,于是就提醒我,打开煤场的灯光,找人会更方便一点儿。我听后拍了一下大腿,自己可真蠢,难道我是天生的贼,习惯了在夜里摸索不成?

我熟悉煤场的设施,于是就自告奋勇地去找灯光的开关,但是路灯的开关怎么拉都没用,灯仍是漆黑无光。我纳闷地望着电灯开关,桥天监狱明明还有电,怎么到了煤矿却没电了?我长时间打不亮灯光,于是就叫许少德他们分开去打亮煤矿工作室的电灯,但全都无法打亮。我觉着奇怪,索性让他们都停住,自己则去找电源总闸。电源总闸在电房里,电房一般都是关着的,因为涉及整个煤矿的运作,所以保护工作做得很严。我本以为要打开电房会很麻烦,怎知走到电房前,却发现电房的大门已遭人破坏。

我愣在门前没敢进去,如果桥天监狱已经全是活死人,又是谁打破了电房的门?我提着手电站在外面,从门缝看进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心一松就推门而入,怎知却闻到一股硝磺的味道,再举起手电往里一瞧,里面的电力控制设备已经给全给炸毁了。

我没想到煤场的停电是因为电力总闸给人炸了,所以当发现这情况时,不由得呆站了很长时间。炸药有好几种,炸毁电房里的电力设备的是一种小型炸药,故事前面也提到过,二战时就已经有人发明了这种炸药,威力很强,但是爆炸范围可以缩小至巴掌大的范围。我沮丧地提起手电照了照电房里的设备,无一幸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炸毁电力总闸,现在不是正需要用电的紧急时刻吗?

“万藏哥,你搞什么,叫你开灯,怎么把电源给炸了?”许少德见我站着不动,跑过来看后也是一惊。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炸的?”我本想继续斗嘴,但想起母亲还有一大群人成了活死人呢,父亲和奶奶又没了踪影,所以就没有说下去。

“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死了!”韦龙亲眼看见这么多活死人,吓得腿发软,平时的男人气概都消失了。

“谁说他们死了,他们只是昏睡了,总会醒的,你不就醒了吗?”我没好气地答道。

“可是他们都没心跳了……”韦龙仍在惊惶中。

“他是三天就醒了,为什么囚犯却五天没醒,会不会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小光向我问道。

“对啊,你小子怎么会先醒的,好在你遇到了我们,要不就真成死人了。”我朝韦龙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这么醒了,我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韦龙始终想不透。

“他肯定做了或者吃了什么,否则不会先醒过来的,要带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放他走。”许少德一看我们人多势众,当下就来了个恐吓。

“我真想不起来,要真说有的话,那就是……”韦龙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止住不语。

“你他娘别给我卖关子啊,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我就不严刑逼供了,你可别得了像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我气愤道。

“我好像在十号井里看见过一个……”韦龙紧张不言,也许是给煤场暗无天日、活死人成堆的场景吓着了。

“你就痛快点儿,看见了什么,难不成是偷看谁家的黄花大闺女洗澡了?”许少德唾沫四溅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不对,不对,那天我发困前好像在十号井里看见过一个小孩子!”韦龙肯定又轻声地说道,似乎担心被别人听到一样。

自从在梅里雪山下被地泉露浸泡以后,我的记忆里总会蹦出一个小孩子,他成了我的梦魇,挥之不去。渐渐地,小孩子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被砍断头颅,带着一个黄色长生牌的孩子,眼神充满了怨恨,每每想到这个小孩子我就浑身发冷。现在听到韦龙说起十号井里有个小孩子,我着实冷得身子一抖,但没敢声张,因为这是一个秘密,直到现在我也没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一个幻觉。

韦龙坚称自己没看走眼,但煤井的进出十分严格,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随便进入,而且进入煤井要乘电车沿着铁轨深入,若真是有小孩子进去,在电车上的工人是不可能没发现的。许少德调侃韦龙来了劲,他认定韦龙说谎,韦龙争得耳赤面红,他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怎能让许少德这么侮辱,所以就想干架子。我一看这场面就头疼,他们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内讧。

我正想出言阻止,范里却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十号井的井口,示意我看过去。范里一脸严肃,似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迅速将头一扭,哪想在黑暗中却瞧见十号井的井口处有一个小孩子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山里的阴风在煤场游窜,似乎能扩大某种不安的情绪,我看得出了神,一时间没拿手电照过去,黑暗中只觉得那小孩子在盯着我们,并且不怀好意。许少德和韦龙仍吵架,小光发现以后就将手电照了过去,但是距离太远,手电光线触及不到十号井口,所以根本看不见那个小孩子的模样。小孩子似乎挑衅一样,他站在井口处任我们拿手电照射,但当我迈出一步时他马上躲进了十号井里,立刻销声匿迹。

“你们俩个都别吵了!”我大为扫兴,转头看见两个大男人还在斤斤计较,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许少德和韦龙听到我的大吼,全都怔住了,一言不发,没有继续争吵。我想进十号井看个究竟,可是范里却不同意,他说十号井是瓦斯爆炸的矿井,现在电力设施全部停止了运作,井里的抽风机不能送风,我们贸然进去只能是一去不返。小光同意范里的意见,她说煤井里的小孩子肯定不是善类,恐怕不是寻常的小孩子,里面发生了爆炸,煤井很容易塌方,这都是必须考虑的。我心里焦急万分,煤井和桥天监狱都找不到爷爷和奶奶的踪影,估计他们是进了煤井之中,煤井里肯定还有不少活死人,如果不快点救出来,那他们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你们要进去?”韦龙听到我们讨论,吓了一跳。

“看看,刚才还整一爷们儿,现在……”许少德这几年胆子越练越大,现在轮到他嘲笑别人,他可不会放过机会。

“我是想说,若是要进去,我来带队,谁他娘的怕死?”韦龙经不住激将,一口便应了下来,但他立刻满脸懊悔。

情况紧急,我在煤场的储藏室翻了翻,找到了几顶口罩,这些口罩与普通口罩不同,它们有着黑色的外皮,呼吸处有几个金属小孔,小孔里有稀疏的棉花和活性炭,这种口罩是进入煤井时专用的,能够有效阻止有害粉尘进入人体。可惜这里没有氧气瓶,但小孩子既然能进出十号井,说明里面的气体是可以呼吸的,除非小孩子是鬼不是人,但我刚才看得分明,那小孩子似有实体,应该不是鬼魂这种虚假之物。

现在煤井里无光无电,所以我提前找好了几顶轻便的煤矿灯帽,这种帽子戴在头上可以方便照明,电力可以维持一天。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准备了两盏矿用探照灯,万一运气太背,矿灯帽没电了也好有备用的,当然手电还是背在身上,这种情况下有个几手准备心理才能塌实。十号井的井口如一个火车隧道一般,地上有一道铁轨蜿蜒进去,但这道铁轨和普通铁轨不同,它要小上许多,是运煤的电车所使用的铁轨。因为有铁轨在地上,墙上也会写上方向性的标语,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迷路,若觉得呼吸不畅就立即回头。

站在十号井口前,一点儿风都没有,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若是运转正常的煤井,人站在井口处会有徐徐微风,不间不断,当然这不是真的风,而是井里的抽风机在工作着。煤井不同于一般的隧道,它的尽头不是出口,出口往往只有一个,所以我就在井口放了一个探照灯,并打开它,这样方便我们从远处发现出口。我们五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把脚一抬便迈了进去,煤井如一个怪兽,一口就将我们吞没在黑暗中。

煤井里异常的安静,我甚至感觉四壁在朝我们挤过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但他们躲在暗处,无论我们的灯光多么的耀眼都无法让他们现身。韦龙和许少德在斗气,他们俩个争先恐后,但走了没多久就全都停住了。我在后面看到他们跟前有个人,估计也是个活死人,于是便和小光、范里快步走上去,想看看那人是谁。

许少德和韦龙默不作声地站着,我心想他们不是见过了很多活死人吗,怎么现在还会害怕,难道是因为身处煤井里,所以觉得特别害怕。可是当我走过去一看,却也和他们一样,立刻睁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第十章 龙渊墙

黑亮的铁轨边上躺着一个人,我本以为会是一个活死人,怎知这个人却是一个真正的死人。这人穿着煤矿工人的衣服,全身沾满了黑色的煤粉,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桥天煤矿的工人,三十来岁,姓马,我们都叫他小马哥。小马哥的脸上虽然都是煤粉,但是我们还是能看出他的脸色白得透青,再仔细一看,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断开,身体里的血流得干干净净。

范里默不作声地蹲下去,用手电打量着小马哥的右手,断开的手就隔着一道铁轨,血液沿着铁轨流了很远。韦龙虽然嘴巴硬,但是根本没见过这些场面,当场就吓得沉默下来。许少德也不再出声,他安静地站在一旁,提着探照灯一动不动地照着小马哥的尸体。我盯着小马哥的尸体,心想他可能原本只是一个假死的人,但是电车经过时压断了他的手,身体的血液这才流了出来,因而丧命。

“电房的总闸不是被炸了吗,没有电的话,电车怎么开动,怎么能压断他的手,地上的血都没干,还很粘。”小光蹲下去以后就去摸小马哥的衣服。

“你摸什么啊,人家都去了,你就尊重一下他吧。”许少德憋不住嘴巴,一见有机会就损人。

“又没摸你,嚷什么。”小光红着脸答道,然后又对我说,“我想电房被炸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小光说的正是我所想的,如果电车还能开动,并压断小马哥的右手,而血又未干,那么电房很可能是不久前才遭到破坏。煤井外面并未有驶出来的电车,如此说来电车是开进去,而并不是开出来。现在桥天监狱已经是一座活死城,开车的人会是谁,为什么没假死,为什么要进十号井?又是谁炸了电房?总不可能是开电车下去的人自己炸的,这么说来至少有两拨清醒的人进入了十号井。

“先把他放在一边吧,我们进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范里的声音说完就把小马哥轻放在一边,也不管是否有人反对。

我和范里的想法一样,现在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开电车进去的人肯定不是搜救队的,要不也不可能压断了小马哥的手也不下来处理情况。我们处理好情况以后就急着往里走,煤井里有一股很腥闷的味道,但越往里走就越阴冷,瓦斯爆炸后留下的余热一点儿都找不到,煤井里的阴冷能透人心骨,让人忍不住颤抖。

一路上我们都小心翼翼,到了深处以后煤井有了坍塌的地方,应该是瓦斯爆炸时引发的。我曾听桥天监狱的人提过,桥天煤井属于低瓦斯矿井,所谓低瓦斯矿井,是指相对瓦斯涌出量小于或等于10立方米/吨,且矿井绝对瓦斯涌出量小于或等于40立方米/分,这样的矿井发生瓦斯爆炸的几率是很小的,即便爆炸也引不起很大规模的破坏力。我们走进来最多只有一公里,从这个范围开始就出现了坍塌,真是无法想象当时的瓦斯爆炸威力有多强,也无法想象低瓦斯井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爆炸。

煤井坍塌的部分很严重,铁轨都给砸得翻在了一边,只有一些窟窿可以钻进去,而废墟前正好有一列电车。我们奔了过去,发现电车的铁轮子上果真染了血迹,小马哥的确是给电车压断了右手。电车上已经没人了,车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煤粉,估计没来得及倒掉。我丧气地望着电车,本以为可以见到几个活人,但既然车能开到这里,这里又没有别人,电车上的人肯定进到煤井深处了,我们只要跟上去总能发现他们。

阻碍的石块有大有小,但是先进去的人已经清出了道路,我们幸运地坐享其成。我让大家进去,自己走在最后面,以免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队。怎知时运不济,我还没钻进清理出来的洞口,顶上又落下几块黑石,把我和他们硬生生地隔开。许少德回头一看落下这么多石头,以为我给砸成了肉酱,于是就大哭大喊,抱怨老天让我英年早逝。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就朝对面喊道:“你小子安静点儿,再喊就轮到你了。”

许少德还想对喊,但是我听到他唔唔地叫着,估计是让范里捂住了嘴巴,这里的山石本来很稳固,但经过了大爆炸可能极为松软,一有大声音小震动就会引发蝴蝶效应。许少德闭嘴以后,我就让他们先安静,然后在找通道。落下来的石头都集中在中心部分,所以我就从井道边找通道,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以我的身材绝对能钻进钻出。我先把一些东西扔进去,范里他们伸手拉了过去,等东西都传过去以后,我这才钻进了缝隙里。缝隙太过狭窄,我完全把脸贴在井壁上,挪动时皮肤都磨出了血。

小光细心地给我照明,惟恐里面有什么危险,我感激地想说谢谢,但是嘴唇贴在油腻的墙上动弹不得,只好由着许少德在一旁聒噪。在准备挪出缝隙时,我在小光的照明里赫然发现,在这个缝隙里居然隐藏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十号井的秘密。这条通道太窄,我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根本没心思去看墙壁。虽然距离不远,但是挤在里面挪步太累,停下来喘了口气才发现墙壁里有个秘密。井道已经给爆炸的气浪冲得四分五裂,厚实的隧道裂开以后,里面居然露出了一面金色的墙壁。

我看得出神,于是让小光把探照灯提高一点儿,想把墙中墙再看清楚一些,结果堵塞的隧道又落下了一些粉末,范里让我别再罗嗦,先出来再看也不迟。我听了范里的话,咬牙把身子挪了出来,后脚刚拉出来,后面就砸下了石土,哗啦哗啦地落个不停。这一段的隧道破坏得很严重,煤井灰黑色的墙壁不断地剥落,我们往墙壁上看去,井壁后隐藏着一面金色的墙壁,在手电微弱的光线下竟然闪闪发光,尽管金墙没有完全显露,但是看起来却气势磅礴。

我看着这面金墙,心里疑惑顿生,若要在这里挖煤,建煤井,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面金墙的。墙后还有一面墙,这行为分明就是在掩饰,故意将煤井的隧道建在这里,然后被金墙封起来。如此说来,当时挖井的工人肯定知道这面金墙,可惜那都是旧社会的事情了,现在也不知道那些工人们在哪儿,主使挖井的人又是谁?

许少德看见了金墙后恨不得将整面墙都搬走,但力不从心,只好望墙感叹,人生真是太不如意了。韦龙在桥天煤矿做工人有了一些年头,但他从不知道煤井里有一面金墙,现在看见后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范里打量了金墙两眼,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走到了另一边。另一面的墙壁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但是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大片金色,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十号井居然还有这个东西,看来秘密不少啊,难道下面不止有煤矿,还有金矿?”我啧啧地叹道。

“不可能,十号井虽然刚开封,但是已经挖了一些煤上来,从没见过金子银子的。”韦龙说完又不大甘心,然后安慰自己,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还没挖到地方。”

“那我们快下去看看,他奶奶的,老子先发现的金矿,那就是老子我的。”许少德兴高采烈地叫道。

“啥时候成你的了,你当还是在万恶的旧社会不成,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你拉的屎都不能属于你,那是我们人民所共同拥有的。”我听许少德那么一说,脑海里就立刻涌现出当时政教员给我们讲课的内容。

“我拉的屎都不是我的,还有这等事?那我穷得没饭吃,为什么他们口袋里的钱就不属于我?”许少德争辩道。

“那是因为……”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于是说道,“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别人的钱不属于你,这是在帮你减肥,小心肚皮太大,棺材盖都合不上。”

“你们真会胡诌,这恐怕不是真的金子,你看色泽和质地,都太过鲜艳了。我听说越国的欧冶子有一处铸剑之地,有金色之墙围绕,传说里叫龙渊墙,但他的铸剑之地有很多处。”小光看我们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我们的对话。

“不是黄金做的?可是这金光闪得多厉害,我眼睛都快瞎了,要真是假的,那也太真了点儿。”许少德满脸失望,但仍抱希望。

“你们不要满脑爆发户的思想好不好。”小光说话时还特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和许少德是一样的素质。

“爆发户?那就是万藏哥了,你瞧他那名字,典型的爆发户,藏金万两,想钱想疯了。”许少德爆笑道。

我刚听到小光说起金墙是越国的龙渊墙,所以就多看了几眼金墙,这才发现金墙的墙壁都是由大如方桌的金砖组成,但砖上没有龙,只有鸟图腾。鸟图腾是越民族顶礼膜拜的圣物,其象征意义类同于现今的国旗与国徽,相当于国家标志,因此,它不可能随便出现在民间的建筑。但若真属于古时的越国所有,那为什么会在广西的深山中,古越国的疆界远在浙江一带,古时侯隔了广西几个国家,怎么可能在这么远的地方搞出两面金墙来?

在大学里我读的是工民建专业,对于古代建筑颇为了解,但从未听过龙渊墙这一词,更没见过这种地下建筑。小光见我疑惑不解,很细心地就解释,所谓龙渊墙那只是古越国的一个建筑。越国在越王勾践时段的历史建筑,根据文献记载主要有:勾践宫台、美人宫、驾台、离台、中指台、怪游台、龙飞翼楼和雷门等。欧冶子是战国初期的越国人,更是中国古代铸剑鼻祖,但现代人更多的是知道干将与莫邪。欧冶子所造名剑颇多,诸如龙泉宝剑、巨阕、越王勾践剑等等,他的成就是遥遥领先于后来的干将与莫邪的。欧冶子深得越王、吴王等国君的赏识,造剑所取材的地方遍及大江南北,如果说在越国以外有欧冶子的铸剑之地并不是不可能,据说在福建松溪,有一座山叫湛泸山,山上云雾终年不散,是欧冶子取材之地,还有一处在福建闽侯,那里有座冶山,原来还有一个欧冶池,传说也是欧冶子的铸剑之地。

“那如果如小光所言,下面岂不是有很多宝剑,这回大发了。”许少德开心道。

“这可不一定,十号井既然都建成了几十年了,最初来挖煤建井的人不可能没发现这面龙渊墙的,你看他们把墙挡起来,肯定心里有鬼。”我耸了一下肩膀答道。

“可是为什么叫龙渊墙,难道这里有龙?”韦龙不解,他虽然也算个男子汉,但是长时间在山里住着,思想较为守旧迷信。

“没文化真可怕,这世界上没有龙,那是旧社会的统治者骗人的把戏。”许少德取笑韦龙。

“欧冶子铸过一把剑,叫龙渊剑,后来出了个李渊,别人忌讳这个渊字,所以才改成了龙泉宝剑这个名字的。”一直看着龙渊墙的范里解释道,“不过龙渊剑不是在广西这个地方铸造的,龙渊墙的得名也不是因为那把剑,而是因为欧冶子声称龙渊墙里锁着几条龙。”

“你怎么帮外人?”许少德没想到范里会开口,而且一开口尽是帮别人的,心里窝气得狠。

“管它有龙还是没龙,我们现在是救人要紧,快下去看看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我催促道。

大家没有再争执,一心想下去看个究竟,但我只想快一点找到父亲和奶奶,以及找到假死的原因,让桥天监狱的人全部苏醒。龙渊墙在剥落的煤井里若隐若现,此处是双重建筑,地质结构特殊,这次爆炸恐怕要引发地质灾难,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快进快出。过了不久,煤井开始出现了积水,趟在水里双脚冰凉,有一种想抽搐的感觉。煤井挖煤时不仅要抽风排气,还要把地下水抽出来,然后沿着煤井里的水槽流出去,但这种水是硬水,绝对不能用来饮食的。现在停电了,抽水机肯定不会运作了,但地下暗河也许被炸开了,一路上堵塞的地方又很多,冒出来的水流不出去,于是就淤积在了煤井中。

我们哗啦哗啦地往前走,但走了一段时间,我忽然发现声音不大对劲,趟水声似乎不止我们五个人。我小声地叫大家停住,果不其然,当我们安静还有其他人的趟水声。这声音回荡在煤井中,飘忽不定,不知道是在我们前面还是在后面。我走在最后面,大家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于是,大家全都转身,往后面看去。矿灯这么一晃,趟水声立刻停止了,但我们却还是没看到一个人。

既然趟水的人不肯现身,知道我们发现他以后又躲了起来,那很可能是惧怕我们,因此不会轻易攻击我们,所以我就想由他去吧,只要相安无事便罢。我正想转身叫大家继续往前走,但我却没能说出话来,整个人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是因为我看见了趟水的人,而是因为在矿灯的照射下,我看我们的影子里有一个人居然有三个头!

第十一章 摄青鬼

我曾听爷爷提起过,他递交夜明珠时,曾透过房间里的屏风看见神鹰队的幕后人有三个头。我一直以为爷爷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又或者是夸大其辞,怎想却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三头人的影子。那影子就在我旁边,站在我旁边的是许少德,他的影子和他的身材成正比,一眼就能认出来。此时此刻,我内心起伏,呼吸急促,似乎手电的光线都在黑暗里跳动一般。我很想转头看个清楚,但是又担心看到的景象无法接受,毕竟许少德和我相处多年,已如兄弟一般,若是现在发现他是个三头妖怪,那我该如何是好?

可是,时机稍纵即逝,影子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许少德的影子又变回了一个头。我惊疑地转头盯着许少德,他表情十分自然,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其他人也十分正常,看情况只有我发现了许少德的影子里多了两个头,莫非是我眼花了?我在心里骂道,真他娘的该打,怎么连许少德也怀疑,看来明天得吃两斤猪肾,好好地补补身体。

十号煤井虽说只有一个出口,出口就是入口,但里面的井道分出了八条大道,每条大道还有十几个小道,横穿在九万大山的下面,好比在搞地道战一样。韦龙在桥天煤矿干了几年,十号井重新开发以后他也是第一批进来的,有他在就如旅游时有了导游,我们不必为认路操心。我特地走在最后面,想再看看许少德的三头造型,结果他却一直很正常。小光以为我走累了,所以就想帮我提探照灯,让我受宠若惊。

我一个大男人怎能让女人小瞧,刚想拒绝小光的好意,许少德却掉头说道:“哎哟,我累得站不直了,既然小光有这份心,又这么闲,那我代表万藏哥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你什么时候能代表我了?”我说着就把许少德伸过来的大包小袋都挡了回去。

“嘿嘿,原来万藏哥思春,知道心疼女人了。”许少德一脸坏笑。

“你们正经点儿,行不行?”小光给我们嘲弄得红了脸,立刻赌气地往前走,没再理我们。

我望着许少德没头没脑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他还是许少德,并没有变成别人。煤井淤积的矿水并不是很深,但是走到下面以后,矿水竟没到了我们的膝盖,水面波动着矿灯的光线,晃得如坐在船一般。范里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沉默不语,若不是他长得英俊一点儿,恐怕没人愿意和他说话。韦龙在他后面指路,可是水太深了,水面反光,因此很难看见水底有什么东西。我担心矿井工人淹死在水底,所以每到一处就在水里这里踢踢,那里踩踩。

井道里的水混合着煤粉,水黑得如墨汁一样,我溅得水四处飞,一下子自己就成了黑人。许少德看我踢水起劲,他也跟着学,溅得大家全身都黑了。这时,井壁又再次剥落,大块的水泥噼里啪啦地掉进水里,金墙又一次显露出来。剥落的水泥墙上满是被烧过的痕迹,看着这废墟,我的担忧更甚,但到底是什么操作失误,引起了这么大的矿难。

范里这时在前面叫了一声:“你们看前面。”

我们把视线移到前面,却看到水面上站着一个小孩子,不远不近,正好是光线不能到达的地方。在黑暗里趟水的定是他,可是桥天监狱的人几乎都昏死过去了,这个小孩子怎么能醒着,他下到矿井里又想干什么?我大叫了一声,他没应,就这么站着。许少德跟着我大叫,那小孩子退了几步,隐进了黑暗里。

“你们看……后面……”小光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让我回头。

我回过头一瞧,后面的拐弯处也站着一个小孩子,他一言不发,也不动弹,当许少德朝他大喊时,那个小孩子就躲了起来。我纳闷地望着身后,难道这里不止一个小孩子,他们见了人怎么不过来,反倒跑开?我们正想往前走,结果一转头又有几个小孩子出现在前面,我恼火地追过去,范里他们也跟着跑来,可是没跑几步他们就又躲了起来。许少德跑得比较慢,一下子落在了后面,我对没追上小孩子很是沮丧,回头就朝许少德大喊:“你能再快一点儿吗?”

许少德一听我这么喊话,他就不高兴了,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埋在这里过个百万年还能成为化石,永垂不朽,何乐不为?”

哪想许少德一语中的,矿顶竟然真的塌了下来,吓得我寒毛都竖了起来。石土全落在了许少德那边,我顾不得坍方未结束就奔了过去,可惜石土太多,把来时的路给堵上了。我朝着对面大喊,但半天过去竟没人应答,我心里骂着许少德,千不该万不该,谁让他在这里说胡话,结果惹土地公公他老人家生气了。

“我没事,擦破点皮而已。”许少德在那边喊道,“娘的,腿给打瘸了。”

“既然没事干嘛刚才不应我?你也真是的,再等等,我挖条道过去。”我说完动手就想搬石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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