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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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追出了峡谷,夜里的峡谷湿气太重,隔得远就看不见人了,村民很快失去了蒙面人的踪影,但爷爷仗着常年在山里走动,一直追着不放。蒙面人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加快了速度,爷爷不可能跟他玩马拉松式的追逐,于是放慢了速度,拔了枪就猛地打了几发。蒙面人没想到爷爷会背后开枪,他只躲了一枪,后面的几枪就没能躲过,扑通一声就滚进了低洼处。

爷爷大气不喘一口,跟着也滚下了低洼,那人中枪以后就没了气息,一动也不动的。低洼处有一泓污水,那人跌进了污水里,盒子就浮了起来,水也不深,蒙面人半淹在水中,如同一滩烂泥。爷爷翻开盒子,夜明珠立刻发出了幽亮的光芒,跟两颗鬼眼一样,看着夜明珠魂魄都要被吸走似的。

“该你倒霉,谁让你跑这么快!”爷爷不得已开了枪,不然蒙面人肯定跑掉了,但又觉得下手毒了点,所以就草草地刨了一个坑,把那人埋了。

爷爷没有揭开此人的蒙面布纱,他觉得人已经死了,再去揭穿别人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他已经毫无反抗能力,这就好比先杀后奸,是极不道德的。爷爷不想多生事端,把夜明珠收起来以后,就把盒子扔到了远处,然后自己就窜回了营地。

也该爷爷倒霉,他还差百来米就赶到营地了,可就在这时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兜里的重量怎么轻了许多,再仔细一摸,他奶奶的,夜明珠已经丢了一颗。山里没有人走出来的路,全是野树杂草,坑洼乱石,走起路来动作的幅度很大,估计夜明珠掉在了半路。好在爷爷还能根据痕迹分辨来时的路,所以就焦急地回头找寻,夜明珠一直闪光,要在晚上发现是轻而易举的,如果到了半天反而很难观察到。

山里怪鸟叫个不停,爷爷听着心里烦躁,恨不得一枪结果了它们,但鸟儿躲得极其隐秘,又怎会让爷爷发现其方位。一路低头找寻,爷爷终于在埋葬蒙面人的低洼里看见了朦胧的闪光,他欣喜地冲了下去,在污水里掏了掏,夜明珠很快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当爷爷想起身去找弟兄们,这时却听到那群村民找到了这里,听声音人手还不少。虽然爷爷有武器,但是那时代的枪打起来不灵活,他可没把握一下子打死这么多人。何况爷爷觉得这群古怪的村民与他无冤无仇,如果不是紧要关头,那就尽量不要伤其性命,想到这里爷爷便猫着身子,匍匐在低洼的污水里。

爷爷这才掩藏好自己,稍一抬头便看到了埋蒙面人的土堆,可当他看清楚埋尸地时却诧异得睁大了双眼,并在心里嘀咕着:这……这……怎么可能!

埋尸地的土堆已经被翻开,里面的尸体已经不知所踪,连根骨头都没有剩下。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着狼一样的双眼,在黑暗中十分敏锐,但即便他把眼睛睁得再大,埋尸地也还是空空如也。峡谷里的村民三三两两出现在附近,爷爷只好屏住气息藏在低洼下,但他又想过去看看埋尸地是怎么回事,可村民又不断地出现在附近,害得爷爷心痒得发狂。约莫到了即将破晓,峡谷的村民才渐渐散去,似乎害怕阳暖之气。

等那些村民一走,爷爷已经在污水里冻得浑身发紫,他哆嗦着跑到埋尸地一看,里面的尸体的确没了,但附近没有野兽的爪印,所以不像是有野兽来此拖走尸体。拂晓之光已经出现,爷爷看得更为仔细,金竹峡谷附近少有人走动,这里的泥土一踩就有脚印,待爷爷观察了低洼处的脚印后就更为惊讶。

蒙面人中枪后滚落,他在斜坡上急走了几步才跌进污水里的,而埋尸地有一串脚印,直往山外走去,爷爷对比了脚印,竟发现走出山林的脚印和蒙面人的一模一样。难道蒙面人没死,爷爷走后他醒了过来,然后自己扒开泥土,走掉了?可是爷爷当时检查过蒙面人的气息,明明已经死了,埋尸的时候蒙面人的身子都凉得和水一样,这样的情况怎么复生?那时候还是旧社会,爷爷多少有些迷信的思想,只觉得诈尸了,不然就没有任何说法了。

这是爷爷执行的第2次任务,他并不笨,所以当时就故意藏起了一颗夜明珠,如果幕后人要灭口他也有筹码在手。我听着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虽然古怪的事情见了不少,但是死人复活却没见过。我在心里替爷爷懊悔,要是他当时揭下蒙面人的蒙面布纱就好了,至少能知道他的模样。

招待所外雷声不断,惨白的亮光闪进房间里,给爷爷的故事增加了不少气氛。老树摇拽不止,活像张牙舞爪的妖怪,许少德还站在树下,他对面的人也还在,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要不是爷爷在这里讲他的往事,我肯定要下去看个究竟。

爷爷又说了好几次希奇的经历,接下来就是在新疆遇到意外,他就顺势退隐,把夜明珠交给奶奶保管,自己出来寻找岐黄印,却因此碰到了躲在大黑山里的老妇人。因为在大黑山里还有很多秘密不知道,所以我就趁机问爷爷,爷爷的话匣子一开就难关上了,他也特别想和人说说话,过过话瘾,于是就给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先问了,尼姑庵的厢房为什么会有古怪的响声,小卓海那晚寻母,曾听到厢房有怪响,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被一个和我模样一样的人叫住了。虽然我已经知道厢房里有暗道,但是为何会作响,想起那时候爷爷已经藏在那座尼姑庵里了,所以把疑问抛了出来。

爷爷回忆了一下,便笑了笑,说我想得太过复杂,其实那晚是卓母丢下孩子进山,一时间舍不得,她躲在厢房里看见了小卓海,心生不舍,因此想冲出去。爷爷觉得既然已舍就不该再出现,这样只会徒增悲痛,所以就出手阻止。这一拉一扯撞到了门板,所以才有了小卓海听到的怪响,并不是有诡异之事。厢房没有窗户,当时的厢房门未锁,还能从缝隙里看到外面的情况,爷爷只看到小卓海身后有一个黑影,但那人究竟和我一样还是不一样却不知道。

我还没继续问,爷爷就说起老妇人的事情来,老妇人不定期会见一个人,每次见这个人爷爷和卓母就会被支开,所以爷爷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的人,但究竟是谁他不清楚。老妇人养有一只小红鸡,几十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不生病也死不了,似乎成了精。神秘人到访后,老妇人总会把小红鸡交给神秘人带上,过了几天小红鸡就自己回来了,如此循环反复,爷爷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这还不算奇的,更奇的还在后头。”爷爷看我听得目瞪口呆,淡然地笑道。

“还有什么奇的?”我听得起了劲。

“当晚大黑山的村民进山找卓海那小子,我拉着卓妹子躲进暗道里,可她刚进来,哪里舍得孩子,所以就趁我不备又跑了出去。我哪敢让她出去,所以又去追,这一追就追到了山坳里。那时候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准备送小卓海出山,但半路却去找那只小红鸡,卓海后来跑了。你也跟我提过,说那晚送小卓海出山的小伙子都失踪了,但村里人却一致说当晚没进山,失踪的人也再没出现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心想爷爷真罗嗦,要是我知道还会坐在这里听他唠叨吗?

“小卓海跑了以后,真正的戏才上演,卓妹子也是看见了那一幕,这才忍着不舍和惊恐留了下来,过着非人的生活。”爷爷叹息道。

那晚,黑云吞月,似有妖魔出世,一切都没了生气,完全没有过年的红火之感。小红鸡是从一堆废墟跑出来的,那里全是瓦砾乱石,野草比人还高。这一晚,老妇人和神秘人见面,爷爷被支开了,他只远远地看见那个人身形高大,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感。小红鸡一出现,紧接着废墟就走出了一个人,一时间空气停止了流动,压抑感倍增。爷爷立刻感觉此人便是和老妇人见面的神秘人,遗憾的是这个人一直背对着爷爷和卓母,所以他们一直没看见这人的样子。

那几个年轻人一看见神秘人出现,立刻哆嗦着跪下,也不知道是何原因。神秘人一语未言,几个年轻人就这么跪着,爷爷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莫非神秘人的正面长相很恐怖?可是再恐怖也不该一见面就吓成这个样子?神秘人忽然吹起了一声古怪的口哨,几头黑野猪很快就奔了过来,小伙子们一个也不反抗,野猪咬断了他们的脖子,然后拖着尸体往深山里隐去。

神秘人似乎知道爷爷在身后,他侧了侧脑袋,斜视了一眼爷爷他们躲藏的位置,冷笑了一声。大黑山的村民这时侯缓缓走来,神秘人并不躲闪,就这么站在原地,也不转过身来。待那群村民走上前后,神秘人稍稍地仰起头,充满了骄傲,但却和刚才的情况一样,村民们全都跪了下来,没人敢抬头望一眼神秘人。

“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们必须忘记。”神秘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虽然低沉,但是摄人心魄。他说完这句话就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深山之中,过了很久村民们才木讷地起身,但谁都不敢出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就都回了村子里。

爷爷和卓母看得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自己,似乎做梦一般。卓母从此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总觉得老妇人是山妖,不敢再有违抗,否则小卓海就会遭来杀身之祸。爷爷极想知道神秘人的正面长相,以及为什么村民见到他会有如此反应,难道神秘人是个神仙或者妖怪?以后的几十年里,神秘人断断续续地来过大黑山,但爷爷总是没能看清楚神秘人的正面长相,直到现在他都不理解大黑山村民为什么会那样。

我听了爷爷的讲述,心里禁不住觉得奇怪,按照爷爷的说法,那个神秘人肯定知道爷爷和卓母躲在角落里,也故意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但却把正面长相遮挡,这一切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轰——!”窗外开始有雨点撞击,听起来好像冰雹似的,但我瞥了一眼树下,许少德却还在原地,完全不在乎天气的变化。

“对了,我说了那么多,现在轮到你了。”爷爷说得口干舌燥,拎起热水壶想倒杯水喝一喝,可是热水壶却已经空了。

“轮到我干嘛?”我呆呆地问道。

“卓妹子不是在……在要走的时候告诉你一个秘密吗,说了好长时间,你要是方便就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得上忙。”爷爷说这话时嗓门特大,我听着都不放心,要是告诉他,就凭他这个嗓门能放得下心吗?

“我先给你打壶热水来吧,你也渴了。”我看爷爷嘴唇都干裂了,于是就提起热水壶走出门,等一会儿再给他说卓母的秘密。

其实,我出门并不是一心想打水给爷爷喝,而是卓母的秘密太不寻常,我不知是否该告诉爷爷,也不知道他能否接受。这是关于老妇人的秘密,卓母埋藏这个秘密这么久,也许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伺候老妇人这么久,她肯定也很惊恐。如果说出来,那么我们对老妇人的认识就要重新来过,或者大家以为我在说胡话?

我一边走一边想,招待所的热水房在一楼,24小时都供应,门也是开着的。夜间刮起的风穿得树叶乱舞,沙尘肆虐,再加上闪电雷鸣的映衬,这个招待所和鬼楼几乎没什么区别了。我想问题想得头大,从三楼走到二楼时,沙子给吹进了眼睛里,揉了揉后就睁开了双眼。这时我已经走到了二楼,正巧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树下,我觉得许少德一直在树下很奇怪,所以就伸头望了一眼,这一望却让我骇然地退了一步,差一点就想大叫起来。

第五章 男或女

夜风夹带着尘土肆意乱舞,我的眼睛进了异物,疼得流出了眼泪,一片模糊。我急着揉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手上还提着个热水壶,所以就松开了手,壶子掉在地上以后就响了一声——碎掉了。我揉了揉就赶紧又走到栏杆处,模糊的视野清晰以后,老树下却只有许少德一个人,而这时他已经转过了身,望着楼上的我。

我不禁觉得诧异,刚才我明明看见老树下有两个人,一个人是许少德,另一个人也是许少德!我在楼上往远处眺望,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正悄然远去,眼睛进沙子的那半分钟的功夫,足够躲得远远的了。许少德干望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恢复了以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冲着我傻笑。爷爷、小光和范里听到异响都跑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但那人已经离开,现在人赃都没有并获,我空口无凭,于是只好做罢。

许少德慢悠悠地走上楼,我让其他人先进屋,然后故意拖着许少德,让他帮忙把热水壶的碎片扫掉。招待所的值夜人员本想过来帮忙,我让他打一壶热水到爷爷房间里,然后和许少德一起打扫走廊处的残片。老树下的那一幕只有我看见,但我并不觉得是个幻觉,因为在听爷爷说他的往事时,我好几次注意到老树下有人,而且看见有两个人,一个是许少德,另外一个一直没看清楚。直到我下楼打热水才发现,另一个居然也是许少德,可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人竟远遁而去,我只能干跺脚。

“你刚才在树下干嘛,这鬼天气你就不怕遭雷劈?”我故意问道。

许少德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答道:“我出来找东西,东西掉了。”

我扫干净了地上的残片后,心里就嘀咕着,这小子也会撒谎了,但又不好马上揭穿他,手上也没证据,于是只好问:“找什么,这大半夜的,你就不怕女鬼找上你。”

“我妈的金项链啊。”许少德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了在大黑山里发现的金项链,他说这是他母亲的东西,可是他母亲在他小时侯就消失于大黑山中,再也没出现过。

我看许少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竟然犯了虚,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可是我还不至于老得老眼昏花的程度。尽管我看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但是许少德一直是我的好兄弟,他也没对我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谁不能有一两个秘密,所以我就没再深究,我自己的秘密还没弄清楚呢。许少德嚷着要睡觉,我也懒得再刨根究底,于是他回房休息,我则又回到爷爷的房间里,打算把卓母的秘密说出来。

招待所的灯光明亮,但那时候的灯不像现在的日光灯,它是黄光,所以即便明亮也多少有些昏暗的感觉。我一走进爷爷的房间里,就有一种回到下水道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爷爷捧着个杯子喝水,并没有意识到我要说出卓母的秘密,他还是那么悠哉地喝着热水。

“阿公,你应该记得卓阿姨有一个老朋友,叫作庄忠凌吧?”我没有坐下,而是又站在了窗边,想看看老树下还有人没有,可是这一次老树下已“人去树空”了。

“当然记得了,我听卓妹子说过的,我记得你说那个庄忠凌死了吧,被野猪咬死的?”爷爷放下杯子,回忆道。

我叹了口气,肯定了爷爷问的事情,卓母死前首先说的是她姐妹。因为进了大黑山,卓母与外界没了联系,所以一直很苦闷。卓母毕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从未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可是已经过了几十年,卓母没有勇气去找卓海,她担心卓海对她有恨意。卓母和庄忠凌是好朋友,庄忠凌陪卓母进山生下卓海,她是知道老妇人的事情的,但因为卓母用后半生做为交换,庄忠凌才能和卓海一起在山下平安地生活了几十年。庄忠凌喜爱养猪,有一天她进山打猪草,卓母憔悴地跑了出来,找到了庄忠凌,说明了她想见卓海的愿望,并希望庄忠凌能帮忙解释这些年消失的原因。

这两个女人躲在枯树萎草中私语,但好景不长,她们话还没说完,庄忠凌脸色一变,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卓母的肩膀,轻语道:“别回头!”

“怎么了?”卓母这些年已经神经衰弱,给庄忠凌这么一吓,几乎晕死过去。

庄忠凌吓得脸变了色,但一直不敢作声,卓母也不敢发声,两个女人就蹲在草里半天,冻得浑身发紫。卓母只觉得身后发凉,但庄忠凌一直不让她回头,所以她也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庄忠凌才松了口气,卓母很不解地问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她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任何异常。

“是他,是那个人回来了!”庄忠凌恐惧道。

“谁?”卓母被庄忠凌的反应感染,逐渐也觉得心惊肉跳,似有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那晚……那晚我们进山找你,碰见了一个人,他是……”庄忠凌说到这里赶紧捂住了嘴巴,但卓母却立刻想起了那晚看见的神秘人,那一晚神秘人背对着她,但村民的反应都极为古怪,野猪也吃掉了那几个年轻人,难道是那个神秘人回来了?

庄忠凌似乎很惧怕这个神秘人,她还没等卓母开口就落荒而逃,卓母也不敢大叫,只得让庄忠凌逃去。可是就在当晚,庄忠凌就被家里养的野猪咬死,卓母把这事情告诉我时,她已经知道了庄忠凌死在了野猪的口下。我一直以为野猪咬死庄老人是一个意外,但是从进山以后碰上的各种事情来看,野猪极有可能是被控制了,所以才发狂地咬死了庄老人,可是为什么要咬死庄老人呢?难道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卓母觉得愧对老朋友,于是想让我查清楚庄老人的死,是不是因为那个神秘人的原因,又或者是老妇人下的毒手。卓母一直嘱咐我,让我替她给庄老人上几柱香,说对不起她,是她害了庄老人。我当时听得心里一阵酸楚,都要死了还想着老朋友,人生得一这样的朋友就足够了。我以为这就是卓母的秘密了,可是谁知道,卓母在这之后说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关于老妇人的秘密,一个最关键的秘密。

卓母说,这个秘密是在这一年的春天里发现的,那晚老妇人要沐浴,卓母按往常一样,烧好取来的淡水以后就倒进了一个大木桶里。老妇人洗澡不许卓母在旁,卓母从未觉得古怪,因为洗澡要脱光了衣服,人多少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她也不稀罕看一个老女人的****。卓母出了洗澡间以后,却忘记把水桶提了出来,她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她觉得进去拿桶没什么,她不是要偷窥,悄悄拿了桶就出来,只要老妇人没发现就不打紧。

卓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里面水气浓厚,但不足以模糊视野。她提了水桶就想出去,但她却觉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睁大眼睛一瞧,眼前的景象让卓母惊慌失措,幸亏由于过度惊慌,她没能叫出声来,否则卓母很可能活不到我们到来的时候。卓母停在水雾里几秒钟,她确定没看走眼才退了出来,但仍觉得是在做梦一般。

提着水桶出来以后,卓母如被迷了神志一般,她来回地走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伺候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人。在洗澡房里,虽然热水的雾气弥漫,但是她在角落里看得一清二楚,****洗澡的老妇人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老妇人的私处竟是男人的特征,虽然卓母是一个村妇,但是分辨男女她还是知道如何识别的。

老妇人老得不一般,她的花白头发很长,装扮完全女性化,声音和身材也因为苍老而没有特别注意,所以根本没人怀疑她是一个男人,如果卓母不把这事情说出来,打死我都不敢想象老妇人会是一个男人。卓母说,老妇人一直以女性自居,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妇人的身体会是一个男人,但她觉得老妇人和庄忠凌的死有关,所以在临死前她一定要说出来。卓母看见过神秘人控制野猪吃掉了村里的小伙子,如今庄老人也有一样的遭遇,卓母不禁怀疑她的未婚夫被野猪吃掉也和老妇人有关系。如果她的未婚夫没死,她根本不用躲进大黑山里生下卓海,也不用受那么多年的苦。卓母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于是在死前统统告诉了我,希望我能帮她揭开这个谜团,她要知道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枉走此一生。

“你不要吓阿公,那老妇人当真是一个男人!?”爷爷正想喝水,却喷了满地都是水。

“千真万确,我也觉得奇怪,但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变态啊,或者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我想不透,所以就往精神疾病方面去推测。

“你别吵,让我想想,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爷爷想了想,放下了茶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爷爷的房门,三更半夜敲门肯定不是好事,我们说的事情都是极为诡异的,所以听到敲门声都吓了一跳。我狐疑地把门打了一个缝隙,门外站着一个小孩子,他歪着脑袋,脖子上挂着一个黄色的长生牌。小孩子的皮肤白里透青,眼珠灰白,面无表情,但却翘了翘嘴巴,似乎在对我发笑。

小孩子猛地双手抓住我的大腿,我失声大叫,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昨晚爷爷听了老妇人的秘密以后,他说想起了一件事情,但说我太吵了,他要一个人想清楚,所以就让我先回自己的房间里。我等得疲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最近的梦里频繁地出现小孩子,我总觉得很熟悉,似乎要想起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经过一晚上的风吹雨打,天空已经放晴,清风吹到人的脸上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极为舒服。小光跑来敲我的门,我以为又是小孩子,吓得一身冷汗。小光一心挂念另一颗夜明珠的下落。爷爷已经交代了,他说回去以后会让奶奶把夜明珠交给我,小光听到这里就放心了。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爷爷却还没起床,我去敲爷爷的门,里面无人应答。我担心爷爷出了事情,谁知用力一推门竟是虚掩着的,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被子上放着一张写满黑字的纸。

我心里一凉,知道爷爷肯定不辞而别,虽然早料到会这样,但是还是很失落。我拿起爷爷留下的纸,但没心情细看,仍侥幸地以为爷爷没走远,所以握起纸张就往外走。许少德刚起床,不停地打着哈欠,看见我焦急地走过就好奇地问:“在练习竞走吗?老金你是不是也想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争你个头,有没有看见我爷爷?”我问道。

“没有,我倒是在梦里看见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许少德一脸坏笑地答道。

我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这时范里刚从楼下走上来,他看见我就马上问道:“找你爷爷?他五点时就走了。”

“你看见了?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一听就气得跳起来。

“他不让我说。”范里不理会我的气急败坏,依旧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算了,人走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嘛,快看看你爷爷写了什么。”小光一听我爷爷走了,立刻有些紧张,生怕夜明珠的下落也给带走了。

爷爷故意悄无声息地离去,自有他的道理,但听范里这么一说,他应该给范里撞见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范里口风很紧,我和爷爷都看在心里,所以不是很担心他说出去。因为要说的事情比较秘密,所以我就让大家跟我进房间,打算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我可不习惯把秘密憋在心里,这些事情和大家都有关系,我总不能一个人霸占了这些秘密。

范里和小光听了老妇人的秘密后,全都怔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有这样的反应。老妇人应该是认识小光和范里的,因为她的房间悬挂了他们的画像,只不过穿着却是古代的。照云南的刘老头的说法,他祖宗成宇逃出太监府时也看见过小光的画像,只不过是不是同一个老妇人还不得而知。大家都静而不语,许少德东张西望,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出不了半点主意。我说完以后就把爷爷留下的纸条拿了起来,上面这样说道:

“孩子,保重,我走了,夜明珠的事情我会先你一步告诉你奶奶的,放心好了。昨晚你说到了那老女人的事情以后,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事情和一部古书有关,那部古书就是《越绝书》。你快些回到老家,一定要快一些,我有一样东西是关于那部古书的,我把它和夜明珠一起交给了你奶奶,她接到我的信息以后会把东西准备好,并全部交给你的。记住,不要相信你父亲,金家没有传家宝,这个谎言的背后定无善心。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要小心,切记。”

第六章 搜救队

我看后心里直纳闷,《越绝书》不是早就被发现了吗,古到今来,这部书就一直流传着,到了如今这个时代还能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不过话书回来,这部书的作者一直没个定论,旧说《越绝书》作者为子贡或伍子胥,明代学者从书末的《篇叙外传记》隐语中读出“袁康”、“吴平”二名,又根据书中有“建武二十八年”的文字,认定作者为东汉会稽人袁康、吴平,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的理论都不能完全说服对方,也就是说各自的说法都是有漏洞的。

在这里要简略地提一下《越绝书》,因为会对以后的情节有推助的作用,不提不行。《越绝书》之“绝”,旧有“断灭”的意思,但实际上是上古越语“记录”的译音,是越国史记的专名,并不是现在的字意。

《越绝书》是记载吴越历史的典籍,它所记载的内容,上溯夏禹,下迄两汉,旁及诸侯列国,对这一历史时期吴越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天文、地理、历法、语言等都有所涉及。有些记述不见于现存其他典籍文献,而为此书所独详,但有些记述与其他典籍文献互为发明,彼此印证,所以一向为学者所重视。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大家和我知道的也一样,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说这书和老妇人有关系?爷爷已离去,大连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们就都下了南方,往广西赶去。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一同前往,范里只说自己要去,问他原因他又不说;小光说要找夜明珠,我只能当真;许少德说暂时没去处,又不想回家,所以就想和我去广西见识一下什么是十万大山。

在中国,墨绿色一般代表了慢速度,墨绿皮的火车开了几天几夜,因为我太困了,一直都是睡着的,所以究竟开了几天我竟然没个概念。我老家在桂林的一个小县城,全名恭城瑶族自治县,但我父亲并不住这里。他住在广西偏西北的一个县城里,这个县城叫罗城仫佬族自治县,很巧合,两个县都是少数民族的自治县。

我很久没回老家,觉得有愧奶奶,但是想了一想,却发现是父亲没带我回来,而且也一直没让我回老家。老家的房子在一条河边,水里清澈明亮,鱼虾可见。街道上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走进来就犹如回到小时候一般。我的样子虽变化,但还是一眼被邻里认了出来,刚走近房子就有人叫起来:“小金回来了啊!”

“李婶,你还认得我啊?”我堆起笑脸迎上去,问道,“我奶奶在家吗?她怎么关着门啊?”

李婶在奶奶的隔壁开了家杂货店,和奶奶的关系很好,平日里都很照顾奶奶,她愣了愣,说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李婶还抱过吃奶的你呢,你奶奶她不是去你爸那里了吗?”

小光、范里和许少德听罢,你望我,我望你,我也听得一头雾水,我问:“去我爸那里?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昨天晚上去的,难道你不知道,你爸那里出大事了!”李婶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们。

在继续讲述这个事情之前,我必须跟大家说说我父亲为什么会住在罗城仫佬族自治县,而不和奶奶住在一起。广西分为几个地区,罗城仫佬族自治县在河池地区,那是一个山水相伴的地区,当地的仫佬族为中国仅存。罗城县地理位置稍微偏僻,所以在那时候还有些落后,但那里有很丰富的煤矿资源,早在新中国建成前就已经有出现了几个煤矿,那里的铁路也是最先出现的。

在年轻时,父亲插队结束后就到那里给煤矿做事情,后来又有几座监狱建在了深山之中,下到煤矿井里的就都是由犯人来做,一些有文化的人就负责看管犯人,不许他们逃跑,父亲也因此从煤矿工人的行列里退了出来。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那里,只是当我去新疆当兵时离开过一阵子,也是唯一一次。

我在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这种意外的刺激,听着李婶说话,我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听完她说的事情,心里却涌起了无限的焦急。在我们赶到桂林地区的当晚,父亲附近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整个矿井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大家组成了一个搜救队,全都进去了,但是出来的人没有几个,我父亲也是搜救队的人,出来的人里他是其中一个。父亲在进入被炸塌的煤井前打了一通电话给奶奶,那时候安装电话是平民百姓不敢想的事情,但是每个镇上都有一个传达室,每个传达室的号码都是互通的,奶奶接过电话以后就匆匆赶去了罗城县。

当天晚上,我们一刻都未休息又赶上了开往罗城的汽车,汽车不大不小,但上面有一股很重的汽油味,人又多又挤,是典型的超载。我们被挤在角落里动弹不得,汽车摇摇摆摆在山间穿行,犹如虫子在爬。奶奶一把年纪还得坐这种长途汽车,我担心她不能承受这种折磨,但她还是决定去了。我和范里他们讨论过,奶奶八十有余,虽然健步如飞,但也不该让她去搜救吧,难道罗城县的计划生育工作做得太好,所以人口不足,搜救队严重缺人,所以千山万水地让她一个老人家去救援?

李婶并不知道父亲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我恨不得司机把汽车当飞机使,开得再快一点。范里猜测矿难可能不简单,不单是瓦斯爆炸,但是为什么要奶奶赶去,却不得而知。小光虽惦记着奶奶手上的夜明珠,但知道奶奶一个人前往罗城县,她也和我一起担心着。许少德上车不久后就睡着了,他每次睡觉都要打呼噜,可是这次也许是人太多,车子的噪音太大,所以他一直很安静。

广西号称有十万大山,其实十万大山指的只是广西南部的一部分山体,并不是全部的山体丘陵,若要全部计算清楚,恐怕要不止十万。晚上山风刺骨,夜鸟咕噜,汽车在长满野树的山里蜿蜒地前行,所有人都睡了,就连范里和小光也呈现出了假死的状态。我虽然疲倦,但心里杂念太多,怎么都睡不着。

我座位前面有一位年轻小伙子抽烟,他抽了好几根了,一直没停过。因为山风冰冷,汽车的窗子有一大半都是关着的,所以他的烟味弥漫在了整个车厢中。有一位孕妇在车上颠簸得受不了,她一直呕吐,我对前面的小伙子很有意见,吸一根烟就罢了,这吸起来还爱不释手了,也不顾及孕妇大姐的感受。

“这位朋友,你能不能暂时别吸烟了,那位大姐难受着呢。”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道。

“关你什么事,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年轻人回头瞥了我一眼,又继续大抽特抽,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抽他一耳光。

“他奶奶的,你快给我起来,你不是最爱打报不平吗?”这年轻人定是吃硬不吃软,所以我就推了推身边的许少德,想让他去吓唬年轻人。许少德上车后就一直睡觉,我心想他真不够哥们儿,好歹出来帮我壮壮胆子,怎么就这么睡吧,该不会是胆怯了就装睡吧?

我看许少德怎么都推不醒,于是就想给他一耳光,谁知道手刚碰到他的脸就发觉事情不大对劲。许少德的皮肤冰冷僵硬,和生人的皮肤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是山风吹刮所致,可当我抓起他的手腕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了,就连鼻息都没了。这是活见鬼了,许少德吃的苦虽不比我多,但用两只手是数不清的,总不可能坐了一趟破车就给坐死了吧?

“喂,喂,许少德!”我开始慌张起来,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他妈的,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儿,我还要睡觉呢!”前面的年轻人转过来教训我,要不是许少德出了状况,老子真想揍得他连他奶奶都不认识了,更别说他妈了。

我从未想到许少德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掐了他的人中也没用,看来这位年轻英雄就这么与世长辞了。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我难以置信,在昏暗的灯光下,许少德看着还是一副睡着了的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死得也太窝囊了,九泉之下的他肯定不能瞑目。但是,当我看了看另一旁呈现假死状态的小光和范里时,却忽然心里一紧,难道……难道许少德没有死,而是也和范里他们一样,出现了假死状态?!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许少德这几年一直很正常,我从未发现他有这个异常,他每次睡觉都打呼噜很大声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假死状态呢?如果说许少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应该是在大连的招待所时,他在招待所下的老树下站了半宿,而且我看见他对面的人竟然和他一模一样,可是他却否认有别人在树下,说只有他一人。如果说以这个为起点的话,那他的假死就真的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如果真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假死,那么又是为什么呢,那晚他到底在做什么?

许少德、范里和小光都一直睡着,我担心是自己的推断错了,所以就一直醒着,不敢睡去,生怕许少德是真的死了。这一刻我不再好奇许少德为什么假死,而是希望他真的是假死,人生得一知己很难,如果他真死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这一夜显得特别的漫长,假死的三个人都睡得特别的安静,我也特别的不安。好在第二天早上三个人都同时醒了,我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却没敢问许少德为什么会这样,只要他平安就好,有些问题我也不想深究。

过了一天一夜,我们终于到了罗城县的境内,这里没有十万大山,却有一群九万大山,这不是我乱起的名字,而是大家都这么叫,这名字也称得起当地的山群。罗城县的九万大山有一片百万亩的原始森林,那里山高林密、峡谷幽深、流水潺潺、云海奇景,且有珍禽异兽出没其间,给人感觉神秘莫测。如果没钱买猪肉,只要你有一身的本事,就可以在山里逮到许多山珍野味,让你吃得不想再吃。

如何赶到家的细节我就不赘述了,就直接说到我们赶到家里时,这附近发生的情况。因为煤矿和监狱的特殊性,所以这个单位所住的地方是极为偏僻的,平日极少有人踏足。这个监狱叫桥天监狱,煤矿也叫桥天煤矿,我家就在监狱围墙的外面,小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就在监狱里一样,这一墙之隔并没能完全隔住监狱的气息。因此,当我考大学的时候,就立下了豪情壮志,一定要飞过长江,跨越黄河,远离这所监狱。

煤矿和监狱已经合成了一体,所有的工人都住在监狱附近,还有一队武警也驻扎在这里。以监狱为中心,这里的房子呈放射状,只是由于山体太多,限制了发展,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仍是那么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去以后就没想过再回来。房子全是黑瓦红砖,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这样的建筑毫无生气,甚至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桥天单位有上百人居住,武警也有上百人,可是我们四个人到达桥天监狱时,这里却连个人都没有。我以为他们都在家里吃晚饭,可是挨家挨户地看了看,里面却没有光亮,不似有人居住,整个桥天监狱就如一座死城一般。现在傍晚已过,桥天监狱的灯还没亮,监狱的岗楼上也没有武警值班,这让我们越来越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将我们握紧。

“你家在哪儿,这里好冷啊,还说广西是亚热带,该不会是书上写错了吧?”许少德哆嗦地说着。

“这里好像有问题。”范里警觉地说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进到桥天监狱以来,还没有见过一个活人,除了我们自己。”小光把我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就在此时,死气沉沉的桥天监狱上空响起了鬼哭狼嚎般的警报声,我们四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第七章 警报声

这种警报声和空袭警报差不多,呼啸凄厉,长鸣不绝,扰得人心惶惶。我从小生活在桥天监狱,曾听过数次这样的警报,这种警报是犯人逃跑被发现后,用来通知看守人员的。桥天监狱的四面围墙几乎有四米高,还有高压电线在墙顶上,所以能从监狱里逃跑的几率是零。尽管如此,但桥天监狱的犯人还是有越狱的机会的,他们每天都有八小时必须下到煤井里劳动,煤矿离监狱有一大段距离,看守人员要带领犯人前往煤井,一般犯人是不会想逃跑的,因为会被通缉,过的生活不一定比监狱的好,但如果有人有心逃跑,那么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的妈呀,你们这也敢叫监狱,我刚还佩服这墙砌得结实又高,敢情是个摆设,随便出入啊。”许少德乍舌叹道。

“谁说是摆设了,劳改犯嘛,不劳怎么改?肯定要出来劳动,劳动最光荣,你以为犯人很轻松,天天在监狱里睡大觉?”警报声不绝于耳,我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该不会是没人看守,来了个犯人大越狱吧?”许少德满脸紧张地猜测道,“桥天监狱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该不会……”

“不会的,要是真没人在这里,那谁拉的警报,总不可能越狱的人自己拉警报吧?”范里听到许少德越说越吓人,于是就纠正了他的错误推断。

“天都要黑了,我们是要……”小光看着愈来愈黑的天,担忧地问道。

“先进屋吧。”我们四人提了不少行李,总不能一直在外面晃悠,我拿出家门钥匙,开了门就进去。

一进屋子我就打开了灯,灯光是黄色的,给人一种浑浊的感觉。屋子里的堂屋有一张桌子、黑白电视机、几张椅子,墙上还有一个相框,里面镶着一张全家福。许少德进屋就大惊小怪,说东西太少了,真没想到我家如此清贫。家里虽然清贫,我却觉得过得幸福,所以对许少德的吃惊并不在意,范里和小光也很平静,反映没有任何的起伏。

“你家很干净嘛,桌子和椅子都没有灰尘,伯母今天也许还在家的。”小光摸了摸桌子说道。

“放好东西,我们出去看看吧,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以前到了晚上也有人出来走动的,怎么今天才到傍晚人就没了。”我不安地说道。

范里和许少德把行李堆在角落,准备和我出门,但小光却不肯挪步,她停在挂着全家福的墙边,端详着照片,极为入神。这种场景我幻想了无数次,带着女朋友回家,女朋友看见我小时候的照片,会甜蜜地说你小时候太可爱了。小光的模样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是一种空灵的美,总觉得她人不真实,但如果能做女朋友还是很有面子的,拉出去这么一站,别人不得羡慕死才怪。

可是,小光端详了照片后却紧锁眉头,没有夸我小时候如何可爱,反倒迟疑地问了我一句话:“照片上的人……是你爸?”

我对小光的询问感到非常失望,难道这女人的品位独特,喜欢父亲这样的人?我没有回答小光,只点了点头,表示那人是我的父亲。小光的反应极为强烈,她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地,整整一分钟没有动静,我生怕她中了邪,所以就叫许少德和范里一起过来,想把小光叫醒。小光没等我们走过去,她就自己醒了神,并退后了一步,她难以置信地望了我一眼,这眼神似乎藏有不尽的话语,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有什么事情吗?”范里看了一眼照片,没看出端倪。

“女人真是麻烦,一惊一乍的,不要吓唬人好不好?”许少德皱着眉头挤兑小光。

“我们出去吧。”小光没有理会许少德的挖苦,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走出屋子,外面还在响着警报,刺耳又难听,但这声音并没有驱散空气里的诡异,桥天监狱仍如一座死城一般,毫无生气。我们挨家挨户地找寻,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所有屋子都是家门紧闭,连灯都没开。我虽然没有穷疯了,但是脑海里忽然跑出一个念头,要是这时候入室盗窃,那可是要大发一笔的。想归想,我可不会那么做,况且桥天监狱的人也不富裕,就算偷也偷不到值钱的东西。

许少德曾听说广西有很多土匪,所以就胡乱猜测,说是不是土匪把桥天监狱给血洗了。我说放你娘的狗屁,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土匪,要真有土匪也是他许少德。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吓了一跳,许少德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桥天监狱住了百来个职工和家属,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都不见了,桥天监狱毕竟是一个国有单位,虽然地处偏僻,但不至于发生了暴乱也没个人影在这里。

“你确定这是你家吗?”小光四处张望地问道。

“我至于把自己的家给记错吗?”我冷笑一声,脑海里却在极力搜索记忆,这的确是我住的地方,可为什么会一个人都找不到了呢?

“别急,去监狱的大门看看,那里总有值班的人吧?”范里没有任何惊奇,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有时候我真想揍他一顿。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再怎么没人,监狱的门口和岗楼总该有人,要不然犯人不得跑光了才对。岗楼有两座,分别对立地屹立在监狱围墙的角落,监狱的大门有一个值班室,时刻都会有人职守在那里,记录犯人出入的人数以及时间,还负责犯人的搜身工作,以防他们带危险的东西进监狱。现在已经入了夜,但岗楼和监狱围墙上的灯都没有打亮,我们从远处望去,值班室也是黑着的。我们打起了手电,在夜里穿行,难听的警报声却还在继续,听得我也想大喊起来。

“你们的警报是响这么久的吗?”小光一只手提着手电,一只手堵住耳朵问道。

“对啊,吵死人了,拉警报的人怎么就不会停下啊,他是聋子吗?”许少德忿忿地骂道。

我听他们这么一说,这才觉得奇怪,警报声是响得太久了。以前我听过几次,顶多只响了三分钟,可是这次却响了十多分钟了,难不成跑了十几个犯人,可是也用不着拉这么长时间的警报啊?想到这里,我心里犯嘀咕,警报的开关是在值班室里的,只要按下开关警报就会响起来,可是我们站在远处打量值班室,那里漆黑一片,如果真的有人拉警报,他会不开灯吗?桥天监狱根本没有停电,我家里就有电,刚才还打亮了电灯。但如果值班室没人,那又是谁拉的警报,他为什么不开灯,拉了警报为什么又不关?桥天监狱的人都去哪里了?

“你家怎么这么吓人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许少德知道了我的担心后,吓得不敢前行。

“你像个男人好不好,这就吓到你了,还吹自己是山东霸王呢。”我冷笑道,但心里却觉得一片阴凉。

“过去看看吧,没什么好怕的。”小光看我们踌躇不前,于是她就一个人往值班室走去。

范里无声无息地跟着小光,犹如一个鬼魂,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许少德最好面子,看到小光走在前面,他就大步一跨追了上去,但没敢走在最前面,只是与小光平行。警报声歇斯底里地叫着,它越这么叫着,桥天监狱越显得死寂。虽然警报声很吵,但我却听不到监狱内的吵闹声,甚为古怪。我住在这里的时候,监狱里谈不上歌舞升平,但也有文化生活,有时候还有教育性质的电影观赏,还有一些知识竞赛什么的,总之不可能这么安静。更何况监狱里一片漆黑,犯人们怎么可能不吭一声,换作是以前肯定炸开锅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地颤抖了一下,难不成是桥天监狱的犯人来了个大逃亡,全部跑光了,桥天监狱的武警和职工都去追捕了?

我们越走越近,每个人都全身警惕,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值班室里藏着妖魔鬼怪。我们的手电一起照向值班室,值班室的大门开着,窗户也开着,我们从外面望去,里面似乎有个人趴在桌子上。我松了口气,闹了大半天,总算看到了一个人。许少德说这人真够懒的,值班也敢这么打瞌睡,拉了警报也不记得关,这么吵还能睡得着。小光却反对地说,这么吵的警报怎么可能睡得着,那人肯定有问题,就算是聋子,拉了警报总得关啊,哪有拉警报拉到一半就睡着的。

“喂,喂,有人吗?”我大喊了几声,可没见值班室里有人走动,也没人回答。

“万藏哥你别忽然喊起来,好不好,吓我一跳!你声音比起警报声是蚊子对公鸡,要真有人听见早出来了。”许少德反过来教训我。

“我有那么笨吗,我这是先礼后兵,先打声招呼,既然他不应,我们走进去也不算没礼貌。”我一边解释一边往值班室走。

值班室就在监狱大门的对面三四米开外,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平房,和宽大的监狱对称着,显得十分的压抑。我狐疑地走进去,马上拉亮了电灯,值班室里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上面有一本记录犯人出入的本子,警报的开关还开着。值班室没有任何危险的东西,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我关掉了警报,一切恢复了平静,但静得更为诡异,整个桥天监狱犹如鬼城一般。

“大叔,你没事吧?”小光摇了摇趴在桌子上的职守人员,轻声地问道。

这个人已入中年,身材超胖,照理说这样的人打瞌睡也会有呼噜声,没呼噜声也该有粗犷的呼吸声,可是他却无声无息,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范里手快地把了这人的脉搏,然后对我们说道,这人已经死了。我和许少德听得目瞪口呆,难不成是一个死人来拉警报,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把这人扶起来,看了一眼,他是桥天监狱的职工,姓李,具体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家都叫他胖李。

胖李叔的身体微暖,但呼吸和脉搏都没了,应该刚死不久,也许拉完了警报就死了,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胖李叔全身没有伤痕,死得很平静,这种年纪和身材很容易得心脏病,或者高血压,猝死在工作岗位在桥天监狱也有过一两例。如果是他杀,我们应该会看到凶手,何况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监狱的门口杀人,除非是活腻了。

我叹了口气,想通知别人,但桥天监狱就只有我们四个活人,起码现在还没见到其他人。父亲打电话通知奶奶赶到桥天监狱,说什么桥天监狱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但我们从进来到现在也没看见搜救的紧张气氛,难道人都去了煤矿那边?煤矿离监狱有三四公里,还得从山里弯进去,但就算人都往那里去了,也该留几个人守着监狱吧,万一犯人跑光了,岂不是危害到百姓的生活。

大家虽然没有看见活人,但总算看到了一个人,哪怕是个死人,所以都安了心,至少没有碰上超自然的事情。值班室死了人不是小事,总得有人来接班,看着监狱的大门。我想去通知胖李叔的家人,可是范里却叫我等一等,听语气似乎发现了什么。范里移动了胖李叔的尸体,抽出了一本犯人的出入记录,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以为他看不明白出入记录,所以想问我犯人出入记录是怎么一回事,我正想让他安静一点,可是他却正经地让我仔细看犯人的出入记录,说上面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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