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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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长剑,在衣襟上割下一条布带,缠在左掌上。又抓起身边的绳钩,将铁钩用力钉在檐顶木梁上,拽了几拽,确认钩牢后,他略想一想,再也没有什么可预备。于是向刘彘车驾望去。仪队距离中龙华门只有七、八丈远,已可辨认出最前宫卫的面容。车驾前悬挂着锦帘,看不到车中。

是时候了,硃安世长呼一口气。

血气顿时上涌,心又开始剧跳。但只是激奋,丝毫没有畏怯。

相反,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庄重肃然、雄武有力。

他右手持剑,左手攥紧绳索,目不转睛盯视车驾,随时准备腾身跳下。

七丈、六丈、五丈、四丈、三丈…

忽然,左边响起一声嚷叫:“停!停下来!”

四下里本来一片寂静,这声音尖利无比,穿刺耳鼓,回荡在殿阁之间,惊起四周殿顶的宿鸟,扑啦啦,向空中乱飞。

硃安世忙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黄门从左侧宫殿中奔出,向车驾急急奔过去,边奔边扯嗓大喊。

仪队前列侍卫长听到叫声,忙举臂一摆,仪队车驾顿时停下。

硃安世大惊,再一望,只见左侧宫殿又奔出十几人,都是黄门,随后,一队宫卫也冲了出来,全都手执长戟,向车驾疾奔。

不好!定是有人见到我藏在这里,行踪暴露了!

他急忙定神,心中闪念:自己如果现在下去,相距还有两丈多,完全能在报信之人到达前先赶到,但必须先冲过前面三十二名宫卫。而且,就算闯得过第一阵,还有几十名黄门宫女,更有殿后的宫卫。得再厮杀一番,才能接近车门。

这第二关过得去么?

他望望那车驾,心底知道:绝难冲得过。

但不论如何,自己行迹已经暴露,如果现在不动手,刘彘遭了这一回,必定会加倍警戒,再想刺杀,根本无望。反正自己早已想好要死,何必多虑?冲下去就是了!就算刺不到刘彘,也该死个痛快!

他不再多想,抓紧绳索,腾身站起,正要抬腿跃下,忽然想到驩儿。

我这一死固然痛快了当,但我死之后,谁来救那可怜的孩子?

他又向车驾望去,宫卫们仍持戟严待,那报信的黄门还在奔跑呼叫,他身后其他黄门和宫卫也疾奔不止。而那车上,锦帘依然垂挂,刘彘就坐在里面。

他犹豫片刻,随即清醒:虽然自己只剩一副残躯,活着只有耻辱,却也不该如此轻弃,驩儿还在等我去救。死有何难?生才不易。我不能为求一时痛快,就这样莽撞死掉。

主意一定,他随即向玉堂望去,那边依然寂静无人,看来警报还未传开,只要奔到那里,左右都有花木草丛,未必逃不掉。

于是他抓住绳索,一跃而下,从门檐凌空坠向地面,片刻之间,脚已着地。再看车驾那边,宫卫们已经发觉,并纷纷挺戟朝自己奔来。这时,剑已无用,反倒惹眼,他振臂一甩,将手中长剑掷向前方,长剑划空而起,飞向车驾。[《资治通鉴·卷二十三·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

他随即转身,一路疾奔,奔到玉堂下,顺着旁边小道,跑到玉堂后面阁道,向左右一看,两边各有一队宫卫奔来,而正前方,则是一道宫门,自然有门值把守。正在犹豫,耳侧忽然有人叫:“这边!”

转头一看,是个宫女,再一细看,竟是韩嬉!

韩嬉躲在一块巨石后,身穿宫女衣裳。他忙跑过去,韩嬉说了声“跟我来!”随即转身钻进旁边阁道下面,他忙跟了过去,也俯身钻进去。阁道离地三尺悬空而建,韩嬉带着她伏地爬行了一段,上面响起一阵急重的脚步声。二人忙停住,等脚步声远去,才钻出阁道,躲进旁边树丛中,穿石绕树,向东跑了一阵,来到一处石洞前。韩嬉从石洞中取出一包东西,是黄门衣冠,她转身递给硃安世:“快换上!”硃安世忙将外衣脱下,塞进那个石洞,随后换上黄门衣冠。

韩嬉又带着他前行一段路,前面现出一道墙壁,到了墙角下,见草丛中一块石头上放着一个木托盘,上摆着一套酒具,旁边还有一个食盒。

“你提食盒。”韩嬉向他微微一笑,随即俯身端起托盘。

硃安世忙提起食盒,两人沿着宫墙来到阁道,上了阁道,放慢脚步,向北边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宫卫持戟密搜急查,看到他们,却都没有起疑。两人行至飞阁辇道附近,趁左右无人,跳下阁道,躲进飞阁下面的草丛中。

硃安世等四下无人,才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韩嬉浅浅一笑:“这还用问?”

硃安世心中一阵暖热,一阵愧疚,说不出话。

两人一直等到天黑,不远处忽然一阵叫嚷骚动,附近巡守的宫卫闻声,纷纷赶了过去。

韩嬉轻声道:“是郭大哥,我们走!”

两人急忙攀上飞阁,越过宫墙,溜下墙头,急走了不多远,林子边,一个人牵着四匹马等候在那里,是樊仲子。

驩儿始终没被释放。

四个人日夜商议对策,等寻时机。

硃安世虽然时刻担忧驩儿,却不再焦躁。他能逃出建章宫实属不易,这条性命得自三位朋友舍身相救,只有救出驩儿,这副残躯才用得其所,才对得住朋友,也不枉自己残身毁容、抛妻舍子,辛苦这一场。

只是,经他一闹,宫中戒备越发森严,百般思量,也未找到营救之策。

一天黄昏,四人正在商议,司马迁忽然来到庄上。

他穿着便服,独自一人骑马来的,神色甚是惶急。进了门,也不坐,见到硃安世,便急急道:“硃兄弟,你得尽快离开这里!建章宫御厨房搜查失物,从一个宫女床底砖块下面搜出一包绢带,上面写满了字——”

硃安世猛地叫道:“阿绣?”

司马迁点点头,叹口气道:“厨监将阿绣姑娘和绢带一起交给了光禄寺,今早吕步舒来向天子奏报,说阿绣和你串通,盗传《论语》,又说那日刺客携剑独闯建章宫时,有个小黄门隔着窗看到了那刺客,满脸尽是疮疤,吕步舒断定那刺客正是你。天子大怒,立即下命通缉你。明天定然会四处大搜,京畿之内都不安全,你赶快离开这里!”

硃安世忙问:“阿绣怎么样了?”

司马迁黯然摇头:“吕步舒没有讲,但阿绣姑娘恐怕已遭不测。吕步舒已经在继续追查,定然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诸位也都要小心,最好一起远远逃走。”

司马迁说完,便立即告辞,匆匆离去。

想起阿绣,硃安世心中伤怀,怔怔道:“是我害了她…”

果然,长安、扶风、冯翊三地巡卫骑士尽被调集,大闭城门,四处严搜。[《汉书·武帝纪》(征和元年):“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十一日乃解。”]

樊仲子忙将硃安世藏到后院谷仓下的暗室中,平日大家就在这暗室里议事,倒也暂时安全。

躲了两天,仆人忽然从外面打开秘窗报说:“任安大人来了。”

樊仲子忙命仆人请任安进来,任安也是一身便服、一脸惶急,一见硃安世,也急急道:“硃兄弟,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硃安世未及答言,樊仲子已先问道:“他们追查到这里了?”

任安点头道:“丞相公孙贺要来捉拿硃兄弟。”

樊仲子奇道:“公孙贺?关他什么事情?他夹杂进来做什么?”

任安道:“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擅自挪用军饷一千九百万,被发觉,下了狱。公孙贺救子无路,见天子正极力追捕硃兄弟,便恳求天子,捉了硃兄弟,来赎儿子之罪,天子应允了。”

樊仲子道:“他想捉就捉吗?三辅骑士到我庄上来搜过,都没能找到。”

韩嬉在一旁却提醒道:“太子知道。”

任安点头道:“太子门下有一位书吏和我私交甚厚,十分敬重硃兄弟,两个多时辰前,他来给我报急信,说公孙贺去求太子,让太子说出硃兄弟下落——”

郭公仲忙问:“说…说了?”

任安道:“太子并没有立即答应,只含糊说一定尽力相助。但公孙贺毕竟是他的姨父,公孙敬声是他表弟,若不是怕受牵连,他怎么会避亲救疏?而且卫皇后也知情,一定会逼他说出硃兄弟的下落。你们藏身之处,早晚会漏出去。所以,赶紧离开此地,远远逃走!”

硃安世一直在听,想的却不是逃,他听到“公孙敬声”,猛然想起阿绣——阿绣当初不正是因为无意中撞破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奸情,才被公主寻事处罚?与公主私通,此罪极大,甚至会祸及丞相全族。这一阵他日夜寻思营救驩儿之计,苦无出路,此刻心头一亮,忙问道:“如果有人告发丞相罪行,天子会不会亲自听审?”

任安一愣:“应该会。你问这个做什么?”

硃安世不答,却道:“赵王孙大哥曾讲过,说刘彘最恨后戚势力庞大,他断言卫皇后及公孙贺迟早要被剪除。”

任安道:“嗯。这话倒也没错。不过,太子立位已久,又是长子,天子对其一向钟爱,而且天子年事已高,恐怕不会再新立太子。”

硃安世道:“刘彘就算饶过皇后、太子,至少不会放过公孙贺。公孙敬声为恶已久、臭名昭著,长安城哪个不知?现在才来惩治,恐怕是刘彘觉得时候到了。先除儿子,再灭老子。我猜刘彘现在正在找公孙贺的把柄。公孙贺要捉我赎罪,正中刘彘下怀。我盗了汗血马,又进宫行刺,刘彘定是要将我碎尸万段才解气。公孙贺若是能捉住我,正好遂了他的意,若捉不住,也正好给公孙贺定罪。无论如何,公孙贺这次是躲不掉了。倘若这时有人再告发公孙贺,刘彘就更加如愿了。任大哥,若是要告发丞相,该走什么途径?”

任安更加疑惑,但还是答道:“要告丞相,最便捷的路子,是先向内朝官上书,事关丞相,内朝官必不敢阻拦隐瞒,会直接上报天子。”

“吕步舒?”

“对。”

硃安世笑道:“那就好!我去见公孙贺。”

众人大惊,齐望着他,不明所以。

硃安世将阿绣旧事讲述一遍,随后道:“公孙贺父子已是死人,我就用这点秽事,借他们父子的命,还有我的命,来换刘彘的命。只要在一丈之内,我就能设法杀掉刘彘。”

郭公仲大叫道:“…蠢!”

樊仲子和任安也忙一起劝阻,硃安世却充耳不闻,始终笑着在心里盘算。

韩嬉一直望着硃安世,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声道:“你们不用再劝了。”

诸人一起望向她,韩嬉注视着硃安世,叹息道:“你们让他去吧,这样他才能安心。”说着,竟流下泪来。

硃安世从枕畔取过那个装着孔壁《论语》的木盒,坐了下来,打开盒盖,抽出匕首,从头顶割了一把头发,挽成一束,放到帛书之上,盖好盒盖,端端正正摆到几案中央。

一抬头,却见韩嬉站在门边,呆呆望着他。

硃安世咧嘴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得再劳烦你。”

韩嬉勉强回了一个笑,轻步走过来,端坐在他的对面。

硃安世看她这一向清瘦了不少,回想这几年,韩嬉诸多恩情,此生再难回报,心中涌起一阵歉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有事托付?”韩嬉轻声问。

“噢——”硃安世忙回过神,从案上拿起那只木盒,手指摩挲着盒面,笑了笑,“这是孔壁《论语》,我儿子郭续在读书习字,我想留给他。”

“这是你千辛万苦盗出来的,你儿子读了,一定会感念你这个父亲。”

“我要求你的正是这桩事,你能否替我找到郦袖母子,将这东西交给他们?本来我想托付樊大哥或郭大哥,但我妻子藏身太隐秘,连我都找不到,他们两个就更难找到。你聪慧过人,比我妻子只会强,不会弱,恐怕只有你,才能找见他们母子。”

韩嬉点点头,眼圈微红:“好,放心,我一定办到。”

硃安世嘿嘿笑笑,又深叹了一口气:“你这些恩情,我是没办法回报了。”

韩嬉凄然一笑:“等我们都做了鬼,我一定要赶在她之前找到你,到时候你再慢慢回报——”说着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壮志未酬

硃安世戴上钳钛、坐进囚车。

公孙贺奉旨将他押进建章宫[《资治通鉴·卷二十三·征和元年》:“是时诏捕阳陵大侠硃安世甚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后果得安世。”],到了宫门外,一队执戈宫卫已经在等候。

硃安世下了囚车,两个宫卫一左一右押着他,其他宫卫前后护从,从侧门进宫,沿着阁道曲曲折折向宫区西面行去。望着四处殿宇楼阁,硃安世心里笑叹:又回来了。及至见到玉堂、中龙华门和建章前殿时,更是无限感慨。不由得望向太液池方向,心里默默道:驩儿,硃叔叔来救你了。上苍保佑,但愿这次能救得成。

下了阁道,穿进一道高墙深巷,走到一个僻静院落,四面都是青石矮屋,铁门小窗。宫卫将他推进其中一间,紧锁了门,随即离开。硃安世踮着脚,从小窗向外张望,见只有两个宫卫在外看守,都背对着门,便趁机从嘴里取出一小圈细丝——韩嬉赠给他的丝锯。

樊仲子将他捆起来,载到长安,前往丞相府,交给公孙贺,他预先将这丝锯藏在嘴里。

正如他所料,公孙贺急于将他上交天子,只简略盘问了他几句,他始终闭着嘴,一言不发。

这时,已时近黄昏。

来之前,他们已商议好时间:午时,将他交给公孙贺。等公孙贺上报、遣送,几番来回,大致也已过申时。要受审,至少也得明天,一夜时间,足够锯断镣铐。

他靠着墙,坐在地下,闭起眼睛,养精蓄锐。

过了半晌,天昏黑时,门外一阵锁响,一个黄门进来,将一碗麦饭放到地上,随即出去又锁起了门。他捧起那只大碗,心想,现在是吃一顿就少一顿了,便用手抓着,大把大把往嘴里送,不一时,便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腹饱神足,他才扯直丝锯,开始锯镣铐。

门外仍有宫卫把守,虽然天黑看不见里面,但夜里寂静,极易听见声响。他两脚分开、手臂力挺,将铁链绷紧,而后只动手腕,先锯脚镣。他在栈道山岭上曾用过这丝锯,已掌握了些技巧。在樊仲子庄上,又戴着钳钛演练了几日,锯断了几副。现在锯起来,便驾轻就熟。起初,丝锯还在铁链上打滑,没多久,锯出一条凹缝,丝锯陷在里面,便不太费力了。

他锯锯停停,一个多时辰后,黑暗中用手一摸,脚链中间一环已经被锯了十之七八,到时候用力一挣,便能扯断。

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锯手镣,手镣就要难一些,不好使力,又极易发出响声。他按之前演练的,左肘拐起,将左边那根铁链抵在膝上,绷紧,而后翻动手腕,锯脖颈部位的第一环。

近两个时辰,左手镣才锯好,他稍歇了歇,继续锯右手镣。

等右手镣也锯好,已是凌晨,天色微微发亮。

他从墙角抓了些泥土,就着微光,将三处锯缝全都填抹好,又仔细检查一遍,丝毫看不出痕迹,这才躺下休息。

一阵锁响,是送早饭的黄门。

硃安世被惊醒,忙跳起身,朝那黄门叫道:“你去禀报吕步舒,我要上书,我要告丞相公孙弘!我知道他所犯的滔天大罪!”

那黄门本来放下碗就要走,听见他喊,一愣,回身望着他,满脸惊异。

硃安世又叫道:“听见没有?我要告公孙贺,他儿子淫秽公主,他本人罪大恶极。你快去禀告吕步舒!”

那黄门瞪大了眼,惶然点点头,而后出去了。硃安世忙走到窗边探头,见那黄门小跑着匆匆走出院门,看样子是去上报了。硃安世这才放心,端起地上的大碗,仍是粗麦饭,还冒着热气,晨光照射其上,浅黄润亮,煞是悦目。

这恐怕是最后一顿饭了。

硃安世用手指撮了一小团,放进嘴里,慢慢嚼,细细品,满嘴麦香,还竟有一丝回甜。他不由得笑着叹口气,这些年,自己糟蹋了多少好东西?无论吃什么,从来都是胡吃乱嚼,哪里好好品尝过滋味?

这碗饭,他吃得极慢,很久,才吃罢。

他放下碗,坐到地下,将脸迎向小窗,在晨光中闭起眼,深吸暮秋凉气,只觉得胸怀如洗、身心俱净。一生之中,竟从未这样安安静静坐过片刻。

正在惬意,又是一阵锁响。

清静被扰,他微有些恼,睁开眼一看,进来的是个黄门令丞,身后紧随两个宫卫。

“你说要上告丞相?”黄门令丞尖声问道。

硃安世点点头。

“你要告他什么?”

“他的罪太多,就是伐尽南山之竹,也写不尽。”[《资治通鉴·卷二十三·征和元年》:安世笑曰:“丞相祸及宗矣!”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上且上甘泉,使巫当驰道埋偶人,祝诅上,有恶言。”]

“你可有真凭实据?”

“有。”

“果真有?”

“当然。”

“你为何要告他?”

“他捉了我,我岂能让他逍遥?”

那黄门令丞盯着他,他也回盯过去。

半晌,那黄门令丞道:“好,我去禀报吕大人。”

说着转身锁门而去。

成了,硃安世暗暗道。

他忙又在心里演练行刺刘彘的种种情形和对策。

过了一阵,那黄门令丞又回来了:“吕大人已经上奏皇上,皇上要亲自审问你。”

“哦?”硃安世心中大喜。

“将他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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