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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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小姐,”菲尔博士庄重地强调,“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看见你门前的追求者不断,队伍长得简直像中国的万里长城;我看见一长列努比亚黑奴被肩上的高级巧克力礼盒压得弯下腰来;我看见——唔,算了。”

沛基不知有多久不曾看见人家脸红了。他认定这种机能早已枯竭并且随着多多鸟一起绝迹了。不过他不介意见到玛德琳脸红,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是:

“要是你以为我多年来一直对约翰·芳雷无法忘情,那么你是大错特错了,”她两眼一闪。“我一向有点怕他,我甚至不确定我——那时候是否喜欢他。”

“那时候?”

“是啊,我后来才喜欢他的,但也只是喜欢。”

“丹小姐,”菲尔博士从多层下巴隆隆发声,边好奇地摇头晃脑,“我心里似乎有些小声音在对我说,你想传达某种讯息给我。你还是没回答问题。你认为芳雷是骗子吗?”

她比了个小手势。

“菲尔博士,我不是故作神秘,真的不是。我的确有事情要告诉你。但是在我说之前,你——或者哪一位——是否可以先告诉我,昨晚宅园的情况?我是说,他们两位在争论谁是真爵士的时候都说了或者做了些什么?”

“我们就再把故事温习一遍吧,沛基先生,”艾略特说。

沛基重述了一次,就记忆所及尽可能地刻面所有细节。这当中玛德琳好几次点头,呼吸急促起来。

“告诉我,布莱恩,在整个过程里令你最感到讶异的是什么?”

“双方的坚定自信,”沛基说。“芳雷躁动了一两次,但都是在不关紧要的时间点上,每当人家提到真假测试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急切。我只有一次看见他露出微笑、放松的样子,就是当高尔指称他在泰坦尼克号上企图用船上的木槌殴击他的时候。”

“拜托,还有另外一件事,”玛德琳请求着,呼吸短促。“他们有谁提到人偶吗?”

一阵静默。菲尔博士、艾略特巡官和布莱恩·沛基三人莫名地相互对望。

“人偶?”艾略特清清喉咙问道。“什么人偶?”

“或者提到让人偶活起来的事?或者关于‘书’的事?”这时她脸上扫过一片阴霾。“抱歉,我不该提这个的,我以为他们头一个讨论的应该就是这件事。请把它忘了吧!”

菲尔博士的宽脸涌现一种振奋的快活表情。

“亲爱的丹小姐,”他声如洪钟地说。“你这是强人所难。你所要求的比花园里发生的事故还要令人不解。想想看,你提到一个人偶,以及让它活起来的事,还提到一本‘书’,这些都可能和案子有关联。你还说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头一个拿出来讨论的。然后你要我们把它给忘了。莫非你以为,我们这些拥有旺盛好奇心的正常人竟会轻易——”

玛德琳一脸固执。

“可是你本来就不该问我的,”她辩驳着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去问他们才对。”

“那本‘书’,”菲尔博士思索着,“我在想,你指的该不会是‘亚苹的红书’吧?”

“是啊,后来我好像听过这名称。我曾经在哪儿看过这本书。其实那也不算是一本书,而是一份手写原稿,有一次约翰告诉我的。”

“等一下,”沛基打断他们。“墨瑞曾经问了个关于这本书的问题,他们两人都把答案写了下来。后来高尔告诉我说那是个陷阱,事实上根本没有‘亚苹的红书’这种东西。倘若实际上真的有,就表示高尔才是冒牌爵士,不是吗?”

菲尔博士兴奋活络起来,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只见他长长吸了口鼻息,强忍住了。

“但愿我晓得答案,”艾略特说。“真没想到仅仅两个人就可以引发这么多疑惑和矛盾。你本来认定是这个,这会儿又推断应该是另一个。就像菲尔博士说的,除非我们先解决这难题,否则这案子只好胶着在那里。丹小姐,我希望你不是在试图回避问题才好。你还是没有回答:你是否认为过世的芳雷是冒牌的?”

玛德琳将头往椅背上一靠。这是沛基在她身上所见过最生动的讯息,惟一的突发动作。她的右手开了又合。

“我不能告诉你们,”她无奈地说。“我不能说。总之我得先见了茉莉再说。”

“芳雷夫人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曾经告诉我一些事情,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噢,拜托别一副吃惊的样子!”事实上艾略特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好奇。“相信你们都听过一些流言,但我必须先让茉莉知道。你们知道的,她非常地信任他。当然,他离家的时候她才7岁。她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她到吉普赛营地去玩,他们在那里学会骑马,学会比大人更厉害的丢石子功夫。除此之外,任何关于芳雷名衔或财产的事她都不关心。苏登医生可不是一般的开业医生,他死后留下50万镑遗产,全部由茉莉继承。再说,有时候我感觉,她其实并不那么乐意做那座宅园的女主人,她似乎根本不在乎爵衔义务之类的问题。她嫁给他并不是为了他的爵位或者财富,而她也从来没在乎过他姓芳雷、高尔或什么,现在也一样。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告诉她呢?”

艾略特一脸困惑,但这也不能怪他。

“等一下,丹小姐。你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他到底是或不是冒牌爵士?”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

“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菲尔博士沮丧地说,“所有消息来源都锁得紧紧的。好吧,咱们暂时把这问题抛开。但是眼前我有个疑惑得问清楚,关于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德琳迟疑着。

“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留着它,”她回答,凝视着窗子的神情颇耐人寻味。“约翰的父亲把它锁在阁楼房间里,跟一些——他不喜欢的书放在一起。你们或许也知道,前几代芳雷家族的人并不怎么受人喜爱,杜德利爵士向来很担心约翰会步他们的后尘。虽说这个人偶并没有什么不妥或令人讨厌的地方。

“我——我只见过一次。那次约翰从他父亲那里偷来钥匙,带我一路爬上楼梯,拿着盏玻璃罩蜡烛台。他说那扇门经过了好几代都不曾打开来。他们说这个傀儡崭新的时候坐在一只厚垫盒子上,穿着王朝复兴时期的服装,看起来就跟真的女人一样活生生的。可是我看见它的时候已是破旧不堪,非常的吓人。我猜想起码有100年没人碰过它了,但是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故事让人们对它如此惧怕。”

她的语气不知为何令沛基感到不安,一种难以辨识的声调,他从来不曾见到玛德琳这样说话。当然更从来没听过关于这个“傀儡”或者“人偶”的事,不管它是什么玩意儿。

“或许它曾经十分精巧,”玛德琳解释说,“但我还是不明白它会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你们可听过坎普林和马杰尔的机械下棋手,或者麦兹凯兰的‘咒’和‘赛寇’,就是会玩惠斯特牌戏的人偶?”

艾略特猛摇脑袋,表情充满好奇;菲尔博士更是兴奋得差点让眼镜滑落鼻梁。

“你该不是说……”他说。“诸神保佑,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啊!它们是一系列接近真人尺寸的机器人偶当中最著名的,曾经风靡欧洲两百年之久。你该看过有本书提到一架会自动弹奏的大键琴,曾经在法王路易十四面前表演的?还有坎普林发明、由马杰尔操控表演的人偶?这人偶还一度由拿破仑收藏,后来在费城博物馆大火中失踪。马杰尔的机器人偶几乎是活的,具有各种实用功能。它可以跟人下棋,而且总是赢家。关于它的操作方式有几种说法——爱伦坡也曾经写过一篇相关文章——但我这简单的脑袋还是想不透为什么。现在你都还可以在伦敦博物馆看到‘赛寇’呢。你的意思该不是说,芳雷宅园里头就有一个吧?”

“没错,所以我才认为墨瑞先生应该会问起这件事啊!”玛德琳说。“我说过了,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个机器人偶曾经在查理二世统治期间在英国展出,并且由芳雷家买了回来。我不知道它是否会下棋或玩牌,不过会动会说话倒是真的。我说过,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又旧又残破了。”

“那么,你说让它活过来,又是怎么回事?”

“噢,那只是约翰小时候常说的傻话。你看不出,我只是说着玩的?我只是想,有哪些往事是他可能还记得的?他们把这人偶和一些——唔,邪恶的书籍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她再度红了脸,“所以才会吸引约翰一探究竟。至于让人偶活起来的方法已经失传了;我敢说他指的就是这个。”

沛基书桌上的电话响起。他看玛德琳入了迷——她的微微颔首、她那炯炯有神的深蓝眼珠——以至被电话声吓得弹跳起来。但一听见线上是巴罗,他立刻心生警觉。

“行行好,”巴罗说,“快到宅园来吧,把巡官和菲尔博士也一起带来。”

“别激动!”沛基说,感觉一股不祥的热流涌上胸口。“发生什么事?”

“第一件事,我们找到那本指纹记录了。”

“什么?在哪里找到的?”

所有人全盯着他瞧。

“有个女仆,叫贝蒂的,你知道吗?”巴罗迟疑着。

“是的,快说。”

“贝蒂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他们四处找她,所有她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贝蒂的踪影。情况有点混乱,因为,不知为什么柯诺斯也不在。最后茉莉的女仆在绿室找到她,但那里不是贝蒂该去的地方。贝蒂躺在地板上,指纹记录就在她手中。事情还不只这样。她的脸色非常怪异,呼吸也极度不正常,我们立刻请了金医生来。老金非常担心。现在贝蒂还昏迷着,看来她在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告诉我们什么了。她的身体无恙,可是老金说造成这情况的原因相当清楚。”

“是什么?”

巴罗再次犹豫。

“恐惧!”他说。

第十章

派翠克·高尔坐在芳雷宅园书房的窗台壁凹里,抽着根黑色雪茄。围在他身旁的是巴罗、魏凯和睡眼惺忪的肯尼·墨瑞。艾略特巡官、菲尔博士和布莱恩·沛基坐在书桌边。

宅园发生了这么一件骇人的事故,尤其骇人的是它竟然发生在一个寻常日子的下午,使得所有人无头苍蝇似的陷入忙乱,而管家的失踪尤其让情况趋于错综迷离。

案情呢?什么意思,案情?家仆们不懂艾略特提出的问题。只不过就是个名叫贝蒂·哈波陶的女仆,一个平凡的好女孩,她从中午开始就不见人影。后来轮到她和另外一个女仆阿聂丝清洗楼上两间卧房窗户的时间到了,阿聂丝就去找她。直到4点钟,芳雷夫人的女仆泰瑞莎到绿室,也就是过世的约翰爵士的书房去,才发现她躺在地板上,靠近俯瞰花园的那扇窗户。她侧身躺着,手里拿着那本纸皮书。金医生从麦林福村赶了来,他的脸色比贝蒂的好不到哪里。到现在金医生还陪着病人。

这件事很不对劲。家里不该有恐惧存在的。这就像有人宣告,你随时有可能在家里失踪好几个小时。从此以后,你很可能只是打开家中一扇熟悉的房门,进入你从未进去过的某个房间,却会因此发生不测。沛基问了仆人、厨子和其他女仆,只得了些琐碎家务的情报,关于贝蒂的事情获得的极少,只知道她爱吃苹果,以及她常写信给贾利·古柏(译注:美国好莱坞明星)。

柯诺斯现身让大伙儿的情绪稍稍缓和;至于玛德琳的来访,沛基希望能对茉莉·芳雷产生些安抚作用。男人们在书房里干瞪眼的同时,玛德琳正在起居室里陪着她。沛基很好奇玛德琳和派翠克·高尔若是见了面会如何,不过事实没有给人太多想像空间。没人介绍他们认识。玛德琳拥着茉莉的臂膀,行动轻巧匆促,和申诉人对望了一眼;沛基似乎看见高尔眼里闪过一丝久别重逢的笑意,只是两人并未交谈。

大伙儿聚集在书房里,由高尔向巡官叙述了事情经过,接着菲尔博士丢出一枚威力强大的手榴弹。

“没有用的,巡官,”高尔说着重新点燃那根老是熄火的黑雪茄。“早上你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我要告诉你,没用的。这次你问我,当那个女孩——不管她发生什么事,而且握着那本指纹记录的时候,你人在哪里?我已经说了,要是我知道才有鬼。其他人也一样。我们在这里集合。你下令要我们集合。不过你要知道,我们可没有刺探别人行踪的习惯,我们也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昏倒的。”

“要知道,”菲尔博士突然开口,“事情总是得解决的。”

“但愿你有能力解决,朋友,”高尔回答,似乎对他起了好感。“可是,巡官,你已经找所有家仆作过笔录了。现在我们又得重来一次。”

艾略特巡官一副雀跃的模样。

“没错,”他说,“而且,将来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得再重新来过。然后再来过。”

“说真的——”魏凯从中打断。

申诉人再次制止他。“既然你对那本神秘的指纹记录如此感兴趣,怎么还不去瞧瞧它到底有些什么内容?”他瞥一眼那本破旧的灰色册子,此刻它正放在艾略特和菲尔博士两人之间的桌上。“你究竟是基于什么理由还忍着不去揭开谜底?你为何不现在就确认,我跟那位死者当中到底谁才是约翰爵士?”

“噢,这我可以告诉你,”菲尔博士面容和蔼。

房内顿时无声无息,只剩申诉人踩着石板地的清脆足声。肯尼·墨瑞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老脸上的嘲讽表情仍旧,但眼里透着清澄专注和些许宽容。他用一根手指摩挲着胡髭,像在聆听着故事那样。

“是吗,博士?”他突然说,是学者惯用的特殊语调。

“事实上,”菲尔博士继续说,边轻弹着桌上那本书,“没必要追究这本指纹记录,因为它是假造的。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说证据不在你手上,我只是说这本指纹记录,被偷的这本,是假造的。他们告诉我,昨晚高尔先生已经指出来了,以前你有好几本指纹记录,”他注视着墨瑞先生。“老哥,你保有昔日的嬉闹本性,这点我很高兴。你担心会有人企图偷走指纹记录,于是昨晚你带了两本来。”

“是这样吗?”高尔问。

墨瑞看来忧喜参半,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显得相当谨慎。

“而且,”菲尔博士继续说,“你在书房拿给大家看的那本是假的。所以你才慢吞吞的。然后呢?你把大伙儿赶出书房之后,不得不从口袋里拿出真的指纹记录(破烂得不得了,简直快解体了),并且把假的那本收起来。但是他们都说了要紧盯着你,况且书房有一整排的窗户,你担心会有人察觉你偷换物证。因此你必须确认没人在看你。”

“我终于找到方法,”墨瑞严肃地说,“溜进那个橱子里去办事。”他点头指着排列着窗户的那道墙壁,墙上有一只嵌入式的旧书橱。“到了我这年纪还感觉好像考试作弊似的。”

艾略特巡官始终没吭声。他来回打量了众人一圈,然后开始写笔记。

“唔,这就对了。你动作迟了点。谋杀案发生之前几分钟,沛基先生在前往花园后方的路上经过你窗前,看见你‘正要’打开指纹记录。你根本还来不及开始比对指纹。”

“3或4分钟,”墨瑞补充说。

“好吧。你几乎还没开始办事就听见有事故发生,”菲尔博士表情沉痛。“亲爱的墨瑞老弟,你不是傻子。那阵混乱说不定是陷阱,你该想得到的陷阱。你绝不可能就那么冲出去,大意地把打开的指纹记录留在桌上招摇。当我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其实你是把真的那本藏进口袋里,然后掏出来一本假书作为甜蜜的诱饵。对吧?”

“可恶!”墨瑞有气无力的。

“于是,假书被偷之后,你决定静观其变,同时乐得发挥你的侦探功夫。说不定你整晚坐在那里写指纹鉴识声明,以及谁才是真爵士的宣誓词,而那本真的指纹记录就摆在你面前。”

“谁是真爵士?”派翠克·高尔冷冷地说。

“当然是你啰!”菲尔博士吼了声。

然后他转头看着墨瑞。

“别装了,”他轻松自若地往下说,“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他是你的学生呢,你当然看得出来。我一听他开口说话就知道了。”

原本站着的申诉人这会儿古怪地重又坐下。只见申诉人脸上露出一种几近猿类的欢愉,淡灰色的眼珠甚至连头顶都好似在发光。

“菲尔博士,谢谢你了,”高尔手接着胸口说。“不过我必须指出,你连个问题都还没问我呢。”

“我说,各位,”菲尔博士说。“你们昨晚有的是机会听他说话。瞧瞧他现在的样子。听他说的。他有没有让你们想起谁?我指的不是外貌,而是言语的模式,思考的逻辑还有自我表达的方式。他让你们想起谁了呢?嗯?”

博士眨着眼皮环顾众人。终于,沛基脑海里浮现一股模糊的熟悉感。

“墨瑞!”沛基打破沉寂。

“就是墨瑞。正是他。当然,已经被时间冲淡了些,由于个性不同而有了改变,但终究错不了。是墨瑞在他的生命初期照料他,成为惟一足以影响他的人。瞧瞧他的仪态,听听他的婉转表达,流畅得有如《奥德赛》史诗。当然啰,这些都只是浮面。他们个性的相似之处还不如我和艾略特或哈利之间来得多,但重点还不在这里。我告诉各位,昨晚墨瑞所提到惟一重要的问题就是,约翰·芳雷小时候最喜爱以及最讨厌的书是哪些。瞧瞧这家伙!”他指着高尔。“难道你们没看见他提到《基度山恩仇记》还有《修道院与家庭》这些书的时候,那双呆滞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还有他从前讨厌、现在依然排斥的那些书?若不是曾经在多年前推心置腹,没有哪个骗徒胆敢这样说话。在这种案件当中,说案情如何如何全是废话。案情是可以编造的。你们想知道谁是真爵士。我说,墨瑞,你最好老实点把真相说出来吧。你想当大侦探,装疯卖傻,随你便,可是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

墨瑞的额头浮现一片红晕,不耐却又带点羞惭。他的心思似乎在别处飘邈着。

“案情绝不是废话,”墨瑞说。

“告诉你吧,”菲尔博士说,“这些所谓案情——”他突然回神。“唔,算了。不,也许不是。总之,我说得没错吧?”

“他不认识‘亚苹的红书’。他纸条上写的是根本没有这玩意儿。”

“也许他只记得那是一份手稿。噢,我无意为他辩护,我只是想把事情给弄清楚。我再问一遍:我说对了吗?”

“可恶,菲尔,你真会破坏别人的兴致,”墨瑞抱怨着说,语气微妙地有了转变。他转头望着高尔。“没错,他就是约翰·芳雷本人。哈啰,约翰。”

“哈啰!”高尔说。沛基首度发现他的表情不再严肃。

屋里的静默气氛突然消融瓦解似的,仿佛有些新观念悄然成形,一个原本混沌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高尔和墨瑞两人都望着地板,却隐隐透露着略带不安的雀跃。这时魏凯那极富权威感的声音响起。

“你准备好提出证明了吗,先生?”他简洁地问。

“我的假期泡汤了,”墨瑞说着将手探进口袋里,神情又紧绷起来。“好吧,东西在这里。这是指纹记录正本,里头有约翰·芳雷小时候的指纹印子,连同他那时候的签名和日期。为了证明我所携带的这份正本的确无误,我还曾经拍照存证,并且交由汉密尔顿警察局长保管。另外还有两封约翰·芳雷在1911年写给我的信,可以用来比对指纹记录上的签名字迹。还有现在的指纹印子,昨晚采的,以及我针对两份指纹核准点所作的分析。”

“很好,太好了,”魏凯说。

沛基看看巴罗,发现他脸色发白。沛基没想到冗长的僵局一旦打破之后,会对所有人产生如许影响。

然而当他环顾屋内,察觉茉莉·芳雷也在场时,也就明白了这点。

不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玛德琳·丹跟在她身后;她一定听见了所有的对话。大伙儿纷纷站起,响起一阵刺耳的椅子刮地声。

“他们说你很坦诚,”她对墨瑞说。“是真的吗?”

墨瑞欠身鞠躬。“夫人,我很抱歉。”

“他是骗子?”

“他是个骗子,足以骗过任何一个对他认识不清的人。”

“好了,”魏凯委婉地介入,“也许巴罗先生和我应该坐下来谈谈——当然了,是不带偏见的。”

“等一下,”巴罗以同等的圆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恕我指出,我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具体的证明。我是否可以看一下那些文件?谢谢你。另外,芳雷夫人,我希望能单独和你谈谈。”

茉莉露出一种恍然、不自在且困惑的眼神。

“好的,这样最好不过了,”她同意地说。“玛德琳刚刚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了。”

玛德琳安抚似地挽住她的臂膀,但被她僵硬地甩开。此刻金发的玛德琳浑然天成的美恰和怒火中烧而韵味全失的茉莉成了对比。接着,茉莉走在玛德琳和巴罗之间离开了书房。巴罗的鞋子吱嘎吱嘎地响。

“老天!”派翠克·高尔说。“现在又怎么了?”

“放轻松,听我说,先生,”艾略特板着脸建议说,“有个骗徒在我们这儿的水池边遭到谋杀。是谁干的或者原因为何,我们都还不清楚。此外有人偷了那本假的指纹记录,”他举起那本小册子。“之后又把它给归还了,假设这是因为那个人知道书是假的。那位女仆贝蒂,她从中午过后就没了踪影,接着在4点钟的时候被人发现躺在这书房楼上的房间里,吓得半死。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吓着了她,我们不知道,也不清楚指纹记录怎么会到了她手中。对了,金医生人在哪里?”

“还陪着那个可怜的贝蒂吧,我想是,”高尔说,“怎么?”

“最后,我们还得到了些新的证词,”艾略特停顿了一下。“就如你所说,你们一直耐着性子重复昨晚的事情。但我想问的是,高尔先生,关于你在案发当时的行踪,你说的可是实话?先想想再回答。有个人的说法和你不一致。”

沛基就等这一刻,他正想着艾略特究竟要等到何时才提出来。

“和我的说法不一致?是谁?”高尔把嘴里熄了火的雪茄移开,没好气地问。

“先不管那些,好吗?你听见死者落入水池里的时候人在哪里?”

高尔带着笑意打量他。“我猜你已经找到了人证对吧。当时我正站在窗前看着这个老家伙,”他指的是墨瑞。“我突然想到,这么一来我实在没必要再隐藏什么了。是谁看见了我?”

“你可知道,倘若你现在说的是真话,那么你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当然知道,很不幸的这么一来就让我脱离了嫌疑。”

“不幸?”艾略特愣住。

“开个玩笑,巡官。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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