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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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基廷顺从而又有点疑惑地出去了。H.M.转向波拉德。
“是马斯特斯的电话,”他面无表情地解释说,“他从斯特里汉姆的恐怖兜风之旅归来。这还不算,他还带来了弗兰西丝·盖尔。你知道吗?看样子她想告诉我们和一张沙发有关的某些事情呢。”
10地毯上的灼痕
独自走进来的总督察可谓威风凛凛:只见他神清气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提箱。
“啊,爵士,”他大声招呼,毫无窘迫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小心地把帽子放到桌上:“不觉得今早凉快些了吗?早上好,鲍勃。”
“呵呵,”H.M.说,“别逞强了,马斯特斯,你骗不了我。该死,我一整晚都盼着听你讲述肯辛顿冒险之旅的故事呢,你可别想就这么敷衍过去。来吧,说来听听。”
马斯特斯怒目而视,瞪了他好一阵子。
“哦,爵士,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倒不介意承认—”
“好得很,马斯特斯,全招了吧!你怕她。”
“不,爵士,我不怕。”总督察堂堂正正地答道,“没那回事。但我倒不介意承认—你知我知—我不停地想:真要命,如果现在马斯特斯太太把头伸进车里该怎么办!哼!那女人的态度啊。”他摸出一条手帕擦拭着前额,“这还不算,亨利爵士,如果有人声称,在警界摸爬滚打二十五年后,一尊光彩照人的维纳斯石膏像竟还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呃!抱歉,鲍勃,你看出这有多可笑了吧?”
“是的,长官。”波拉德答道。
“认真做笔记,小子,”马斯特斯郁闷地说,“其他的交给更了解内情的人就行。我刚才说了,亨利爵士,我说的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我是个警察,我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过—说正经事。无论我找没找到什么东西—”他敲敲桌子以示强调,“我确认了两件事。”
“首先,烟盒上的指纹—女人的指纹—并不属于德温特太太。
“其次,谋杀发生的整个下午,德温特太太都拥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呃?”
H.M.点点头:“不错,我们对此也略知一二,”他望着天花板的角落,喃喃答道,“我们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喂,喂,马斯特斯,没人和你开玩笑。出什么事了?”
马斯特斯迟疑着:“我看还是干脆点说完了事的好。不过请注意!”他又抹了把脸,“刚才说到我们上车。我首先询问她烟盒的情况:她最后一次看见它是在哪里,等等。起初她只是大笑,而且有点—哼。然后突然之间她就想起来了。她说,当然是星期一下午送给一位朋友了。这位朋友就是万斯·基廷。看样子她、基廷以及她丈夫(听见了吗,爵士?)星期一下午还一起喝茶呢。基廷借走烟盒,忘了还给她。这就给了我可乘之机。根据我的设想,如果基廷计划昨天与她见面,应该会把烟盒带去归还。于是我把基廷之死的消息告诉了她。”
“然后?”H.M.催促道。
“我承认,接下来她的反应令我措手不及。一瞬间她只是奇怪地望着我,我不知如何向你形容。然后她往后一倒,放声尖叫。是的,尖叫。上帝呀,”马斯特斯的话音中饱含敬畏,“那位女士真是个人物。我有生以来从未听过如此尖锐的喊叫声。连轿车都被震得突然转弯,险些撞上路边。司机转过头,怒不可遏,随即把车停下,出来拉开后座的门。这时那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微喘着气,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抬手遮住眼睛—
“嗯,爵士,可不是吹牛,那司机当时就拽住我的胳膊说:‘我知道你们在搞什么,欺软怕硬的家伙,滚出来!’我说‘我是警察’;他说‘放屁’,不骗你,接着他一把将我拖出去,给了我一拳。告诉你,都怪那女人把气氛搞成这样。弄得人人都像个—”
“去***。”H.M.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然后你如何应对?”
“我当然揍回去咯。然后我跳到他背后,将他双手反剪铐住,他动弹不得,但还对我大吼大叫,于是惊动了路人们。接着—哎,后面就不说了。关键是,”马斯特斯吼道,“这场骚乱根本是那女人的恶作剧,还争取了思索对策的时间,她一边靠在座位上假装哭哭啼啼,一边还从指缝里对着我偷笑呢。
“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知道。但最后还是她出面平息了混乱。啊,她探出车外,慷慨大度又楚楚可怜地说,求求你们住手,我不要紧。但她的那种方式令围观的所有人(包括警察)都以为她只是为了避免出丑而已。***,他们对我的指指点点真是不堪入耳—
“我们再度起程。但她还不肯放过我,不停地拍打我的膝盖。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哭诉这有多么多么可怕,人人都知道万斯·基廷有多么多么喜欢她,虽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她说别人甚至有可能怀疑到她头上,呃?我说是的,百分之百有可能。然后她说,为今之计只有直接带我去见能够证明她无辜的人。你也许不相信,可她径直把我领到—”
“我知道,”H.M.懒洋洋地答道,“领到‘鸽舍’,帕克街十八号。”
马斯特斯盯着他:“喂喂喂!你该不会在耍我吧?拜托,我看你已经—”
“不,不,说下去。”
“领到你说的‘鸽舍’,帕克街十八号。”总督察冷冷答道,“两位老处女姑妈家里。她们好像组织了一场桥牌聚会之类的。还没等我弄清楚她想干什么—不然我会把她单独隔离—她就忙不迭地扑到她们中间,把爆炸性新闻公诸于众。我可没吹牛,她像个悲剧女王一样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她们没完没了的唠叨把我的耳朵都挤爆了。噢,德温特太太真是与众不同,真的。她真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最聪明的女人。非但没给我机会问她问题,反倒让我陷在人群中疲于招架。她们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苏格兰场警察是多么—呃!—激动人心哪!她们问我警察是不是真的乔装打扮去查案;伯恩茅斯的卡车谋杀案是怎么回事,如此云云。哦,我好容易应付过去了,好吧。但付出这些代价,换来的只是一屋子人联合作出的不在场证明,以及烟盒上的指纹并不属于她的证据。”
马斯特斯对珍妮特·德温特星期三下午行踪的描述,与昨晚德温特本人的说辞完全吻合。
“等一下,”他解释,“我本以为逮到她的破绽了,所谓租车一整天的问题。在沃南街等候的司机(你注意到了吗?)看见她走出房门准备上车时,尚且不认识他。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那种租车方式,下午和晚上安排的司机不一样。下午替她开车的是另外一个人。嗯,今天一早我到墨丘利车行兜了一圈,找下午替她开车的人谈了谈。五点钟基廷中弹时,她正和两位姑妈以及之前同去看戏的另外三人一起,走出牛津街的一家饭店。不在场证明,坚不可摧啊。”马斯特斯深吸一口气,鼻息狂暴地轰鸣着,“以上就是全部了。”
“嗯,多么不平凡的一夜,”H.M.说,“你需要喝一杯,现在就喝。或许我们接下来的话会令你略微振奋一些。但先说说总体印象。你如何看待德温特太太?除了她很聪明这一事实以外?”
“绝非善类,”马斯特斯立刻答道,“冷得像块冰,还有些别的。我了解这种人。八年还是十年前被处以绞刑的内斯塔·佩恩和她类似,而现今这位女士的能力和手段更是犹有过之。按照规律,这种人不会犯下谋杀,但他们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谋杀的过程—啊,而且他们与普通人不同,事后从不会方寸大乱。如果德温特太太从基廷之死中获得了什么好处,我就要着手寻找隐身于她背后的人……”
“她确实获益匪浅,”H.M.说,“我不知道基廷的遗产有多少,但至少有二十万英镑,而她悉数收入囊中。”他提纲挈领、异常简明扼要地将与德温特会面的经过介绍了一遍,“现在尽可以施展你的推理了。但老天在上,马斯特斯,在连杰里米·德温特的面都没见过以前,千万别直接跳到结论。嘿?”
“你应该清楚,爵士,我从来不会一步跳到结论。”马斯特斯宣称。H.M.看了他一眼,可马斯特斯话锋一转:“不过我倒因此产生了几种想法,效法你的风格,暂时保密。可是德温特!德温特!哎,我今天早上刚刚听到与这位先生有关的一些情况。”
此刻马斯特斯迈着沉重的内八字脚步,在屋里来回转圈。他瞥了瞥H.M.,摇摇头。
“不,没什么对德温特先生不利的消息。正相反,还令他看上去更显诚实了。早上我从副局长那里正式获准负责侦办此案时听说的。事实是,德温特先生正力主重新调查达特利一案。的确,似乎他对案情自有一套理论。上个月他来过局里三四次,想调取达特利一案的卷宗。其中有一条:本杰明·索亚那颇具声望的公司过去曾有几次涉嫌出售赝品古董。”
根据马斯特斯盯着H.M.的那种方式,波拉德怀疑这是一个诱饵。但H.M.没有回应,只说:
“毫无疑问,他们还告诉你,他们打发菲利普·基廷到我这儿来了。研究菲利普非常有意思。鲍勃,请你将菲利普的证词要点读给马斯特斯听听。”在波拉德朗读的过程中,H.M.兴致盎然地审视着总督察。“我想现在你不至于还对‘十茶杯’是一个秘密团伙的观点那么嗤之以鼻吧?呃,马斯特斯?”
“那倒不一定。”
“无话可说啊。噢,好吧,你发现有趣的地方了吗?”
“太多了,而且全是问号。”马斯特斯断言,“要么存在一个名为‘十茶杯’的秘密团伙,要么不存在。德温特太太要么是成员,要么不是。加德纳要么和基廷吵过一架,要么没有。加德纳要么在星期二晚上把手枪从德温特家里带走了,要么没带走……”
H.M.不胜其烦:“要么明天会下雨,要么不会。不,不,孩子,如果你总来个陈述句再予以否定,世上一切都可以设计成问题的。这件事绝没那么复杂。不,我所说的有趣之处,是指菲利普·基廷扮演的角色。难道你不同意吗,鲍勃?”
“基廷?”波拉德吃了一惊,“莫非你是指德温特?”
“所以你不同意咯?嗯……那么,”H.M.咕哝着,“为了展开充分讨论,请根据你的印象,对他进行简要的性格侧写。”
波拉德思索着:“我会说他十分与众不同。性格讨喜,至少表面上如此。谨小慎微。喜欢别人将其视为家庭的一位朋友。颇为自己的坦率态度而自豪,但多少有些优柔寡断。他可能会骗人,但我很怀疑他会进行谋杀。对他喜欢的人忠心耿耿。他显然很喜欢弗兰西丝·盖尔,正如他显然十分厌恶德温特太太一样。”
“很好。那么,”H.M.不动声色,“为什么他谋杀了她呢?”
一阵沉默。见另两人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H.M.魔鬼般轻轻一笑。
“为什么他谋杀了德温特太太?不,孩子们,我的意思不是现实中的谋杀;我是指星期二晚上在德温特家里的那场杀人游戏。还记得吗,盖尔那姑娘告诉我们,德温特太太因头痛而告辞上楼之前,他们只玩了短短一局?嗯哼,菲利普·基廷扮演凶手,尸体则是德温特太太。他在杰姆书房的沙发上捉住她,用绞索将其勒死。我说,马斯特斯,你玩过这种所谓的杀人游戏吗?”
总督察的神情暗示,他与其在此说这种蠢话,倒不如去办更要紧的事情。他显然认为H.M.跑题了。“说到盖尔小姐,”他指出,“我们是不是最好请她上来?她在楼下,不肯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谈话,基于某种原因—”
“瞧,我比较淘气,”H.M.充耳不闻,盯着半空,“我喜欢玩杀人游戏。我每每观察到一点:如果你在游戏中扮演凶手,你只会去杀害自己喜欢的人,或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我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只是陈述事实。如果杀害自己不喜欢或者不认识的人,感觉就没那么温馨愉快了。人们都很回避这一点,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谁在游戏时谋杀现实中没打过交道的人;而且下手之前估计会思想斗争大半个晚上。就算是我捕风捉影好了,你多半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菲利普·基廷果真厌恶德温特太太,那么,该死,他为什么要杀害她呢?”
马斯特斯露齿一笑。
“恐怕这对我来说太难以捉摸了。也许这就是报纸上那些所谓潜意识的一种。拜托,爵士!如果你没有其他实质性见解—”
“没有,还有一点很奇怪,孩子,为什么我们的朋友菲利普如此肯定他的堂弟基廷是被某种机械装置杀害的呢?”
马斯特斯大受震动。
“机械装置?”他追问道,“机械装置是怎么回事?怎样的机械装置?”
“呵呵。你的老怪物总有出人意料的一手,不是吗,马斯特斯?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菲利普一番话中突然出现机械装置,令我觉得格外离奇。这和他的圆滑个性格格不入,不像他的风格。但是,当然,我兴许又在捕风捉影了,嘿?”
“但是,该死—喂,鲍勃,你拿到验尸报告了吗?”马斯特斯举棋不定。他接过报告研读起来,然后又递给H.M.。报告中有些内容似乎勾起了H.M.的兴致,于是马斯特斯满腹狐疑地望着他:“有什么线索吗?在我看来已经尘埃落定了。他死在那支点四五手枪之下。机械装置!你是指某种事先设下的射击机关,他一拉绳子或是什么东西,就触发扳机而中弹?但这种东西能两次击中他?还能击中不同部位?这玩意***又到哪里去了?”
总督察又一次疑窦丛生地打量着H.M.。
“不对呀,爵士。你会提起机械装置,非常奇怪。不妨承认我突然有这种想法。喂,我不是凭空杜撰,有一次我看到话剧中有一种诡计—可操作性很强。那是个藏在电话听筒里的射击装置。电话铃一响,受害人拎起话筒,举到脑袋旁边—砰!一枪打穿了耳朵,连凶手的影子都没出现,就这样。由此,我正在考虑那个有喷嘴的煤气管……”
“煤气管?”H.M.坐直身子,狂吼道,“什么煤气管?”
一丝极为隐蔽的微笑缓缓爬上马斯特斯的脸庞,但他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难道你没留意?我还以为你早已发现了呢。”
“马斯特斯,”H.M.说,“你故态复萌,又对我留了一手。所以你又搬出老一套把戏了,嘿,该死,我可不敢苟同你的做法!你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欺骗我—”
“哦,明明是你总对我来这一套吧,”马斯特斯冷静地反击,“喂,爵士,别大动肝火嘛!我只是请你留心那间阁楼小屋,拜托。你还记得吗?小屋的天花板很低,最多九英尺高。”
“就算我在听吧。那又怎样?”
“你看,”马斯特斯接着说道,“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条笔直的煤气管,并没有支架之类的固定物,末端却是一个铅塞,就这些。还有,这根管道并非位于房间正中央,而是更接近门口一些。事实上,它离陈尸的准确位置非常近。”总督察又一次热切地盯着H.M.,“在有所进展之前,这些小情报我不想告诉别人。但奇特的事实是,爵士,一根普通煤气管的管口直径与点四五手枪的枪口直径非常接近。呃?”
H.M.异常好奇地看着他:“我说,孩子,你也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地蒙骗我吧?难道你没把那东西从天花板上弄下来好好检查一下?‘藏身煤气管中的枪’,作者汉弗瑞·马斯特斯。你的想象力好丰富。还有,如果存在那种圈套,启动机关之前谁会自告奋勇将管口的铅盖取下呢?”
“噢,考特利尔今天正在查,”马斯特斯一笑,然后变得严肃起来,“请注意,我可没说这是真的。特别是报告中说那支点四五确实被使用过,更令人沮丧。但我还有另一个提示,可能你还没留心。在煤气管口正下方的地毯上有一块火药灼痕,呃?”
传来一阵急促而愤怒的敲门声。门开了,弗兰西丝·盖尔走了进来。
11无人认领的帽子
话匣子霎时盖上了,马斯特斯恢复了冷静。弗兰西丝·盖尔扬着下巴,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扫过。虽然她貌似准备道歉,神态中却仍带有一丝轻蔑,又或许是尴尬。今天她看上去老了许多,苍白了许多;奇怪的是,还令人觉得她更虚张声势了—可能是那顶斜戴的蓝色帽子产生的效果。
“我可不希望这又是一场逼供,”她冷冷地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你承诺过要秉公办事,马斯特斯先生。我父亲说你—”她责难地看着H.M.,“—会秉公办事的。他—他会为我请来一大群律师什么的。但我可受不了。趁他们还在吵吵闹闹的时候,我就从家里溜了出来。”
“我多少也猜到伯奇会让你来找我,”不知为何,在她的注视下,H.M.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但如果你愿意忘记一些事情……”
“你真是一头畜生,你们全是。”盖尔小姐说,“但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全倒出来,如果你们非知道不可的话。”
“哎,小姐,别怪我多嘴,这就对了!”马斯特斯大声喝彩,热心得有点做作。他忙不迭地拉过一把椅子,同时又若无其事地从衣袋里掏出珍妮特·德温特的烟盒。“抱歉让你久等了,但也请你理解我们的难处。”他递过烟盒,“来根烟,小姐?”
她冷冷地打量着烟盒,却渐渐脸红了。
“噢,这就是你在可怜的万斯尸体下找到的烟盒,是吗?”
“正中红心,孩子,”H.M.慵懒地点评道,“今天你在女人们面前可吃了不少亏啊。”
“小姐,容我请教,”马斯特斯犹作困兽之斗,“你是怎么知道的?昨天我没向你透露任何案情,今天早上的报纸上也没有刊载现场勘验记录。”
“我亲爱的朋友德温特太太今天一早就打电话通知了她的所有朋友,甚至包括我。”自他们认识她以来,弗兰西丝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些许光泽与笑意,眼中甚至掠过一丝顽皮,“还有,总督察先生,你再也别想吓唬我了。这次我可将了你一军。我全都知道了,昨晚在车里你是多么饥渴地向她求欢—”
“老天在上,马斯特斯,果真如此?”H.M.兴冲冲地转头问道。现在到了考验马斯特斯钢铁般的自制力的时候了。
“不,爵士,我没有。”马斯特斯异常冷静。
“说真的,我想你也不至于,”弗兰西丝承认,“可怜的德温特太太,把这一套用在每个人身上,也不管是否确有其事。甚至可怜的菲利普都未能幸免。但我只需想想你在那辆轿车里都干了些什么,就—嗯,反正你再也别想吓唬我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烟盒上有没有我的指纹。是的,我认为很可能有。”
“哈哈,”马斯特斯笑道,“你这是坦白承认谋杀吗,小姐?”
“别那么说,就算开玩笑也不行。”她犀利地盯着马斯特斯,“无论如何,亲爱的德温特太太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星期一下午万斯和她喝完下午茶后,确实带走了烟盒。我知道,是因为后来我见过他,碰过烟盒。”
“这有点奇怪,小姐。我似乎记得在我妻子买的一份报纸上读到过—《基督家庭卫士》之类的—你之所以跻身最出色的年轻女运动员之列,是因为你烟酒不沾。”
她又看了他一眼。
“通常是这样,但有时我也喝点酒,可我不抽烟。我发现我那粉盒的小镜子破了(我告诉过爸爸,厄运就从这里开始了),顿时心烦意乱。万斯就把那个锃亮的烟盒递给我权当镜子,还说,‘来,用这个’。当我看清那是谁的烟盒时,心想他一定是成心的,恨不得直接摔到他脸上。哦,我气昏了头!但他其实并非有意为之,万斯就是—他就是那个样子。”
当弗兰西丝提及烟盒的这一用途时,一种好奇的表情盖过了H.M.额头上的皱纹。他伸手从马斯特斯手中拿过烟盒研究起来,但没有说话。
“小姐,那么我们开始吧,”总督察说,“昨天我问了你两个问题,但你却勃然大怒。现在请行行好回答一下。首先,你不承认昨天下午开着一辆蓝色得宝轿车经过贝维克公寓,并且观察那座房子—”
“我当然会否认。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既然你已经和亲爱的德温特太太谈过话,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我是去侦查的,就这么简单。”
“你跟踪基廷先生去了贝维克公寓?”
“是的。我—起初我并没有这一计划。”她的悲戚神情,波拉德心想,与其说是哀痛,倒不如说是羞愧的成分更多一些。她用指甲戳着椅子的扶手:“我开车去万斯住的林肯大厦看他,发现不对劲。他搭出租车离开了。当我望见他走进贝维克公寓那座房子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所以我又开过几条街,然后回去了。另外一个男人—”她瞥了波拉德一眼,“正走上台阶,我没看清。”
“你看见基廷先生走进一座空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很惊讶?”
“不。”
“为什么,小姐?”
她专心地让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漫步:“你还有另一个问题,马斯特斯先生。昨天你问我为什么三个月前拿钥匙去看那座房子。我想都没想过去拜访那倒霉的地方,从来都不想走近一步。但只有以需要进屋看房为借口,我才能从经纪人那里拿到钥匙,因为我自然不会向他们透露真实的原因。”
“怎么回事?”
“德温特太太让我去的。”弗兰西丝·盖尔答道,下颌的线条愈显桀骜。
“之前说过,我和她认识只有六个月,”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时我对她还不太了解。但我一到那里就明白她为何请我去了,那个老贱人!你知道吗,差不多每过三个月左右,她的—她的灵魂就会生病,需要休养调理,诸如此类—”弗兰西丝做了个鬼脸,“所以她像个女王一样卧床静养,自己给自己催眠,恍恍惚惚地大谈特谈她的情人们。哦,有一次我在场时,她忽然坐起来,昏昏沉沉地说起信件的事情。她说她刚刚才想起来,她把几封信忘在他们之前住过的那座房子里了(就是贝维克公寓,你知道),藏在房子里一个秘密的地方。她还说一想到有人搬进去后发现了那些信,就忍无可忍。她说—哦,她真吓人!
“我有点害怕了。是的,我害怕。她逼着我答应立刻去帮她把信拿回来。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有房子的钥匙,从没归还过,但到处都找不到。所以她拜托我去找房产经纪人……
“你知道她此举的目的吗?我找到信了,好吧。因为其中有几封是万斯写给她的。她自然清楚我每封都会读一读。老贱人!”
她依然耿耿于怀,但尽管如此,总算卸下这个包袱,似乎也轻松了许多。H.M.放下烟盒。
“嗯哼,好一个荡妇。但这并非我们最好奇的部分。你说那些信被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斗胆揣测,这个秘密的地方就在阁楼上一张棕色的沙发里面,或是在其周围?”
“是的,你猜得很对。她对那沙发情有独钟。她告诉我,她总是躺在上面做各种各样的白日美梦。那东西有某种含义,她说的。”弗兰西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反正,那些信都在沙发里。你知道,沙发是空心的。”
“空心的?”马斯特斯重复道,非常缓慢地站起身来。
“严格意义上说也不算,但有一半可以通过铰链拉开。我的意思不是像一张床那样打开,因为它本来就大得像张床。总之可以把它拉开,里面的空间可以用来存放枕头、毛毯等。谁能知道那里还有铰链呢,而且……我说,出什么事了?”
“等一下,小姐!”马斯特斯像个催眠师挥着手,“你是说沙发里的空间足以藏下一个人?”
“不,我看不行,”她吓了一跳,“除非那个人骨瘦如柴,瘦得像—像个枕头。不,不行的。还有,那个人会憋死的。”
但马斯特斯早已低声诅咒了一句,伸手拎起电话打给考特利尔探长。H.M.仍然镇定自若地摆弄他的玉米芯烟斗。
“我看没这么简单,孩子,”他说,“和这姑娘一样,我也不认为凶手会藏身于那种地方然后溜掉。但这里头或许还有些非常有趣的问题……我说,”他凝视着弗兰西丝·盖尔,“你解答了很多昨天拒绝回复的问题。现在事情就好办多了。你想收回什么证词吗?”
“收回证词?我不明白。”
“比如说,”H.M.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你曾告诉我们,据你所知,杀人游戏当晚,你的朋友加德纳既没有也不可能将那支莱明顿手枪带出德温特家。”
“怎么?”
“这能成立吗?”
“当然成立,绝无问题!”弗兰西丝喊道,紧握双手,“求你别再说了!你们是把罗恩当做—当做傀儡,或者替罪羊什么的。他没拿,我告诉你,他没拿,他没拿!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他?今天早上他在林肯大厦。他……是谁说他把枪拿走了的?”
“菲利普·基廷。对了,马斯特斯,我看最好再把我们的朋友菲利普请回来。”
马斯特斯挂了电话,H.M.作了必要的指示。安静的弗兰西丝一脸傲然。马斯特斯一边观察她,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小提箱。他将那顶内侧有菲利普名字的灰色毡帽以及那支点四五手枪放到H.M.的书桌上。弗兰西丝看见手枪时虽然畏缩了一下,却未置一词。稍后,基廷进来了,发现她也在场,不由大吃一惊,显出几分惧意。
“弗兰西丝,小姑娘,”他强作欢颜地说,“我都还没机会和你见个面,表达我有多么悲痛—”
“哦,呸!”弗兰西丝转向他,厉声斥责道,“菲利普·基廷,我想知道你最近在发什么神经,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你很奇怪,也很可笑。是你告诉这些人星期二晚上罗恩·加德纳把那支枪—”她指着手枪,“—带回家了?菲利普·基廷,你非常清楚他根本没拿。我想至少也该说实话—”
“原来是这件事。”基廷突然警觉起来。波拉德再次注意到了他眼中掠过的冷酷光芒。“怎么,先生们?”
马斯特斯作了自我介绍,波拉德敢发誓,H.M.已经睡着了。“那么,先生,”总督察说,“你提出—嗯—万斯·基廷先生是被一种机械装置所杀,这令我们十分赞赏。”
他停了停,仿佛在等待鱼儿咬钩,但菲利普只是礼貌而戒备地点点头,马斯特斯只得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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