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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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浴室,把指甲油递给玛歌。我看着她换上衣服。她穿了件银色丝棉礼服——这点请你记住,唐——银色丝棉礼服,看起来艳光四射。我终于开了口:‘玛歌,药品柜那瓶毒药。’她从镜前转过身说:‘药品柜什么瓶子?’不过索林就在这时走进来——他用非常冷酷的声音说,我们迟到半个钟头了,拜托快一点好吗?
“索林整晚都是那个样:脸色苍白得欧贝问他是不是病了,而且一双死鱼眼怒气冲冲。但他仍非常有礼貌。玛歌则——很兴奋。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呼吸急促,一副她已经做了个决定而且打算照办的模样。
“坐车到洛克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德芮克·荷斯果不是在笑就是在讲笑话,可是索林连跟他都没怎么搭话。在洛克家,晚餐过后……索林跟你讲了吗?”
“他说,”何顿答道,“你们玩了游戏。”
“游戏!”希莉雅回话,肩膀抽搐起来。“他没跟你讲我们全都戴上面具的那场游戏吗?扮作行刑后的谋杀犯?”
“没有。”
何顿不由自主地努力压抑逐渐紧张的心情。希莉雅描绘的这幅图像背景是个飘着些许雪花的寒夜,绝无圣诞气氛。雪普顿医生没有移动也没有出声。
“你见过丹佛斯爵士的面具收藏吧?”希莉雅继续说。“挂在好多房间的墙上,到处都是。有些是印象派。有些取材自真实生活。有些还真匪夷所思。几乎全都上了色,是栩栩如生的谋杀犯的面具——他们行刑以后的模样。”
“没见过,”何顿清清喉咙。“没。我不晓得有这些收藏。”
“我们原本也不晓得,”希莉雅承认,“直到他把我们带上楼,只点了根蜡烛制造更好的效果,然后打开一间四方房间的门锁秀给我们看。大家全都喝酒喝得十分尽兴,否则我看他也不会来这套。
“除了我们家人跟丹佛斯爵士,另外还有洛克夫人、看来优雅极了的桃乐丝(她是个好孩子),外加很着迷桃乐丝的龙尼·梅瑞克。丹佛斯爵士打开门锁举起蜡烛时,我们看到所有那些栩栩如生的吓人玩意没有眼睛地看着我们——大家当时的表情,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丹佛斯爵士解释,它们大半都是印象派。不过其中三四个(他不肯讲明哪几个)是直接——先用湿纸,再用混凝纸——从苏格兰场还有伦敦跟巴黎警察局附设博物馆保藏的真人死亡面具取的模。之后面具依照这些人死后……死后痛苦的模样上了色;另外贴上真人的头发或者胡子;而且,其中几个绳子的痕迹都还……”
“希莉雅!看在老天分上,别折磨自己了!”
她的手握在何顿手里,冷得直打颤。她抽开手来,他呼声抗议。雪普顿医生还是神秘不可测地保持不动且无声。
希莉雅讲下去。
“丹佛斯爵士说,他的意思是要大家玩个老式的谋杀游戏。只不过这一回,我们每个人都要戴上真实生活某个有名谋杀犯的面具。之后,等‘命案’发生过后,我们全都要尽可能按照自己的角色回答所有问题。
“然后他就开始随意发出面具,一边说谁演谁。
“大家都挺喜欢这个点子,或者假装喜欢吧。依我说,要是你读过很多有关犯罪的书,而且这些人的事你都一清二楚,可以扮好你的角色的话,自然就没问题。
“索林扮蓝道——法国的蓝胡子,薄秃的头骨,姜黄色胡子;他上了断头台。德芮克是乔治·约瑟夫·史密斯——专在浴缸里杀掉新婚妻子。这两个人我的确晓得。噢,还有玛歌。玛歌说:‘我才不当戴尔老妈,她丑得要死,我当伊迪丝·汤姆森好了!’桃乐丝·洛克是皮尔西太太,前排牙齿有点暴。而洛克夫人呢——她跟她先生一样极为世故——是红发的大块头凯特·韦伯斯特。大家好像都很满意。
“可是龙尼·梅瑞克还在那儿犹疑不定,跟我耳语说:‘我的名字叫布香南医生,可是我他妈的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又做过了什么事;你能帮我吗?’然后我说:‘我是玛莉亚·曼宁,但我也说不出我是谁。’
“就在那时丹佛斯爵士过来了,十分纤瘦优雅。他要扮演游戏里头的侦探。他的面具是个古物——17世纪一名德国刽子手戴过的金属面具。下巴好尖,像是骷髅头跟狐狸面具的综合体,绿铁锈颜色。他猛地把面具凑向我的脸时,我一把抓住龙尼才稳住。
“没错,我觉得大家都喝多了。
“因为之后,游戏进行时……
“你也知道,开派对的时候,大家都像着了魔似的?血液会冲进脑子,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我们在楼下玩这游戏时,一片漆黑,除了大厅里有碗点了火的酒精在烧,蓝色火焰烧啊烧的直晃。大家戴上面具露出头发,眼睛透过孔洞望出去,看来全不像真人。大伙不断地游荡乱晃,来来回回,经过那碗蓝色火焰。蓝道的秃头、皮尔西太太的暴牙、布香南医生杂乱的胡子。而且他们——当然只是玩笑而已——他们全都不断呻吟,你知道;猛地朝别人冲去,又随即遁进黑暗。
“我……我敢说我看来比其他人都糟。我的玛莉亚·曼宁面具是肿的,一眼睁开一眼半闭——虽然拥有这张脸的女人曾是美丽的。然后刹那间我起了个念头:要是这个贴在我脸上的东西就是真人面具,而我则是透过绞架上那女人的眼睛望出去呢?
“然后有人‘尖叫’起来,表示命案已经发生。”
希莉雅深吸一口气。
“还真诡异,”她紧张地笑起来,“真诡异——给‘谋杀’的人正巧就是玛歌。
“灯亮着的感觉是比较好,当然。丹佛斯爵士开始繁复地交叉质询每个人。有几个角色,我承认,演得非常好。德芮克——德芮克·荷斯果扮演杀害浴缸新娘的乔治·约瑟夫·史密斯就逼真得很。”
“这他当然演得好,”何顿说。
“因为他是律师,你知道,这案子他摸得一清二楚。不过,”希莉雅握起拳头,“那整场盘问有点不对劲。我搞不懂,也无法解释,只是感觉得到。也许只是因为大伙儿身体发热、疲累,又有点自惭吧。总之丹佛斯爵士——站在厅里的榭寄生底下,我们这群戴了面具的怪物环绕在他周遭——硬是找不出杀人犯。
“就这样玩个没完。最后洛克夫人——她通常是最冷静的人,大声叫说:‘哎,拜托结束了吧!是谁干的?’就在这时,年轻的桃乐丝(竟然是她,挺反高潮的)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拉离头发。她说:‘我是皮尔西太太,有一回我杀了情敌,支解她的尸体后放进婴儿车里推出去,不过这回我没给抓到。’然后,”希莉雅补充说,“大家全笑翻了,于是一切又恢复正常。”
第六章
“恢复正常,”何顿说。
他试图不带讽刺地说。他一时忘了他们是围坐在小孩玩的沙坑边沿,偏处摄政公园昏暗的一角,而且时间已经晚得想必接近半夜了。他仿佛看到自己身处宽阶宅,置身寒冷厅堂,周遭全是嘴角歪扭的面具,一如希莉雅所期望。
希莉雅的眼睛和想像力都如同梦想家,如同诗人。她可以强烈感觉到所有外在的事物,而且受到感动:形状和颜色,布面的质地或者某个声音的语调,她都能无比生动地模仿出来。不过内在意义——表情或者手势背后的人性动机——她所知甚少,猜得到的又更少。
她完全没有怀疑到。她从没想过……
何顿惊觉,她从没想过,索林·马许和桃乐丝·洛克之间或许有了狂热、危险的关系。
这个想法原先只是掠过他的脑海而已。不过念头并未消逝。他想起早先他出现在窗口时索林和桃乐丝在黑暗里猛地分开,他想起那封没有拆阅的电报,也想起索林所有慌乱的行为,于是这念头得到了肯定。
这段关系,当然,有可能是在玛歌死后开始的。毕竟索林已经当了6个月的鳏夫。如果他们考虑要结婚的话——呃,虽然索林39或40岁,而桃乐丝只有19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而且就金钱的观点来看,更加糟糕的配对也不是没有。这会儿只剩一个黑色的问号还在徐徐蠕动。
假如这段情是在玛歌死前开始的呢?
不管索林可能怎么虐待玛歌,他会过分到……?
何顿的思绪又拉回现在,因为希莉雅先前跟雪普顿医生低声而急促模糊地讲了些话,这会儿医生正以他一贯平静祥和的方式回答。
“当然,亲爱的!不过你也了解,那场游戏里谋杀犯的面具让你印象非常深刻吧?非常,非常深刻。”
“当然,”希莉雅紧着喉咙同意道,“深刻到我得为玛歌的死负起部分责任。”
两个声音呼道:“胡说!”雪普顿的呼声或许比何顿的快了一些。不过希莉雅没听进去。
“我知道凯斯华那个药品柜里头有瓶毒药,”她坚持道,带着缓慢而且含蓄的清晰,“我知道我见过玛歌陷入那种情绪的模样,满脸通红,好像才下了个决定。不消多聪明就可以知道是什么决定。
“可是,当晚我们回到凯斯华后,我做了什么?
“我没到玛歌那里,没找她讲话,没把那瓶讨厌的毒药倒进排水孔。我倒是做了什么?‘谋杀’游戏搞得我心烦意乱——真是笨得可以——所以我什么也没做。
“而且我的时间其实很充裕。我们到家时还早,才刚过11点。可是,老天!我却非得赶回自己房间独处!好笑的是,虽然精神亢奋,但我却累得像是一早就开始打网球。我头好昏,几乎连换个衣服都没办法。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雪利酒。
“我做了梦。梦到自己站在台上,是个空旷的地方,台下围了一大群人,高声喊叫取笑我,搭着‘噢,苏珊娜’的曲调唱我的名。好恶劣,像群兽一般。有人一直绕着木台转。我谁都看不到,因为我脸上罩了个白袋子。之后我才晓得我脖子还缠了根油腻腻的绳子。
“我就记得这么多,然后……
“有人抓住我肩膀猛摇。我看到是索林。房里有道橘光,太阳出来了,但还是冷飕飕的。索林站在我旁边,穿着晨袍,头发一团乱,脸上有胡碴。他只是说:
“‘得起床了,希莉雅。你姊姊死了。’”
就在这时,正当她要讲到故事高潮时,希莉雅的态度出现180度大转变。她的声音不再颤抖,也没有丝毫紧张的痕迹。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何顿从没料到的、潜藏在她天性里的坚决和果断。希莉雅坐得笔直,双膝并拢,红鞋插进沙里,美丽的颈子稍稍弓着,两手平放在地面上。他对她最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此时。
就这样,那冷静的金属声音一丝不苟地冒出一个个音节。
“索林没说:‘玛歌死了。’他说:‘你姊姊死了。’就像律师或者殡仪馆老板一样。我只是看着他。于是他马上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夜里她上床前,一阵歇斯底里;我打电话给雪普顿医生,然后我们把她抱上床,尽力救她。可是她没多久前走了。’然后他就告诉我他是怎么在她起居间的躺椅上找到她的。接着又说:‘雪普顿医生这会儿在楼下,正在开死亡证明书!’
“就这样。
“我什么也没说。我起床,穿上晨袍,然后冲去玛歌的卧室,打开门。
“窗帘没拉上,橘光流泻而入。玛歌躺在床上,非常平静,身上的睡袍皱巴巴的。1月她就要满36岁了,她好爱年轻人哟。我没碰她。是死了的模样,就跟妈妈咪过世时一样。我看着她一会儿,然后跑到浴室。当时我的手还很平稳,完全没有发抖,于是我翻看了那个药品柜。
“我前一天晚上看到的毒药瓶不见了。”
希莉雅停顿一下。
“我又回到卧室,看着她。整栋房子仿佛跟玛歌一样静止不动地死去。没多久(处在那种状态,你是先有感觉然后才真的看到)我注意到另一件事。我注意到她的衣服——四散各处,好像是索林和雪普顿医生随手乱扔的。
“我刚才说过,而且刻意要你记住了——前夜玛歌穿的是银色丝棉礼服。不过这会儿我看到的礼服却是黑的,被扔在一张椅子上。黑天鹅绒,低胸,左肩别了个钻石胸针。我从没见她穿过。
“散在床脚边跟地上的是黑色丝袜、嵌了假钻扣环的黑鞋,还有宽口内裤跟吊袜带。这下子,我想我就全都懂了。
“玛歌浪漫多情。那件黑色礼服想必是在她某次穿着或者某个时候有了纪念价值。所以洛克家的派对结束,她回到这里以后,才三更半夜换了衣服打扮整齐,好像要赴晚宴。(如果我打算自杀的话,也许就会这么办,虽然我承认我永远没有勇气。)玛歌吞下毒药。她把瓶子扔出浴室窗口。然后她就走到起居间,瘫在躺椅上等死。
“她常说她也许会来这套。这会儿她果真做了。
“我转身冲向起居间。电灯仍然亮着——她没关,当然——而且我瞧见炉格子里头有大火烧剩的灰烬。我还有个机会可以确定。
“玛歌一向会写日记。她老是一页接着一页写个没完,我真搞不懂,我就没办法。日记都摆在同一个地方,很大一本上了锁,放在起居间一张中式的齐本代书桌(译注:风格源自18世纪英国的家具,线条优雅,有繁复的洛可可雕工)里。我找到那书,开了锁,可是去年一整年的日记都给割掉了。火炉里头……
“我记得当时注意到——模模糊糊地——火炉用具里有两把火钳,一只是铜制把手,从玛歌卧房的火炉拿来的。可是日记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全成了灰,一页一页地被烧毁了,堆在其他灰烬上头。
“她还在顾全颜面,你知道。她不希望别人晓得。我四处看了房间,镶金线的白缎,深红地毯还有猩红窗帘,也看到那张躺椅。你知道,索林就是在那张椅子上勒她脖子的。
“我抓狂了。我猛地跑出起居间,穿过玛歌死后躺着的玫瑰红卧室,又进了浴室。我觉得我非得,非得,非得确定毒药瓶不在药品柜里头。我开始重新翻看瓶子。可是这回我的手在抖。有个瓶子倒下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哐啷啷掉进洗脸盆,噪音传遍整间屋子。
“我抬头一看。是索林,站在通往他卧室的门口,左手抓住门框,看着我。
“浴室有扇位在高处的外推式彩色玻璃窗,因为和窗框形状不合所以从没上锁。我记得当时觉得有股好冰冷的空气袭上我颈背。
“索林说,声音拔高:‘老天,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我说:‘是你干的。’他只是瞅着我,离开门口往前踏一步,然后我便开口:‘你那样对她等于杀了她,毒药简直就像你亲手递给她一样。我会跟你讨回这笔债的,索林·马许。’
“突然他左手往后一甩,砰地撞上挂在洗脸盆旁边那面墙的刮胡刀带。
“我就说:‘打啊。拿刮胡刀带打我啊,像你对付玛歌一样。不过我不会和玛歌一样逆来顺受。这点你最好搞清楚。’
“他一时没答腔,只是喘着气。然后——让我觉得好恶心——他微笑起来。他长了一堆胡碴的脸孔笑起来,温和、友善、烈士般的笑容。你可以想像奶油在他嘴里都不会融化(译注:比喻人很冷静),而且他就要直接飞上天堂和圣洁的天使做伴去了。
“他说:‘希莉雅,你情绪不稳。换衣服去吧。’然后他就回他卧室,把门关上。”
希莉雅再次停顿。这席话,包括她跟索林的谈话,她都是用同样冷静,没有感情的语调讲述出来的。收尾时,她一脚踢向沙土,语调近乎轻松。
“玛歌给葬在凯斯华教堂墓园的新家族墓室里头。你还记得吧,唐,妈妈咪老说她想葬在新墓室,因为旧的那个太挤了?”
“嗯。我记得。”
“妈妈咪的愿望一直没实现,”希莉雅说,“新墓一直到她死后才盖好。不过,玛歌葬礼前约莫一天——因为,听好了,索林说这一来新墓室可以增添几分圣洁肃穆,以及——我想他还说了‘气派’两个字——几具古早前的德沃何家人的棺木给抬到新墓室安葬。玛歌连死后都没法跟妈妈咪或者我们的父母在一起。噢,不!她是跟……”
这时希莉雅的声音变了,变得气愤填膺。她跳起身,退到沙坑外站着,呼吸重浊急促。
“雪普顿医生,”她央请道,“当时是你照看玛歌的。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是啊,医生,”何顿沉着脸同意道,“我也正要问你同样的问题呢。”
雪普顿医生咕哝一声晃一下,站了起来。何顿也是。雪普顿医生反射动作般调整了他的夹鼻眼镜。他转身面对希莉雅时,宽阔的脸——茸茸白发环住他光秃的脑袋——看来十分慈祥。
“怎么样,亲爱的?”他愉悦地问。
“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好些了吗?”医生问道。
希莉雅瞪看他。“对。当——当然我觉得好些了!可是……”
“那就好!”雪普顿医生点点头。“这就是罗马天主教告解制度的智慧所在。不过,当然,”他宽阔的脸因为半幽默的道歉而生出些皱纹,“如今我们是加了些点缀,取个科学名称。喏,希莉雅,我以你家多年老友的身份,想请你帮个小忙。你肯吗?”
“成!当然!如果我帮得上的话。”
“那好!”雪普顿医生说。他沉吟起来。“明天,据我了解,你要到凯斯华待几天。我——呃——知道马许先生打算巡看壕屋并卖掉它。”
何顿看到希莉雅吓一跳,虽然这对她显然不是新闻。不过雪普顿医生满脑子在想别的事。
“哎!”医生说,宽容地挥了挥手。“没关系啦!到乡下住几天,呼吸乡下的新鲜空气,当做度假吧;我自己也受不了伦敦呐。我要你帮个小忙,希莉雅,等你回城以后。”
她的声音拉高。“什么忙?”
雪普顿医生小心翼翼地摸向他西装背心左上方的口袋,然后摸向右上方口袋,最后才拿出一张名片。他仔细检查起来,中气十足而愉快地松口气,这才交给希莉雅。
“回城以后,亲爱的,我要你去拜访地址印在卡片上的男人。听好了!他可是百分之百合格的医生,德高望重,也是心理分析师。我要你告诉他……”
唐·何顿一听,觉得像是脸上挨了一拳。希莉雅的感觉想必更糟。
“就是那个心理医生,”希莉雅说,“你来伦敦找他谈了我的事。我——我讲的话你还是半个字都不信!”
“哎,好了!”雪普顿医生沉吟道,撅起嘴唇。“正如某位名人在某个场合所说,何谓真相?这事儿……”
“医生,”何顿说,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因愤怒而颤抖,“希望你能好心地回答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我们才听了个直截了当、很有说服力的事实陈述。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雪普顿医生想了想。
“我以反问的方式,”他提议道,“来回答可好?”他鼓起如簧之舌对希莉雅说。“假设(注意,只是为了讨论方便!)马许太太是自杀好了。假设马许太太是因为被先生虐待才寻死的。”
“然后呢?”希莉雅问,眼睛在长长的睫毛底下发亮。
“你这样大肆喧哗闹出丑闻甚至(老天保佑!)要求开棺验尸,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或是你希望得到什么好处呢?法律对马许先生无可奈何。这点你一定要搞清楚,亲爱的。照法律来看,你动不了他。”
“没错,”希莉雅平静答道,“不过我可以毁了他。我可以戳破他那层厚皮。我可以毁了他。我说到做到。”
雪普顿先生微微吃了一惊。“好女孩儿!得了,别这样!”
“有什么不对吗?”
“好女孩儿!这纯粹只是想报复,你说对吧?认识你这么多年,亲爱的,从没见你起过报复心呐。这会儿你可不想开先例,对吧?”
“问题不在于,”何顿切入,“起不起报复心或之类的。问题是在于伸张正义!”
“喔,对。毋庸置疑。说来你觉得马许太太是自杀吗,先生?”
“不,”何顿答道。
“你不觉得?”
“不。我想她是给预谋害死的。”
巴拿马帽从雪普顿医生大指节的手指里落下,滚进沙坑翻了几下。显然他从未想过是“预谋害死”。他弯了身嘟哝着捡起帽子,然后又挺直腰。
“你觉得是谋杀,嗯?”他沉吟道。“我说啊,我说!”雪普顿医生语气平板,暗藏讽刺意味,登时叫何顿雷霆大发、信心动摇。
“医生,听好了!身为门外汉,可容我问一声,怎么好端端的人会莫名其妙死于脑溢血?”
“这样子好了,”雪普顿医生提议道,坦诚地微笑伸出他的帽子,“我原本——呃——打算搭明早第一班火车回威尔郡的。不如这样子好了。我现在住的旅馆位在……在哪里呢倒是?啊,对。威别克街。威别克街!何不就明早到那儿找我?10点吧。”
“不要!”希莉雅叫道。她用眼神向何顿求助,好诚挚的求助。“不要去,唐!他——他想单独见你。他想趁我不在旁边自卫的时候,跟你谈我的事!”
“别激动,希莉雅!”
“你不会去吧?会吗?”
“医生,”何顿说,“谢谢你好心的提议。我恐怕无法接受。不过,可不可以请你现在就告诉我玛歌·马许太太的死因?”
“可以的,先生,”雪普顿医生应话。他的眼光晃向希莉雅。“不过我不打算讲。”
“很好。该怎么做这就很清楚了。希莉雅告诉我,她已经写信给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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