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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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安安静静地过着每一天。可这份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境,被明人君给我看的一张照片搅乱了。照片上的正是《宽恕之网》。他说,这是从祯子的相册里揭下来的,因为觉得画上的图形有种数学性质,所以拿来给我看。我故作冷静,说图形似乎没有任何数学含义,心潮却澎湃不已。因为照片上的日期,是在一清先生去世很久之后。那幅画还在世上——我开始这么想。如果还在,那么,它在哪里?如果祯子有意把它藏起来,那就只会是在小泉的房子里。想到这里,我不禁坐立难安起来。我知道,平常那儿是没人的。顺子有钥匙。于是我偷偷溜进去,寻找那幅画。”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宪三补充道。
伯朗慢慢理清了事情的脉络,勾画出了十六年前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的情景。只不过,要具象化还需要更多材料。
“可你没能找到画。”
“没找到。但我找到了那份报告,被很珍重地收藏在衣柜里。但当时我没想把报告拿走。我的目标就只是《宽恕之网》而已。所以,从那以后,一有时间,我就偷偷溜进去。”
“是不是这件事被我妈妈发现了……”
伯朗想起康治说过,祯子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忽然对小泉的房子上心起来。
“好像是的。尽管我很小心,不留下任何痕迹。有一天,我正在检查佛龛背后,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祯子就在我身后。我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可她却并不那么吃惊,只是悲伤地说:果然是宪三先生啊。”
“果然……?”
“似乎是管理这栋房子的人,发现屋里的电灯经常亮起来,就对祯子说,您最近来得很频繁啊。祯子发现了异常,但在管理人面前巧妙地遮掩了过去。她开始思考,是谁擅自闯进房里,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报告,肯定早就拿走了。最后她终于得出结论,那人为的是《宽恕之网》。”
“……这么说来,那幅画真的在这栋房子里?”
“祯子从一清先生那儿得知了画的秘密。一清先生对她说,他不该画这幅画,把画交给祯子去处理。但祯子却没有把画毁掉,而是将它藏在了这栋房子里。所以她认为,入侵者是发觉了这件事的人。但那会是谁呢?仅限于知晓《宽恕之网》存在的人。祯子从顺子那儿打听到了我的日程安排,选中了我有可能会潜入的日子,偷偷埋伏了起来。”
当时发生过这些事吗——这一切都让伯朗无比震惊。那时他正为了当兽医而享受着学生生活呢。
“然后,姨父,你是怎么辩解的?”
宪三无力地摇摇头。
“我没法辩解,什么都说不出来。祯子拿出手机,说她要打电话。”
“报警吗?”
“不,”宪三说,“是打给顺子。她说要通知顺子。如果她要报警,或许我反而会更冷静些。听到顺子的名字,我动摇了。我不想让顺子知道这件事。她一直很尊敬我。要是她知道我偷偷跑到妻子的娘家偷东西,一定会对我失望透顶,瞧不起我的。”
“可要是被捕了,小姨早晚也会知道的啊……”
“是啊。所以我开始混乱了。祯子说的话让我更加慌张。她说,把我交给顺子之后,她要把画毁掉。烧成灰。她还说,相册里的照片她已经烧掉了。我求她别那么做,烧了照片就够了,那幅画可是人类的瑰宝。可她没有一丁点儿改变主意的迹象,反而开始拨号。我想阻止她,于是去抢手机。我们俩扭打起来。”
讲到这里,宪三闭上眼睛,不再说下去了,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请继续说吧,所有的一切。”伯朗说,“我做好思想准备了。”
宪三缓缓睁开眼,慢慢地说: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走廊上,祯子在我身子底下。大概是在扭打的时候双双跌倒了吧。我站了起来,祯子却一动不动。”
“难道这就死了……”
“不,她还有气,很微弱。可能是碰的地方不对,引起了脑震荡。如果当时——”宪三双手抱头,“如果当时我马上叫救护车的话,祯子是能得救的。可我没想到这个,第一个念头是就这样丢下她,逃之夭夭。但转念一想,这样可不太妙。万一她苏醒过来,我就完了。何况她还会把《宽恕之网》烧掉。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得出了一个不可原谅的答案。尽管心里明白这一点,却还是行动起来……”宪三仍然抱着脑袋,深深地垂着头,呻吟似地说,“我把祯子搬到浴室,脱掉她的衣服,让她躺在浴缸里。在我的感觉中,热水完全浸没她身体之前的那段时间长得令人恐惧。一方面,我担心她会不会中途醒来;另一方面又模模糊糊地想着,如果醒过来就中止吧,那样就不用杀人了。但最后她并没有醒过来。确认完毕后,我抹去了自己的痕迹,离开房子。报告就是我在这时带走的。我希望,如果警方看穿这是他杀,这会让矢神家的人蒙上嫌疑。”
痛苦地说完这番话后,宪三仍旧把这个姿势保持了一阵子,才垂下双手,抬起头来,脸上却毫无生气,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就是这些了。”宪三说,“这就是我背负了十六年的罪孽的详细经过。我一直尽量避免去回想这件事,但一旦开始述说,记忆就逐渐复苏。我得以重新审视了我自己:真是猪狗不如啊。”
宪三的话有条有理,也很有说服力,但伯朗还是没有任何现实感,因此也没有涌出愤怒、遗憾、悲伤等情绪。占据他整个内心的是震惊,只有震惊。
“今晚你到这儿来,也是来找《宽恕之网》的吗?”
“严谨地说,是先来确认一下。就像你刚才推理的那样。听了你和顺子说的话,我想,小泉的房子说不定还在。尽管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要来确认。我开着旧车过来一看,吓了一跳:房子果然在那里,没被拆掉。我不知道康治先生为什么要说谎,但脑子里立刻想到了那幅画的下落。它肯定还藏在里面。与此同时,我也很在意你们的行动。你那么晚了还到我家来,或许是打算明天就开始搜寻。你问顺子,屋里有没有藏东西的地方。还说不用太大,能藏文件之类的就行。我马上发觉,你们的目标不是那幅画,而是报告。所以,我把隐藏多年的报告带了过来,藏进了天花板后面。我想,如果找到了报告,你们应该就不会再靠近这栋房子了。那么后天,我就可以从从容容地找我的画。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要是再稍微迟上一点儿,我就会被你们撞见了。你们站在房门口的时候,其实我正藏在房子的阴影里呢。”
“你就那么想得到那幅画吗?”
宪三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
“你们大概不明白那幅画的价值吧。它画的是真理。如果对它加以分析,或许会揭开‘素数是什么’这个数学界最大的谜团,甚至能解决历史难题‘雷曼猜想’本身。”
“所以你想从明人君那儿把它抢走?”枫问,“把他关了起来?”
宪三却惊讶地看着她。
“你的登场让我有点吃惊。我没听说过明人君结婚的事,何况你还说他人在西雅图。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把明人监禁起来了吗?”伯朗问。
“别担心。我说过了,不要粗暴对待他。虽然说不上舒适,但绝不是有害健康的环境。而且很快就会把他放出来的。”
听宪三的口气,看来还有共犯。
“伯朗君,你也在和这个女人一起说谎吧。”
“为了寻找明人,我们演了一出戏。我们一心以为那家伙的失踪和矢神家有关,没想到是姨父你……”
“你还叫我姨父啊。”宪三露出悲伤的目光,把房间里四处打量了一遍,“要是我早点知道这栋房子还在就好了。我被那张照片完完全全地骗过去了,那张成为空地的照片。我以为,既然房子没了,画肯定在康治先生那儿。如果康治先生去世了,遗产全都会归明人君所有。画也会传到他手上。他不仅拥有数学才能,还是电脑方面的权威。要是他得到了《宽恕之网》,是不是会发觉其中隐藏的秘密?要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只有一个办法:抢在明人君前面找到《宽恕之网》。只要找到了画,就能阻止画被交到他手上。毕竟那幅画的正当继承人不是明人君,而是你啊。”他用手指着伯朗,“不好意思,我不认为你明白那幅画的价值。一清先生的画全都保管在我家。我想,那幅画最终也会到我这儿来的。”
“所以你才把明人关了起来,打算一直关到康治去世,处理完遗物之后。”
“没错。但事不凑巧,步步算错。康治先生到现在都没死,还出现了一个自称明人君妻子的女人。最令我意外的就是这栋房子了。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成不了一个成功的数学家,因为我缺乏看透事物本质的才能。”宪三自嘲地笑了。
伯朗看看四周。“画真的藏在这栋房子里吗?”
宪三思索着。
“怎么说呢。到了这一步,我的自信也逐渐消失了。或许祯子早就把它毁掉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哥哥,”枫唤道,“我可以报警吗?”
伯朗看了看严肃的枫,目光移向憔悴的宪三,接着又看看枫。“好,报警吧。”
枫拿着手机到隔壁去了。伯朗低下头,他没法正视宪三的脸。
就在这时,一股挥发性的气味刺激到了他的鼻腔。伯朗一看宪三,他正在触碰脚边放着的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
宪三抬起凹陷在眼窝里的眼睛。
“看到你们进屋后,我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现报告后,这房子对你们就没用了。或许明天它的存在就会大白于天下,被置于某些人的管理之下。要是那样,我就没有找画的机会了。这且不提,房子本身也有被拆毁的风险。就算在拆房时发现了画,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处理它。也就是说,我找画的机会只有今晚。所以,当你们在房子里四处翻找的时候,我去了加油站。”
“加油站?”
“如果今晚找不到,我就打算这么做。”宪三把什么东西倒了出来。
液体在地板上扩散开来。伯朗立刻明白那是汽油。宪三推倒了装着汽油的容器。
“我会接受惩罚的。但我不想还对人世怀有留恋。明明知道那幅画的存在,却又找不到它,实在是太痛苦了。另外,我也不想再让别人看见它。”
伯朗还来不及呼喊,宪三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纸片,扔在地板上。
巨大的火焰轰然而起,明亮得让人目眩。伯朗“哇”了一声,飞快地向后退去。
“他在干什么?”枫冲了进来。
“他打翻汽油,放了火!”伯朗叫道。
“快跑吧。”宪三平静地说,“我将在这里死去。”
但枫却靠近宪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站起来!”
“别管我。让我在这里接受惩——”
宪三还没说完,枫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开什么玩笑,臭老头!快给我起来!”
“不,我刚才说了,我站不起来啦。”
枫咂着嘴,拉起宪三的右边胳膊,拽着他转了半个圈,接着就像柔道里的单手背负投似的,把宪三的身体扛了起来。
伯朗看呆了,枫眼睛一瞪,吼道:“发什么愣?快跑!”
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就跑。后背上传来的热量告诉他,火势正在飞速蔓延。可他没工夫确认,一口气跑到了玄关。
伯朗一边穿鞋,一边回头张望。让他吃惊的是,背着宪三的枫就跟在他身后。他刚一打开玄关大门,她就抓着运动鞋,光脚冲了出去。
来到门外,枫才把宪三放下。虽然是小个子老人,但也得有五十公斤左右吧。可她的呼吸一丝不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好像是打给119通报火情。枫语气冷静,说明简洁,简直跟播音员一样。
伯朗看着房子。火舌还没有冒出来,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黑烟。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总额的空气中漂浮着焦糊味。
这下子,这栋房子可就彻彻底底地毁了——他模模糊糊地想。
他对这里没有特别强烈的怀念之情。倒不如说,这里和母亲去世的痛苦回忆联系在一起。母亲神秘的死亡现在变成了事实上的谋杀,可他还是没有一点真实感。
他想起了玩的气枪游戏。全是洞眼的纸拉门,朝着佛龛射击,惹得祯子冲他大吼大叫——
全是洞眼的纸拉门?
那扇纸拉门怎么样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它上面都保留着那几十个洞洞。但如今不同了。它被修好了。他想起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是康治到这里来的时候,大家在佛堂拍的。照片上的纸拉门特别漂亮。因为来了贵客,所以肯定不能让它继续千疮百孔下去。
伯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就朝房子冲了过去,无视背后传来的呼喊。必须得确认一下。他打开玄关门,冲进屋子里。
屋内满是烟雾。不知道电线在哪里短路了,电闸也跳了下来。但走廊深处仍然明亮,那是因为里面在燃烧。
伯朗拿起那把园艺用的小铁铲,穿着鞋直接走进了佛堂。里面的客厅火势正猛,火苗蹿到了天花板上。所幸佛堂还没被波及。
他走近佛龛旁边的纸拉门,用铁铲的尖端猛戳进去。然后把手指抠进破了的地方,使劲往外一扯。但内侧什么都没有。
他接着又去戳紧挨着的另一扇纸拉门。结果是一样的。当他朝着第三扇纸拉门举起铲子时,脚底骤然变热,低头一看,榻榻米开始烧了起来。伯朗急忙后退。
伯朗一边躲避着火焰,一边用铁铲劈纸拉门。这扇门的手感不同了,显然被什么东西加固过。
伯朗双手持铲,用尽全身力气戳了好几次。纸拉门终于发出“啪”的一声,破裂了。他抓住破口的边缘前后晃动了几次,将它越扯越大,扯出了几十厘米的一个洞。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洞里是那副精致到极点的图形。同时,记忆也复苏了。这就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幅画。
他把手伸过去,想再把洞扩大一点,头顶上却不祥地传来吱吱嘎嘎声。抬头一看,一块天花板垮了下来。
伯朗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险险躲过砸下来的天花板。大火瞬间引燃四周,甚至烧到了他的脚边。那扇纸拉门,藏着《宽恕之网》的纸拉门,也要被大火吞没了。
糟糕,伯朗想着,打算往那边再靠近些,但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危险,快逃!”是男人的声音。
“你说什么啊?《宽恕之网》在那里——”伯朗说着,回头一看,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抓住他胳膊的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可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因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别管什么画了!”明人的目光还是那么冷静,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是一幅画罢了,快跑吧!”
伯朗的大脑停止了运作,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人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他只能默默地跟着往外跑。
第29章
来到外面,消防员的身影跃入眼帘。看来消防车已经到了。他们大声呼喊着,来回跑动。其中格外健壮的一个走过来问伯朗:“没有受伤吧?”
“没事。”伯朗回答。
“里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
消防员点点头,说了声“很危险,请离远一点”,就去对同事们下命令了。其他消防员们正用熟练而干脆的动作完成各自的任务。
走出院外,路上除了消防车,还停了好几辆警车。听到警笛声,附近的围观群众们开始聚集起来。
不,这些都无关紧要。伯朗重新打量着那个直到刚才还一直抓着自己胳膊的人。直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脸不大,个子却比伯朗稍微高一点。
“你……为什么在这里?”
明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严肃起来。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全都多亏了哥哥。谢谢。”
“谢?”
不知道明人为什么要道谢,伯朗有点迷茫,疑问接连不断地涌上心头,多得让他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才好。
一名穿着制服,相貌严厉的警官朝他们走来。“您是手岛伯朗先生吧。”
“是的。”伯朗迷惑地回答。
“本厅说要把您带到警署去。能跟我走一趟吗?”
“诶,为什么?”
“我不清楚理由,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把您带去署里。请您务必配合。”
“请等一下。我的车还停在附近呢。”
“我知道了。请您把钥匙给我,我让部下开到署里去。”
伯朗不知所措。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啊?
“我多半也会去的。”明人在一旁说,“待会我们再慢慢聊。”
伯朗说不出话来。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请。”警官催促似的用手示意停在一旁的警车。伯朗的思维还处于停滞状态,只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在警车的后座坐下后,伯朗环顾四周。没看到枫和宪三的身影,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勇磨。他站在路边,一边借着便携式烟灰缸抽烟,一边望着消防员灭火。他不是应该一个人开着奔驰先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完全搞不明白。
车子开到了町上一所小小的警署,伯朗被带到一间类似接待室的房间里。警官端出一杯温热的日本茶,让他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他在廉价的沙发上坐着坐着,渐渐睡着了。事后想来,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
他是真的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了一条毛毯。
伯朗揉揉眼,坐起来,忽然发现窗边站着个人,吓了一跳。那人背对着伯朗,眺望着已经破晓的小镇的街道。
“你醒了啊。”明人回过头,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伯朗看看表,已经快到早晨七点了。
“我完全弄不明白状况。这里是警署吧。简直像做了场噩梦似的。”
“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端杯咖啡过来?”
“好啊。不,还是不用了。比起这个——”伯朗抬头看着明人,“我更想听听你的故事。”
明人点点头,从窗边走开,在伯朗对面坐了下来。
“我也这么想,所以到这儿来跟你解释。结果来了一看,哥哥你正鼾声如雷呢。”
“我已经清醒了。”伯朗把双手放在膝头,挺直身子,“说吧。”
明人做了个深呼吸,盘起腿来,开了口。
“由于工作的关系,从去年夏天开始,我一直在西雅图。虽然很担心父亲的病情,却也无可奈何。我拜托波惠姑姑,万一有什么事,请她马上联系我。不久之前,她通知我,说父亲的状况恶化了,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于是我急忙回国。”
“这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后来的事。”
“我到达成田机场时,两个男人正等着我。他们是警视厅的,告诉了我一件令我意外的事:有人打算绑架并监禁我。”
危险的话突然出口,伯朗往前探了探身子。“怎么回事?”
“他们说,是警视厅的网络犯罪对策课提供的情报。有人在网上募集人手,要实施对某人的绑架和监禁。警方确认后发现,的确有这么个网站,上面也确实有这样的内容。但不知道发帖者是不是认真的。于是警方布下陷阱。派人装作接受委托,和发帖者接触,刺探他的身份。但对方十分慎重,仅仅自称‘协调者’,怎么都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而且他用作联络的手机是以第三方身份注册的。警方为了不让发帖者生疑,和他通了几次邮件,终于弄清他的目标是一个居住在西雅图,名叫矢神明人的男性,还掌握了矢神明人在日本的住所,和他不久即将回国的情况。”
伯朗惊讶地看着淡淡道来的明人。宪三的坦白在他听来毫无现实感,如今听到的这番话就更像小说了。
“接着,对方——‘协调者’开始询问具体的绑架监禁计划。说如果有满意的方案,才会将工作委托出去。还提出了附加条件,就是绝对不能让目标受伤,监禁时也不能伤害目标的健康。监禁时间不定,快的话两三天,最长不过一周。报酬一百万日元,在监禁成功后支付,如果监禁时间长于一周,每超过一天额外支付十万日元。警方认为,如果是恶作剧,这也未免太仔细了,于是决定和目标本人取得联系。但目标已经从西雅图出发了,警方只好在成田机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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