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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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葵还在凑屋时,总右卫门拿她的儿子佐吉当接班人看待。」

「那就是很喜欢他啰?」

「那时候是吧,现在就难说了。久兵卫因为那样的内情出走,总右卫门却故意把铁瓶杂院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佐吉,而且一面让佐吉当管理人,一面却在背后搞鬼,暗地里提出条件让住户们离开铁瓶杂院?倘若他现在也把佐吉当儿子看待,相信他的人品,想借这机会让他学着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管理人,就不会去做这种居心不良的事。我虽不是你,但打这儿估量,实在很难相信总右卫门对现在的佐吉怀有好意。不过,若说把佐吉叫来这件事,对阿藤也不算是个体贴的做法——啊,这是明摆着的,眼前这对夫妻便一天到晚在吵架——你倒说说看,总右卫门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打的是啥主意?」

平四郎一静下来,仿佛是在等待这一刻,油蝉一齐鸣声大作。起居间里立时充满了从天而降的蝉鸣声。

半晌,弓之助像听蝉鸣听得出神似的,微偏着头。然后,小声地说「真奇怪」。

「很奇怪吧。」平四郎也应道。好似在滂沱大雨中对谈,这对姨甥的话语声几乎要淹没在蝉鸣里。

弓之助提起笔,面向着纸,好像要写些什么,却又将笔尖停在半空中,直盯着纸看,最后却啪当一声,用力将笔放回笔砚盒。

这一声令油蝉一齐戛然而止。

「姨爹,可能是测量的基点不同。」弓之助说道。

「怎么说?」

「阿藤为何如此痛恨葵?佐吉在凑屋总右卫门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何要安排佐吉当铁瓶杂院的管理人?凑屋总右卫门为何要偷偷将铁瓶杂院的住户赶走?阿藤过去对美铃宠爱有加,为何这几年却冲突不断?是因为美铃像葵吗?或者是有别的理由?」

弓之助一口气说完,眼睛闪闪发光。

平四郎不由得起身。虽不明所以,但他感觉得出弓之助这模样之中,有些什么令他不得不猛然起身。

「这一切,」弓之助灿然一笑,对平四郎说道,「或许全都必须以不同的基点来测量。」

「你是说,这些事全都没有关联?」

「不是的,根源必定是同一个。但是,开始测量的基点各自相异。」

平四郎抓抓头。唐纸门后传来细君的声音。拉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哎呀,你们姨甥俩正专心讲究学问呀。弓之助,要好好向你姨爹请教哦。」

瞧她心情好的。

「我做了冰凉的白玉丸子呢,好好尝一尝吧。相公,你也喜欢白玉丸子吧?」

当天临走之际,弓之助又说了句谜样的话——女儿阿律险些被抓去抵赌债的木桶匠权吉,值得调查一番。

「我觉得,知道是什么人找权吉去赌博很要紧。」

「你是说,那件事或许也是凑屋设计的?」

权吉沉迷赌博,害阿律被带走,令他在杂院里住不下去——

平四郎沉吟。「这我也想过。权吉确实好赌,有人相约一定马上陷进去。但是,只为了要赶走这对父女,便设计把阿律卖掉,未免太残酷了。这作风和八助他们拜壶那时相差太多了吧?」

弓之助笑了。「但是,如果当时阿律被妓院的人带走,之后会如何可就不知道了。也许一离开杂院,称是为凑屋办事的那个俊掌柜就赶上来说,阿律姑娘,真是对不住,其实我们有苦衷,不得不瞒着你们父女俩,请你们搬走,才演了这么一出乱来的戏。权吉的债务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安排新的住处和工作;权吉把你卖了,阿德会让他怕得存不了身,迟早会离开铁瓶杂院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和你团聚了——」

平四郎睁大了眼睛。没错,弓之助说的对。剧情极可能是如此安排的。

「就结果而言,阿律因佐吉的话改变了心意,因此离开铁瓶杂院的就只有阿律一个,权吉现在还留在杂院里吧?」

「是啊,还在。」

「这么一来,凑屋便没有达到目的。姨爹,阿律在丢下权吉、逃离铁瓶杂院之后,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凑屋那个俊掌柜有没有去找她呢?阿律不挂念父亲吗?」

平四郎盯着弓之助人偶般的脸蛋瞧了一会儿。这张脸蛋精巧如匠人的杰作,但脑袋里的东西更不得了。

「来盯一盯权吉吧。」平四郎说道。

这时候最不方便的,便是平四郎除了小平次之外,没有别的手下。不用说,平四郎不能亲身到铁瓶杂院监视,因为结果不外乎是被佐吉发现,问起大爷在那里做些什么。小平次也一样,十成中有九成会被阿德喊住,说「你来得正好,帮忙清清水沟再走」,被狠狠使唤一顿后徒劳而返。

话虽如此,又不能差遣铁瓶杂院里的人。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可不行。平四郎希望事情暗中进行,不让杂院众人察觉。

仅烦恼片刻,平四郎便又出门前往本所深川的大头子茂七家。破锣嗓子的老爷子已自汤疗回府,但用不着劳动他,找政五郎谈就行了。而所谈的话,其实平四郎并未详加解释,只说权吉的沉迷赌博与女儿离家出走,背后似乎有黑手。即使如此,大头子的心腹仍二话不说,爽快承应。

「我会先监视五天,调查这位权吉木桶匠的去处、见过哪些人。」

「不好意思,若权吉和女儿阿律碰面,麻烦你顺便查查那姑娘现在住哪里、做些什么。」

平四郎有些客气地加上一句。

「权吉年纪也不小了,不可能自己出主意作主,搞出什么花样。赌博和女儿离家出走这两件事倘若真有内幕,定是阿律依那黑手的话,要父亲行动的。」

「我明白了。」政五郎说着,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大爷肯来找我们帮忙,真教人高兴。大爷千万别那么客气,若不嫌弃,今后有机会也请多关照。」

平四郎笑了。「我看起来像在客气吗?」

听阿德说,阿律离家后,权吉虽嘴硬,但整个人无精打采,赌当然是不碰了,连酒也比较节制。

「我们也觉得该让他受点教训,所以打算先不管他,等到他真的有困难了再帮忙。」阿德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就之前平四郎不经意瞧见的,权吉确实神情黯然。木桶匠的工作需要熟练的技巧,但权吉多年来懒散的生活已使双手不再灵巧,承包的工作量也减少了。对打零工的工匠而言,没有工作便等于没有进帐。权吉也为此着急,似乎出门到处找工作,但信用与风评一旦跌落便不易挽回,因此权吉的日子应当过得相当苦。

政五郎言而有信,平四郎前去委托的翌日傍晚,随着日暮六刻(注:晚间六点)的沉沉钟声,遣人送来最初的报告。来的是大额头,因此并不是送写在纸上的报告来,而是装在脑子里而来。这且不管,听了他的传话,平四郎大吃一惊。

第一天便大有斩获。权吉离开铁瓶杂院来到外面,便一路走过永代桥,过日本桥到北岸,往内神田的濑户物町去了。完全没有迷路或问路的样子。显然,这条路他走惯了。

后来,权吉进了一幢十户连栋杂院。那杂院不知是否最近发生过火灾,大门和屋子都有明显修缮的痕迹。权吉与主妇们打招呼,也没有生疏的模样;和在铁瓶杂院时比起来,态度可亲得多。接着,权吉又毫不迟疑地,打开杂院中间一户人家的油纸门,消失了身影。问过街坊的主妇,说权吉和年轻的女儿阿律两个人住在那里,权吉因工作之故,白天在家、晚上出门,而女儿就在前头马路转角那家陶瓷铺做事。

这对父女是这年春天时节在这幢杂院住下来的。阿律便是在那时离开铁瓶杂院,时间上接得正好。

「傍晚回来的女儿,长相大致是这个样子。」

大额头仔细描述。平四郎越听越笃定那就是阿律,错不了。

「谢啦。劳烦你也跟政五郎头子道谢。」接着,平四郎稍微想了想。「哪,大额头,我没用过冈引,实在没半点头绪。想来这时候该包点礼金,可是该包多少,你知道吗?」

大额头应声「是」,点点头。「头子有提到大爷定会这么问,要我到时候跟大爷收这几多钱。」

「政五郎设想得真周到。」

「是大头子交代的。」

大额头行礼道谢,回去了。平四郎也给了他一点跑腿费,他说这也要先给头子看过,不能擅自动用,慎重其事地收进怀里。好个乖孩子。

大额头一走,平四郎便朝唐纸门后叫道:「喂,写下了吗?」

「是,都写下了。」说着,坐在文案前的弓之助现身了。

「姨爹,那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很罕见的额头吧?」

「不是的,额头确实也是,不过他记性之佳,真教人吃惊。」

「你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就吃惊。大额头那小子,把他大头子讲给他听的事都记住了,连二、三十年前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不过,要是中途打断他就得从头来过。有趣得很,下次你也试试。」

「姨爹,」弓之助睁大了眼,「这工作您做得很愉快吧?」

「是啊。」平四郎搔搔下巴。

翌日,平四郎让弓之助歇了一天没去道场,带他一起外出。至于小平次,不仅没让他看家,反而不讲理地命他代为巡视,令他大为不满。

弓之助穿着做工精致但稍短的圆袖和服、趿着鞋,平四郎则脱掉同心外褂,只穿轻便和服。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怎么看怎么怪,而且,错身而过的行人,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这两人。不消说,自是惊异于弓之助的美貌。其中还有些年轻姑娘,本以为走过之后早已向右拐弯,结果竟跟在身后。见平四郎回头斜睨她们一眼,便慌慌张张地拿袖子遮脸,连忙逃走,还真是可爱。

平四郎的目的地当然是濑户物町。阿律工作的陶瓷铺,看来生意相当好,店头的货整整齐齐地排放着,打扫得极干净。两人在铺子前来回观望,不久,出来了一个头戴阿姐头巾(注:女性手巾的缠法之一,多用于劳动时防尘),手持掸子,绑着袖带的姑娘,啪嗒啪嗒掸起一落落锅碗瓢盆。那侧脸是阿律没错。平四郎双手还揣在怀里,就这么往铺子晃过去。

「喂——店家。」

平四郎粗声粗气一叫,阿律应了声「来了」,堆着笑抬起头,便像个活生生的人偶般僵住了。

「这小鬼头老是尿床,能不能帮我选个便盆?最好是南天竹花样的。」

「姨爹!」弓之助红了脸,横了平四郎一眼。接着转向阿律。

「你是春天时还住在铁瓶杂院的阿律姑娘,木桶匠权吉的女儿吧?我们有些事想请教才冒昧前来。可以商请铺子老板,占用点时间和你谈谈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平四郎说道。心想,带着弓之助,我的懒散大概会更上层楼吧。

或许是意外来访令人无法招架,阿律对平四郎与弓之助有问必答。听她所供述的一切,平四郎——虽有一半早已预料到——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内容和先前弓之助所推测的几乎完全一致。

「把我卖掉来抵赌债,可爹爹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那张脸让我一时气不过……直到离家出走,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平四郎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役,陶瓷铺的老板客客气气地空出后头的起居间。三人在此坐定,喝着阿律亲手端来的清茶谈话。解开袖带、整理袖子,除下头巾的她,在短短一段时间里,神色举止忽然有了大人样。现在不像个姑娘家,倒像个稳重的女人。尽管是暂时的,但一旦下过完全抛下父亲的决心,反而令阿律成长许多,如此说来,这段亲子关系还真是蕴含了讽刺的趣味。

「要离家可以说走就走,但不能不跟那时工作的茶馆打声招呼,所以隔天我就去了。受了铺子那么多的照顾,却为了要离开爹爹,不得不辞掉那么好的工作,虽然可惜,却也没法子。」

结果,凑屋的人已经先在那里等她了。

「是个四十开外、仪表出众的男人吧?」

不知为何,阿律对平四郎这个问题红了耳朵。「他说他是掌柜,但不是专做店里的事情,是直接奉凑屋老爷的命做事。」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阿律一个劲儿摇头。「不知道。」

平四郎觉得这是谎话。原因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一定在说谎。

一如弓之助的推测,那个掌柜告诉阿律事情的原委「实是如此这般」。凑屋希望铁瓶杂院的住户搬走,但却不想让人认为是被赶走的,而权吉的事也是为此而安排——

「那掌柜好生有礼地向我道歉……也帮我安排了现在的住处和工作。他说,我在那种情况下丢下爹爹,暂时大概不会想和爹爹一起生活,要我先自己住;凑屋也会看爹爹怎么过日子,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会另外设法帮忙。」

阿律便依了他的话,独自生活了两个月。但待生活安顿下来,心里便无法不挂念权吉。

「我实在忍不住,便找掌柜商量。掌柜的说,由他先去跟爹爹说我在这里,很担心爹爹;然后,要是爹爹愿意,就带来这里瞧瞧。」

权吉来到濑户物町的杂院,一进门就大哭着向阿律道歉。

「爹爹说他再也不赌了,而我也觉得,事到如今,实在无法舍弃爹爹,所以,心里其实很想马上就接爹爹过来……」

「但凑屋却阻止了?」

阿律点点头。「要我再多等一些日子,到入秋时再看看。掌柜说,要是立刻接爹爹过来,也许有人会对我离家时闹出的骚动感到奇怪。所以这件事,也要爹爹绝不能说出去。」

平四郎嗯的应了一声。弓之助则说了句「是吗」。

「那么,阿律。」平四郎忽地问道。

「什么事,大爷?」

「凑屋给了你多少?」

这回阿律整张脸都红了。光如此便足以代替回答,平四郎便说「算了」。

「你在这里安顿好之后,凑屋的掌柜还是常来看你吧?」弓之助问道。阿律一脸为难地望着平四郎。

「一定的吧。」平四郎代她回答。「先别管这个,阿律,凑屋为何非赶走住户不可,那掌柜告诉过你理由吗?」

阿律毫不迟疑,立即答道:

「因为想在那块地上盖新房子。」

「什么样的房子?」

「听说是凑屋要用的,所以应该是大宅吧。」

平四郎与弓之助对望一眼。这倒是初次耳闻,是新的收获。

阿律不解地望着两人。

「盖大宅这种事,大富人家常做呀,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是啊,既是凑屋,想在哪里盖座大宅住都没问题。」

但是,也不必特地挑深川北町这种粗鄙之地,而且还不惜暗中赶走现在的房客。

弓之助微微倾身向前。「有没有听说过凑屋的哪个人笃信什么神明?」

这话问的是阿律与平四郎两人,两人双双摇头。

「哦,这样啊。」

「你怎么会想知道这个?」

「我是想,要在一个不相干的地方盖房子,或许是为了方位。」

平四郎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这种联想是不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再怎么说,他可是个出了名不信鬼神的人。

平四郎告诉阿律这段谈话是密谈,她与权吉都没有涉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可光明正大地继续目前的生活;只是,平四郎姨甥俩会经来此,并已知道凑屋正悄悄将铁瓶杂院的住户赶走之事,绝不能告诉凑屋那个俊掌柜——千叮万嘱后,离开了濑户物町。

顶着大日头,朝着大川边才一遇开脚步,弓之助便道:「她一定会说的。」

「一定的吧。」平四郎也这么说,从怀里取出手巾擦汗。

「不过,说也无妨。我们就来瞧瞧,凑屋知道事情被发觉后有何对策。」

「反正看这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平四郎个子高,若不将头整个低下,便瞧不见并行的弓之助的脸。他稍稍停下脚步探头看,孩子似乎吓了一跳,立即停步。

「你今年十二吧?」

「是的,姨爹。」

「那心思还真机敏。」平四郎又迈开脚步。天气实在炎热,一停顿便觉烈日灼身,一走却是汗如雨下。

「会吗?」

「你怎知阿律定会将我们的事告诉凑屋的掌柜?」

弓之助泰然答道:「因为她喜欢那个亲切又俊俏的凑屋掌柜。」

「所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弓之助愉快地说道。

「女人一见到我,大多会吃惊地直瞅着我。可是,偶尔也会遇上无视的人。这样的女人都有心上人;也就是说,她们的心眼里只有那心上人,瞧不见别的东西。」

在这沉闷炽热、文风不起的午后,平四郎却放声大笑,这笑声掀起了风,令正好经过的卖风铃小贩扛着的风铃,一齐叮当作响。

「哇啊,好好听哦!」弓之助很高兴。

「我很中意你,买一个给你。」

「真的吗?哇啊!谢谢姨爹。那么,我想要那个金鱼的。」

瞧卖风铃的高兴的模样,那肯定是最贵的风铃。弓之助似乎也擅长这方面的测量之术。

「真是个不能大意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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