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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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没有继续下去。久兵卫似乎有些依依不舍,望着阿德一眼便走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阿德才终于明白久兵卫当时是什么心情。卖鱼的箕吉冲进来,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出来了,说道:

「不得了了!阿德,管理人跑了!」

「你说什么?」

「管理人连夜跑了!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跑到别的地方?」

「他留了信,友兵卫要念给大伙儿听,叫大伙儿过去!」

不愧是「胜元」训练出来的掌柜,久兵卫写得一手好字。友兵卫断断续续地念出那写得太好而难以判读的笔迹,铁瓶杂院的居民们越听嘴巴张得越大,眨巴着眼,脚生根似地定在原处。

「若我再继续待在铁瓶杂院,正次郎一定会再来闹事。光是太助就已让我万分过意不去,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我要离开这里。请大家把久兵卫已经不在这里的事传出去,好让正次郎不会再来。」

久兵卫留下了这些话。可能只带了几件随身物品,家具什物都原封不动地留着。

阿德情绪激荡,心痛得好像要裂开。

原来,管理人昨晚是来向我告别的,要我代为照管。

说什么正次郎,明明是骗人的!哪有什么杀手!那明明是阿露扯的谎!

「井筒大爷打算把阿露带走。」

所以管理人才要走?就为护着阿露,让那些谎话更逼真?

管理人也太好心了!

阿德发狂似地转头张望,在人群里寻找阿露的面孔。阿露不在。阿德转身便往八百富跑。

前门关着,挡雨窗也是关着的,阿露独自坐在黑暗之中。阿德开了后门直冲进去,门也不关,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屁股坐下,但阿露仍自顾自地低着头,动也不动。

「管理人走了。」阿德说道。

阿露一言不发。阿德往她脸一看,在后门射进来的光线里,阿露两眼紧闭,双手搁在膝头,手背上的骨头像骷髅似地突出来。

「管理人昨晚来向我打过招呼,是不是也来找过你?告诉你他要走了,你大可放心圆谎!」

阿露睁开眼,眨了眨。

「要是管理人在这里,正次郎却老是不来,那就太奇怪了。其实用不着等正次郎,大伙儿早就看穿了你的谎话,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阿德也不知道自己在发谁的脾气,只想把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你为什么要杀你哥哥?」

阿露的肩颤了一下。

「没错吧?用肚脐眼想也知道!大伙儿嘴上不说,其实早就知道是你对你哥哥下的手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可是为什么?你们感情那么好,为什么要杀你哥哥?算我求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其他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你不说,教我怎么帮忙圆谎?」

阿露无力地垂着头,垮着肩。还以为她哭了,她的眼睛却是干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声道。

「因为爹那个样子……新娘不肯来。」

昏暗之中,唯有后门射进来的阳光如刀般锐利。阿露毅然地坐着,让这阳光射穿了她。

「她说不要。爹瘫在床上,她就不肯进门。」

「咦?」阿德重新坐好。「你是说太助有女人?」

「嗯。」

「那女人说富平兄在,她就不嫁?」

「嗯……」

「可是这……我懂了,所以太助说要离开八百富?就跟你吵架了?」

阿露缓缓摇头,喃喃说道:「哥哥说他不会走。」

「说不能留我一个人。」

「那为什么?」

话才出口,阿德顿时明白了。就像挨了当头一拳被打醒一样。富平在媳妇就不进门,可是又不肯丢下阿露离开,那么就只有……

阿德一字一字从齿缝间挤出般,问道:「太助说要让富平兄——永远都不会醒来,是不是?」

阿露瘦弱的背脊,像被吊起来似地一下子僵直住,然后头一垂,哭了起来。

「哥哥说,这样爹也不会受苦,因为爹现在也跟死了没两样。可是我……」

阿露抽噎着说:

「我们商量了好几回。我说不可以,但哥哥就是不听,说没别的办法了,说我也很可怜。爹会谅解的,爹也想要这样。我说那只是方便自己的借口,可是我再怎么说都没用。」

那天早上直到出事之前,兄妹俩还在谈这件事,但双方争执不下,没有结论。阿露睡不着,便下了楼,坐在睡在被窝里的哥哥枕边。

哥哥只知道听那女人的话。凭哥哥自己,绝不会兴起杀死爹的念头。哥哥着魔了。我这么拼命求哥哥,哥哥为什么就是不懂呢?为什么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我实在没办法让哥哥杀死爹。」阿露喃喃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来阻止哥哥。」

阿德双手紧握,注视着瘦弱的背脊、颈项,以及单薄如纸的肩头。

她想,杀手真的来过了。

只是,杀手不是去找太助,而是来到阿露身边,以阿露的长相、阿露的声音、阿露的手,握起菜刀。

那个杀手,也曾好几次来到阿德身边。当她坐在痛苦的加吉枕畔时,轻拍她的肩。

管理人都知道,都料到了。而我也是……

我不能拿这姑娘去报官。

「菜刀呢?你藏在哪儿?」阿德低声问。

「洗了放在灶下。」

「是吗。你要装作不知道,就这么放着。」

「阿德姨……」

阿露抬起那张哭花了的脸,望着阿德。阿德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晃了晃。

「知道吗?你千万不能从这里逃走,刚才那些话要全部忘记。管理人一定也希望你这么做。谎话一旦说出口,就是一辈子的事,到死都不能松口,知道吗?」

阿露抽噎着,不断点头。阿德狠狠瞪视着破空而至的阳光,仿佛仇敌正潜伏其中。

Chapter2 赌徒

井筒平四郎不是个迷信的人。

自孩提时代便是如此。他常一脚踩在门槛门轨上不当回事,每次都挨母亲一顿好骂。据说踩门槛门轨会为该户的当家带来灾难。平四郎的父亲是个难以取悦的人,给平四郎的脸色比疼爱多得多。尽管当时年纪小,也自觉没趣。大约十岁左右吧,他心想那种父亲不如死了算了,便使劲踩门轨,在上面又蹦又跳的,但那天以及往后,父亲硕大的额头顶上也没降下什么灾难。这令年幼的平四郎大为不满,同时也领悟到迷信之不可信。

如今年过四旬又半,这个信念依旧不变。即便一早临出门时竹皮草屐带子断了,也认为总比走在路上才断来得好。八丁堀的同心宿舍里,单单他一个人在仅有方寸大小的庭院里种茶花。井筒平四郎喜欢茶花,厌恶樱花(注:茶花花谢时,整朵花连蒂掉落,令人联想至武士遭斩、身首异处状,故一般武家不喜茶花)。

正因他是这样一个人,便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深川北町的铁瓶杂院大门上,含今天在内,连三天都停了一只乌鸦。这事他自然不忌讳,只是停的地方特别,便随口说道:

「那只乌鸦昨天、前天也都在哪。」

小平次紧跟在他身后,圆脸上的小眼睛稍微睁大了些。

「大爷会说这种话,真稀奇。」

「我可不是因为怕倒霉才说的。不过大白天的,町里会有乌鸦很稀奇吧?」

乌鸦什么都吃,脑筋也不差,知道「町」这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吃食。然而,乌鸦分明半点坏事都没做,就因为身上被安了「不吉利」的迷信,便人见人厌,常遭石头伺候,棍棒追赶。长年下来,这聪明的鸟儿尽管不明缘由,却也知道自己被町上的人们讨厌,若不是大清早或傍晚,不会在人们看得到的矮枝上歇息、捕食。

小平次也抬头看铁瓶杂院的门楣。这个通往后杂院的小木门微微倾斜,门楣上一列木牌,写着住户姓名与其营生。乌鸦轻巧地停在最靠边的「木桶匠权吉」木牌上。

「我没注意到。原来昨天、前天都在啊?」小平次问道。

「在啊。」

「同一只乌鸦?」

「同一只。你瞧,」平四郎举手指着乌鸦,「右边翅膀上杂了一根红色的羽毛不是吗?好一只爱俏的乌鸦啊。」

没错。那只乌鸦漆黑的翅膀上一抹红线分外惹眼。被人指指点点也不为所动,黑色眼睛眨呀眨的,微偏着头看看平四郎又瞧瞧小平次的模样,自有其可爱之处。

平四郎心想,这乌鸦看来不怕人,但小平次的脸却沉了下来。

「大爷,这乌鸦该不会昨天、前天也停在同一块牌子上吧?」

「这我可就不记得了。」

平四郎以筋骨分明的手搔抓着脖子,笑着低头看小平次。

「你要担心的话,反正都已经来了,就去瞧瞧木桶匠权吉吧!」

小平次没笑。「就这么办。看到乌鸦到处乱晃,感觉怪不舒服的。我记得权吉前些日子闹背痛,这里又没有管理人,要是病倒了,岂不可怜。」

「哎,要真出了什么事,邻居会帮忙打理的。」

迷信的家伙——尽管内心苦笑,平四郎还是点点头,踩着水沟盖往杂院内走去。

正如小平次所言,这铁瓶杂院没有管理人。杂院里只会没有住户,不会没有管理人,但铁瓶杂院偏就是少了个管理人。当然,并不是打一开始就没有。

「久兵卫爷走了也整整一个月了。」

小平次低头走在水沟盖上说道。久兵卫便是不见踪影的管理人。他是在梅花初绽时节消失的,如今天气已相当暖和了。

「明明是出了事才走人的,可凑屋老爷却没再派人来,就这么置之不理,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凑屋是铁瓶杂院的地主,而聘请杂院的管理人是地主的份内工作,也难怪小平次会出言责备。

「大概是人手不够吧,没办法。」

尽管铁瓶杂院没有啰嗦的管理人,但无论何时前来,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都要归功于在前杂院卖熟食卤菜的老板娘阿德,是她站出来领头的。阿德是个尽责又能干的人,平四郎对她相当信任。只要有阿德在,铁瓶杂院即使没了管理人,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他甚至考虑干脆说服阿德,由她来当管理人,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只不过这么一来,或许阿德的日子会好过些,但平四郎就吃不到她的好菜和便当,这倒是有些令人遗憾。

久兵卫刚走,凑屋的当家总右卫门便派人到平四郎这里打招呼。来人礼数周到,为这次的处理不周道歉,同时表示会尽速安排下一位管理人,这段期间还请多多关照。这番话听起来挺顺耳,且久兵卫失踪一事,背后有无法公开的内情,因此平四郎答应在选出后继人选之前,让铁瓶杂院维持原状;并养成习惯,每天在前往深川北町的町办事处路上,顺道去铁瓶杂院露个脸,问候住户。反正他也要到阿德店里去,花不了多少工夫。由于久兵卫不在,管理人每月轮值得多分担一人份的工作,这一点他也请其他杂院和租屋的管理人多担待些,别为此与铁瓶杂院起争执。因此尽管小平次的指责有理,但就平四郎感觉,眼下铁瓶杂院虽少了管理人,却也没多少不便与不安。

木桶匠权吉的住处,位在杂院最深处。小巷里,丈夫出门挣钱的主妇们也不甘示弱,趁着丈夫不在家的空档忙着做些零工,好补贴家用。平四郎一路穿过内巷,众女子纷纷出声招呼。人人额上冒出汗水,显得相当忙碌。孩子们则是又跑又走,身上的衣服几乎穿不住。然而,来到权吉家门前,这开朗的气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静得出奇。

「喔,打扰啦!权吉在吗?」

平四郎叫了门,拉开格子门,屋内比户外还暗。在一片昏暗中,东西杂乱堆置的房间一角,有人赫然惊醒般抬头往这边看。

「这不是阿律吗。」平四郎朝漆黑的人影说。「就你一个人?权吉怎么啦?」

阿律是权吉的独生女,本应在帮忙父亲工作。呃,有点儿事——阿律含糊地应了一声,来到门口。

做木桶是种枯燥无味的手工,少有工匠如权吉这般单独作业。绝大多数是自己当师傅雇人,或是受雇于人。如此不仅可分工,做出来的桶子也容易卖,总的来说,收入也更多。权吉十年前也是受雇于人,但和师傅处不来,到处换工作,最后以现在的形式安定下来。他是以包工的方式,从过去有来往的师傅那里拿材料,做多少便拿回多少,做好再交出去。光靠做木桶自然养不活父女俩,阿律便到茶馆里当女侍。这是平四郎从阿德那里听来的。

阿律直至走到平四郎跟前,才知道来人是谁。一认出平四郎,大吃一惊,满脸惶恐,连忙低头行礼。

「井筒大爷,对不起。」

「怎么劈头就道歉呢。」

平四郎笑着回答,一瞧见从暗处走出来的阿律的面孔,这下换平四郎大吃一惊。上次见到阿律——约莫是一个月前吧?和那时相比,阿律的脸颊瘦得凹陷下去,眉毛稀疏,头发似乎也不再丰盈了。无论再穷的人家,年轻姑娘总有她们的青春俏丽,且阿律素有深川北町第一美女之称,平四郎对此也无异议。但阿律现在却活像一具骷髅。

「也没什么,就小平次啊——」平四郎稍微回头望小平次,「想起权吉背不舒服,便来看看他。」

「是吗,谢谢您。」阿律又低头行礼。「我爹爹人很好。」

「不好的是你吧。」平四郎直言。「你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阿律的慌张。「是,我先前有些伤风。」

「这可不太好啊。你好像还没好全,瘦了不少哪。」

阿律忸怩不安。

「要是有什么困难,找阿德就对了。久兵卫不在的时候,一切都由阿德管。」

阿律顺从地应声称是,整个人缩了起来,不敢直视平四郎。平四郎无奈,只好道别离开,才转身,背后的格子门就像躲避什么似地赶紧关上。

——一定有问题。

平四郎这么想,但与其质问阿律,不如问阿德来得快。他加快脚步走回巷子。

「瘦得那么厉害,简直像半个死人。」小平次喃喃说道,边说边回头望。「乌鸦果然不吉利。」

那只乌鸦还停在杂院大门上。小平次嘘声赶它,它抗议似地回啼一声,翩然飞去。

「是赌啦。」阿德说道。「前不久,权吉兄迷上赌博。」

平四郎坐在阿德店头,吃着串蒟蒻,边吃边说道:

「圆吉爱虎(权吉爱赌),又不是新闻。」

蒟蒻好烫。「和以前那要很虎吗(和以前那票人赌吗)?」

阿德双手插腰。「是从以前就爱赌没错,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和护一样华(怎么个不一样法)……」平四郎将蒟蒻吞下。「好吃。好吃,不过我舌头都快起火了。」

「谁教大爷吃得那么急呢。要不要来点麦茶?小平次爷呢?」

小平次边吃蒟蒻边行礼。奇的是,小平次和平四郎单独一起时话很多,却从不当着平四郎的面和町里的人说话。他是跟在平四郎身边的「中间」,就身分而言是町奉行所的人,想摆架子是有得摆的,但他也不会,就是不废话。不过礼数从来不缺,对阿德尤其有礼。

「不一样?是跟更恶劣的人混?还是进出赌场?」

「大爷,您说话就是这么直,真吓人。」阿德笑着将盛了麦茶的茶杯递过来。「要是我说『是啊,权吉兄进出赌场』,大爷就会把权吉兄抓走吧?」

「那可不一定。赌场到处都有,在里头赌的人很也多,只是我们管不了。」

赌单双的地下赌场,常利用武家宅邸内的随从住处,因为那里町奉行所管不着(注:町奉行所只能管理一般平民百姓,不得查瓣武家事务)。

「是这样没错吧?权吉出入一些我们管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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