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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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越想越是毛骨悚然,我赶紧接好保险丝,快步回到102房间。眼见始终没什么变故发生,心里逐渐安稳下来,便以为是上岁数的人专好谈奇说怪,迷信很深,康老太的话未必可信。
此时还不到晚上7点,我们稍事休息,就开始动手整理房间里的杂物,我还想找个机会,再到隔壁去看个究竟。
高洁劝我别惹事:“既然康老太告诫咱们不要接近101室,我想那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对高洁说:“隔壁分明住得有人,康老太却硬说那是间空屋,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吗?101室里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不能进去?我看那女子形貌与生人无异,并不像鬼。但隅园路13号毕竟是座有上百年历史的古楼,这种地方发生过的事情太多了,或许正应了物老为怪之说,真是什么别的东西亦未可知。”
高洁道:“你别疑神疑鬼了,哪有什么东西会作怪?”
我说以前这地方住的可都是有钱人,听闻民国那时候天下大乱,为了防备不测,很多大户穴地挖窖,用来埋藏金银珠宝,那些东西埋在地下年头多了,便会成精作祟,古时候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据说当年有座大宅,主人作生意亏了本,只好将宅子转卖他人。可不管是谁住到这大宅里,皆会遇到许多反常之事,胆小吓死的都有,大家便认为这是座鬼宅,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往里面住了。
直到有个外地来的布商想寻寓所,他素来胆大不惧妖邪,见这老宅价格便宜,就买下来准备让举家老小搬来居住,但他也风闻宅中闹鬼,就孤身一人先住进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宅院年久失修,已经墙皮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堂内梁柱横七竖八,结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黑沉沉阴森森。
布商收拾出一间卧房,带了柄短刀独居其中,果然每天深夜,都会听到堂屋里有声音发出,但当他推开堂屋的大门进去察看,那里面就立刻变得寂然无声了,一连几日,始终不知怪从何来。
布商为了解开其中缘故,便在天黑之前躲到堂屋房梁上,准备一窥究竟。当晚月明星稀,借着从破损屋顶处透下的苍白月光,屋内家具画幅黑簇簇的露出些轮廓。
大约到了三更天,就听堂内悉悉挲挲有些动静,他屏气敛声,静卧在梁上向下俯窥,只见有个身高过丈的人从壁中走出,那人宽袍高帽,衣冠都是黄色。
布商这才感到事情不妙,心想凭自己的身板,被那黄衣人捉住多半就当点心吃了,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像死人一样趴在梁上,只听那黄衣人开口问道:“细腰,屋子里为何有生人气息?”随即就听角落里有个锯木头般的声音回话:“没看见有外人进来。”那黄衣人闻言不再说话,身形缓缓隐入墙壁消失不见了。
接着又有一个青衣人和一个白衣人,装束都与先前的黄衣人相同,陆续从堂中出现,也都对着墙角问细腰,这屋中为何会有生人气息?布商好奇心起,大着胆子探出脑袋,想看看那细腰的模样,但屋角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不久之后,月影西移,一切恢复了原状,堂中寂静异常,没有丝毫动静,布商又惊又奇,怀疑自己刚才趴在梁上睡着了,见到听到的都是梦中所历,他满腹疑惑中从房梁间爬下来,忍不住走到墙角,学着那些高冠古袍之人的语气和腔调问道:“细腰?”那墙角果然有人应声,但屋内漆黑,根本看不到是谁。
布商强行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继续问那细腰:“刚才穿黄袍的人是谁,它从何而来?”
细腰答道:“是金子,埋在西屋壁下。”
布商暗自称奇,再次问道:“白衣人和青衣人是谁?”
细腰说:“白衣人是银子,埋在东屋廊下;青衣人是铜钱,埋在井边五步。”
布商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又问细腰:“你是何人?”
细腰如实答道:“是个洗衣棒槌,就在这墙角。”
布商还想再问,却已是天方破晓,有鸡鸣声远远传来,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布商待到天亮之后,立刻找来家眷和伙计,带上铲子锄头,到宅中各处发掘,果然从西屋壁下刨出五百斤黄澄澄的金子;在东屋廊下挖到五百斤银锭;又于井边五步发现了几个大钱瓮,里面所藏的铜钱不计其数;而那墙角下果然有根古代捣衣服的木棒,头大腰细,形制颇为怪异。
布商将这根木头棒子投入灶中焚化为灰,金银钱物则据为己有,从此陡然暴富,而那老宅里也不再有任何怪事发生了。自古道“小富由勤,大富由命”,这话诚然不假,可见“物有所归,人各有命”,是那布商命中该当发迹,才镇得住这笔横财。
我亲眼见到隔壁有个白衣女子,康老太却说那是间空屋,难免就想到了这个传说,掐头去尾给高洁简单讲了一遍,又说了我的猜测:“隅园路古楼里没准有旧时埋下的银窖,藏满了金条银圆之物,那东西年久为怪,以至显出异象,而康老太竭力掩盖事实,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高洁认为我是财迷心窍了,就说道:“101室里住的或许是个病人,她是康老太的亲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人家不希望她与外界接触,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那些民间传说岂能当真?不过这座楼里非常狭窄压抑,我感觉有点害怕,咱们收拾完东西就应该尽快回去了。”
高洁对我虽然很好,但她出于习惯,说出话来总是:“你该怎样怎样,你该如何如何。”我只能拿她当上司或者是个姐姐,感觉可亲可敬,却唯独不可爱。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有种距离感,这也是我总想躲着她的原因。
布商好奇心起,大着胆子探出脑袋,想看看那细腰的模样,但屋角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不久之后,月影西移,一切恢复了原状,堂中寂静异常,没有丝毫动静,布商又惊又奇,怀疑自己刚才趴在梁上睡着了,见到听到的都是梦中所历,他满腹疑惑中从房梁间爬下来,忍不住走到墙角,学着那些高冠古袍之人的语气和腔调问道:“细腰?”那墙角果然有人应声,但屋内漆黑,根本看不到是谁。
布商强行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壮着胆子继续问那细腰:“刚才穿黄袍的人是谁,它从何而来?”
细腰答道:“是金子,埋在西屋壁下。”
布商暗自称奇,再次问道:“白衣人和青衣人是谁?”
细腰说:“白衣人是银子,埋在东屋廊下;青衣人是铜钱,埋在井边五步。”
布商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又问细腰:“你是何人?”
细腰如实答道:“是个洗衣棒槌,就在这墙角。”
布商还想再问,却已是天方破晓,有鸡鸣声远远传来,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布商待到天亮之后,立刻找来家眷和伙计,带上铲子锄头,到宅中各处发掘,果然从西屋壁下刨出五百斤黄澄澄的金子;在东屋廊下挖到五百斤银锭;又于井边五步发现了几个大钱瓮,里面所藏的铜钱不计其数;而那墙角下果然有根古代捣衣服的木棒,头大腰细,形制颇为怪异。
布商将这根木头棒子投入灶中焚化为灰,金银钱物则据为己有,从此陡然暴富,而那老宅里也不再有任何怪事发生了。自古道“小富由勤,大富由命”,这话诚然不假,可见“物有所归,人各有命”,是那布商命中该当发迹,才镇得住这笔横财。
我亲眼见到隔壁有个白衣女子,康老太却说那是间空屋,难免就想到了这个传说,掐头去尾给高洁简单讲了一遍,又说了我的猜测:“隅园路古楼里没准有旧时埋下的银窖,藏满了金条银圆之物,那东西年久为怪,以至显出异象,而康老太竭力掩盖事实,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高洁认为我是财迷心窍了,就说道:“101室里住的或许是个病人,她是康老太的亲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人家不希望她与外界接触,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那些民间传说岂能当真?不过这座楼里非常狭窄压抑,我感觉有点害怕,咱们收拾完东西就应该尽快回去了。”
高洁对我虽然很好,但她出于习惯,说出话来总是:“你该怎样怎样,你该如何如何。”我只能拿她当上司或者是个姐姐,感觉可亲可敬,却唯独不可爱。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有种距离感,这也是我总想躲着她的原因。
此时经她这么一说,我只得表示认同,于是把房间里的杂物分门别类打好包,腾空了那些旧家具,眼瞅着就快整理完了,我无意间踩到一处地板上,感觉声音发空,拭去尘土,发现那块地板边缘有道细痕,好像可以挪动,若不仔细察看很难发觉。
我们看这房间里好像存在地下室,不免有些好奇,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便将地板抠开,下边顿时现出一个漆黑阴森的大洞,用手电筒照不到底,有木质阶梯通下去,这地下室比想象的还深很多。
高洁跟着我探身往下看,不料有阵阴风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握在手里的手机拿捏不稳,竟然掉落下去,顺着木阶滚到地下室底部。高洁在单位任事繁忙,电话短信没黑没白的整天不断,她担心手机摔坏了耽误正事,当即就要摸着黑下去寻找。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关着,并且忘在住处没带过来,否则此时打个电话,要是高洁的手机没摔坏,一听铃声便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我却只好跟她一起去找。谁知那木阶古老腐朽,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们刚下到一半,木板突然断裂,好在地下室底部平整,又是随着朽木摔落,才没有伤到哪里,可仍是摔得不轻,满头满脸是土。另外木制台阶塌落,再想从原路返回却不容易,除非上面有人接应,但这楼里非常隔音,喊破了嗓子恐怕也不会有人听到,手电筒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暗骂一声倒霉。今天真是脚心长痦子——点儿太低了,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向四周照了照,看到地下室狭长深邃,人在其中,两端都看不到尽头。
我和高洁都知道这座古楼最初只住一家人,后来才改为多户居住的公寓。以前的大宅中为了防备变故,多设有秘道暗室,因此地下室贯通相连并不奇怪。
那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只燃烧了片刻就烫手了,我只好先将它灭掉,牵了高洁的手摸索着向前而行,想探明这地下室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黑暗中,高洁似乎撞到了什么物事,叫道:“等一下,这里有些东西。”
我问她:“是手机吗?”
高洁说:“不是手机,这是个…木头柜子。”
我等打火机稍微冷却,再次点燃了照过去,发现高洁身前有个古朴的檀木柜子,大概是存放在地下室里的家具,那木柜雕花嵌银,做工颇为精细。
我拽开拉门,就看那檀木柜子里放着一个油布包,里面是个皮制记事本,虽然不是旧时古籍,但看起来年头也不短了,我见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免有些失望,又急着离开此地,便顺手扔在一旁。
哪知记事本那里夹着几页剪下来的旧报纸,被我一扔就散落出来,高洁说:“这是别人家的东西,你别到处乱扔。”说着她捡起来凑到亮处观看,发现泛黄的报纸上有张黑白照片,其中的人脸有些模糊,可冷眼一瞧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
高洁有些吃惊地对我说:“这是住在101室里的女子?”
我接过来看了看,的确像是同一个人,奇道:“报纸上的字还是竖排版,可不是近年刊印的…”我又往照片旁的文字扫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民国23年!”
我们粗略一看,本子里的新闻剪辑,全部来自当年不同的报纸,记录着同一则内容离奇的新闻,事情发生在民国23年。
(五)深山幸存者
咱们国家现在采用的是西元计年法,西元就是公元,以耶稣诞生为元年。我历史学得不是很好,要问我民国23年具体是哪一年,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算不清楚,但对于年代还有些直观的认知,晓得这些报纸上刊载的旧闻,发生在七十多年以前。其内容大同小异,无需细读,只看标题也能知道个大概:是说民国23年一架飞往龙华机场的客机,在飞行途中遇难,坠毁于山区,全机乘客仅有一人幸存,而且此人是个年轻女子,她在深山里失踪了很多天之后,竟奇迹般的得以生还。
我感到有股寒意涌上心来,该事件幸存者的照片,与我之前在101室看到的女子完全一样,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们俩是同一个人。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数十年前旧报纸上的照片已经模糊泛黄,怎能拿来于现实中的人物比较?其实照片里幸存者的脸部,只是与我在隔壁见到的女子轮廓相近,具体特征无从对比,但那同样冷漠的眼神,即使在照片里也能显露出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绝望,我相信这一点是不会看错的。
高洁也有相同的感受——几十年前深山坠机事件的幸存者,就是刚才出现在101室的女子。
这个女子坠机未死,已经算命大了,至于怎么能从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活着走出来,更教人难以想象。而且时隔数十年之久,她即使活到现在,该有多大岁数了?可她的形貌与这张老照片上的影像比起来,看不出有任何显著变化,不是亡魂又是什么?
此时打火机又烧得烫手了,我们心里越想越是发毛,也不敢再摸黑往前走了,就将柜子推到地下室入口处,正待攀上去返回102室,却听身后传来“嘎吱吱、嘎吱吱”的木板开合声。
高洁听到声音,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是那个有鬼的房间!”
虽然这地下室里漆黑一团,但我还能辨别发出响动的方位,也知道是101室的地板盖子被揭开了,只听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逼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我心里也有些发慌了,忙对高洁说:“快走!”随即将她扶上柜子,我紧接着也爬了上去。忽觉腿上一紧,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借着地下室入口透过的微弱灯光回头去看,就见有张苍白冷漠的脸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果然是那空屋里的亡魂。
我周身寒毛倒竖,猛然想起“算卦的”说我过不去今天了。一霎时骇异难言,但也是情急拼命,感觉手中抠到一块脱落的楼梯木板,就拽下来对准那女人的脸狠戳过去。木材前端尖锐,戳在那女子的脸上竟然贯脑而出,脑浆鲜血溅了我一身。
那女子身体向后仰倒,“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我也被吓懵了,在高洁的协助下,攀住楼梯爬出了地下室,返身合上地板,心里“扑通扑通”跳成了一团。
当时我的脸色大概难看到了极点,也将高洁吓得不轻,她焦急地问道:“你要不要紧?伤到哪里没有?”
我惊魂未定,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用手一抹发现都是鲜血,心里十分后怕,喘着粗气对高洁说道:“我把那女鬼杀了…”可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且不论世上有没有鬼,其物毕竟是魂魄所化,不应具备形体实质,怎么可能有血有肉?
我隐隐感到事情不妙,也许101空屋里的女子与空难事件的幸存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容貌气质非常接近,多半属于有血缘关系的直系后代,很可能我是将活人当成了鬼,结果将她误杀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必定会面临十分严重的后果。
高洁是关心则乱,她也有彷徨无措:“人命关天,这可怎么办?”我说:“大不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一命填一命也就是了。”但真去自首也得先搞清楚了,地下室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跟几十年前坠机事件的幸存者一模一样?为什么康老太咬定那个房间空置多年,里面根本没有人居住?总之要先找康老太问个明白,然后再做道理。
我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恐慌,一刻也不想在这房间里多呆了,带着高洁到走廊另一端,叩开了康老太的房门。
不等我出言发问,康老太看到我脸上的血迹,就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面色惨然,不住口地念着:“佛祖慈悲,佛祖慈悲…”
我和高洁见状愈发觉得蹊跷,满肚子疑团想问,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康老太将我们拽进房里,说出了这座古楼里发生过的往事:此楼始建于1869年,处在隅园路租借区的上风头,临近“跑人场”,与跑马、跑狗鼎足并称“三跑”,乃是最繁华处所在,因此位置极佳。民国年间有个叫陆维贤的士绅,买下了隅园路13号。他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然是证交行业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所谓“证交”,是以股票和公债作为投机的筹码进行交易的行为。在这个投机市场中活动的人物,发财的心理虽然相同,手段却各有巧妙,好比群鱼争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最普遍的现象,赚钱多少就看你本事大小了。但在大风大浪中,还有一种特别大的鱼,张开血盆大口,把大鱼小鱼虾米一同往下吞,这就是与政府特权阶层挂钩的超级机构,陆维贤便是这个机构中的精英。他出身名门望族,又做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钱多得很,可谓春风得意。
当时陆维贤的妻子林青,长得十分貌美。但有懂眼的人断她是克夫之相。陆维贤并不迷信,从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在迁入隅园路13号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一次林青探亲回来,乘坐的飞机途中失事,坠毁于“门岭”附近。那一带都是山地密林,碍于条件所限,根本无法救援,都以为林氏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她居然活着从深山里走了出来,随后被山民发现获救。作为坠机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大报纸期刊争相报道。
林青讲述坠机经历时说:他们共有五人幸免于难。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野岭中走了很多天,靠吃野果充饥,饮山泉解渴。可怜其余四个人,有的被野兽拖走了,有的掉到山崖下摔死了,最后活着走出来的,仅有林青一人。
陆维贤认为妻子能够死里逃生,实属万幸,自此对她呵护备至,唯恐再次失去爱妻。可他逐渐感觉到从坠机事件中生还的妻子有些反常,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要说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又难以说清楚。
(六)肉身菩萨
陆维贤倍加留意,终于发现了妻子行为诡异,从来不吃不喝,不是一顿两顿或是三天两天,而是一直不吃任何东西,每次吃饭都假意遮掩,把食物偷偷倒掉。陆维贤大惑不解,甚至怀疑出现在家中的妻子,是那深山里什么怪物变的,真正的妻子早就死掉了。为求个水落石出的结果,他就开始着手调查,收集了很多当时的报纸新闻,并在暗中窥觑妻子的一举一动,最后将事情挑明,当面逼着林青吃东西。
林青见实在隐瞒不过,只好吐露了实情,坠机时确实有五个人幸存下来,但那深山里没有野果和山泉,走出许久都看不到人踪兽迹,这几个人饿得眼珠子都绿了,眼瞅着要被活活饿死,却意外发现了一座藏在山崖峭壁间的古庙,那庙里供了个神龛,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所留的古迹,有具古尸盘腿坐在里面。
那古尸面容肌肤栩栩如生,肌肤红润,似是吹弹可破,最奇怪的是尸身上散发着一种异香。
几个幸存者里有位比较有见识的人,他告之其余四人,这是得了道的“肉身菩萨”,其元神已化,空留躯壳在此。相传当年唐僧是金蝉长老下凡,吃他一块肉,既能长生不死,咱们有幸见到这尊坐化的“肉身菩萨”,也是旷世难逢的机缘。
其余几人听他这意思,竟是要吃这古尸的肉了,真是“天黑没有人心黑,山险怎及世道险”?他们当中有的人信教,宁死不肯为之;有的人则认为饿死事小,吃死尸的肉未免太恐怖了,连上千年前的古尸都吃,那还是人吗?也有的人受到启发,古尸是不能吃,肉身菩萨也吃不得,这等惨同佛面刮金的事,做了必遭报应,但眼前不是就有活人可以宰了吃吗?
结果彼此间发生了争执,完全是以性命相搏,林青劝阻不住,混乱中不知被什么人推倒,头部撞在岩壁上,就此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那四个人都已不见踪影,也许全从峭壁上滚落深涧摔死了。她求生心切,也因为饿得狠了,除了自己和岩石泥土,看见什么都想吃,忍不住就用碎石片从古尸身上割下肉塞进嘴里…
从那开始林青就再也不思饮食,一看见食物就感到恶心,独自在深山里徘徊了很多天,才终于获救返家。她乞求陆维贤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此时她也追悔莫及,后悔不该吃那“肉身菩萨”,恐怕迟早要遭天谴,但与夫君情深似海,实在不忍分离,哪怕多聚一天也是好的。
陆维贤儿女情长,暂时原谅了妻子,可晚上一想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曾吃过死人肉,不免越想越是恶心,更感到十分可怕,试想天底下哪有人常年不吃不喝还能生存?这事好说不好听,一旦被外人知道了就会身败名裂,他狠下心来,找把刀摸黑割掉了妻子的人头,正准备荒园埋尸,不料又有颗完全一样的头颅,从那死尸腔子里长了出来。
陆维贤发现面前的妻子眼神里透出一股邪气,如果说刚从深山里逃出来的时候林青还是个人,现在却不知究竟变成什么东西了,吓得他胆都寒了,趁着妻子还未起身,挣扎着往外就跑,所幸被家中的仆妇康老太所救。
康老太吃着一口长斋,曾在乡下替人扎鬼驱邪,略有些民间方术,识破林氏变成了“尸蛊”。什么叫“尸蛊”?“蛊”是养在器皿里的邪祟之物,“尸蛊”顾名思义,就是人死后可以行动,不是魂魄未散,而是由于尸身里有别的东西。
康老太匆忙将诵读多年的“南无妙法莲花心经”取出,烧成灰撒在房间周围,才暂时把这女尸困在房中。香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好又到庙里请来一串由高僧开过光的念珠,一粒粒钉在楼中,把那行尸镇在了墙壁夹层里,也和死人一样积年累月不动,身上积尘甚厚,但没发生腐烂,仅有头发和指甲还继续生长。
陆维贤当时受惊过度,没过多少天就疯了,最后掉进江里做了死漂。人们不知其中详情,只是见陆维贤落得这等下场,都道隅园路13号古楼邪得厉害,居者难得安宁,谁住进去谁倒霉,因此几易其主,始终没人敢长期居住。
从此古楼藏尸,但历年既久,木珠腐朽,效力渐失,那女尸又开始活动起来,康老太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她得知我们到102室收拾旧物,以为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康老太说完经过,就催促我们趁那东西还没活过来,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我和高洁听得心惊肉跳,从漆黑的楼道里出来上了车,开出很远还没回过神来。这时差不多快到午夜十二点了,马路上已看不到行人。
我寻思得想办法找人帮忙,毕竟康老太还在楼里,可找谁呢?这种事说出去谁能相信?
这时高洁突然问我:“今后咱们两个人都在一起好吗?”
一同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我感到与她之间的隔阂消除了不少,甚至开始有了好感,就坦言说道:“我这个人的命不太好,少年不立,祖业难靠。要说我祖上根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我吃亏就吃亏在没赶上好时候,到了我这辈儿,那是咬王八的尾巴——苦点了,我就好似那老爷庙的旗杆,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淋,六亲不靠,身边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跌倒自己爬起来。这些年钱是没少挣,但有财无库,进得多出得广,不知不觉也没落下,只见鱼喝水,没见两鳃流,眼下都混成三无人员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咱俩就归堆儿算了…”
这话还未说完,忽然有张白森森的人脸,张着黑洞洞的大嘴,披头散发地从车窗前挡上倒垂下来。
我们抬眼一看,吓得头发根子都竖了起来,那女尸竟从楼里追了出来。可在这一瞬间,由于车子在行驶中被挡住了视线,斜刺里撞进了路边施工的沟渠里,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觉眼前一黑,脑子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冥冥默默之中,我感觉到身上好像被寒冰戳中,不由得全身一振,顿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车子是栽进了一个满是泥水的大洞里,车内的安全气囊全开了,一旁的高洁满脸是血,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将高洁拽出车外,此时工地上有几个人跑过来帮忙,才将我们从深渠里拖到地面上。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人急着问我洞里还有没有人?我这才知道这地方在修隧道,正要填埋涌上来的地下水,水泥都灌了一半了。
我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泥水中伸出两只指甲极长的人手,知道那女尸也掉进了水泥洞里,于是勉强摇了摇头,胸口肋骨断了两根,想说话却疼得开不了口。周围赶来的民工们以为下面没人了,七手八脚地将我们送医院抢救。
我过了两个月才出院,高洁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亡。那具“女尸”则被水泥永远凝固封埋在地下,这件事大概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了。高洁的死对我打击很大,心里的伤痛许久难以平复,只好转投到张海涛的公司里做事,想换个环境彻底忘掉这场噩梦般的恐怖经历。后来我也曾去过隅园路13号找过康老太,可那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整座楼都是空的,或许我只是遇到了徘徊在那座古楼里的一个幽灵,真正的康老太早就被那女尸吃了。
高速公路上的暴雨仍然下个不停,这条漆黑漫长的公路似乎没有尽头,臭鱼和阿豪听我讲了这段经历,都是连声嗟叹,又不免啧啧称奇,藤明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也在旁边静静倾听着我的述说。
我说我出生的时候,我曾祖父还在世,他当年开过道场,懂得命理,将我的生辰八字一批,就说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有场劫数,恐怕很难躲得过去。于是给我留下一块被称为“鸭头绿”的老种“沉香”挂坠,那是块罕见的“活沉”。所谓“沉香”,即是古树被大蚂蚁巢筑之后,蚁食石蜜树脂,遗渍香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生成的沉香,凝而且润,有种神秘奇异的香味。“活沉”里更是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曾祖将我的姓名和年月日时阴刻其上,叮嘱这辈子要永远戴在身边,一刻也不能摘下来,它接得人气久了,就能给人挡灾度劫,相当于一个换命替身。以前家里人没告诉过我这件事,只说那是个趋吉避凶的长生符,让我永远不可摘下。我掉进施工渠的时候,这“活沉木符”就碎了,当时没怎么多想,事后才听家里长辈说起,可能正是这枚长生符救了我一命,否则我那时候早就归位了。直到张海涛死亡之后,我用前事加以印证,才知道布袋相法果是神数,却不知我躲过了那场命中注定的劫数,后运会是怎样。
臭鱼追问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档子事,那座楼里的女人到底是鬼是怪?”
我摇头说:“这件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阿豪据理推测:民国年间发生的坠机事件,应该确有幸存者,陆维贤的妻子正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在深山里吃的古尸,却未必会是什么“肉身菩萨”,甚至连人都不是,天知道那是个什么“怪物”。估计古尸身上的肉很可能极其特殊,也许具有某种再生细胞,被人吃下去之后就寄生于腹中,所以这个女人可以不吃不喝的生存下来,除此之外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当她被陆维贤割去脑袋之后,就立即死亡了,但她肠子里的东西却没死,并使尸体重新复原,这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会动的“容器”,所以康老太才说这是“尸蛊”。
阿豪为人精明,他对我说:“你讲的这件事里有个细节非常古怪,不知道你自己留意到了没有?”陆维贤的妻子是在深山里吃了“肉身菩萨”,死后才变成“尸蛊”。据你所说几十年前那场空难的坠机地点在“门岭”,我告诉你,咱们此时经过的这条高速公路,就贯穿“门岭”山区。
我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相传此地多有古怪,我们沿途驶出了很远,始终没见到别的车辆,种种反常迹象都显示出不祥的预兆,但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举措,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了。
藤明月见我陷入了沉默,就说:“大概是天气恶劣,导致这段高度公路被关闭了,没必要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但要谨慎驾驶,避免发生事故。”
臭鱼连声称是。可天黑路滑,车灯所照之处全是漫天雨雾。驾驶员面对这种路况实在受罪,很容易打瞌睡,谁再讲个段子给大伙提提神?
我想起前事,不免惊疑不定,没心思再胡侃了。
藤明月可能也不想听我们讲些怪力乱神恐怖血腥的事情,就给众人讲了一段她祖上做生意的事迹。
第二卷时失高速公路 第四个故事宝镜
藤家是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家谱可查,据说宋时出过一位巨商,后世提及,皆尊其为“藤翁”。
藤翁出身在商贾之门,家里财旺人不旺,身边没有兄弟姐妹,年轻的时候父亲亡故,为了保住家业,他只好弃儒从商,做起了生意,却因读书读得迂腐了,不懂经商之道,接连做了几笔赔掉血本的买卖,欠了满屁股的债务,不得不遣散了家里的仆役和店中伙计,又变卖了全部田宅商铺,勉强将外债还清。
藤翁想到自己守业无方,赔光了祖辈传下的产业,如今更无片瓦容身,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时日了,不觉又是羞愧又是悲哀,再也没有面目活在世上。于是独自来到苏州城外的荒郊坟地,找到一棵歪脖子老树,拴了个绳套搭在树上,看看左右无人,准备两腿一蹬图个了断。
藤翁刚把脖子伸进绳套,忽觉双腿被人抱住,他被吓了一跳,低头看去,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乞丐。
乞丐年纪只有十五六岁,比当时的藤翁小不了多少,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发髻枯黄,好像被火燎过一般,但容貌还算清秀。他仰面叫道:“先生何故轻生?”
藤翁被缠不过,只得如实相告,也无非说是:“我本为商作贾,奈何周转不善,重资散尽,翻身无望,又没别的本事,苟活下去只能和你一样乞讨为生,所以打算在这上吊。”说完一摸囊中还剩下一些铜钱,就掏出来交给那乞丐:“我这还有几十个大钱,我留着也没用了,你拿去吃顿饱饭,等我吊死之后,劳烦小哥你行行好,帮忙挖个坑把我埋了,不至被狼撕狗掳暴尸荒野,我到九泉底下也念着你的好处。”
那少年乞丐接过铜钱来数了数,又对藤翁说:“先生有此本钱,何愁生计无着?”
藤翁心想这叫花子多半没见过钱,不知道几十个铜钱是什么概念?时下买个鸡蛋也要三五纹,这几十个铜钱也就够吃顿家常便饭,能做什么生意?想当初我们藤家流水般的买卖,哪一笔不是几万两雪花白银?
乞丐说道:“古人曾言——盈千累万之果,无非一核所生;烧山燎原之火,也无非是一星所发。因此本钱不在多寡,而在于如何生发使用。我有志为商,却苦于无本,今蒙厚赐,无以为报,愿与先生合伙经营。先生出此本钱,我则尽绵薄之力,此后开商立埠各占半股。”
藤翁听这要饭的言语不俗,没准也是蒙难不遇的世家之后,说不定倒有些手段,但说到能用几十枚铜钱开商立埠,未免是信口雌黄了。他觉得自己寻死又不必急在一时片刻,不如先看此人怎么折腾,于是暂且罢了上吊的念头。
藤翁问那乞丐:“咱们这就算是合伙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做什么买卖呢?”
乞丐兴高采烈,拽着藤翁进了城,用尽那几十文钱,在街市上买了一只彩羽高冠的雄鸡和一块猪肉,又找了家便宜的客栈住下。
藤翁知道这时候二人身上已经不剩半个钱了,人家客栈伙计是看自己衣衫齐整,才肯让我们住店,到明天还不起店钱,却又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跟这厮胡混,真把我藤家的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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