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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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园艺师兼种树专家的间岛先生。频繁出入难波家的他立即注意到这个诡计。我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在他面前出现,但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我想他已经发觉在家里的人是加藤律师的秘书石川希美,车祸身亡的人其实是叶子。

  不过他并未揭发这件事。有一次,我和来难波家的间岛先生不期而遇,他一直盯着我看,最后突然别开视线。我想这下肯定被他发现了。至于为何间岛先生要把此事藏在自己的内心里,我完全不懂。

  加藤律师事务所的人对石川希美死亡一事非常冷淡,因为他们知道我是加藤的情妇,只是心照不宣。和律师一起搭他的车,然后和他一起车祸身亡,非常合理。失去主人的事务所不久后便关门,员工全部鸟兽散了。没有任何一个事务所员工捧花前来祭拜放在大型寺庙纳骨塔中的石川希美。

  不久,由起夫决定离开深大寺。他一定不忍心破坏难波老师钟爱的宅邸,但为了彻底隐蔽我们的罪行,这是最佳的方法。我也搬进他买的位于高楼大厦中的一间房。我想我们分不开了,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若即若离、佯装不认识地生活。既然共有如此可怕的秘密,我们无法再各自认识新朋友,重新过生活了。我和由起夫办理登记,结为夫妻。

  我承受着不安、恐怖与罪过的折磨,而且比从前更为严重。夜晚做噩梦时,由起夫会抱紧我、安慰我,如此一来我才能度过难熬的长夜。我们分开时,如果我又做噩梦,由起夫便会及时赶来。我们互相冰冷地拥抱,身体贴在一起,等待天明。不论我们身体贴得多紧,都只是将自己的冰冷传给对方而已。

  对我而言,由起夫是比兄弟姊妹还要亲的青梅竹马,冷酷无比的共犯,我丑陋的半身。我们永远分不开了。

  我将饼干盒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抽出放在最底下的东西。好久没碰的摄影集。薄薄的、旧旧的。书名是《筑丰挽歌》,昭和三十九年出版。

  我翻到最中间,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两名男女国中生的合照,于放学途中拍的。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国中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稍微朝上地看着镜头。态度冷淡,但看得出害羞,是个不习惯被拍照的乡下国中生。

  而那个女国中生笑得天真烂漫。她把男国中生戴着的帽子拿来戴在自己头上。身材太瘦,与制服的尺寸不合,裙子也太长了,可见无人照顾这孩子的日常生活。可是,她却傻瓜似地满脸笑容。突出的右颧骨上有一颗黑痣。

  这是由起夫和我。

  明明待在那样残酷的地狱中,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竟会拍成如此若无其事的模样?当时我明明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爬出那里,但面对镜头却摆出天真无邪的姿势。真是个充满不平衡与矛盾的时代。

  照片中的中村勇次和石川希美,长年过着冒充别人的生活。为了不让人知道身世,谨慎地互相称呼r由起夫”和“叶子”。为了不让人知道出生地,一直说着漂亮的、没有地方口音的标准语。

  曾有段时间,我们为不知何时会被剥下假面具而焦虑不已,但现在不会了。由起夫和我都平心静气地等待着。

  等待什么呢?等待我们极力扭曲、不断翻弄,并上漆固定制成的机关,弹簧弹飞,虚构的王国崩坏的瞬间。

  尤其是由起夫,他渴望走到人生尽头时,一笔烂帐最后正负相抵,被严厉且冷酷地判处死罪。一如他祖母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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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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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豆溟海

  我想起雕刻于胸针上那种花朵的名字了。武藏野百合。曾经开在武藏野一带的黄橙色花朵。据说这种花盛开于四到五月间,但我没见过真正的花。佳世子师母小时候一定在深大寺见过,如今似乎只能在府中市的浅间山公园看见它们兀自生长。我用指尖小心抚摸这六朵刻得十分细致的花。叶子就是别着这枚胸针,牵着达也的手去参加橡木园的开学典礼。

  我和叶子是在上野的职业介绍所认识的。那时人力银行还叫做职业介绍所。因为我们的名字石川和香川让职员搞混了,让我们有了交谈的机会。不过这种巧合哪里都有,为何我会对叶子特别感兴趣,并介绍她到难波家当帮佣呢?这个问题我已自问好多次了。如果当时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叶子就不会死了。

  长久以来,我除了阿勇外别无其他挚友,不过这样也好;不,其实是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跟任何人深交。

  但是我为何破例了?因为我的处境太寂寞?渴望有能够谈心的朋友?同情看起来寒碜又不安的叶子?或者是见到她带着的达也想起了昭夫和正夫?不,全都不是。

  现在我知道了。我把自己投射在叶子身上。我在筑丰亟需帮助时,无人对我伸出援手,因此我和阿勇只能自力从那个地狱爬出来,用恐怖到极点的手段。当时我想去“另一个世界”。

  叶子和当时的我很像。只要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就能撑过去。我是在帮助过去的自己。叶子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更容易度过难关才对。我一眼就看出她有苦衷。首先是没工作,生活穷困,再加上必须扶养外甥达也。那孩子不说话,而且对所有人封闭自己。

  不仅如此,她总是畏首畏尾,甚至未加入国民健康保险,所以我当时猜测她必须躲躲藏藏不让家暴的丈夫或债主找到。但是她只字未提,我只能佯装不知。这些都是芝麻小事。想到我一路走来的处境,叶子身陷的困难根本不算什么。

  像这样与特定的人交往很危险吧,犯了罪又抛弃故乡的我们应该尽可能地低调生活才对。之所以和意外结识的叶子深交,是因为知道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关系。

  我的过去已无法重写,但或许我能帮助出现在我眼前的分身1这个天真的幻想抓住了我。

  我想让叶子幸福。明明我只是想让她幸福的……

  现实却完全背道而驰。叶子丧命,我又逃走了。

  十七岁的阿勇和我离开筑丰前往东京,混在人群中比较安心。一旦躲在都会的纷纭杂

  沓中,不但人际关系得以疏离,自己的存在感也会如影子般稀薄。我们想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当时正处于高度经济成长期的巅峰时刻。日本这个国家明明存在着那样悲惨的筑丰废弃矿坑聚落,真不敢相信已经发展得如此富裕了。抵达东京车站那一天,我和阿勇根本没去想当天怎么过,而是站在大型电器行前面看彩色电视看了好久。电视画面不断重复播放来日本访问的披头四。我们当然不知道披头四。我茫然地想着,肉品加工厂女工说的G S,就是指这些人吧。

  我们用从竹丈那里偷来的钱想办法在一栋老旧公寓租了间房,接下来得想想明天该怎么办。我们一心一意逃亡,还没想到那边去。

  幸运的是东京人手不足,找工作并不困难。阿勇先在高速公路的工地当临时工,但很快便找到修车厂的工作,得以发挥在筑丰学到的工作经验。我在餐厅洗碗盘,不久后变成服务生。在东京的好处是没人会当我们是废弃矿坑工寮之子而瞧不起我们。我们每天埋头苦干,夜晚就累得像烂泥般倒头大睡,什么都不想,日复一日如机器般干活。

  要说改变,就是我们不再做爱了。阿勇帮我杀掉父亲那晚,在煤渣山的山麓,我们首次做爱。我想,那是阿勇连杀两人后的激动以及我的疯狂作祟下使然。两人一起生活后,如果阿勇要,我是不会拒绝的。但阿勇没那么做,不,是做不了。即使有时我们肌肤相亲,他也无法撑到最后我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件事。

  那是青少年的性冲动?还是阿勇对身为共犯的我没有性欲了?换作别人就可以吗?我虽困惑,却不曾问过阿勇。他也说不清楚。

  自从杀死竹丈这件事被空壳仔揭穿后,阿勇就完全放弃自我了。他想到警察局自首,却被我硬拖出来逃亡。这就是改变他的原因吧。阿勇已经不想满足欲望、不想充实生活、不想有家人了。看起来只是因为我还活着,他才决定待在我身边。

  我想过好多次,或许一刀两断地分手对他比较好。可是我怕,我不敢独自背负重罪活下去。我希望知道一切的阿勇能陪伴我。或许我最大的罪过,就是牢牢把阿勇拴在身边。

  我害怕父亲的幽灵又会再跑来追我。我经常做那样子的噩梦。当我做噩梦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时,阿勇会立即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但无法再有进一步的行为,我也不会有更多期待。我们是共有罪孽的连体婴。我们将死鱼般的身体凑在一起彼此舔舐伤口,无男女之别,只是互相安慰的兄妹罢了。

  我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阿勇不只对我,他对任何人都无法勃起。或许他也是用这种方式在惩罚自己吧。

  我到东京才第一次喝到咖啡这种饮料。不知道可以加牛奶和砂糖,那苦味喝得我脸都皱了起来,但喝第二口时,我就知道那是适合我的饮料。因为杀害父亲的不是阿勇,是身为亲生女儿的我。这是为了将此事盘刻在我心上,为了尔后不能心安、不能期待幸福,为了针砭自己的饮料。我不吃美味的食物,习惯了黑咖啡的味道。才两个月,从乡下出来的小女生便已经咖啡因中毒了。

  我拼命改变自己。改掉筑丰腔虽然辛苦,但阿勇和我都为了说一口标准腔而煞费苦心。这件事很重要,因为我们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出生地。

  “阿勇,你别再叫我小希了。”我用生硬的标准腔说,“我以前就不喜欢‘nozomi’这个叫法。”

  于是我的名字“希美”从此不再读成“nozomi”,而是读成“kimi”。

  随着日渐习惯东京的生活,我们一点一点脱离原本的自己。虽不怀念筑丰,但我时不时会想到律子和昭夫、正夫不知过得如何。可是我怕和不敢和他们联络,我不能和他们接触。

  那天晚上和律子拥别时,我就决定不再见面了。若是还有牵扯,就有可能被空壳仔找到。那家伙知道阿勇和我犯下的罪行,而且握有证据。一旦逃亡,就得永远逃亡下去,这是亡命之徒的宿命。

  律子很坚强。我只能f,她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平安活下去。

  

  可以俯瞰庭园的阳台上放着小桌子、小椅子。由于没日晒的时间很长,我常常待在那里。我用之前拿到的毛线继续织花。起初打算做一条婴儿包巾送给岛森,但不知不觉裹包巾的时期过了。再说,现在的妈妈不会带着裹包巾的小婴儿到处跑吧。

  不过田元鼓励我,说手指运动对身体很好,于是我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编织。五彩缤纷的毛线花没有用途地累积了一大堆。我将它们装进籐篮里,如果拿到阳台,就会被来自森林的乌鸦搞得乱七八糟。

  原以为只是毛线花从篮子里掉到地上而已,还怀疑是风吹的。后来才知道不是,是乌鸦搞的鬼。有一天,我在阳台上做手指编织,然后有事进到屋内,下一刻便察觉到外面有动静。暗中偷看,原来是一只乌鸦飞来了D乌鸦收起仿佛沾了水般黑亮的翅膀,停在阳台的栏杆上,不一会又跳到桌上,用嘴巴叼起毛线花一溜烟地飞走。我仔细观察,这种情形发生了好多次。

  我想起乌鸦的习性。那时在武藏野,还没捡到小黑之前,难波老师和达也在屋后树林里找到乌鸦的巢。鸟巢挂在一棵长在山崖下方的栎树上,两人很开心可以仔细观察内部,因此经常到树林里去。听说乌鸦夫妻下蛋后,我和叶子也曾跟着老师去一探究竟。见到鸟巢时我大吃一惊,因为乌鸦巢是用铁丝衣架凑成的。乌鸦细心地铺上黄色的玻璃棉,里面有四颗青白色的蛋。

  老师告诉我们,乌鸦巢的材料有不少是人H制品。它们会偷拿棕榈绳、铁丝衣架、农业用塑胶布的碎片、塑胶绳、铁氟龙胶带等。聪明的乌鸦似乎知道与其辛苦地收集大自然的产物,不如直接拿人类丢弃的东西比较快。

  老师也这么说过,或许是乌鸦的天性吧,它们颇有坚持,大多会以同样的素材来制作鸟巢。也就是说他们很挑剔,如果用铁丝衣架,就会全都用铁丝衣架来筑巢。拜观察鸟巢之赐,老师他们才能及早发现从巢中掉出的小黑而饲养它。

  乌鸦偷走毛线花,肯定是想用它们当筑巢材料。鸟巢应该就在结月周边的森林里。仔细观察,发现前来叼走毛线花的乌鸦有两只,想必是夫妻吧。我自己认定谁是公的、谁是母的。只要将毛线花放在阳台上,它们就会来找这种容易得手的筑巢材料,已经飞来好几次了。我在屋里不动声色地坐着,观察这对陆续飞来的乌鸦夫妇。它们会先停在栏杆上确认有没有人。若发现屋里有人影晃动,它们会警戒地探出身体,窥视昏暗的屋内。然后悄悄跳到桌上,把脖子伸进盛满毛线花的篮子里。不知为何,公乌鸦喜欢黄色和橘色,母乌鸦喜欢浅蓝色和淡粉红色。

  我想像挂在树木高处绿叶里的鸟巢布满了鲜艳毛线花,以及里面有着青白色鸟蛋的模样。即使我把篮子收起来,乌鸦也会恋恋不舍地跑过来,从庭园的树枝上或电线杆顶端窥探这边。它们真的很喜欢毛线花吧。

  这么说来……对了,叶子死后,我在她房里发现很多编好的毛线花。要拿去亲子教室义卖会的花,我也贡献了不少,所以我现在还在编织这种毛线花。不过我记得她说义卖用的花已经送到亲子教室去了。我不知道她后来还在继续做手指编织。那些毛线花被拼成-

  大块颜色协调的布。我看着这个半成品,心想我的挚友打算做成什么呢?越想越痛苦,仿佛叶子被硬生生截断的人生,那份冤屈及悲惨,全都堆到了我面前。

  一路踏踏实实过活的叶子,我的分身。想让她幸福的想法居然是我狂妄的自以为是吗?我把脸埋在毛线里哭泣,那时达也已经不在了。

  叶子死的那天,她坐在加藤律师车上离去时,达也大叫:“耶子!”

  我知道叶子要达也叫她“叶子”。达也于最后的最后叫出这两个字,挚友听到了吧。达也不会说话是因为受到精神打击。叶子死掉的事又让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激起了变化吧,此后他慢慢恢复说话能力了。

  达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切都看在眼里。那段不会用言语表达的岁月,他仔细观察周遭,将事物与事物相连结,加以考察后得出一定的事实,甚至能从中导出正确的预测。恐怕叶子坐上加藤宾士车的瞬间,他已经料到将发生什么事,因而朝车子追去。宾士车开走后,地面留下一滩不祥的油渍,连我都起了可怕的预感而全身发??。

  由起夫反对把达也送人领养,他一直想当那孩子的父亲。虽然叶子死了,不,正因为叶子死了,他说他要领养达也。而强烈反对的人又是我。达也跟我们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说出害死加藤和叶子的凶手就是我们。他看我们的眼睛有时宛若冷彻的玻璃珠,我总觉得他在狠狠究责。一想到他绝不会饶过我们,我便吓得缩成一团。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他长大。

  我们向来不顾其他人,只顾自己。如今只能像祝福律子和弟弟们那样,一达也在养父母那里过得幸福快乐了。

  

  我们来到东京后,即使省吃俭用,有件事也非做不可,就是继续读书。在都市的话,只要肯读就有机会,住在东京更是如此,真是不敢置信的侥幸啊。无学无知如何地损及一个人的人格、谋杀一个人的生存意志,我们有切身之痛。

  阿勇一边打工一边上高中夜校,然后顺利毕业。我几经挫折,也终于自函授制高中毕业了。阿勇不光如此,他还去上了汽车维修课程并取得证照。修一老板很欣赏他的工作表现,还让他去上了大学夜间部。不过这是为了让阿勇和他的女儿结婚,将来继承他的事业。

  知道老板的意图后,阿勇毅然决然辞去修车厂的工作,把老板气炸了。阿勇跟我说,他无法跟任何人结婚,无法和女性有亲密接触。这时我才明白他是一个性功能障碍者。修一老板知道阿勇和我同居后,明显表露不悦。表示如果当初知道他和女人同居,就不会策画让他和女儿结婚了。真没想到阿勇就这么被贴上花心的标签。太讽刺了,因为他连抱女人都做不到。

  发生这件事,让我决定不再跟阿勇住在一起了。那时我已经是东京都内一家婚礼公司的正式职员,即使从竹丈那里偷来的钱见底了,我也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起初我是婚礼会场的招待员,但逐渐被交付更重要的工作。由于同事偷懒不做的事我都做,因此工作量是别人的两倍。当时一天常有好几组新人在会场举行婚礼,我必须精准地掌握每一分钟,让婚礼和婚宴皆能准时进行。有时还被指定当现场指挥官,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工作,我还一边完成函授大学的学业。能够选修喜欢的课程,简直如梦一般,根本不会想休息,也不会想出去玩。

  阿勇辞掉规模大约是城镇小工厂等级的修车厂工作后,受雇于一家汽车解体店,主要业务是将报废车解体成废铁出售。我想起在筑丰时捡废铁的事,阿勇肯定也想到了。然而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不提筑丰的事了。

  不久,阿勇换到另一家大型的汽车解体公司。在那里,他负责将拆下来的汽车零件出口到东南亚和非洲去。日本制的车子相当耐用,就算是中古的,这些国家依然爱用,他们需要维修零件。此外,他还在大学夜间部上经营课程,原本就很优秀的他,不但很快就学会英语和当地的语言,还拥有维修人员的技术,因此成为公司重要干部,已经到国外出差好多次了。

  我们成功脱离过去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随着我们生活安定并日渐富裕,我们的畏怯也一天强过一天,从不认为自己幸福。一直把我和阿勇赶回遥远过去的“弑父”之罪,变成一块阴暗忧悒的大石头,一路压着我们,不仅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变轻,反而越来越沉重。

  如果压垮我们的日子终将来临,那就快来吧。我开始觉得迟早会来的破灭是唯一的救赎了。

  无论到哪都无安身立命之处。阿勇的同事邀他合伙开公司,他拒绝了,甘于过着为公司卖命的生活。我和几个男人交往过。连这种事我都随波逐流,因此有时会陷入不伦恋中,但只要被认真求婚,我便立刻拒绝。我没对阿勇说过详情,但我想他心里有数。他没责备我自甘堕落,也没劝我应该结婚,更别说嫉妒了,他只是默默旁观。

  我们没有选择彻底一刀两断,而是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分别在大都会中浮游。

  破灭之日突然来了。

  我有时会去阿勇家。冷不妨攫住我的不安症候群,只要一见到阿勇就会烟消雾散。他眼角上的伤疤随岁月变得更加歪七扭八,更为突出。不可能消褪了。看到那个丑陋的徽章,我便告诉自己,绝不可去追求幸福。我已经习惯把自己丢在浓浓的黑咖啡以及他的伤疤所带来的苦涩中。

  那天,我们两人从他家外面的楼梯走下去时,遇见一个从下面走上来的人。

  “啊,总算找到了。”

  对方以轻浮的口气说。我们当场僵住。一个忘也忘不了的男人站在那里,是空壳仔。离开筑丰已经超过十年了。

  他成了一名律师。离开筑丰后,他重新进入法律系就读,通过司法考试,这时他约三十五、六岁,在一家大型法律事务所上班。如今我才知道他的本名。我茫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名片。他邀我们到附近的咖啡厅,我们对面而坐。他的名字是加藤义彦。

  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流失,我心想,完了。

  “我想你们应该在一起。”

  空壳仔说。他和在筑丰时简直判若两人,穿着高级西装,一副能干律师的派头。已经不是空壳仔了。

  “我没打算定你们的罪,别担心。”说话方式也变稳重了。“真要找的话,随时都找得到。”

  只要动用律师权限,查户籍或户口名簿可说轻而易举。我们两人的户籍不同,而且经常更改住所,但这种事对他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吧,更何况阿勇还申请过护照。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

  加藤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面露微笑。那笑容和律师脸上的职业笑容不同。我感到一阵从煤渣山上吹下来的风,一股长期遭到蔑视的业障深重之地的味道……我之前对空壳仔的那种感觉苏醒了。

  那是一种对于被薄皮仔细包覆的邪恶又扭曲之物的嫌恶感。我死心断念地闭上眼睛。“我想让你……”加藤对阿勇说:“去冒充一个人,你觉得怎样?”

  阿勇不发一语,但没避开那强烈的视线,而是与律师正面对峙。这个人到底有何居心?这次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即使他从事律师这种知性行业,我也完全无法信任他。人的本质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无视我的心思,加藤继续说:

  “我觉得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要是能帮忙经营一大公司、当上富二代就好喽。”加藤扬起单边眉毛,似乎在问怎么样?阿勇依然不说话。看来加藤早料到他的态度了 ,开始淡淡地说明。

  深大寺一户世居当地的人家,主人夫妇正在寻找继承人。据说那个继承人是夫人和前夫所生的儿子,夫人离婚后就与儿子分开,已经好多年了。夫人的父亲,也就是老社长已经过世了,她想将公司交由这个儿子去经营,因此托加藤帮忙找人。

  “去找这个人不就得了。”

  我忍不住插嘴。加藤露出可怕的冷笑。

  “不错嘛,完全变成都市人了。任何人来到东京都会拼命改掉口音。”

  好像掉进他的话术里了,不能大意。这家伙就是这样潜入人心的。从前泷本先生和竹丈就是,恐怕他现在的雇主和委托人也是。

  “当然找过。”加藤又把视线移回阿勇身上,继续说:“但他死了。松香水中毒变成神经病,关在收容所,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鸦雀无声。没人注意坐在角落的我们。.寒碜的老板在柜台那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面前的咖啡完全没动,冷掉了。加藤啜了一口咖啡。我无感地看着他左手手指上的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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