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远藤周作作品沉默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是呀!神父,官吏们已经发现了!」

「连我们的事也被发现了?」

茂吉急忙摇摇头。我们四处转的事还没被发现。

我像是被茂吉和吉次郎牵着手似地,朝部落的相反方向跑。跑到田里,尽可能躲在麦穗之间,朝我们小屋所在的山的方向前进。这时,开始下起毛毛雨来了,日本的梅雨季终于来临了。

【第五章】

薛巴斯强,洛特-加龙省里哥书信

看来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写这封信给您。我在上封信里已向您报告过从五岛传教回来时,碰上官吏们在村子搜索的事。每次想到卡尔倍和我都安然无恙,就不由得从内心感谢主。

幸好「爸爸」等干部在日本官吏到达之前,已迅速叫人把圣画、十字架等危险的东西都藏好。像这种时候,组织就发挥很大的作用。大家若无其事地在田地继续工作。「爷爷」佯装什么都不知的脸,面对着官吏们的质问。农民们运用他们的智慧,在暴政面前装胡涂。经过很长时间的询问后,官吏们也疲倦了,于是停止询问,离开了村子。

一松和大松得意扬扬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和卡尔倍,他们的表情却也流露出长期受压迫者的狡猾。

可是,我至今仍然无法释怀的是,到底是谁向官吏泄密呢?我想不会是友义村的村民吧?可是,经过那事件之后,村民之间已经彼此怀疑起来了。我担心他们是否会因此而分裂呢?

此外,离开过一段时日再回来的村子里一切平安无事。在这间小屋里,即使是正午时候也听得到山麓的鸡鸣;向下俯视则可见一大片红花盛开,宛如一块大毛毯。

跟我们回到友义村的吉次郎,在这里也成了最受欢迎的人物。他沾沾自喜地在村里各户人家晃来晃去,得意而夸张地大谈特谈五岛的情形。吹嘘我在五岛是如何受到居民的欢迎,而带我去的他自己也大受赞赏;居民们常请他吃饭,偶而还会请他喝酒呢!

有一次,喝醉了的吉次郎带着两、三名年轻人到我们的小屋来访。他频频用手擦拭红褐色的脸,得意扬扬地说:「神父呀!有我在呀!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年轻人带着几分的敬意看他,他一高兴竟唱起歌来了。唱完时说:「只要有我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之后,脚一伸,随便一躺就睡着了。该说他禀性善良呢?或是得意忘形呢?总觉得让人憎恨不起来。

告诉您一些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吧!当然,这只限于我看到的友义村的百姓,以及从他们那儿听来的,忠实地向您报告而已,这并不能代表整个日本。

首先,必须告诉您的是百姓们比葡萄牙的任何穷乡僻壤更贫穷、更悲惨。富裕的百姓,一年也只能吃到上流社会人吃的白米两次。他们的食物,通常是芋头和萝卜等蔬菜;喝的是白开水,有时还掘草木的根吃。他们坐的方式也很特别,跟我们大不相同。把膝盖靠在地面或地板上,像我们蹲下时那样坐在脚上。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休息,可是,我和卡尔倍对这习惯一直深以为苦。

房于几乎都是稻草屋顶,屋内不洁,充满恶臭。在友义村只有两户人家有牛、马。

藩主对藩民具有绝对的权利,比天主教国家的国王还大。年贡的缴纳极为严格,迟缴的一定会受罚。岛原之乱就是百姓受不了缴纳年贡的痛苦,起而反抗藩主的。例如在友义村,听说五年前也发生过一个叫茂左卫门的男人因缴不出五袋米,结果他的妻子被充当人质打入水牢。百姓是武士的奴隶,上面还有藩王君临天下。武器对武士而言极为重要。到了十三、四岁,无论地位如何,腰间都佩短刀或大刀。藩主对武士而言,就是拥有绝对权的君主;操生杀大权,可随意没收他们的财产。

日本人即使在冬、夏,也不常戴帽,穿的衣服根本无法御寒。一般都用拔毛夹把头发拔光变成秃头,只在后脑袋部位留下一撮长发,打成结。和尚把头发全部剃光;但是日本人即使不是和尚,也有很多人把头发剃掉的,例如武士或把家业传给儿子之后就剃发。

……事出突然,现在尽可能把六月五日发生的事件详细向您报告:不过,或许只是短短的报告也说不定。因为现在随时会有危险发生,根本无法预料。没有时间作长而详细的□述。

五日近午时刻,我感觉到山下的部落似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狗的叫声透过杂树林传过来。在晴朗而寂静的日子,听到狗叫和鸡啼并不稀奇;还可给藏在小屋的我们安慰。但是,今天不知怎的,却感到不安。我被一种讨厌的预感所驱,走到杂树林的东侧去看看,因为从这里对山麓的部落容易一览无遗。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通向部落的沿海街道上有白色沙尘扬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 匹无鞍的马发狂似地从部落跑出去。部落的出口站着五个男人--很显然的不是百姓--一望可知他们把守着,不让任何人从村中逃出。

我们马上警觉到这是官吏们来搜查部落。卡尔倍和我连滚带爬地回到小屋,把所有看得出我们住在这里的东西,藏入以前一藏为我们挖掘的洞穴。布置完成后,才鼓起勇气走下树林,决定更进一步探查清楚部落。

部落寂静无声。正午的艳阳照射在街道上和部落里,只有破烂的农户影子落在街道上清晰可见。不知怎的看不到有人移动,刚才还听到的狗吠声也嘎然停止,友义村宛如 被遗弃的废墟。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包围着部落的恐怖的沉默。我拼命地祈祷。虽然我很清楚祈祷并不能为这土地带来幸福或侥幸,但是知道归知道,我仍然不能不祈祷正午这恐怖的沉默快点离开这村子。

狗又再叫了,把守着部落出入口的男人跑起来。接着,被称做「爷爷」的老人出现了,被用绳子绑着。戴着黑色斗笠的武士在马背上不知吆喝什么?男人在老人后面排成 一列,在严厉警戒下走动了。只有挥鞭的武士在街道上奔驰,扬起白色尘埃,中途回过头来。我现在对双脚竖起直立的马姿,以及跌跌撞撞地被男人拖曳着走的老人背影,仍然记忆犹新。他们活像一群蚂蚁,在无穷尽的白色正午街道前进;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晚上,从带着吉次郎上山来的茂吉门中,知道了详细的情形。官吏们是在正午前出 现的。这次跟以往不同,部落的民众事前并不知他们要来探查。部落的民众乱跑;武士怒吼着部下,骑着马在部落里任意追赶。

他们明知道无论如何找不到天主教的证据,但不像以前那样很快就死心,毫无撤走的迹象。 武士把百姓赶到一个地方,下令如果不从实招来就要抓人质。但是,没有人招供。

「我们既没有拖欠年贡,也认真服公众劳役上爷爷拼命向武士申辩。「葬礼也在寺 里举行上武士没回答,用鞭子指着「爷爷」。剎时,站在后面的捕吏,迅速地用绳子把

「爷爷」绑起来。

「走着瞧吧!啰啰嗦嗦地强辩是没用的,有人密告最近你们当中有人偷偷信奉已遭 禁止的天主教。是哪些人干的?检举的人赏银两百枚。要是你们不说,二天后我还要再 抓人质,你们给我妤好考虑!」

百姓们身子站得笔直没说话。男人、女人和小孩都默默地。好久好久,这些信徒就 这样和敌人相峙。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沈静的时候,我们正好从山上向下凝视部落的动 静。

武士调转马头朝向部落出口,挥鞭,走了。被绑在马后的「爷爷」倒下去、站起来,又倒下去;那些男人把他抬起来让他站着。

以上就是我们听到六月五日发生的事。

「是的,神父!我们,不会说出神父的事。」茂吉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工作服的膝上说。「要是官吏们再来,我们也不会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说的。」 他可能是看到我或卡尔倍脸上露出恐惧的样子,才这么说的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连平常一向都很乐观、开朗的卡尔倍,都痛苦地注视着茂吉,这也难怪茂吉会这么说了。

「可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们都会被抓去当人质呀!」

「是的,神父!即使那样,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那不行。与其如此,不如我们两人离开这座山。」卡尔倍转向坐在我和茂吉旁边,身体颤抖着的吉次郎,「譬如说逃到男岛去,不行吗?」

吉次郎听到这么说脸上满布恐惧,闷声不响。事情演变到这地步,这个胆怯而懦弱 的男人,由于送我们到这里来被牵连因而感到非常困惑。他为了顾全自己身为信徒的面子,小小的脑袋瓜拼命地思索着救自己的方法。他狡猾的眼睛闪着亮光,手像苍蝇般搓揉着说:官吏用不着多久就会搜查到五岛这边来,因此,逃到附近村落不如逃到更远的地方去。那一晚,没有谈出什么结果来,他们又悄悄地下山回去了。

翌日,友义村村民的心开始动摇了。我现在无意责备他们;根据茂吉的报告,他们分裂成两派,即要我们两人搬到别处去的,跟无论如何要掩护我们的。听说还有人指责是我和卡尔倍替村子招徕灾祸的,不过,其中茂吉、一藏、阿待等却出人意外表现出坚定的信仰。他们准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司祭。

这种动摇正给了官吏可乘之机。六月八日,这次来的不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武士,而是年纪大的武七;带着四、五名随从,微笑着剖析利害得失。他说如果有人供出信奉邪教天主教的人,今后可以减免年贡。减免年贡对日本百姓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呀!不过虽然如此,贫穷的百姓们战胜了诱惑。

「如果这样你们还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也只有相信你们了哟!」

年老的武士回过头看随从们一眼,笑了。

「只是,你们跟原告,到底哪边说的话才是正确的呢?这就非请示上司不可了。此外,我要释放人质。你们当中推派三个人明天到长崎来。不会对你们做出不利的事,用不着担心。」

声音和语词中不带丝毫恐吓味道,但也因此村民知道是个陷阱。这天晚上,友义村的男人们,对明天该派谁到长崎的奉行所,讨论了好久。这次派去的人可能被当成人质,也有可能无法生还。考虑到此连担任「爸爸」的人也没了主意。聚集在昏暗农家中的百姓们,彼此窥视着对方的脸,内心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够避开这一劫。

大家指定吉次郎,因为他不是友义村出身的;而且,今天会招惹这样的灾难,追根 究底是他惹出来的,大家心里都这么想。胆小的他,一听到大家要他去当替死鬼,剎时 内心慌乱,眼中含泪,最后破口大骂。村民们说,年轻人啊!我们都有老婆和小孩,你又是别村的人,官老爷不会严加追究的。拜托代替我们去吧!在大家说好说歹之下,软弱的他最俊答应了。

这时,一藏突然说:我也去。一向沉默倔强的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大家深感惊 讶。如此一来,茂吉也自愿前往。

九日,一大早就下起毛毛细雨。小屋前的杂树林在细雨笼罩下,一片朦胧。他们三 人从山上树林过来。茂吉似乎有点激动,一藏仍旧瞇着眼,沉默寡言。站在两人后面的 吉次郎,宛如挨了主人一顿揍的狗,露出可怜的怨恨眼光看着我们。

「神父!他们会要我踏圣像的。」茂吉低着头,宛如说给自己听似的,「要是不踏,不只是我们,连全村子都会受到审问。神父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怜悯之情涌上心头,不由得说出你们大概不会讲的话;同时脑中掠过这样的事:从前在云仙迫害中,日本人命令卡布列耶鲁神父踏基督的圣像时,神父说:「要我踏基督圣像,不如把我的脚切掉。」我知道许多日本信徒面对着递到自己跟前的圣像的心情,也和神父一样的。可是,教我如何对可怜的三人做出同样的要求呢?

「可以踏下去的,可以踏下去的。」

  如果觉得沉默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远藤周作小说全集深河沉默,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