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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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还有一天了,他都在做些什么呀,”扎卡赖亚接着说,“光是画鸟,坐着抽烟,自己还笑哪。你还以为他会让请个神父来,他们是天主教徒嘛,这些人一会儿抢劫强奸,一会儿又忏悔受苦。这个法国人可不。我看他是一意孤行。再来杯怎么样,大夫?”

“多谢,伙计。”威廉说。朵娜听见斟酒的声响,她开始担心起威廉的酒量来,暗暗想着,这么爽快地接受看守的劝酒可不太明智。

威廉大声地干咳了一声,给她发了个暗号。

“我倒有兴趣见见这人,”他说,“听到的传闻可不少啊。不管怎么说,这人肆无忌惮。真是除了一大公害。想必他是睡了吧,不过,有谁死到临头了还睡呢?”

“睡?得了你,大夫,才不呢。他喝了两杯酒,说该你付酒钱,还说,要是你半夜之前果然来监牢的话,他就和你再喝一杯,祝贺继承人降生。”狱卒呵呵笑着,压低了嗓门,“可真是邪门,大夫,可是,要是一个人明天一早就要被吊死了,哪怕这人是法国海盗,你也不能真的咒他倒霉吧,对不,大夫?”朵娜没听见威廉的回答,只听见硬币的叮当声,还有擦刮鞋底的声音。狱卒又笑道:“多谢了,大夫,你是个真君子,下次我老婆要再生的话,一定请你来接生。”

接着便听见两人走上石阶去囚室的脚步声,她猛吸一口气,双手握得紧紧的。接下来的一切是她最担心的,稍有闪失便会酿成大祸,一旦被识破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她等候着,估计差不多到了囚室门口,便凑近大门侧耳谛听,只听见说话声和开锁的声音。等听到囚室门重重地打开,她壮着胆子走到地牢入口处,进到里面,见另外两个看守正背对着自己。一个靠墙坐在长凳上,正在打哈欠伸懒腰,另一个站着朝石阶上张望着。

光线昏暗,梁上只挂着一盏吊灯。她躲在门首暗处,敲了敲门,说道:“威廉大夫在吗?”两人闻声转过头来,长凳上那人眨着眼睛问道:“找他什么事?”

“府里传话来,”她答道,“夫人情况不好。”

“一点不奇怪,”石阶前那人说,“生了个十六磅的孩子嘛。行,小伙子,我来叫他。”他走上石阶,边走边叫。“扎卡赖亚,那边他们要大夫这就去呢。”朵娜见他在石阶拐弯处转过身,拍打着囚门,她乘机一脚把大门踢上,落了闩,关上铁栅,长凳上的看守跳起来喝道:“喂,你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之间隔着张桌子,他正要走来,她扑在桌子上,猛地用力一掀,桌子砸在地上,那人摔倒在地,正在这时,她听见上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哼叫,有人重重地挨了一拳。她抓起身旁的酒壶,朝吊灯砸去,灯光顿时熄了。地上那人从桌子下爬起来,大声叫着扎卡赖亚,他正扯着嗓子在黑暗之中骂着,摸索着,朵娜听见法国人在上面叫自己,“是你吗,朵娜?”“是我。”她喘着气应道,又高兴,又激动,又害怕,都有点晕乎乎了,他纵身跃过石阶扶栏,到了下面,摸黑找到了那人。只听得两人在石阶旁搏斗着,他在用枪托击打,她听得一声击打。那人倒在桌上呻吟着,“把头巾给我,朵娜,把他的嘴塞起来,”法国人吩咐道,她赶紧把头巾从头上扯了下来。

他转眼就完事了。“看着他,”他匆匆说道,“他动不了了。”黑暗之中,朵娜听见法国人从身边走开,又跨上石阶去了囚室。“把他收拾好了没有,威廉?”他问道,上面囚室里传来一声古怪的卡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以及重物在地上的拖曳声。她听见被塞住嘴巴的那人在身边喘着粗气,上面仍是拖曳重物的声响,突如其来地,她极想纵声大笑,产生了一种几乎难以控制的想发作的狂野情绪,她自知,真要控制不住的话,自己会尖声叫出来。

这时,法国人在上面叫道:“把大门打开,朵娜,看看路上有没有动静,”她在黑暗中摸到大门边,两手拨弄着沉重的门闩。她使劲拨开门闩,朝外面望去,只见大宅方向传来车轮声,大夫的马车正沿着车道朝监牢这边过来;她听见驾车的一甩鞭子,吆喝了声马。

她转身回进监牢去示警,可法国人已到了身边,她朝他脸上望去,他目光中充满了嬉闹的笑意,自己以前曾见过这种眼神,就是他把格多尔芬头上的发套挑起那回。“天哪,”他低声道,“大夫总算要回家了。”

他光着脑袋窜上车道,举起手来。“你这是干什么?”她低声道,“你疯了,你发疯了吗?”他朗声大笑,不予理睬。驾车的在监牢门口勒住马,车窗里探出了大夫那张狭长瘦削的脸。

“是哪位?什么事?”他愠声道,法国人两手搁在车窗上,微微一笑,说道:“你给爵爷接生了个继承人吧,他一定挺高兴吧?”

“高兴什么呀,”大夫悻悻道。“大厅里是两个双胞胎女孩,劳驾把手放开,让我过去,我只想吃了饭睡一觉。”

“哎,你让我们搭个车,怎么样?”法国人说着,一拳把驾车的推了出去,他摔倒在车道上,“上来,朵娜,”他说,“既然要骑马,就得风光些。”她依言上了车,笑得前仰后合。威廉出来了,身穿怪里怪气的黑上衣,发套和帽子都不见了,他把监牢的大门用力关上,持枪顶着大夫惊恐不安的脸。“上来,威廉,”法国人大声说道,“有酒的话,让大夫喝一杯,上帝啊,他刚才的日子比咱们难熬多了。”

马车快速驰过车道,大夫的马匹开始疾跑,他们来到林苑大门前,大门紧闭着。“开门!”法国人喝道,看门人睡意惺忪地从小屋窗里探出头来。“老爷生了对双胞胎女儿,大夫想用晚餐,至于我和我的侍童,今晚可是喝了不少酒,够我们醉上三十年的。”

大门打开了,看门人惊讶地看着他们,嘴张得大大的,马车里传来大夫挣扎的叫声。

“咱们去哪儿,威廉?”法国人大声问道,威廉把头探出车窗。“前面一英里处有马匹,老爷,”他说,“咱们是去海岸边的波斯莱文。”

“咱们是前往地狱,我才不管呢,”他说道,张臂搂住朵娜,吻着她。“知道吗,”他说,“今晚是我在世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就要被吊死了。”

马匹发疯似的疾跑,车轮扬起白茫茫的尘土,马车摇晃着朝路面硬实的大路而去。

第二十四章

冒险结束了,狂热褪散了,欢笑停歇了。大路上,一辆马车翻倒在土沟里,马匹在树篱旁吃草,马背上鞍缰全无。一位大夫走在大路上,还没吃上饭,监牢里狱卒手脚捆绑着躺倒在地,嘴也都被塞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薄暮时分,与业已降临的夜晚毫不相关。子夜已过,夜色越发深沉。满天繁星点点,新月已然西沉。

朵娜傍马而立,凝望着湖面,一道高高的卵石堤把小湖与大海隔开,海滩上海浪汹涌,小湖里却水波不兴。微风不起,天空一片漆黑,却有着仲夏时节特有的清澈明朗。略高的水浪不时涌上石堤,水声哗哗,就像是声声叹息,小湖也感受到大海的颤动,于是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泛起一道涟漪,涟漪漾开去,消隐在芦苇丛中。小湖里不时传来鸟鸣啾啾,一只松鸡一声惊啼,游入芦苇丛中躲了起来,把高高的芦苇枝弄得飒飒响。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无人知晓的小生命窸窣有声,在夜幕中悄然走动,在寂静中苟延残喘,尽享瞬间快意。

山林那边就是波斯莱文小村,村里的小船坞里系泊着渔舟,威廉看了主人一眼,又回头朝山后望去。

“趁天还没亮,老爷,”他说,“最好这就去弄一条小船来。我把小船划到海滩这儿,等日出时咱们就能走了。”

“你能弄到船?”法国人问。

“是的,老爷,”他回答说,“船坞入口处有条小船,我离开格维克之前查看过,老爷。”

“威廉真是料事如神,”朵娜叹道,“他什么都放在心上。多亏了他,天亮后不会有人被吊死了,只有一条小船朝大海划去。”

法国人看着自己的忠仆,当仆人的看了看悄立湖畔的朵娜,疾步走开去,越过石堤,朝山后而去,他那瘦小的个子裹在长长的黑外套里,头上扣着那顶宽大的三角帽,看上去怪怪的。他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只留下两位主人。马匹在湖畔吃草,发出轻轻的咀嚼声,对面树林里树木耸立,飒然轻摇片刻之后,四周一片寂静。

湖畔有个沙坑,全都是细细的白沙,两人在沙坑里燃起火,顷刻间一道火舌蹿了起来,干枯的树枝噼啪爆裂。

他蹲在篝火旁,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他的颈项,还有他的双手。“还记得吗,”朵娜开口道,“你跟我说过,要给我烤鸡,把鸡串在叉上?”

“没错,”他回答说,“不过今晚没有鸡,也没有叉,我的侍童只好用烤面包片将就了。”

他眉峰微蹙,专心致志地烤着,火势旺旺的,他甩着头,用衣袖擦了擦前额,她明白,眼前的这幅景象自己将铭记在心,篝火,小湖,沉沉夜空,点点繁星,身后海浪扑打着石堤。

“就是说,”两人用餐时,他开口道,火势小了些,飘出一阵阵木柴的焦味,“我的朵娜跟一个男人发生了搏斗,他死在了内华润。”

她凝眸望着他,但他咀嚼着面包,并没有看着自己。“你怎么知道的?”她问道。

“因为我被指控杀了他,”他回答说,“他们指控我的罪名时,我想起了汉普敦宫的那位仁兄,想起了我把那人戒指捋下时,那人仇视耽耽的眼神,于是朵娜,我就明白了那晚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她双手抱膝,望着湖面。“咱们一起去钓鱼那时,”她说,“我不敢把鱼钩从鱼嘴里取出来,还记得吗?可那晚情况大不一样。开始我挺害怕,后来就生起气来,一气之下把盾牌从墙上掷过去,后来———他就死了。”

“是什么惹得你生气的呢?”他问。

她沉吟片刻,回想着,随后说:“是詹姆士,”她说,“詹姆士醒了,哭了。”

他没说话,她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他已吃完了,正像自己一样双手抱膝坐着,凝望着湖面。

“哦,”他说,“原来是詹姆士醒了,哭了,于是朵娜,咱俩没在克佛雷科,而是在洛湖会面了,你的答复与我的设想不谋而合。”

他朝湖心扔了颗小石子,水面上顿时生起一道波纹,迅速漾开,又倏而消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他在沙滩上躺下,朝她伸出手来,她过去躺在他身旁。

“看来,”他说,“圣科伦夫人再也不能浪荡伦敦街头了,她已经过足冒险的瘾了。”

“圣科伦夫人,”她说,“将会变成一位慈祥的老夫人,对仆役、佃农、乡邻慈眉善目,等将来儿孙绕膝,就给他们讲海盗脱逃的故事。”

“那个侍童又将如何呢?”他问。

“侍童间或会辗转不眠,咬着指甲,捶着枕头,可接着或许就睡着了,说不定还会做梦。”

脚下,一泓湖水深邃沉静,身后,海水哗哗冲打着石堤。

“布列塔尼有所宅邸,”他说,“从前住着个名叫让-波能·欧柏利的人。也许他会重归故里,四壁上下挂满禽鸟和那个侍童的画。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侍童的画会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

“让-波能·欧柏利的宅邸在布列塔尼什么地方?”她问道。

“在菲尼斯太尔,”他说,“就是天涯的意思,我的朵娜。”

她似乎看到了陡立的峭壁,嶙峋的地岬,仿佛听见海浪撞击着礁岩,鸥群高声尖啸,她知道,烈日暴晒海崖的日子里,草儿被烤得枯干萎顿,而当西风徐来之时,则又会阴霾遮天,雨雾迷蒙。

“那儿有块巉岩,”他说,“突兀在大洋深处,我们叫它急流岬。上面寸草不生,因为西风整日整夜地怒号。就在急流岬近旁的那片海域,两股海流汇合激荡,因此那儿一年到头风高湍急,海浪排空,海浪要高达五十多英尺。”

微微凉风起自湖心,朝两人飘来,星空顿时显得迷蒙暗淡,夜正沉,万籁俱无声息:鸟不飞,兽不行,芦苇丛中没有一丝儿响动,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浪冲刷着石堤哗哗有声。

“你觉得,”她说,“海鸥号会等着你,就停泊在大海上,天亮了你就能找到船?”

“对。”他说。

“于是你攀上船,重新成为船的主人,站在甲板上,掌握着方向盘?”

“是这样。”他说。

“至于威廉,”她说,“威廉不喜欢大海,他会晕船,心想但愿自己是在内华润。”

“错了,”他说,“威廉会尝到大海的滋味,感受到海风的吹拂,如果顺风的话,不等天黑,就能重新看到陆地,呼吸到地岬上飘来的草木之气,那就意味着回布列塔尼了,回家了。”

像他一样,她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夜空渐渐起了变化,将明未明之际,曙色苍茫,风力也比刚才紧了些。

“我在想,”他说,“从什么时候起,这世界就出了问题,人们不知道该如何幸福地生活、相爱。从前,亲爱的朵娜,每一个人的生活中都有着这样一泓湖水。”

“可能有个女人,”她说,“女的要男人用芦苇搭一个小棚,后来要求盖木屋,再后来又要建造石屋,别的男男女女也来了,没多久,山丘消失了,湖泊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大同小异的石屋。”

“咱俩,”他说,“你和我也只能今晚暂时拥有自己的湖泊和山丘,离天亮只有三个小时了。”

破晓了,天空中白亮亮的,两人从未见过这般清冽、澄澈的景象。天际曙光耀眼,脚下,湖面银波闪耀。两人从沙滩上站起,他在湖水里洗了个澡,水清泠泠的,就像北方的冰河水一般。稍后,林中鸟雀开始鸣啭,他上了岸,穿好衣服,走上石堤,海潮正高,水花飞溅岸石。离沙滩一百码开外泊着一叶轻舟,威廉发现了海滩上的人影,便扳起长桨朝两人划来。

两人并肩站立在沙滩上,等候着小舟划近,朵娜猛然发现,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船帆,那船正朝陆地驶来。船身渐渐分明,桅墙彤红,满船风帆张扬。

海鸥号返回来迎接其主人了,他跨上等候着的小渔舟,在单桅上张起一叶小帆,朵娜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幕宛如很久以前的某一刻,自己伫立岬角,眺望着大海。远处,那船翩翩而来,俨然是种逃避的象征,在晨曦里隐隐透着几分古怪,似乎那船来自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白日的来临与它全然无关。

白茫茫的海面上一片静寂,那船就像是一艘彩舟,朵娜猛地颤栗了一下,她光脚踩在鹅卵石上,只觉得凉意袭人,海浪溅涌,发出一阵叹息,随即消失。这时,海面上,鲜红的朝阳如一团火球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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