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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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冷冷地看着他,再次伸手去拿烟斗。

“你到底想怎么样,哈里?”他说着靠在了桌子上,往烟斗里又上了点烟。

小贩吸着牙齿,咧嘴一笑。“我没想怎么样,”他说,“我想别把我们的事搞得那么复杂。我们得溜了,这是明显的事,除非我们想荡秋千。不过事情是这样的,乔斯。我觉得,溜是要溜,但两手空空地溜没意思。我们两天前从海滩上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在那边屋子里堆了一大堆,对吧?按理说,平安夜那天凡是参加的人都有份。不过,现在他们也不想要了,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并不是说那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大部分东西都是垃圾,毫无疑问……不过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其中的一些东西来帮助我们逃往德文呢?”

老板将一口烟吹在他的脸上。“啊,这么说,你跑回牙买加客栈并不仅仅是为了看我甜蜜的笑容,是不是?”他说,“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哈里,想来拉拉我的手呢。”

小贩又咧嘴一笑,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好吧,”他说,“我们是朋友,对不?有话直说没害处。那些东西还在那里,要两个男人才搬得动。这两个女人不行。我们何不做个交易,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老板若有所思地吸着烟斗。“你点子倒是不少啊,花里胡哨,一串一串的,我的朋友。要是闹了半天那东西已经不在这儿了怎么办?要是我已经把它处理了怎么办?你要知道,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两天,每天都有马车经过我的门口。要是那样怎么办,哈里小子?”

咧嘴露齿的笑容从小贩的脸上褪去了。他把下巴往前一伸。

“开什么玩笑?”他嗷嗷地叫起来,“你在牙买加客栈玩的是两面把戏吗?你会发现这样做划不来的,说不定你已经发现了。你有的时候嘴巴特别紧,乔斯·默林,特别是在有货要处理和我们有车在路上的时候。我有时还见过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也听到过一些。你在这一行上做得特别漂亮,一个月又一个月,太漂亮了。不过我们有人觉得,我们从中得到的好处也太少了,而大部分风险都是我们承担的。我们并没有问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对不对?我说,乔斯·默林,你上面是不是还有人对你发号施令?”

老板闪电般向他冲过去,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那家伙一头向后摔去,身下的椅子喀嚓一声倒在地上。他马上就回过神来,跪了起来,但是老板已经高高地站在了他面前,枪口顶着他的喉头。

“起来,你这个死人!”他轻声说。

小贩哈里抬头看了看他,小眼睛半闭着,肥肥的脸变黄了。这一摔摔得他气喘吁吁。他急促地呼吸着。这场搏斗的苗头刚一出现,佩兴斯姨妈就已经吓得瘫倒在墙边。她望着侄女的眼睛,徒劳地向她求救着。玛丽自己也在观察着姨父。她现在还看不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放下枪,用脚踢了踢小贩。

“现在我们可以讲讲道理了,就你和我,”他说。他又靠回到桌子上,枪抱在怀里。小贩在地上爬着,半跪半蹲在地板上。

“我是这场游戏的头儿,而且永远是,”老板慢条斯理地说,“三年前,从一开始我就干这个。当时,我们把货从十二吨的小帆船上运到帕德斯特。那时候,能往口袋里弄几个便士我们就觉得很走运了。后来,我们的活在这一带做得最大,从哈特兰[德文郡西北角中部一小集镇]一直到海尔。有人对我发号施令?我的上帝,我倒想看看有谁敢来指使我。好了,现在都完了。我们的路已经走完了,好日子没了,游戏结束了,结束了。你今晚来不是要通知我什么,而是要看看你还能从那堆破烂中捞点什么。你一看客栈都封了起来,你那颗小黑心高兴坏了。你在窗户那儿捣鼓着,因为你知道百叶窗的襻扣是松的,一使劲就弄开了。你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我,是不是?你以为在这里的会是佩兴斯,或是玛丽。你很容易就把她们吓着,是不是?然后你再伸手去拿我的枪。枪就挂在墙上,伸手就可以拿到,这你平常都看到了。接着,你就可以把牙买加客栈的老板送到地狱去。你这个小耗子,哈里,你以为我刚才在推开百叶窗、从窗户里看到你的脸的时候没看出来吗?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吓了一跳的时候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吗?没看见你龇牙咧嘴的笑脸突然变黄的样子吗?”

小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咽了一下嗓子,瞥了一眼正一动不动站在火边的玛丽,圆扣似的眼睛显得很警觉,就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他担心玛丽会乘机对他下手。但她却一言不发,等在一旁看她姨父怎么做。

“很好,”他说,“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就像我刚才提议的那样,就你和我。我们会达成一个很好的协议。我已经改主意了,我亲爱的朋友。我接受你的帮助。我们一起上路去德文。这里有些东西还是值得带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一个人也拿不动。明天是礼拜天,是个休息的好日子。你就是沉它五十条船,这乡里的人也照样跪在地上不起来。到时候,窗帘都是放下来的,大家都在听布道,个个脸拉得老长,为那些走了背运落入魔鬼手中的可怜水手祈祷,可他们却不会在安息日去找那个魔鬼。我们有二十四小时呢,哈里,我的孩子。明天晚上,当你在大车上累死累活地从我的财产里挑完了破烂之后,当你和我,还有佩兴斯,对了,也许还有玛丽,吻别之后……啊,你就会跪下来,谢谢乔斯·默林放你一条生路,而不是让你坐在沟底,黑心上挨个枪子儿,其实那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他再次举起枪,用冷冰冰的枪口顶着小贩的喉头。那家伙呜咽着,眼白直翻。老板大笑。

“你的枪法很准,哈里,”他说,“那天晚上你打内德·桑托的地方不是就在这里吗?你把他的气管给打开了,那血呀呼呼地直往外流。他是个好孩子,我说内德,就是嘴巴快了点。你就是因为这个干掉他的,是不是?”

枪口在小贩的喉头上顶得更紧了。“如果我现在出了错,哈里,你的气管可就完了,就像可怜的内德一样。你不想要我出错,是不是?”

小贩说不出话来,眼珠子直翻。他伸开一只手,四个指头张得大大的,像是要抓住地板。

老板拿开枪,弯腰把小贩从地上拉起来。“好啦,”他说,“你以为我要陪你玩一个晚上吗?开玩笑就是开玩笑,不能超过五分钟。超过五分钟就成为肉体上的负担了。把厨房门打开,向右转,顺着过道往前走,叫你停你才停。别想从酒吧门口逃走,这屋里每道门每扇窗户都钉死了。你的手是不是在痒痒了,想到我们从海边带回来的那堆破烂里去翻翻了吧,是不是,哈里?你可以在库房里和这堆东西呆一个晚上。我说,佩兴斯,我想咱们牙买加客栈还是第一次招待住店客人吧。我没有把玛丽算上,她是家里人。”他大笑起来。他的兴致很好,心情像风信鸡[英国的风向标多做成公鸡状]一样一下子就转了过来。他用枪戳了戳小贩的背,把他推出厨房,顺着黑乎乎的石板地过道去了库房。库房那扇被巴西特老爷和其仆人撞坏的门已用板条和柱子加固了,但不如以前坚固。在过去的一个礼拜里,乔斯·默林并没有完全闲着。

老板为他的朋友打开房门,临走时说,别把自己喂了耗子,最近耗子越来越多了。说完他就回厨房去了,从胸腔里滚出一串震耳的笑声。

“我早就想到哈里要坏事,”他说,“这一点我好几个礼拜之前就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了,早在我们闯下这乱子之前。他是谁狠就跟谁干,可只要运气一背,他就会咬你的手。他是妒忌。这小子妒忌心特强,坏透了。他妒忌我。他们都妒忌我。他们知道我有头脑,他们恨我就因为这个。你瞪着我干什么,玛丽?你最好还是给我把晚饭吃了,睡觉去。明晚你们还有很多路要赶呢。我现在警告你,这段路可不好走。”

玛丽隔着桌子看着他。反正她也不想跟他走,所以她一时间还不用那么担心。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累了,她的所见所闻给她的压力已经够沉重的了,脑子里还翻腾着各种各样的计划。

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在明晚之前,她必须要去阿尔塔能。一到那里,她的责任就完结了。采取什么行动,那是别人的事。佩兴斯姨妈会很难受的,也许一开始她自己也会觉得难受。她对法律的繁文缛节是一无所知。但至少,正义会占上风。洗清自己的名誉,还有姨妈的名誉,是很容易的事。姨父现在就坐在她面前,嘴巴里塞满了变质的面包和奶酪。他像往常那样背着双手站了起来,第一次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以前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见他这样,玛丽有一种强烈的快感。她将这幅画面在脑子里颠来倒去,还不断地加以修饰。佩兴斯姨妈到时候会恢复过来的。这些年来的遭遇会逐渐从她心中流逝,最终她会得到安宁和平静。玛丽不知道在逮捕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情况。也许他们会如他安排的那样启程,但就在他们踏上大路、他自信地发出大笑的时候,一哨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那帮人个个身强力壮、武器精良。他绝望地与他们搏斗着,被强行摁到地上。到那时,她会弯腰朝他一笑。

“我还以为你很有头脑呢,姨父。”她会这样对他说,到那时他就明白了。

她将视线从他身上拉了回来,在碗柜上找了根蜡烛。“我今晚不吃晚饭了,”她说。

佩兴斯姨妈痛苦地低声说了句什么,从眼前那盘没涂任何东西的面包片上抬起头,可乔斯·默林踢了她一脚,让她住嘴。“她想生气就让她生气去好不好?”他说,“她吃不吃关你什么事?饿一饿对女人和动物都有好处。饿一饿会更听话一些。明天早晨她就老实了。等一等,玛丽。你睡就给我睡沉点,我开门你也不要起来。我可不要过道里有偷偷摸摸的人。”

他的眼睛瞥了瞥靠在墙上的枪,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厨房窗户外那扇洞开的百叶窗。

“把窗户关牢,佩兴斯,”他若有所思地说,“用那根杆子闩住百叶窗。吃完后,你也可以去睡觉。我今晚就守在厨房里了。”

佩兴斯姨妈惊恐地望着他。她被他说话的语气给吓住了。她正要说话,却被乔斯·默林打断了。“不许向我发问,你到现在还没有学会吗?”他吼道。佩兴斯姨妈立即起身,走到窗边。玛丽拿着已经点亮的蜡烛,在门口等着。“好啦,”乔斯·默林说,“你在那儿站着干吗?我叫你走。”玛丽走到外面黑洞洞的过道里,蜡烛将她行走的影子投在身后。过道尽头的库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想到了那个躺在黑暗中眼睁睁等待天明的小贩。一想到他,她心里就恨恨的。他就像个老鼠,跟他的那帮鼠兄鼠弟们囚禁在一起。突然间她仿佛看见他正在门框上用他那双鼠爪抓挠着,用牙齿啃咬着。他想逃出去,溜进寂静的黑夜之中。

她感到一阵颤栗。很奇怪,她觉得还要感谢姨父把她也囚禁在这里。这屋里今晚很瘆人。石板地上响起她空荡荡的脚步声,四壁的回声不请自来。回头望去,厨房,这宅子里唯一还有些许温暖和正常的地方,在烛光下透着一层黄色的光,让人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姨父今晚就准备坐在那里,守着熄灭的蜡烛,横枪在膝。他这样是为了等什么事发生吗?……还是等什么人?……就在她上楼的时候,乔斯·默林也走过大厅,跟着她顺着楼梯来到门廊顶上她的卧室。

“把钥匙给我,”他说。她一言不发地把钥匙交给他。他停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她,然后俯身将手指放在她的嘴上。

“我在你面前有个弱点,”他说,“我给了你那么多的打击,你还是那么有斗志,有种。我从你今晚的眼神中看出来了。我要是年轻一点,我早就向你求爱了,玛丽……肯定的,我要赢得你的芳心,带着你去奔荣华富贵。你知道的,是不是?”

她一言不发,瞪着站在门边的乔斯·默林,拿着烛台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他压低嗓门,轻声说:“我前面的路很险。别在乎法律。真有事了,我会糊弄过去的。就是整个康沃尔的人都跟在我脚后头追,我也不在乎。我要留意的是另外一种游戏……那就是脚步声,玛丽,是夜里进出的脚步声和一下将我打倒的拳头。”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看上去瘦了、老了。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就像一团火,好像要告诉玛丽什么,可转眼这火光就暗淡下去了。“我们就要在我们和牙买加客栈之间横上一条泰马河了。”他说着笑了笑。那嘴唇上的曲线她觉得很熟悉,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痛苦。她知道那是什么,那就像从往昔传来的回声。他冲着她关上门,转动了钥匙。

她听见他走下楼梯,进了过道,绕过通往厨房的拐角,消失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手放在膝前。不知怎么,就在他走开的时候,她把手指放在了唇上,然后又任其迷失在自己的脸颊和嘴唇之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说不清,后来也被她给忘掉了,随同儿时犯下的一些小错小过和那些在大白天里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的梦境。

她哭了,轻轻地,悄悄地。苦苦的泪水滴落在手上。

第十三章

她躺在那里就睡着了,衣服也没脱。她第一个清醒的意识就是暴风雨又来了,大雨如注,直打在窗户上。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夜仍是那样静谧,没有一丝户外来风的震颤,也没有噼啪作响的雨滴声。她的各个感觉器官顿时警觉起来,等待着把她弄醒的声音再次出现。那声音马上就出现了———是一把土撒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是从外面的院子里扔上来的。她翻身起床,站在地板上,侧耳细听,脑子里在掂量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如果这是一个打招呼的信号,这方法也太粗鲁了些,最好不理它。可能是谁不太了解客栈的布局,错把她的窗户当作老板的了。姨父正横枪在膝,在下面等着来人呢。也许来人已经到了,现在正站在院子里……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轻轻地爬到窗边,隐身在凸墙的阴影里。夜还是那样黑沉沉的,到处都是影子,天边低空处,一条细细的云线预示着黎明的来临。

不过,她并没有弄错。地板上的土是真切的,那个就站在门廊下的人影也是真切的。她蹲在窗口,等着他的进一步动作。那人再次弯下腰,在客厅窗外花草全无的花台上摸索着,然后一扬手,将一小把冰冷的土块朝她的窗户上扔来,小石子和软泥土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

这一回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她吃惊地叫了起来,忘记了她已练就出来的谨慎小心。

是杰姆·默林站在下面的院子里。她立刻俯身打开窗户,正要叫他,却被他抬手制止了。他走近墙根,绕过会挡住他视线的门廊。他将手拢在嘴上,朝她轻声喊道:“下来,到门这边来,把门打开。”

她朝他摇摇头。“不行。我被锁在屋里啦,”她对他说。他瞪着她,一脸茫然,显得很惊讶。他看了看房子,好像这房子也许能为他提供点什么办法似的。他用手摸了摸石板砖,试了试。他在找很久以前留下的供人攀登的锈铁钉。这些铁钉可以让他有搭脚的地方。门廊上的瓦很低,他能够得着,可用手抓却没处着力。这样爬的话,他会悬在空中,两条腿空悠着,一点用也没有。

“你从床上给我拿条毯子来,”他轻声喊道。

她立刻猜出了他的意思。她将毯子的一端捆在床腿上,将另一端扔出窗外。毯子软软地拖在他的头上。这一回,他有了着力的地方。他将自己荡到凸门廊的矮屋顶上,身子楔在门廊和屋墙之间,脚踩住石板瓦。就这样,他爬到了门廊上与她的窗户齐平的位置上。

他一跨腿,骑在了门廊上。他的脸离她很近了。毯子晃悠悠地悬在他的身边。玛丽使劲想打开窗户,可费了好大劲也打不开,只开了一英尺[相当于30.48厘米]左右。他不打碎玻璃就进不了屋。

“那我只好就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他说,“靠近点,让我好看见你。”她跪在房间的地板上,脸凑近窗户的开口。他们相互凝视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他看上去很憔悴,眼睛都陷下去了,像是好长时间没有睡觉,还要忍耐着疲劳。他的嘴边有一些皱纹,这是她以前所没有注意到的,即便是他笑的时候,也没有见过。

“我欠你一个道歉,”他最后说,“平安夜那天在朗斯顿,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你扔了。你可以原谅我,也可以不原谅,随你的便。可这原因……我却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这么严肃的态度与他的性格很不相称。他好像变了很多,她不喜欢这个变化。

“我当时很担心你的安全,”她说,“我追你一直追到了怀特哈特饭店。那里的人告诉我,你和几位先生上了一辆马车。别的就没有了,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解释。那些人就在那里,站在炉火前,里面就有那个在集市广场同你说话的马贩子。他们都是些很可怕的人,很古怪,我不信任他们。我当时想,是不是盗马的事被发现了。我很沮丧,很担心。我没什么好怪你的。你做什么生意是你自己的事。”

她被他先前的态度伤害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那样说话。她一开始看见他在窗外院子里的时候,她以为他还是她所爱的那个人,是趁着夜色来找她的。他的冷淡浇灭了她的心头之火,她又立刻缩了回去,相信他还没有注意到她脸上那明白无误的失望。

他甚至没有问她那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他对她这么漠不关心,她感到很吃惊。“你怎么被锁在屋里了?”他问。

她耸了耸肩,答话时的声音显得平淡而呆滞。

“姨父怕有人偷听。他怕我会在过道里游荡,撞见了他的秘密。你好像也不喜欢人家打探你的事。问问你今晚来此有何贵干不至于冒犯你吧,我想?”

“啊,你想怎么刻薄就怎么刻薄吧。我活该,”他突然说,“我知道你怎么看我。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解释的,如果到那时你还没从我身边消失的话。眼下我得拿点男子汉的气概来,让你那受伤的傲气和你的好奇心见鬼去吧。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妙,玛丽。一步走错,就玩儿完。我哥呢?”

“他对我们说,他今晚就呆在厨房里。他是怕什么事,还是什么人。门窗都钉死了。他拿着枪呢。”

杰姆刺耳地笑了一声。“他害怕了,这我不怀疑。要不了多久他还会更害怕呢,我可以这么告诉你。我来这儿是为了见他,可要是他膝上放着把枪坐在那里,那我就把见他的事推迟到明天吧,到那时,阴影也散去了。”

“明天也许就太迟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打算在天黑的时候离开牙买加客栈。”

“此话当真?”

“我干吗这时还要对你撒谎呀?”

杰姆沉默了。这消息显然让他感到吃惊。他想了想。玛丽望着他,怀疑和犹豫在折磨着她。她又被甩回到以前怀疑他时的那种心态之中。他就是姨父要等的那个人,因而也就是他所恨和所怕的人,就是那个掌握着姨父生命线的人。小贩不屑的嘲笑又出现在她脑海之中,还有他那些点燃姨父怒火的话:“乔斯·默林,你上面是不是还有人对你发号施令?”就是那个为老板出谋划策的人,那个隐身在空房间里的人。

她又想起了那个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杰姆。他驾车带她去朗斯顿,与她手拉手一同赶集,还亲吻她、拥抱她。现在的他却一脸严肃,默然无语,脸隐在阴影里。显然,他有双重人格,这念头使她很烦恼,也很害怕。他今晚在她眼里就像一个陌生人,怀着一种可怕的、难以理解的目的。把老板逃跑的企图告诉他是她的一个错误,说不定会破坏她的计划。然而,不管杰姆做了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也不管他是虚情假意、阴险毒辣,还是一个杀人犯,她爱他,这是她人性的弱点,因此她还是要提醒他小心。

“见到你哥时,你最好小心点,”她说,“他的情绪很危险。现在谁坏了他的事,都会有生命危险。我告诉你这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不怕乔斯,从来就没怕过。”

“也许是吧。可要是他怕你呢?”

听她这样说,他就没再说什么了,却突然凑到近前,紧盯着她的脸,抚摸着她那条从额头到下巴的伤痕。

“这是谁干的?”他厉声问,手从那条伤痕又摸到了她脸上的青肿处。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答道:“平安夜那天弄的。”

他眼中闪动的目光立刻告诉她,他明白了,而且他也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现在来牙买加客栈也正是为此。

“你当时也和他们在一起,在海滩上?”他轻声问。

她点点头,审慎地注视着他,不愿多说话。而他的反应则是高声叫骂,抬手挥拳击碎了窗玻璃,丝毫不顾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手上立时涌出的鲜血。窗户上破了个大洞,现在,他可以钻进来了。他爬进屋里,还没等玛丽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她身边了。他扶起她,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在黑暗中摸索着蜡烛,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点燃蜡烛,回到窗边跪下,用烛光照着她的脸,用手指抚摸着她脸上的青肿,顺着这些伤痕一直摸到她的颈部。她痛得往后一缩,他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将手抽回。她又听见他在诅咒。“我本来可以不让你遭这份罪的。”他说着便吹灭了蜡烛,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握了一会儿,紧紧地,然后又放了回去。

“万能的上帝啊,你干吗要跟他们去呀?”他说。

“他们个个都醉得发狂了。我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只能像个小孩一样去阻止他们。可他们有十几个人,还有我姨父……是他领的头,他和那个小贩。如果这一切你都知道,你何必还要问我。别让我再回忆这些事了。我不愿再想这些事。”

“他们把你伤得有多重?”

“有的地方肿了,有的地方划伤了……你可以自己看。我想逃跑,逃跑的时候把这侧面也划伤了。当然,他们又逮住了我,把我手脚都捆起来扔在海滩上,还把我的嘴堵上了,让我叫不出来。我看见那船从雾里开过来,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又是风又是雨的,我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死去。”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她侧过身,把脸埋在手里。他也没有动,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她觉得他离她好远,被一种神秘的色彩所笼罩。

她比以往更觉孤独了。

“是不是我哥把你伤得最重?”良久,他说。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也不重要了。

“我已经告诉你他当时喝醉了,”她说,“你知道,也许比我更清楚那样的时候他还能做些什么。”

“是的,我知道,”他顿了一会儿说道。接着,他又一次抓住她的手。

“他会因此送命的。”他说。

“他就是死了,那些被他杀害的人也不能复活。”

“我现在想的不是那些人。”

“如果你在想我,就别浪费你的怜悯了。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复仇。我至少学会了一样东西———靠自己。”

“女人都是脆弱的东西,玛丽,不管她们有多大的勇气。你现在是这件事最好的见证人。这事交给我去办吧。”

她没有回答。她的计划是她自己的,不要他参与。

“你打算怎么干?”他问。

“我还没有想好。”她撒了个谎。

“如果他是明晚走,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决定了,”他说。

“他以为我会跟他、还有佩兴斯姨妈一起走。”

“那你呢?”

“这就要看明天了。”

无论她对他有什么样的感觉,她也不愿冒险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他仍然是一个未知数,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与法律作对的人。这时她想,如果她背叛了他哥哥,她可能也就背叛了他。

“如果我要你做件事,你会怎么答复我?”她说。

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带点嘲弄,带点放纵,就像他上次在朗斯顿一样。她的心立时朝他扑去。他的这一变化鼓舞了她。

“我怎么知道?”他说。

“我要你离开这里。”

“那我现在就走。”

“不,我要你离开沼泽地,离开牙买加客栈。我要你告诉我,你不会再回这里。我可以起来和你哥哥斗。他现在对我没有危险。我不要你明天还回到这里来。答应我,你走。”

“你脑子里是个什么主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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