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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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怪罪她,只是语气之间仿佛她是个其玷辱已经不言而喻的人。能说什么?是她的行为造成了山崩地裂。由于她,佩尔狄卡斯为谋略迎娶而又退还了摄政的女儿;还打算篡夺他对两朝国王奉行不渝的权位。她默然而坐,扭动手上的一只戒指,佩尔狄卡斯的订婚礼物。
说到底,他不是合法的摄政,她心想,一边努力鼓起反抗的勇气。亚历山大说他压迫过甚,佩尔狄卡斯告诉过我。以权利而言,现在该是克拉特鲁斯在摄政的任上。
安提帕特罗斯用他缓慢而粗嗄的声音说:“他们告诉你了吗,克拉特鲁斯死了。”
“克拉特鲁斯?”她瞪着,怔怔的几乎麻木不仁,“没有,我没听说。”英俊威武的克拉特鲁斯,仅次于亚历山大的士卒偶像;从未波斯化,纯粹的马其顿人作风。十二岁时她爱慕过他,那时他是她父亲的侍从之一;她珍藏过他的头盔羽冠勾在树上的一绺马鬃。“谁杀了他?”
“这很难回答。”他从凌乱的白眉毛底下瞪了回来,“可能他觉得是你们。如你所知,佩尔狄卡斯派了欧迈尼斯北上扼住海峡,不让我们渡过。他到得太晚;我们已渡了海,分了兵,而欧迈尼斯是他迎战的。那希腊人精明。他猜到如果他自己麾下的马其顿人知道他们要打谁,就会倒戈叛变,于是秘而不宣。骑兵遭遇时,克拉特鲁斯的马匹摔倒了。他头盔闭合,没人认出他;群马践踏了他。结束后他们发现他已经垂死。我听说连欧迈尼斯都哭了。”
她无泪可流。绝望与屈辱与悲哀像黑石头一样,坠在她心上。她身处灰暗的冬季,默默承受寒冷。
他冷峻地说:“佩尔狄卡斯不幸。”他会不会还有别的要说?她想。他法官似的坐在那里,数着行刑者鞭了多少下。“欧迈尼斯大获全胜,派了信使南赴埃及,向佩尔狄卡斯报告。假如他及时得到消息,也许能让他的人相信他的事业仍有可为。消息传到军营时他已经死了。”
我们做了什么,她想,让众神愤怒若此?但是她知道马其顿王位的史鉴。她有答案:我们失败了。
“所以,”安提帕特罗斯在说,“欧迈尼斯辛苦一场——而且他也负伤了,我听说——换来的是一个缺席判决,罪名是叛国和害死克拉特鲁斯。佩尔狄卡斯的军队集会判了他有罪……还有,他们叛变时,一群暴徒杀了阿塔兰忒,佩尔狄卡斯的妹妹。也许你认识她。”
她在这房间里坐过,像她哥哥一样高挑黝黑;相当严肃,因为他那另一场婚姻,但和气地为她的婚礼而准备;一个高贵的女子。克莉奥帕特拉一时闭上眼睛。然后她坐直了身子。她是腓力的女儿。“我为此难过。不过他们说,命运统治一切人。”
他只说道:“如今怎样?你会回伊庇鲁斯去吗?”
这是终极的一击,他想必知道。他知道她为何离开已故丈夫的国土,本来她在那里治理得很好。他知道她先对利昂纳托斯,后对佩尔狄卡斯以身相许,不是出于野心,而是为了逃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奥林匹娅斯。他委屈的女儿在马其顿他的家里,而奥林匹娅斯的女儿完全在他手里。他可以选择打发她回家,像对待一个出走的孩子,送回给她母亲监管。与其那样她宁可一死,甚至乞求。
“我母亲在伊庇鲁斯当国,直到我儿子继位。那是她的国家,她是摩罗西亚人。伊庇鲁斯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如果您许可,”——这话几乎灼着她的喉咙——“我想待在萨第斯这里,深居简出。我向您承诺,不会再做麻烦您的事情了。”
他久久不答,不是折磨她,是要思考。对于任何出身好的冒险家,她仍有价值,正如她对于那两个作古的觊觎王位者一样。在伊庇鲁斯她会躁动不安,衔恨于心。杀了她最是明智。他看了一眼,在她脸上看到她父亲。他对两位长年在外的国王信守忠诚;他的荣誉已经和他的骄傲不可分离。他做不出来。
“如今时世不靖。萨第斯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我们还在打仗。即使我答应你的要求,也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这世上谁有安全?”她说着一笑。是那微笑第一次让他对她起了怜悯。
国王们的军队从埃及拔营。得到托勒密慷慨赠粮,礼貌送行之后,军队北进,前往与安提帕特罗斯会师之地。
亚历山大死后受任的两个国王监护人,不出两年俱已横死。他们的职权暂由培松和阿瑞巴斯代行。
在两位国王的家室中,只有罗克萨妮认识死去的克拉特鲁斯。当亚历山大在格德罗西亚沙漠折寿时,他护送她和随军人众一道从印度返回。她喜欢他远胜于佩尔狄卡斯,本来期待着重归他的照管。她做了件新衣,预备穿来迎接他;她对克拉特鲁斯的哀悼是真诚的。两个新任监护人都不像能有什么指望。培松对亚历山大极尽忠诚,向来视她为一个随军姬妾,理应安守本分。阿瑞巴斯,她则疑心偏好男色。而且,他们总是结伴来探望她,这是他们俩私下达成的预防之策。
对于欧律狄刻,克拉特鲁斯仅仅是个名字。他的死讯教她释然;他的声望是一种权势的威胁,她敏锐地感到,那比现任监护人能有的威胁更大。
叛变后她很快觉察到气氛的变化。士气不同了。这些人如今是对将官抗命成功者,有些是流过血的。他们取胜了,但是这胜利没有增强他们的信念,反而斫伤了它。他们因失策的领导而陷入泥淖,对反叛无悔;但是共同的信任已丧失,一条曾经给他们养分的脐带已断裂。少了它,他们躁动不安,如丧考妣。
培松和阿瑞巴斯没有填补他们的空虚。培松是八近卫之一,他们早闻其名,但恰巧这里极少人和他在军中共事过。他的素质未经考验,同时他们又觉得他缺乏鼓动力。至于阿瑞巴斯,他在亚历山大麾下成绩平平,建树都在艺术方面,那个他们不感兴趣。
假如两人之一显出暗藏的锋芒,军队就会变成他私人的;他们犹如一群强悍的狗,只缺一个主人的声音。然而两人都对权位感到不自在,都极力避免一切造成动荡的机会、一切争斗或结党的迹象。两人都清醒而称职地履行着义务。
一出戏就这样拖长,情节松松垮垮;观众坐不定,咳嗽打呵欠,开始把弄手里的苹果核、咬剩一半的洋葱和面包皮,但也没有决心把它们扔向演员。对于任何有才华、懂得抢戏的聪敏配角,这出戏是天赐良机。在台侧等待的欧律狄刻,感到整个剧场暂停着,知道属于她的暗号来了。
假如培松身边有他带领过的那些计谋多端的老部下,就会有某个满面皱纹而精明世故的方阵统领来到他的营帐,说道:“大人,请容我进言。腓力王的年轻妻子最近在士卒当中频频走动,惹是生非……噢,不是那种是非,她是个贵妇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然而培松足智多谋的老部下跟了克拉特鲁斯行军,携着亚历山大偿给他们的黄金。拥有同盟和忠诚探子的是欧律狄刻。
她主要的障碍在于腓力。一方面他不可或缺;另一方面,给他的功课如果长于几分钟就必出岔子。没有他在场而接见男子会招惹秽闻;有他在场则是灾难。
但是,她想,我的血统也一样好,犹有过之。他只不过是个非长子的私生儿,即使他父亲夺到王位又如何?我的父亲是合乎法统的国王;再说,我是婚姻所生的。我干吗要容让?
她先从已经认识她的士兵中间招集党人;萨第斯道路上的相救者、在埃及保卫御帐者、尼罗河之战幸存而能行走的伤员。很快,许多人在行军路上找借口靠近她的车舆,尊敬地向她致意,问她或国王有何需求。她教过腓力,如果他在她旁边骑马,就要微笑还礼,并骑到前面一点的地方。这样经过她丈夫的认可,后继的交谈便再无尴尬之虞。
很快,以纪律不严的士兵所知道的迂回方式,国王有了一支非正式的卫队,由他的妻子率领。这卫队深感自豪,尚未记名的人数与日俱增。
队伍曳行,以随军人众的步速前进。她的兵员中有个年轻军官想起亚历山大(他们都很容易想起亚历山大,而她也学会了不加制止),说他从前常会离开慢吞吞的队伍,带朋友们一起去狩猎。这主意叫她欣喜。他们某个人可以申请日间出猎,带上一些同僚,日落时归队;这在平靖的地区是寻常的恩惠。她会换上男装,不向任何人申请,跟他们同去。
新闻当然传开了;但是对她没有坏处。至此她已经因为观众的反馈而入戏渐深。可信赖的勇敢少年、感激他们的保卫和拥护的姑娘、地道的马其顿人王后——所有这些角色都令他们爱戴她。
在山野的草地上,分享一顿大麦糕和淡酒的早餐时,她会对他们说起王室的故事,从她的曾祖父阿敏塔斯开始;他英勇的儿子们,佩尔狄卡斯和腓力,两位都是国王而且都是她的祖父,佩尔狄卡斯战死时,两人正在边疆上讨伐伊利里亚人。“由于腓力的战功,他们让他做了国王。我父亲尚且年幼,帮不了他们,因此他们没有选择他。他从未质疑民众的意志,一直忠心,但腓力遇刺后,假朋友作伪证指控他,于是全军集会判了他死刑。”
他们很把她的话当真。他们年少时在家里的火炉边,全都听过走了样的老故事;但如今他们是聆听一位王室血统的王后,亲口说出真相;他们觉得骄傲、震撼,深怀感激。她明明白白的贞洁——于她是极其自然而未经考虑的——也令他们肃然起敬。晚间把皮酒袋传来传去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会向十数个羡慕的同袍夸耀她的注意。
她也谈到腓力。她说,他少时体弱多病;强壮起来时,亚历山大的战绩正如日中天,他哥哥自感相形见绌。现在,他不希望继续由监护人代理政事了,而愿意亲自担任马其顿人的监护者,悉心照拂他们的利益。但由于他的谦逊,佩尔狄卡斯篡夺了他的权利;而新任的监护人又不了解他,或是不愿了解。
骑马穿过军营时得到如此频繁而温情的致敬,腓力是满意的。他会微笑答礼;不久她又改进了他的功课。他学会了说“感谢你的忠诚”,并高兴地看到士卒们为此欢喜。
阿瑞巴斯巡视时,有一两回注意到这些致敬,并不以为忤,没有向培松报告。培松本人,则警戒着自己不要学了他所厌恨的佩尔狄卡斯那般刚愎自用。进军埃及途中,他一度甩手,对政务丧失了兴趣。到了情势危急,逼得他们杀掉佩尔狄卡斯时,培松已经和士卒们隔膜了。叛变使他们野蛮好斗;他只求把军队平平安安地带到与安提帕特罗斯会师之处。一旦能在那里召开集会,就能选举一个新的永久监护人。他便可释然去职。
与此同时,他把纪律留给下级军官来管,而他们则感到不拘小节较为明智。欧律狄刻的党派在壮大,在发酵。当军队在特里帕拉迪苏斯扎营的时候,这酒已经酿成了。
特里帕拉迪苏斯——三乐园17——位于叙利亚北部,是从前某位有意仿效波斯大帝的行省总督所营建的。那儿一条小河被引水造为池塘、飞瀑和喷泉,溪涧之间筑有大理石桥,以及黑曜石和斑岩的稀奇古怪的踏脚石。杜鹃花和映山红点缀着缓坡;稀罕美丽的园景树,由牛车连根带土运了来,组合成镶边或散漫的图案,背衬天空的春色。林间空地上有星星点点的百合花,俯临这绿野的是给女眷修建的夏季别墅,带有透雕的窗槅;雪松木的猎舍则供总督和他的宾客使用。
战争年间,鹿群大多遭人盗猎,孔雀被偷食,树木也被大量砍伐;但在这疲惫不安的军队看来,这里是至福乐土18。这是等待安提帕特罗斯的理想的休养营地,据报,他数日内就会抵达。
将军们在主要的猎舍中安顿自己,这些建筑处于显著的中央位置,可眺望到开阔的人造风景。军队在空旷地带驻营,在熠熠闪光的溪中洗澡,伐木做炊火,挖陷阱捕兔、涂胶水粘鸟而加餐。
阿瑞巴斯觉得此地怡人,和一个密友骑马漫行去了。培松的地位比他高很多,因此让他去管军纪似乎更恰当,自己也乐得松快。
培松视他为轻量级人物,不在也无妨,但不安地想到亚历山大此时会让大伙儿有事可干。大概是运动会,以慷慨的奖品让他们踮足奔波,一连练上几天……他考虑找塞琉古商谈;但塞琉古自认比阿瑞巴斯更有资历做监护人,最近在生闷气。嗯,最好不要强求,培松想。
腓力和欧律狄刻住在从前总督的正妻的夏季别墅中。至此,管换马的军官也成了她的党人;只要她看中一匹良驹,那就是她的。她四处骑行办事,如今整日穿着男装。培松和阿瑞巴斯在住着的山丘即使刚巧望出去,也只看见远处的一个骑手,毫无异样。
至此,营地上的军士大多已经心知肚明。不是人人都赞成,但腓力是国王,那没法否认;也没有谁对任何一个监护人情深到甘冒搬弄是非的风险。没关系,怀疑者心想,安提帕特罗斯没几天就会来了。
事有凑巧,一场内陆暴雨使奥龙特斯河暴涨,挡住了安提帕特罗斯军队的去路。他认为在这平靖的乡土不必兼程,也不值得让他八十岁的老骨头经受水患,便在高地扎了营,等待水退。
特里帕拉迪苏斯的天气清新和煦。一个明媚的早晨,露珠结成水晶球躺在春百合花上,鸟儿在五十树龄的枝头唱着,有个衣服不整的副官一边绑着腰带一边冲进培松的房间,吵醒了他,“大人,士卒们……”
他的声音被一种喇叭声淹没。培松听了一跃而起,裸身而瞠目。是国王驾到的吹奏。
阿瑞巴斯奔了进来,草草披着件袍子,“一定是安提帕特罗斯。这犯傻的传令官……”
“不,”培松说,“听。”他从小窗窥视,“复仇女神啊,怎么……穿戴起来!武装起来!”
亚历山大的老部下动作迅速。他们出到那个总督昔年向困兽射箭的阳台。面前开阔的空地上站满了士兵。腓力和欧律狄刻在他们前头,骑在马背上。那号手站在旁边,模样桀骜,俨然是一副历史开创者的神色。
欧律狄刻发言。她穿着她的男式宽袍,全副武装,只是没戴头盔。她逸兴遄飞,神采奕奕,皮肤清亮透明,头发闪耀着,投身壮举的活力在她全身流淌,辐射开去。她不知道,也不见得想知道,亚历山大在鼎盛的日子就是这般神采;但她的追随者们知道。
她的声音,年轻、清亮而坚定,跟托勒密的低音在埃及传得一样远。“以腓力之子国王腓力的名义!他的监护人佩尔狄卡斯死了。他不需要新的监护人。他已经成年,三十余岁,自己能够治国。让国王亲政!”
在她旁边,国王扬起一手。他深沉的喊声异常洪大,所有听众都感到陌生而惊奇。“各位马其顿人!你们承认我是你们的国王吗?”
欢呼轰然,使鸟雀从高枝上振翅而起。“国王腓力万岁!王后欧律狄刻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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