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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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暮春的一个雨天,山洪裹挟着黄泥从溪谷冲下来。国王下令将王室和官员的女眷送往北方,她们会穿越里海关的隘口,到卡都西亚安全的后方去。
我帮忙安置她们登车。只消瞥一眼,你就会知道哪些是受宠的姬妾。这些女子面容憔悴,眼圈发黑。辞别后,宫殿的天台上依然有人盘桓,望着车舆远去。
这对于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影响,只是长官的脾气不如以前了。士卒自己的女人背着行包在后面跟从,里面装着所有的家当。自从世间有战争,士兵的女人就一直如此。她们比仕女惯于流徙,不少人逃出了高伽米拉。
亚历山大已经朝米底进军。他似乎并不心急,沿途处理各种事务。我们很快便会出发,走上北方的大路,与卡都西亚人和西徐亚人派出的援军半途会师。有了增兵,我们就可以等待亚历山大,阻挡他去赫卡尼亚。话虽如此,但是私下有流言说如果他已经在百里之内,我们就会放弃诸关,逃往赫卡尼亚,然后向东逃往巴克特利亚。“侍奉大人物,他们就是我们的命运。”我自己是过一日算一日。
我们在初夏的晴天启程。在大路转入山野的地方,我从马背上回望,看见晨曦洒在金色城墙上,心里说,美丽的城,永别了。后来的一切我怎能预料到!
路过山村,我注意到农人都身体瘦瘠,阴郁地望着我们。这穷乡僻壤本来就不够供养军队。但是国王经过时,所有人依然行礼如仪。在他们眼中国王是神,臣子的行为永远算不到国王的账上,这种崇敬在我们波斯人的血液里流了千年,连我身体里也有,虽然我已经知道此神也是肉身。
在湛蓝的天穹下,我们穿过空旷无树的山峦。鸟儿啁啾,骑兵且行且歌,大多是巴克特利亚人,骑着毛粗皮厚的壮马。这样的高处容易令人忘记生命有终结。
但是歌声随着行进而消失。我们已经接近和西徐亚人相约会师之地,不过他们没有派来前哨,卡都西亚人的前哨也不见踪影。我们自己的探子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迹。
国王早早歇息了,虽然妃嫔不在身边,他并没有召我去。也许埃克巴塔纳发生的事扼杀了欲望,或者正因为欲望在减退,才会发生那件事。倘若这样,我应当预备做一个普通的宦官,每日从事琐碎的差役。假如还在宫里,差役也许已经派到我头上了。
我想,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找个情人。我记起奥若梅当;现在回想,他的风度就带有私情愉快的春色。至于我,向我求欢的人很多,他们碍于国王当然谨慎,不过都含蓄地让我知道了他们有意。
年轻人愚顽地专注于每一个快乐和烦恼,仿佛那是永久的,天地将崩也可以浑然不觉。
我们从北方大路拐进一条乡间小径,又走了两日,那条乡路通往西徐亚人约定我们会师的平原。
抵达时约是中午。一大片空地上长了些山地草木,几棵枯树在风里歪着,我们就在树旁扎营。一阵鹬叫响过,野兔从岩石间蹦跳开去,除此便没有什么了。我一生不曾见过这等荒凉。
夜幕降临。行军的人听惯营地的声响——歌吟、交谈的嗡语、笑声或争吵、号令、铲炒的锵锵,但是今晚,这里只有一种低沉的私语,像泥石流翻动碎块的声音,久久不绝。我终于听着它睡着了。
拂晓,我被喊声吵醒,听见了坏消息。昨晚有五百骑兵、近千步卒溜走,步卒带着装备,只留下盾牌。
外面有人在跟通译说希腊语,是希腊雇佣军的司令帕特朗。他来禀告自己的人都还在。
许久以前他们就可以投奔亚历山大,帮助他洗劫波斯波利斯。他们留在这里只能按时领军饷——在库房仍发得出钱的时候。帕特朗体形壮实,胡子灰白,长着波斯人没有的方脸。他的家乡被亚历山大的父亲攻占,于是他带了人马从希腊来,自从奥库斯王时代便在亚洲打仗。我庆幸国王对他比平时亲切,然而日出后召集的朝会还是没有帕特朗的份。他是雇来的军士,又是外邦人,不足为谋。
王椅在基座上放好了,御帐也已经收拾停当。大臣们陆续到来,都穿着所剩最好的衣服,长袍下缘在劲风中拍动,一群人聚在外面候旨待入。贝索斯和纳巴赞内斯在一旁滔滔而谈,看着两人的神情,我突然有了某种预感已久的惊动。
我进去对波巴克斯悄声道:“大事不好了。”
“此话怎讲?”他把住我的手臂,抓痛了我。
“我不清楚,总之是对国王不利的事情。”
“既然不清楚,说来干什么?”他因为我扯动了他的隐忧而恼怒。
大臣们进来依次行礼,按照官阶站好。在国王的寝室,我们宦官隔着皮帘子倾听。隔帘不过是习惯,因为这并非单独召对,当然,只要有机会,我们连单独召对也会偷听。
国王在宝座上开始说话,很快便能听出是自拟的讲稿。
他褒扬会众的忠诚,信任地提醒他们,巴比伦总督马扎伊厄斯之流的逆贼得到了亚历山大的奖赏。他大谈波斯当年的强盛,我越听越不耐烦。正题终于道出:他主张坚守里海关,与敌人决一死战。
帐内阒然,那一层沉寂厚得可以插刀矗立。精兵把守的波斯关在隆冬尚且失陷,现在是夏季了,何况,他难道就感觉不到我军的士气?
但是我曾经和他那样亲近,认为自己明白他此时的心绪。他还记得我父亲的武士们那首战歌,我能感到他祈求赢回光荣。他渴望看见自己高踞雄关,洗雪高伽米拉的耻辱。但是在场者无一附和他的想像,用可怕的沉默答复了他。
修容台上放着我们给他理甲的小刀,我拿过来戳破帘子,从缝隙窥望。波巴克斯面带诧异,但是我将小刀递了给他。国王背对着我们,至于其余的人,即使我们把头伸出帘子,他们也不会发觉。
国王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我看得见锥形王冠的尖端、一只紫色的袖子,以及他所看到的众人的脸。虽然谁也不敢在御前私语,但每个人的眼光都闪烁不定。
有个人走了上来。是胡须雪白的长者阿塔巴扎斯,已经缩小的体形依然腰板挺直。初次见他,我以为望八十的人像他这样算是很硬朗,殊不知他已经九十五岁了。他上前之际,国王走下来,侧脸让他吻颊。
阿塔巴扎斯用衰老的嗓音,坚定高亢地说,在陛下选定的任何战场,我和儿子们会和所有部属坚守到底。国王拥抱了他,他退回原地。御帐归于沉寂,半晌无声。
哪里动了一下,有一点低语。纳巴赞内斯上前。我想,来了。
他穿着那天夜里在埃克巴塔纳穿的灰色羊毛长袍,袖子上有刺绣,但是衣服老旧,边缘离披。失去的财产那么多,想必他没有更好的行头了。他的话从一开始就饱含狡诈与权谋:
“大王,依我看,面临如此重大的抉择,我们只有回顾过去才能算计将来。首先,来看我们的敌人。他有资源,有速度,有决断。他有拥戴他本人的好军队。据说,论吃苦和勇气,他都是士卒的榜样——这话有几分真实,我不能辨别。”他极其短促地顿了一顿。“无论如何,他现在可以用陛下您的财富来奖励忠诚了。以上的说法我们都有耳闻,但是每当提起他的名字,还会说什么?——说他走运,好运气都在他的一边。”
稍长的停顿。这时几乎没有人呼吸,变故就要来了,有些人已经知道。
“但果真是这样吗?如果我在自己领地上发现一匹迷途的良马,可以说是我走运,也可以说是原主人倒霉。”
后排不知内情的人挪动着。前面的静止更为显眼。我看得见宝座扶手上的紫色衣袖在轻移。
“让目无神明的人去谈运气吧。”纳巴赞内斯流利地说,“我们在祖辈的言传身教中长大,当然相信凡事都有上天的安排。为什么我们要相信智慧之主偏爱亚历山大?他不过是个崇拜其他神灵的外邦强盗。难道我们不应该照我说的回顾过去,检查我们做了什么渎神之事而受到惩罚吗?”
帐内彻底沉寂下来,连最懵懂的人都像犬类一样,嗅出雷霆前的气息。
“陛下,天下人都知道,您是在无可指摘的光荣中登基的,先前的暴行与您无关。”他的声音变得如豹子一般低沉,话中有话,“全赖您的公正,一个反叛的恶人死了,没有机会夸耀自己的淫威。”(他大可以添上一句:“也没有机会诬陷您。”)“可是,其后我们的命运如何呢?走运的亚历山大扒光了我们的碗。大王,据说诅咒的效力可能长于罪人的生命,所以难道不该问,复仇之神密特拉可曾满意了吗?”
帐内一片静止。众人觉出了头绪,却仍不相信。
纳巴赞内斯的声音变了,魁梧的贝索斯上前靠近他。
“大王,我们的农人在家乡的山里迷路时,会将外衣翻面,希望能让引他们误入歧途的魔怪不再认识他们。老百姓里有这样的古老智慧,至于我们,我相信现在也必须改变不幸运的衣服,即便是紫袍17。这里的贝索斯,和您一样是阿尔塔薛西斯的苗裔,让他戴上王冠号令,直到终战吧。赶走马其顿人以后,陛下可以归位。”
他们终于相信了。在场的人有生之年都见过两位国君被毒死,然而要求一位宝座之上、御袍在身的大王让位,却闻所未闻。
沉默一打破,及时响起了蓄谋的大声赞同,也有惊怒的叫喊和怀疑的私语。忽然,一声“叛逆!”的呼喝盖过了所有声音。是国王。他身穿紫袍大步走下宝座,握着出鞘的佩刀,径直向纳巴赞内斯过来。
他的身高令他的狂怒分外可怕,帝王的装束给了他神明的威严,使我也受震慑,以为纳巴赞内斯马上会在他脚边化为齑粉。
但是一群人围着他,有纳巴赞内斯、贝索斯和巴克特利亚的主要贵族,一面拉扯他告饶,一面扳下他持刀的手臂。佩刀迟疑地悬着。他们全都拜倒,哀号说自悔激怒了国王,请求退出,直到他准许他们再来觐见。
他们倒退而出,巴克特利亚的贵族也都跟着走了。
有人在我旁边喘粗气。原来波巴克斯在帘子上戳开了一条缝隙,比我的还长一倍,他从头到脚颤抖着。
此时的御帐就像踢翻的蚁丘一样热闹。阿塔巴扎斯老人带领儿子们以及忠心的波斯贵族围着国王,发誓会赤诚不渝。他谢了他们,解散朝会,随即走入内间,我们几乎来不及重新就位。
他一言不发,由得波巴克斯替他解衣,换上常服,然后躺到床上,凹陷的面容像卧床一个月的病人。我不施礼也不告退,径直溜了出去。这是不韪之举,然而我知道我是他最不愿见的人。波巴克斯没有责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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