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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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老年人记忆中最严酷的一冬。狼下到村庄里,将看门犬掠走充饥。牲口与牧童在冬牧的低坡上冻死。冷杉的枝柯被沉重的雪所坠断;山岭上覆雪深厚,只有大的峭壁与裂谷才依然呈暗色。亚历山大没有拒绝他母亲差人送来的兽毛斗篷。距米埃扎不远,他们在黑硬错杂的玫瑰树丛中逮到一只狐狸,浑身白毛。亚里士多德因此很高兴。
屋内摆满了火盆,浓烟滚滚,呛人口鼻;在暴冷的夜间,年轻人纯为取暖而相拥。亚历山大念念不忘要保持毅力(国王仍在色雷斯,那里,北风从西徐亚的干草原直吹过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舍弃安逸而度过隆冬;但是赫菲斯提昂说大家会以为他俩有口角,他便妥协了。
航船在海上失踪,或困守在港口。就连佩拉这么近的地方,道路也时为大雪阻断。骡车终于到来之际,就像是个节日。
“晚餐要吃烤鸭了。”菲洛塔斯说。
亚历山大嗅着空气,点了点头。“亚里士多德很不对劲。”
“他上了床?”
“不,是坏消息。我在标本室见到他。”那儿亚历山大常去;他现在往往自己安排实验。“我母亲送了些手套给我,我用不着两副,他又没收过什么礼物。他在那里对信枯坐,样子很吓人,像一个悲剧面具。”
“怕是某位哲学家和他辩难了吧。”
亚历山大忍住不接话,然后去把消息告诉赫菲斯提昂。
“我问他是什么烦恼,我是否帮得上忙。他不肯讲,说他镇静些之后就会告诉我们;娘娘腔的哀婉对不起一位高尚的朋友。所以我走了,让他尽情哭。”
在米埃扎,冬季的太阳倏忽落山,但是东边卡尔基狄克的高峰依然映着日光。屋前屋后,暮色被雪染白。进餐时间未到,在蓝色与玫瑰色的壁画已然斑驳的大起居室中,青年们在炉膛上的火篮周围徘徊,谈着马匹、女人或他们自己。亚历山大与赫菲斯提昂合披一领奥林匹娅斯送来的狼皮斗篷,临窗而坐,因油灯尚未点燃。他们在读色诺芬写的《居鲁士的教育》,这是亚历山大当时挚爱的一部书,仅次于荷马。
“她的泪水从衣襟一直流到脚面,无法掩藏。”赫菲斯提昂念道,“然后我们当中最年长的一位说:‘别害怕,夫人。我们知道您丈夫是高贵的。但我们会把您交给一个无论容貌、心智抑或权位都不在他之下的人。要说有谁值得景仰,我们相信那定是居鲁士。您将会属于他。’那夫人听毕将长衣一撕到底,放声大哭,仆从也随泣,我们这才得以一睹她的面容、颈项与手臂。我要告诉你,居鲁士,在我和大家看来,世间女子中必以她美冠亚洲。但是你一定要亲眼见她。”
“‘神明在上,不可。’居鲁士说,‘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动人,更是不可。’”
“他们老问我,”赫菲斯提昂抬头道,“卡桑德罗斯为什么不回来。”
“我告诉亚里士多德说他爱上了战争,放弃了哲学。不知他怎么跟他父亲讲的。他不可能回来我们这里;她打断了他两根肋骨。”他从斗篷下拉出又一卷书。“这一段我喜欢。务必谨记将军虽与士卒身体同质,但同样的劳苦落在两者身上时,却并不等量;将军的光荣地位,其一切所为皆受注意的自觉,使他的艰苦较容易抵受。讲得多好。真应该时时记得。”
“居鲁士其人会像是色诺芬讲的这样吗?”
“波斯流亡者们从前常说,他是伟大的战士,也是高贵的国王。”
赫菲斯提昂眯眼看一卷。“他训练他的同伴们不再当众吐唾沫、擤鼻子,或是回头瞪眼……”
“他那个年代,波斯人还是粗野的山地人。彼时在米底人眼中,他们想必像是——这样说好了——像是雅典人眼中的克雷托斯……我喜欢那一段:当他的厨子们给他烧了一道好菜,他会分给全席的朋友。”
“但愿已是晚餐时分。我饿扁了。”
亚历山大将斗篷更多地拢到他身上,想起夜里他总是挨近,由于寒冷。“我希望亚里士多德会下来。楼上一定冻成冰了。他应该吃点东西。”
一个奴隶带着提灯与火棍走了进来,点燃了高踞的落地油灯,再向悬空的灯台举火。他的学徒、那年轻而生涩的色雷斯人则去逐个关上挡风窗,并小心地拉上厚重的羊毛帷幕。
“统治者,”亚历山大念道,“不但应当比他统治的人更优秀,而且要有迷住他们的魅力……”
楼梯上传来跫声,又暂止,直到奴隶们皆已退出。亚里士多德走进这安适的晚上,犹如一具行尸。他眼窝沉陷,闭合的嘴似乎显出底下骷髅头的僵笑。
亚历山大甩脱斗篷,散开书卷,向房间对面的他走去。“请到炉边来吧。谁给端把椅子过来。来凑火取取暖。请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谁死了?”
“我的客友——阿塔纽斯的赫米亚斯。”面对一个可答以事实的问题,他能言语。亚历山大到门廊喊话,唤人温上甜酒来。他们簇拥住那个呆坐凝视炉膛的人,发现他蓦然变老了。有一瞬,他前伸两手取暖,然后,仿佛连它也勾起了某种恐怖的想法一样,他缩手放回膝上。
“是奥库斯王的将军——罗德岛人门托尔干的。”他起了头,又止语。亚历山大向余人说道:“他是门农的兄长,重新征服了埃及。”
“他尽心事主。”那声音也变薄变老了。“野蛮人生来如此;其卑下本性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但一个希腊人自轻自贱,去侍奉他们……赫拉克利特说过,堕落的最优秀者是最恶劣的。这样的人背叛了天性本身,因此连他的主子都不如。”
他脸色黄黯,最靠近的人看见他在发抖。为了使他淡定下来,亚历山大找话道:“我们向来不喜欢门农,是吧,托勒密?”
“赫米亚斯在他统治的土地上,给了黎民百姓以公正与更好的生计。奥库斯王觊觎他的土地,憎恨他的榜样。某个仇雠,我疑心就是门托尔自己,对那波斯王讲了各种他乐于听信的故事。然后门托尔装作关心朋友,向赫米亚斯警告说他处境危险,邀请他过去,要给他谏言。他信以为真地去了;在他筑了墙的城市里,他本来可以坚守多时,援兵也会从……一个强大的同盟那里派遣来。他与那盟友订有协议。”
赫菲斯提昂看了亚历山大一眼,但是他全神贯注。
“他以客友之身去见门托尔,门托尔却把他套上枷锁送给波斯王。”
年轻人皆出以激愤之声,而为时甚短,急于知道后事。
“门托尔夺了他的印鉴,矫发号令,让阿塔纽斯各重镇向门托尔的人打开城门。如今,这些城池及城中所有的希腊人,尽在奥库斯王的囊中了。至于赫米亚斯……”
一根热炭落到火炉外面;哈帕劳斯拾起火钳,将它戳回。亚里士多德以舌润唇。他交叠的手一动不动,但指骨煞白。
“他从一开始就死定了,但他们并不罢休。奥库斯王想先知道他与别国君主有何密约。因此,他派了专做这种事的人,叫他们令他开口。据说对他逼供了一日一夜。”
他继续将情况告诉他们,强迫自己用宣讲解剖时的语调,除了情不自禁的时刻。众青年无言倾听,咬着牙,呼吸嘶嘶有声。
“我的学生,你们知道的卡利马科斯,从雅典给我发来这消息。他说狄摩西尼向公民大会宣布赫米亚斯被捕时,归之为幸运之神的礼物,并声言‘波斯王如今能得知腓力王的阴谋了,不是由于我们的控诉,而是从执行这些阴谋的人的嘴里听说’。波斯人如何逼供,他最清楚不过。但他欢喜得太早了。赫米亚斯绝口不说。最后,他们已无计可施,而他还活着,便将他钉上刑架。他对左右道:‘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没有做一件软弱的,或辜负哲学的事。’”
室内有一阵低声私语。亚历山大木然站着。少顷,不再有人说话时,他发语道:“我很难过。我实在是感到难过。”他上前抱住亚里士多德的双肩,亲了他的面颊。他依然望着火炉出神。
一个仆人送来温过的酒;他抿了一口,摇头,放到一旁。忽然他坐直,转脸向着他们。在升腾的火光中,他的脸部线条看似刻在黏土里,随时可铸铜。
“你们当中有人会领兵打仗,有人会统治自己征服的土地。要永远记得:没有心智来统摄的身体是毫无价值的,因为身体的功能在于劳动,使心智可以运作;同样,野蛮人在神制定的自然秩序中也是如此。这些人可以像马匹一般被驯服利用,从而改善;像植物或动物一样,他们能服务于超出其天性可知范围的目的。这就是他们的价值。他们是奴隶之材。万物各有其用,这是他们的功用所在。记住这一点。”
他从椅子起立,转身时向柴火通红的火篮投去出神的一瞥。亚历山大说道:“如果我哪天抓住对您的朋友做了这事的人,不管是波斯人还是希腊人,我发誓我都会为他复仇。”
亚里士多德并不回头,他走向幽暗的楼梯,拾级而上,消失。
管家进来禀报,晚餐做好了。
青年们走向餐室,一边大声谈论这新闻;米埃扎不甚讲究礼仪。亚历山大与赫菲斯提昂犹自徘徊,两人对了对眼神。“所以,那个条约确是他安排的。”赫菲斯提昂说。
“是我父亲和他使两国订了约。他该有多悲伤?”
“至少他知道,他的朋友对哲学至死不渝。”
“但愿他信。人对自己的骄傲才至死不渝。”
“照我看,”赫菲斯提昂说,“大帝无论如何都会杀赫米亚斯,以夺取他那些城市。”
“或者出于疑忌而杀他。为什么要对他用刑?是他们猜测他知道某件事。”火光照亮了他的头发与明澈的眼白。他说:“如果哪天门托尔落在我手上,我会钉死他。”
赫菲斯提昂感到一阵牵连全身的震颤,看见了这张俊美灵动的脸观刑时的冷漠。“你最好进去吃晚餐。你没来他们不能开始。”
厨子深知年轻人天冷胃口大,给每人备下了整一只鸭子。此时第一轮,鸭胸肉正被切开,分至各人盘中;热香在空气中弥漫。
亚历山大拿起传至面前的盘子,从他与赫菲斯提昂共坐的进餐躺椅放下脚来。“大家吃吧,别等了。我去看看亚里士多德就来。”对赫菲斯提昂他说:“入夜之前他得吃东西。他这么哀伤,停食挨冻会病倒的。告诉他们给我留点儿就好,什么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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