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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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木桩一般站了片时,基萨拉琴依然扣在胸前,他的脸没有表情,随着血色的消退而变得蜡黄。他谁也不看,在躺椅之间走出厅堂。
埃琵克拉特追了出来。但是他浪费了点时间寻思该说什么,已经找不见他。
几日后,有个来自内陆山地部落的马其顿人吉拉斯告假还乡,沿着古道上路了。他对长官托辞说父亲病重,恳求让他去诀别。先一日已对此有所预备的长官叮嘱他事毕即返,不要滞留家中,否则粮饷难保。部族间的争战只要无蔓延之虞,是被姑息的;此事古而有之,要摆平血仇恩怨会耗尽军队的时间,况且军内的部族观念也很强。吉拉斯的叔父被杀,嫂子遭奸污后被抛下自生自灭;即使不准假,吉拉斯也会溜走。这种事几乎月月发生。
这是他出发后的第二日。他是个轻骑兵,有自己的一匹马,马儿像他那样,矮小多毛但有耐力;他肤色红褐,摔断过的鼻子因接骨不正而略微偏斜,短须粗硬,衣着以皮革为主,佩着全副武装,既是他任务所需,旅途上也有必要。他尽量引着马儿走他能找到的草地,以求它未钉掌的马蹄还能应付前路。午时,在马其顿群山的山脊之间,他涉过一片石南丛生而缓缓起伏的荒野。多树的洼地里,桦木和落叶松在轻风中摇摆;时值夏末,但这里是高处,空气清新。吉拉斯不想被杀,但是更不能忍受在有仇不报的屈辱中苟活;他环顾着这个他也许即将永别的世界。这时他发现前方有一片橡树林,在它幽静怡人的树荫下,一道溪流从碎石和黑色的橡树叶上汩汩淌过。他饮了马,把它拴住;又拿挂在腰际的铜杯舀水自饮,对这甘泉暗暗赞许。从鞍袋里,他取出羊奶酪和黑面包,坐到一块岩石上进餐。
马蹄嘚嘚从他后面的小道传来。有个陌生人悠悠然骑马入林。吉拉斯伸手摸取身边的长矛。
“日安,吉拉斯。”
他一霎之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儿与佩拉相距足足五十里。
“亚历山大!”面包梗在喉咙里,他猛然一吞才咽了下去,男孩下了马,带着它到溪边。“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没有人陪着你吗?”
“现在有你陪着了。”他用合宜的语句祷告了溪神,防着马儿暴饮,然后把它拴到一棵幼小的橡树上。“我们一起进餐吧。”他拆开食物包裹,走了过来。他佩着一把男人用的长猎刀,挂在肩带上;他的衣服又皱又脏,头发里面有松针,显然露宿过。他的马儿驮着两支长矛、一张弓及其他东西。“来,吃个苹果。我本来也是估计会在午餐时分赶上你。”
吉拉斯恍恍惚惚地依从了。男孩双手掬水而饮,泼水洗了脸。吉拉斯满心都是自己的大事,对腓力王的晚宴全无所闻。手中添了这么个担子,想想就可怕。把他交回再重新上路,中间这段工夫,家中更要不知如何。“怎么你独自出行这么远?是迷路了吗?你是出来打猎的?”
“我要猎取的正是你要猎取的。”亚历山大咬着苹果,一边说道,“所以我才跟着你来了。”
“可是……可是……真是异想天开……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的中队里人人都知道。我需要一场战争,你的战争正合适。你要知道,我这年纪该去赢取挂刀的腰带了。我出来,是为了取一条人命。”
吉拉斯瞠目呆坐。这孩子想必一路跟踪他而来,藏在视线以外,可见他又谨慎小心,又深谋远虑。而且某种东西令他的面容改变了,颧骨下的两颊变得瘦削平坦,眉弓下的眼睛看起来更为深陷,高鼻梁更为突出,额上有一道横纹。很难说这是一个孩子的脸。无论如何,他才十二岁,他的安危必唯吉拉斯是问。
“你这样是不对的。”他无望地说,“你知道不对。家里需要我,这你知道。现在我只好先撇开他们的麻烦不管,带你回去。”
“你不可以,你和我共过餐,我们是客友了。”他语带责备而并未惊异。“背叛一个客友是丑恶的。”
“你应该事先把这义务告诉我,现在我没的选择了。你一定要回去,必须回去。你还只是个孩子。万一你有什么闪失,国王会把我钉死的。”
男孩不疾不徐站了起来,踱到他的马前。吉拉斯蓦然起立,见他不是在解拴绳,便又坐下来。
“如果我回去了他就不会杀你。如果我死了,你有的是时间逃走。我认为他横竖是不会杀你的。倒是想想我吧。如果你试图提前遣送我回家,如果你试图骑马折返或者差人送信回去,那么我是会杀了你的。这个你可以肯定。”
他从马儿身边回来时已经举着手臂。吉拉斯看见一支稳稳平握的长矛。那狭窄的、叶片般的刃口磨过,青光闪闪,矛头如同一根针。
“别动,吉拉斯。就那样坐着,不要移动。你知道我敏捷,人人都知道。你来不及怎样我就能投掷。我不希望你是我取的第一条性命。那样不作数,我还得在战斗中杀死一人。但如果你现在试图阻止我,你会变成那第一个。”
吉拉斯看着他的眼睛。他从头盔的眼孔中面对过这样的眼睛。他说道:“好了,别这样。好了,你这不是认真的。”
“没有人会知道我这样做了。我把你的尸身就抛在树丛里,让豺狼鹰鹫去收拾。你永远不会得到埋葬,得到可以令你解脱的葬仪。”他的声音变得抑扬有致。“亡魂们不会让你渡过冥河加入他们的行列,你只会永远独自徘徊在哈德斯的冥府巨门之外。当心,不要动。”
吉拉斯一动不动地坐着,这给了他寻思的时间。尽管他不知道晚宴上的插曲,但也听说了国王最近的婚事,和先前的几场婚礼。其中一次联姻已经诞下一男。坊间传说他本来不乏聪颖,其后却变成了傻子,无疑是被王后下毒所致。也许她不过买通保姆,故意失手让他头部落地。也许他其实生来就是个白痴。但可能还会有新的子嗣。如果男孩亚历山大急于提早成为男人,原因不难猜想。
“如何?”男孩道,“你愿不愿发誓?我不能整天这样站着。”
“我怎么得罪了神明才遭此报应,只有天晓得。你要我发什么誓?”
“不向佩拉传回我的消息。未得我同意不把我的名字告诉人。不阻止我上战场,也不指使任何人阻止。你必须全部发誓并立下诅咒:背信则死。”
吉拉斯不寒而栗。他决不想与女巫之子如此约定。男孩放低了他的武器,但皮绳仍抓在指间,预备随时要出手。“你必须照做。我不希望你趁我睡着时把我偷偷捆上。我可以守夜来提防你,但战斗前这样做是愚蠢的。所以,你想活着走出这树林的话,就必须起誓。”
“但我以后怎么办?”
“如果我活下来,我不会亏待你。你也要担上我万一死去的风险,这毕竟是战争。”他将手伸到皮革的鞍袋中,一边回头监视着尚未立誓的吉拉斯。他拿出一块肉,臭烘烘的,它离开佩拉时也已经不新鲜了。“这是从祭肉上割出来的。”他说着将它摔到一块大石上。“我早料到我们只能来这一着了。到这儿来。把手按在上面。你敬重以众神之名而立的誓言吗?”
“敬重。”他的手那样冰冷,那块山羊腰腿的死肉摸上去颇温暖。
“那么跟着我说吧。”
那誓言精细准确,所祈求的死亡令人发指。男孩对这种事极熟稔,而且有随时自行发现漏洞的才具。吉拉斯依着教他的那样发了誓,在溪流里冲洗了血污的手。男孩闻了闻那块肉。“我觉得这不能吃了,哪怕我们愿意费时去生火。”他将它抛到一旁,长矛收回套中,回到吉拉斯身边。“好了,要做的已经做了,现在我们又可以是朋友了。来,我们继续吃,你一边把这个战争给我讲讲。”
吉拉斯抹了抹额,开始细述他亲人所受的祸害。“不,那些我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那是怎样的一个山乡?你们有马匹吗?”
他们的路径在青山里迂回穿梭,渐次上升。野草让位于蕨菜与百里香,山路弯弯,经过松林与野草莓树丛。四周山脉崔嵬,他们迎来了山里的空气,那释放生命的神圣纯净扑面而至。他们进入高山开敞的秘境之中。
吉拉斯追述了三代人的世仇。男孩在最初的问题得到解答之后,就成了耐心的倾听者。关于他自己的事,他只说:“我取了人命之后,你要在佩拉为我作证。国王十五岁才取了人命。帕曼尼恩告诉我的。”
吉拉斯打算去远亲家中度过旅途的最后一夜,那里离他家尚有一日马程。他指出那村庄的位置,挨着一个峡谷的边缘,上方有岩石嶙峋的斜坡。沿着峭壁有一条骡道;吉拉斯主张选取绕过斜坡的好路,阿奇劳斯王修筑的道路之一,但男孩得知那小径可以通行之后,坚持要走它以探其实。在险峻的弯路上,令人晕眩的深谷前,他说道:“这些人是你的同宗,我们没办法说我是你的亲戚。就说我是你长官的儿子,是来学习打仗的吧。他们永远不能说你撒了谎。”
吉拉斯当即赞同;这样说至少会表示这男孩必须好生照管。他发过毒誓,无可奈何了。他是个虔信的人。
这叫做斯科帕斯的小村,地处一个崎岖的山坡与峡谷之间,是一块甚为平坦的台地,有数个弗隆大,房屋以就地取材的褐色石头盖成,因此,村子看上去就像岩层的露头部分。向外的一边是个大石砌的屏障,石缝间填以荆棘。屏障内的粗草丛中满是牛粪,是在这儿过夜的牲口留下的。一两匹鬃毛浓密的小马在吃草,其余想必跟着牧人、猎人出去了。山羊和一些久未剪毛的绵羊在山上移动着,某个牧童的笛声从高处传来,像野鸟的呼唤。
小径上方有一棵节瘤很多的死树,插着个黄色的骷髅头,还有一只手的残骸。男孩问起时,吉拉斯说:“许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小孩。是那个杀了自己父亲的男子。”
他们的到来是半年一遇的稀罕事。村里吹了角,报与牧人们知道;斯科帕斯人最年迈的一个长者,从他在其中等死、铺着比他更老的破布与兽皮的窝里被抬了过来。在头人的屋中,他们被招待以小而甜的无花果,以及拿最好的、缺口最少的杯子盛来的一些浊酒;众人谨守礼数地等他们饮食完毕才开始发问,询及他们自己的事,也问起遥远的世界。吉拉斯说,波斯大帝再次将埃及踏在了脚下;腓力王应要求平定了色萨利,现在是那里的执政官,相当于国王;南方人为此烦躁不安。头人之弟问道,听说他又娶了一房妻子,不要那个来自伊庇鲁斯的王后了?
吉拉斯感到一股比所有这些声音都更有穿透力的沉默;他说,那都是一派胡言。随着他开拓疆土,国王会将这个那个藩主的女儿纳为家室,光耀对方的门楣;在吉拉斯看来,她们与人质无异。至于奥林匹娅斯王后,作为令双亲都欣慰的王子的母亲,她深受敬重。讲完了这一席他若干钟点前默默苦想出来的话,吉拉斯剪断评语,问起家乡的新闻来。
宿仇的新闻都是坏消息。吉拉斯有两个外出猎鹿的亲属,曾经和互为世仇的四个基莫洛斯人在一块林间空地上遭遇。其一受了重伤,只及爬回家来,告诉众人去哪儿收埋他兄弟的尸体,免被豺狼抢去。基莫洛斯人气焰正嚣;那老头人约束不住众子,很快他们就要到处为祸了。乡亲们纷纷叙说故事,复述了许多野心勃勃的话语,这时候畜群也陆续回棚入圈,妇女们烹煮了那只为客人宰杀的山羊。夜色渐深,大家各自就寝。
亚历山大和头人之子同铺,他有一张像样的毛毯。毯子里有跳蚤,那男孩身上也有跳蚤,但出于对小客人的敬畏,他尽量忍着蚤痒,不扰他安睡。
他梦见赫拉克勒斯来到床前,摇醒了他。他就像在佩拉的花园小祠中的样子,年轻无须,头戴尖齿狮面具,狮鬃在脑后披散下来。“起来,懒小子,”他说,“否则我不等你就要开始了。我叫唤你半天了。”
房间里人人都在熟睡;他取了披风,轻步出门。后半夜的明月照亮了高地的广野。没有人守夜,除了狗。一头狼样的巨兽跑到他面前;他站定,任它闻来闻去,它便不管他了。石栏外的动静才会引起犬吠。
四下沉寂,为什么赫拉克勒斯会呼唤他?他的目光落在一块高耸的巉岩上,它有一条久经踩踏的便道登顶,是村子的哨口。如果那儿有个卫兵……但是没有人。他攀爬上去。他认出那条阿奇劳斯修筑的好路,顺着山势蜿蜒而下;路上有一个蠕动的阴影。
二十余骑手,轻装上路,没有行囊。尽管山中容易传音,他们依然太远,无声无息,只是月光下有一点闪烁。
男孩眼睛大睁。他双手举向天空,扬起的脸神采熠熠。他对赫拉克勒斯的忠诚,得到神的应答。他没有让他去寻找战斗,而把战斗带到了他面前。
在扁圆的月亮的照映下,他站着回想这里的地形、各个有利位置及其风险。底下没有地方可以伏击他们。善筑路的阿奇劳斯,其设计无疑是会预防伏击的。只能在这里伏击他们,因为斯科帕斯人较寡少。必须马上唤醒他们,趁这时敌人尚未接近到会被惊动。如果他跑去摇醒他们,他们就会在忙乱中忘了他;得设法使他们听他的领导。头人的屋外挂着那个召集过村民的号角。他轻轻试了试,然后吹响。
门户纷纷打开,男人们披裹着奔出,女人们尖声互喊,绵羊山羊咩咩叫着。男孩站在一块高石上,背衬微明的天,喊道:“打仗了!要打仗了!”
喧嚣一时沉静,他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离开佩拉后,他就一直用马其顿语在思想。
“我是国王腓力之子亚历山大。吉拉斯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为了帮助你们战斗而来的,因为神给了我预警。基莫洛斯人就在下面山谷的路上,二十三个骑手。听我号令吧,日出前我们就能结果他们。”他逐一点了头人和他众子的名字。
他们震惊而一声不响地来了,在幽暗中瞪着眼睛。这就是那伊庇鲁斯女巫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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