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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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起,他就明确了自己的答案:掏钱的将是僧侣,那个寄生阶层。他对他的督察员和巡视员们说,到全国各地的大小修道院去:把我要交给你们的问题拿去问他们,共有八十六个问题。少说多听,听完之后,要求查看账目。跟僧侣和修女们谈谈他们的生活和教规。对于他们认为自己怎样才能获得救赎——仅仅是通过耶稣的宝血,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也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善行——我不感兴趣;哦,不,我也感兴趣,但关键是要弄清他们有哪些资产。弄清他们的租金和财产,还有,国王作为教会的首脑,如果想收回自己的财产,最好采取什么方式。

他说,别指望得到热烈欢迎。在你们抵达之前,他们会慌忙清理自己的资产。留心他们有哪些圣物或当地的崇拜物件,以及他们如何利用那些东西,每年给他们带来多少进项,因为那些钱都是迷信的香客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而那些香客如果待在家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原本会更好。一定要考验他们是否忠诚,问他们如何看待凯瑟琳,如何看待玛丽小姐,以及如何看待教皇;因为如果他们所司圣职的母院[1]位于本岛之外,那么,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更加忠诚的不是某种海外的权力吗?向他们指出这一点,让他们明白自己处于不利地位;仅仅是口头上对国王忠诚还不够,他们得随时拿出证明,而让你们的工作顺利进行就是一种证明。

他的手下都是精明人,不会对他存欺瞒之心,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派他们出去时是两人一组,好互相监督。为了少报资产,修道院的财务主管可能会采取贿赂手段。

在伦敦塔的囚室里,托马斯·莫尔曾经对他说,“克伦威尔,你下一步会向谁出手呢?你会把整个国家整垮的。”

他当时回答道,我运用自己的权力,是为了建设而不是破坏,否则,我祈祷上帝让我不要多活一天。有些不了解情况的人说,国王在破坏教会。而事实上,他是在让它焕然一新。相信我,如果把那些骗子和伪君子都清除出去,这个国家会更加美好。“不过你呢,对亨利的态度得改一改,否则不会活着看到那一天。”

他的确没有活下来。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并不后悔;他唯一遗憾的是莫尔看不清形势。他被要求宣誓拥护亨利在教会的至尊权力;这份誓言是对忠诚的检验。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并不简单,但这件事情很简单。如果不宣誓,就意味着你承认自己叛国和谋逆。莫尔不肯宣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在七月的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蹚着水走向断头台。那天的大雨下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停歇了一个小时,但对托马斯·莫尔已经为时太晚。走向断头台时,他的裤子都湿了,水花溅到了膝盖,双脚像鸭掌划水一般。准确地说,他并不想念这个人。只是有时候,他忘了他已经死去。仿佛他们正交谈甚欢,却戛然而止,他说了什么话,却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们正一同漫步,莫尔却掉进路上某个一人深的坑里,随着雨水一起冲走了。

事实上,你的确会听说这类事故。有人因为脚下的路塌陷而身亡。英格兰需要不会坍塌的更好的道路和桥梁。他准备向议会提交一项议案,给失业者提供工作,给他们报酬,让他们去修路、建造海港,筑起抵御皇帝或所有其他机会主义者的城墙。他盘算着,如果我们对富人征收所得税,就可以支付这些人;我们可以提供住处,需要的话还可以提供医生,让他们维持生计;我们可以一同分享他们的劳动果实,而有了工作之后,他们就不会干拉皮条或偷盗抢劫的行当,反之,如果没有其他的活路,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他们的父辈是皮条客或偷盗抢劫之徒呢?这不说明任何问题。瞧瞧他吧。他是沃尔特·克伦威尔吗?经过一代人之后,一切都可以改变。

至于那些僧侣,他像马丁·路德一样认为,苦行的生活既没有必要,也没有益处,而且也并非基督的旨意。修道院里根本不存在永垂不朽的东西。它们不是上帝的自然秩序的一部分。像其他的机构一样,它们也有兴衰,它们的建筑物有时也会倒塌,或者因为疏于维护而朽败。若干年来,许多修道院已经消失或搬迁,或者并入了其他的修道院。僧侣的人数也在自然减少,因为虔诚的基督徒现在都过着入世的生活。就拿巴特尔修道院来说吧。在它的鼎盛时期,僧侣达到两百人,而现在——令人难以置信——最多只有四十人。四十个胖子坐享一份巨额财富。这个王国同样也有沉浮。资源可以激活,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场。钱财原本可以在国王的子民之间流通,干吗要躺在钱箱里呢?

他的督察员们领命出去,给他传回了一些丑闻;他们给他捎回僧侣的手稿,都是些鬼怪和诅咒的故事,旨在恐吓头脑简单的民众。僧侣们拥有各种圣物:基督受难而留下的颇有年代的骨头、木片以及捶弯的钉子,它们能呼风唤雨或者让天雨过天晴,能抑制野草的生长和治愈家畜的疾病。他们不会免费交给邻居们使用,而是会索取费用。他把他的手下在威尔特郡梅登布拉德利发现的情况告诉了国王和王后。“僧侣们拥有上帝外套的一部分,还有最后的晚餐的一些碎肉。他们还有能在圣诞节开花的小枝条。”

“最后一点倒有可能,”亨利虔诚地说。“想想格拉斯顿堡的荆棘[2]吧。”

“修道院院长有六个孩子,他把几个儿子留在家里当仆人。他为自己辩解说,他从不招惹已婚女人,只找处女。而当他厌倦了她们或者她们怀上孩子后,他就给她们找个丈夫。他说自己持有盖有教皇印章的许可证,允许他找女人。”

安妮扑哧一声笑了。“那他能拿出来看看吗?”

亨利大感震惊。“把他赶出去。这种人玷污了他们的使命。”

不过,这些已经剃发[3]的蠢货通常比其他人更坏;亨利难道不知道吗?有些僧侣也很虔诚,但在经历过几年典型的修行生活后,他们往往会逃走。他们逃离修道院,成为俗世中的一员。在过去的年代,我们的祖先曾经举着砍刀和镰刀袭击僧侣及其仆人,其暴怒之势不亚于对付侵略军。他们推倒墙壁,扬言要一把火烧死他们,而他们所要的不过是僧侣们的租金账簿和奴役的名目;等他们拿到手后,就将其撕碎,并付之一炬。他们说,我们想要的只是一点自由:在被当成牲口奴役了几百年之后,我们想要的只是一点自由,只是想被当成英格兰人。

更为见不得人的报告传了回来。他(克伦威尔)对他的督察员们说,这样告诉他们,大声地告诉他们:每个僧侣一张床:一张床上一个人。这对他们就那么难吗?消极厌世的人告诉他,这种罪恶肯定会发生,如果你把男人关在一起,接触不到女人,他们就不会放过那些年轻而好欺负的新人,他们是男人,这只是男人的本性。可他们不是应该超越本性吗?如果遇到魔鬼的诱惑就把持不住,那无数次的祷告和斋戒又有什么意义?

国王承认这是浪费,是管理不善;他说,对一些较小的修道院,也许有必要改革和重组,因为红衣主教在世时也这样做过。不过,对那些大修道院,我们肯定可以指望他们自行改善吧?

也许吧,他说。他知道国王很虔诚,害怕变化。他想改革教会,想让它回归本色;与此同时,他还想要钱。不过作为一个巨蟹座的人,他朝着自己的目标迂回前进:侧着身子,缓缓横行。他(克伦威尔)注视着亨利浏览那些交到他手上的数据。算不上是财富,对国王而言算不上:不是一大笔财富。但不久之后,亨利可能会考虑大修道院,考虑那些只关注自己利益的胖修道院院长。我们暂且先起步吧。他说,我在许多修道院院长那儿做过客,看到他们细细品味葡萄干和枣子,而僧侣们吃的却总是鲱鱼。他想,如果按我的意思,我会将他们全部遣散,去过另一种日子。他们声称过着使徒的生活;可你不会发现使徒们抚摸彼此的下体。那些想走的就让他们走。已被任命为牧师的僧侣可以被授予圣职,在教区里做些有益的事情。至于二十四岁以下的,无论男女,都可以让他们还俗。他们还太年轻,不能用誓言将他们束缚终生。

他在考虑以后的事情:如果国王得到了僧侣们的土地,不是一点而是全部,他的财富将是现在的三倍。他再也不用毕恭毕敬、温言好语地向议会申请津贴。他儿子格利高里对他说,“先生,有人说,如果格拉斯顿堡的男修道院院长和沙夫茨伯里的女修道院院长上床的话,他们的孩子将是全英格兰最富有的地主。”

“极有可能,”他回答,“不过,你见过沙夫茨伯里的女修道院院长吗?”

格利高里显出不安的神色。“我应该见过的吗?”

他跟儿子的交谈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岔开话题,不知所云。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与沃尔特交流时的不快情景。“你如果想见,就可以去见一下。过些日子我得去一趟沙夫茨伯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沃尔西把自己的女儿安置在沙夫茨伯里的女修道院里。他说,“格利高里,帮我记一下好吗,免得我忘了:提醒我去看看多萝茜亚。”

格利高里很想问,多萝茜亚是谁?他看到孩子的脸上显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最后只是问道:“她漂亮吗?”

“我不知道。她父亲把她藏得很深。”他笑了起来。

但是跟亨利交谈时,他收起了笑容。他提醒亨利:僧侣一旦叛国,就比其他该死的叛国者更加死不悔改。如果你威胁他们说,“我会让你吃点苦头。”他们就会回答说,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吃苦的。有的人选择在狱中绝食,或者一路祈祷着走向泰伯恩刑场,迎接刽子手的屠刀。就像当初对托马斯·莫尔说过的那样,他对他们说,这不是关于你的上帝或我的上帝的问题,这跟上帝毫无关系。这是关于你们要选择谁的问题:是亨利·都铎,还是亚历山德罗·法尔内塞?是白厅的英格兰国王,还是梵蒂冈的某个极度腐化的外国佬?他们转过头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受死,那虚伪的心脏被人从胸膛里掏了出来。

当他终于骑马回到奥斯丁弗莱,走进自家的大门时,穿着制服——灰色云石纹呢长大衣——的仆人们围了上来。他的右边是格利高里,左边是他的猎犬驯养员翰弗里,在到家前的这一英里路上,他与翰弗里一直在轻松地交谈;跟在他后面的是养鹰员休、詹姆斯和罗杰,他们十分警惕,时刻提防着发生冲撞或威胁。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期盼得到一些施舍。翰弗里和其他人有钱打发他们。今天的晚饭之后,会一如既往地给穷人一些救济。他的大厨瑟斯顿说,他们现在为两百名伦敦人提供饭食,而且每天两顿。

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小、有点驼背的男人,几乎站立不稳。那人在哭泣,接着被挡住了,然后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脑袋一俯一仰,仿佛他的泪水就是潮汐,载着他靠近他的大门。他说,“翰弗里,去查一下,看那个人有什么伤心事。”

但他随后就忘了。全府上下都很高兴见到他,男男女女都神采奕奕,一群小狗围在他的脚边;他把它们搂在怀里,它们扭着身体,摆着尾巴,他向它们问好。仆人们簇拥着格利高里,对他从头到脚赞不绝口;所有的仆人都喜欢他随和的性格。“当家的!”他的外甥理查德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拥抱了他。理查德是个壮实的小伙子,长着一双克伦威尔家的眼睛——坦诚直接,毫不掩饰;他说话的语气也像克伦威尔家的人,既善于安抚,也善于反驳。无论是在这个世界之上走动的东西,还是在这个世界之下走动的东西,他都毫不畏惧;如果有魔鬼来到奥斯丁弗莱,理查德会对着那毛乎乎的屁股猛地一脚,把它踹下楼去。

他那两位笑吟吟的外甥女,如今成了已婚的少妇,由于渐渐隆起的腹部,她们松开了紧身胸衣的系带。他分别吻了她们,她们的身体很柔软,气息香甜,透着姜糖所带来的暖意,处于这个时期的女人往往都会这样。一时间,他想念……想念什么?那温顺柔软、心甘情愿的胴体;清晨时那漫不经心、无关紧要的寒暄。只要是跟女人交往,他都得小心谨慎。他不能给居心叵测的小人留下诋毁他的机会。就连国王也十分谨慎;他不想让全欧洲的人称他为嫖客哈里。就眼下而言,他也许宁愿只是凝视着那位可望而不可即的西摩小姐。

在埃尔佛塞姆,简就像一朵花儿,低垂着头,像一丛淡绿色菟葵一般谦恭。在她哥哥的府上,国王当着她家人的面称赞她:“真是个温柔、谦恭、腼腆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如今不多见了。”

一贯喜欢发表高论并且在他哥哥面前要争个输赢的托马斯·西摩说:“说到虔诚和谦恭,我敢说简几乎是无与伦比。”

他看到他哥哥爱德华掩住一丝笑意。他饶有兴味地注意到,简的家人已经开始——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嗅出风向的变化。托马斯·西摩说:“邀请像简妹妹这样的姑娘上我的床,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就算我是国王也无法面对。我会不知道如何下手。你会吗?当然不会,对吧?那简直像是亲吻一块石头。把她在床上翻过来,侧过去,而你自己那玩意儿却被冰得毫无知觉。”

“做哥哥的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爱德华·西摩说,“起码那些自命为基督徒的人想象不出来。尽管宫里的确有人说,乔治·博林——”他顿住了,皱起眉头。“当然了,国王知道怎样采取主动。怎样主动出击。作为一位殷勤的绅士,他知道如何应对。而你呢,弟弟,却不懂这些。”

要堵住汤姆·西摩的嘴并不容易。他不禁笑了。

但在一行人离开埃尔佛塞姆之前,亨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心地道了别,对那姑娘则只字未提。简曾小声地问过他,“克伦威尔先生,我干吗要来这儿?”

“问你的两位哥哥吧。”

“我的哥哥们说,去问克伦威尔。”

“这么说,你完全是一无所知?”

“是啊。除非是我终于要嫁掉了。是要嫁给你吗?”

“我可不敢存这种奢望。对你来说我太老了,简。我都可以当你父亲了。”

“是吗?”简疑惑地说。“嗯,比这更奇怪的事情在狼厅都发生了。我甚至不知道你认识我母亲。”

她嫣然一笑,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他目送着她的背影。他想,我们就为此结婚也不错;寻思她会怎样误解我,能让我的思维保持敏捷。她是有意的吗?

不过,要等亨利对她放手之后,我才能得到她。而我曾经发过誓,不会接受他碰过的女人,对吧?

他已经想到,也许我该给西摩兄弟拟一份备忘录,让他们明白哪些礼物简可以收,哪些礼物不能收。规矩很简单:首饰可以,金钱不行。在达成交易之前,让简不要在亨利面前脱下任何衣物。他会建议,连手套都不要脱下。

不怀好意的人把他的府邸描述成了巴别塔。有人说,他的仆人来自世界各地的每一个国家,只有苏格兰例外;所以,苏格兰人满怀期望地向他毛遂自荐。国内外的绅士乃至贵族都迫切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被他收进府里,而他也接收了所有他认为可以栽培的少年。在奥斯丁弗莱的任何一天,都会有一群德国学者根据德语的各种变体,费力阅读福音传道者从各自地区寄来的信件。午餐期间,年轻的剑桥学者夹杂着零星的希腊语彼此交流;那都是他帮助过的学者,如今又来帮助他。有时候,一群意大利商人会来吃晚餐,他用自己在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为银行家工作时学到的那些语言跟他们聊天。他的邻居查普伊斯的随从一边懒洋洋地享受着克伦威尔家的美酒,一边用西班牙语和佛兰芒语说东道西。他自己用法语跟查普伊斯交谈,因为这是大使的第一语言,而对他的仆人克里斯托弗,他用的则是更为通俗的法语。克里斯托弗是他从加来带回家的一个身材矮胖的小捣蛋鬼,总是紧紧地跟在他身边;他不让他离得太远,因为有克里斯托弗的地方,就可能有打架斗殴。

有一个夏天的闲言小话要交流,有各种账目——包括几处宅第和地产的进项与开销——要查看。不过他先去了厨房,去看看他的大厨。这正是午后较为安静的时刻,餐桌已经收拾,烤肉棒已经清洗,锅瓢盆罐已经擦净堆好,空气中飘着肉桂和丁香的芬芳,而瑟斯顿则独自站在撒了面粉的木板前,盯着一个生面团出神,仿佛那是施洗者约翰的脑袋。当一个人影挡住光线时,厨师吼了起来,“把脏手拿开!”接着,又连忙说,“哦,原来是您,先生。还没到时间。为了迎接您回来,我们本来准备了很好的鹿肉饼,但不得不分给了您的朋友们,以免变坏了。我们本来想给您送一点过去,但你们行程不定,地方换得太快了。”

他伸出双手接受检查。

“对不起,”瑟斯顿说。“不过您瞧,小托马斯·艾弗里常常在刚刚记过账后来到我这儿,晃来晃去的,想称东西。还有雷夫少爷,你瞧瑟斯顿,我们有几位丹麦客人要来,你能为丹麦客人准备些什么?还有理查德少爷,闯进来说,路德派来了几位信使,德国人喜欢什么样的糕点?”

他捏了捏面团。“这是为德国人准备的吗?”

“别管为谁准备。只要做成了,您就能吃上。”

“柑橘摘了吗?过不了多久就要霜冻了。我这把骨头能感觉出来。”

“瞧您说的,”瑟斯顿说,“那口气就像您祖母似的。”

“你又不认识她。没准你认识?”

瑟斯顿呵呵笑了。“教区的醉鬼?”

很有可能。哺育过他父亲沃尔特·克伦威尔的女人,不变成醉鬼才怪!接着,瑟斯顿像突然想起似的说道,“要知道,一个人有两个祖母。您母亲那边的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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