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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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有一次他带了一个女人。晚上来到我的房间。”她顿了顿。“对她动手动脚乱摸一气。”

里奇:“他是有名的不知廉耻。”

“跟你差不多。”

“然后呢,伊丽莎白修女?乱摸一气之后呢?”

“掀起她的裙子。”

“而她没有反抗?”里奇说。“你真是让我吃惊。”

奥德利说,“魔王路西法,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办法。”

“在我的眼皮底下,他跟她搞上了,就在我的床上。”

里奇做了记录。“那个女人,你认识吗?”没有回答。“魔鬼没有用同样的方法对你吗?你可以说出来,不用顾虑。这不会成为对你不利的证词。”

“他接着就花言巧语地哄我。穿着蓝色丝绸外套,是他最好的衣服,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他的新马裤的裤腿上都镶着钻石。”

“裤腿上都镶着钻石,”他说。“嗯,那肯定是一种诱惑吧?”

她摇了摇头。

“可你是一位出色的年轻女人——配得上任何男人,我得说。”

她抬起头来;闪过一丝微笑。“我不喜欢路西法先生。”

“你拒绝他时,他说了什么?”

“他要我嫁给他。”奥德利双手托着脑袋。“我说我已经立誓要保持贞洁。”

“你不同意,难道他没有生气吗?”

“哦,生气了。他啐了我一口唾沫。”

“我想他只会是这种德性,”里奇说。

“我用一条手巾把他的唾沫擦掉了。是黑色的。发出地狱的恶臭。”

“那像什么?”

“像有东西在腐烂。”

“现在在哪儿,那条手巾?我猜你没有把它送到洗衣房吧?”

“在爱德华大师那里。”

“他拿去给别人看吗?为了赚钱?”

“为了捐献。”

“为了赚钱。”

克兰默从手上抬起脸来。“我们能休息了吗?”

“一刻钟?”里奇说。

奥德利:“我跟你说过他年轻又健壮。”

“也许我们明天再谈,”克兰默说。“我得祷告了。一刻钟的时间不够。”

“可明天是礼拜日,”修女说。“曾经有个人礼拜日出去打猎,结果掉进一个无底洞坠入了地狱,想想看。”

“既然那儿有地狱接住了他,”里奇问,“又怎么会是无底?”

“但愿我也去打猎,”奥德利说。“天知道,我很想去冒冒这个险。”

爱丽丝从凳子上起身,示意要送她。圣女站了起来。她满面笑容。她那番关于烫伤的婴儿们的话已经使大主教畏缩,让他感到身上发冷,还让副检察长几乎要哭出来。她认为她要赢了;可是她在输,在输,一直都在输。爱丽丝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臂上,可圣女却一把甩开。

来到外面后,理查德·里奇说,“我们该烧死她。”

克兰默说,“虽然我们可能不喜欢她说的什么已故的红衣主教在她面前出现,以及魔鬼在她的卧室里等那一套,可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人一直教她模仿在她之前的某些修女的说法,而罗马很乐意封那些修女为圣人。我不可能回过头去以宣传异端邪说之名判定她们有罪。同样,我也没有证据以异端邪说的罪名来审判她。”

“我的意思是,以叛国罪处以火刑。”

而女性的刑罚是:由行刑人将男人半挂起来,进行阉割,然后慢慢掏出他的内脏。

他说,“没有公开的行动。她只是表达了一种意图。”

“意图发动造反,废黜国王,那不该算是叛国吗?话语可以被认定为叛国罪,有过先例的,你自己也知道。”

“如果它们逃过了克伦威尔的注意,”奥德利说,“我会感到诧异的。”

仿佛他们可以闻到魔鬼的唾沫:几个人几乎是你推我搡地来到了外面,这里的空气温和而潮湿:有草叶的清香,有绿金色的、摇曳的光线。他可以看到,在将来的年代里,叛国罪将会呈现出新的、多种多样的形式。在此前最后一次制定叛国罪法案时,谁也无法通过纸质书本或议案来传播他们的话语,因为纸质书本在当时还想都不敢想。对那些已逝的人,那些在时间过得更为缓慢的时代效命于国王的人,他不禁有些嫉妒;如今,一些被收买或遭毒害的头脑的产物在一个月之内就可以传遍欧洲。

“我认为需要新的法律,”里奇说。

“我正在着手。”

“我认为对这个女人的拘禁太仁慈了。我们太心慈手软了。我们只是在陪着她玩儿。”

克兰默耷拉着肩膀走开了,他拖地的法袍将树叶带了起来。奥德利朝他转过身来,神态开朗而坚定,很想转变话题。“嗯,你说,公主很健康?”

没有裹着襁褓的公主被放在安妮脚旁的软垫上:一个相貌丑陋、肤色发紫、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竖着一头浅发,总是三下两下地踢开衣服,好像要显示她最为不幸的特征。似乎有传闻说,安妮的孩子一出生就有牙齿,每只手上有六根指头,并且像猴子一样浑身长毛,于是,她父亲将她赤裸着抱给大使们看,她母亲也总是在展示她,好让谣言不攻自破。国王将她的公主府选在哈特菲尔德,安妮说,“依我看,如果撤掉西班牙人玛丽的府邸,让她成为我的女儿伊丽莎白公主府上的一员,也许可以节省些开销,而且维护正当的秩序。”

“那身份是……?”孩子安静了下来,他注意到,这只是因为她把一只拳头塞进了嘴里,正在啃着自己。

“身份是我女儿的仆人。她还能是什么?不可能装模作样地讲平等。玛丽是个私生女。”

短暂的宁静结束了;公主突然放声大哭,吵得死人都不得安宁。安妮的眼睛向旁边望去,整张脸上渐渐挂满怜爱的笑容,她朝女儿弯下身去,但女侍们马上急惶惶地围了过来,哭闹的小家伙被搂起来,包裹好,然后抱走,王后的视线眼巴巴地跟着她,目送着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前呼后拥地出去了。他轻轻地说,“我想她是饿了。”

※ ※ ※

周六晚上:在奥斯丁弗莱设宴款待经常四处奔忙的史蒂芬·沃恩:出席的还有威廉·巴茨、汉斯、克拉泽和瑞斯里。交谈用不同的语言进行,雷夫·赛德勒熟练流畅地翻译着,他的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高雅的话题与低俗的话题,朝野权术与街谈巷议,茨温利的神学理论,克兰默的妻子。关于克兰默的妻子,在斯蒂尔亚德和城里已经无法阻止人们谈论;沃恩说,“难道亨利能够睁只眼闭只眼吗?”

“完全有这种可能。他是个度量特别大的国王。”

一天比一天大,赖奥斯利笑着说;巴茨医生说,他是一个必须经常活动的人,但近来他的腿又在困扰他,那处旧伤,可是想想看,一个在打猎场和比武场上不遗余力的人,到了国王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几道旧伤呢?你知道,他今年四十三了,克拉泽,根据你对命运星辰的解释,对一个占星图上气和火那么突出的人来说,我该为他的晚年感到高兴;顺便提一句,就婚姻宫位而言,我不是总在提醒他的月亮在白羊座(鲁莽而轻率的星座)吗?

他不耐烦地说,在他与凯瑟琳一起生活的二十年里,我们很少听到白羊宫的月亮一说。巴茨医生,决定我们命运的不是星辰,而是环境和形势所迫,是我们在压力下所做的选择;决定我们命运的是美德,可仅有美德还不够,我们偶尔还得运用一下我们的恶德。你不这样认为吗?

他示意克里斯托弗给他们斟酒。他们谈起铸币厂,沃恩将在那里任职;谈起加来,奥娜·李尔在那里似乎比她的总督丈夫事务更加繁忙。他想到了巴黎的吉多·卡米洛,在他的记忆机器里的木墙之间踱来踱去,十分苦恼,而在那些小盒子以及隐蔽的内部空间里,知识正在看不见地、自动地增长。他想到了圣女——现在已经确定她既不神圣,也非少女——此时此刻,她无疑正与他的外甥女们坐在一起吃晚餐。他想到了跟他一起讯问的人:克兰默在跪着祷告,“皱皱先生”正皱着眉头看白天的记录,奥德利——大法官会在做什么呢?肯定在擦着他的大法官项链,他想。趁着大家谈话之际,他想小声问沃恩,你府上是否有过一位叫詹妮可的姑娘?她后来怎么样了?但赖奥斯利插嘴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主人的画像?你已经画了好长时间了,汉斯,它该回家了。我们很想看看你把他画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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