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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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指望听明白。他也从来没指望比现在说得更明白。他已经将整部《新约》熟记于心,但是找一段经文吧:找一段适合于眼下的经文。

后来,回想起那天早晨时,他希望能再一次瞥见她的白帽子的闪动:尽管当他转过身去,却并没有人。他希望能想象她站在门口的情景,身后是忙碌而温暖的家,她口里说着,“你回来之前通知我一声。”但是,他只能想象出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外,身后是一片荒地,还有一盏蓝色的灯。

他想起了他们的新婚之夜;她穿着塔夫绸拖地长裙,有些戒备地抱着双肘。第二天,她说,“这样还不错。”

他笑了。她留给他的就是这些。一向话语不多的丽兹。

他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读书。读《新约》,但里面的内容他早已熟悉。也读他所喜欢的彼特拉克的书,了解他如何向医生挑战:当他们放弃对他的汗热病的治疗后,他仍然活着,而等他们第二天早上再来时,他已经坐在那里写作。从那以后,诗人再也不相信任何医生,但丽兹走得太快,没有听到医生的建议,管它是好是坏,也没有得到药剂师用肉桂、良姜、苦艾配制的药,或者印有祈祷文的纸牌。

他得到了尼科洛·马基雅弗利的书,《君主论》,是拉丁文版本,印刷于那不勒斯,质量很低劣,而且似乎经过了许多人之手。他想到了战场上的尼科洛,想到了行刑室里的尼科洛。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在行刑室里,但是他知道,有朝一日他能找到出去的门,因为钥匙掌握在他的手里。有人问他,你那本小书里讲了什么?他说,一些格言警句呀,老生常谈呀,都是我们早已知道的东西。

他每次从书中抬起头来,都能看到雷夫·赛德勒。雷夫身材瘦小,理查德和其他人经常开的玩笑就是假装对他视而不见,然后说,“不知道雷夫在哪儿?”他们像三岁的小孩一样对这个玩笑乐此不疲。雷夫长着一双蓝眼睛,头发是沙褐色,你不可能把他当成克伦威尔家的人。不过,从将他养大的人的身上,他仍然受到影响:性格顽强,有些愤世,有很强的领悟能力。

他和雷夫读起一本棋谱。这本书印刷于他出生之前,但配有图片。他们蹙眉研究着那些图片,不断完善自己的棋艺。有时候,两人似乎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我真蠢,”雷夫说,食指放在一枚卒上。“我本该找到您的。当他们说您不在格雷会堂时,我应该知道您在的。”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不一定就在我不该在的地方。你是打算走那枚卒呢,还只是摸一摸而已?”

“我只是把它摆正,”雷夫拿开了手。

两人坐在那里,久久地注视着棋子,注视着彼此相持不下的棋局。他们明白,只能和棋了。“我们真是棋逢对手。”

“也许我们该找别人比一比。”

“以后吧。等我们能打败所有比赛者的时候。”

雷夫说,“哦,等一等!”他执马跳了一步。接着,他望着结果,目瞪口呆。

“雷夫,你完蛋了。”

“不一定。”雷夫揉着额头。“没准您也会走一着臭棋。”

“没错。你还有希望。”

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外面阳光明媚。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睡着,但一旦睡着,丽兹·维基斯就会回来,快乐而忙碌,等他醒来后,就不得不再一次感受失去她的痛苦。

不远处的房间里有个孩子在哭。头顶响起了脚步声。哭声停止了。他拿起国王,看看它的底座,似乎想弄清是怎么制成的。他小声说了句“我只是把它摆正”,然后将它放回了原位。

外面在下雨,安妮·克伦威尔坐在他旁边,正在自己的练习本里学写拉丁文。到圣约翰节时,她学会了所有的普通动词。她比她哥哥学得快,他告诉了她这一点。“让我看看,”他说,一边伸手接过她的本子。他发现她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安妮·克伦威尔,安妮·克伦威尔……”

从法国传来了消息,说红衣主教大获成功,举行了游行、公共弥撒和拉丁文即兴演讲。登陆之后,他似乎登上过皮卡第的每一座圣坛,赦免了礼拜者的罪过。几千个法国人获得了自由,又可以新生了。

国王多数时候都在波利欧,这座府邸位于埃塞克斯,是他不久前从托马斯·博林爵士手里买来的,他已经封博林为罗奇福德子爵。他成天都去打猎,风雨无阻。到了晚上,他就宴请宾客。萨福克公爵和诺福克公爵与他共进私人晚餐,新任的子爵也加入其中。萨福克公爵与国王是多年的朋友,如果国王说,给我编一对翅膀,好让我能飞起来,他就会说,要什么颜色?而诺福克公爵呢,当然是霍华德家族的首脑以及博林的大舅子:他矮小而健壮,很会察言观色,决不放过有利可图之机。

他没有给红衣主教写信,说英格兰的所有人都在说国王准备娶安妮·博林。他没有红衣主教需要的消息,所以他干脆不写。他把写信的差事交给了他的职员,以便让红衣主教随时了解他的法律事务以及财政状况。他说,告诉他我们这儿一切都好。向他表达我的敬意和忠诚。告诉他我们多么盼望见到他。

家里再没有其他的人染病。伦敦今年逃过了一劫,损失不大——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说。城市教堂里举行了感恩祷告;不过,也许该称之为安抚祷告?在夜晚召集的秘密会议里,上帝的意图受到了质询。伦敦知道自己犯了罪。正如《圣经》中所言,“行商的必难免不做不义之事。”在另外一处还说,“一夜暴富者必不是无辜之人。”习惯于引用圣经,正是感到迷惘的表现。“上帝爱之,则改正之。”

到九月初,疫情已经结束,一家人可以聚在一起为丽兹祈祷。她那么突然地离他们而去,现在终于可以得到当初省去的仪式。给教区里的十二个穷人发了黑衣服,他们原本会跟在她的棺材后面哀悼;家里的每个男人都发誓要为她的灵魂做七年的弥撒。在定好的日子里,天空短暂放晴,空气有些寒冷。“收成已经过去,夏天已经结束,我们还没有得到拯救。”

最小的孩子格蕾丝半夜醒来,说看到她妈妈穿着寿衣。她没有像小孩子那样又叫又闹或者抽抽搭搭地哭,而是像个大人一样,留下了恐惧的泪水。

“所有的河流都归入大海,但大海现在还没有满。”

※ ※ ※

摩根·威廉斯一年一年地老了。今天,他尤其显得瘦小、苍白和疲惫,他抓住他的胳膊,说,“为什么让好人都走了?哦,这是为什么?”接着,他又说,“我知道你跟她生活得很快乐,托马斯。”

大家回到了奥斯丁弗莱,一群女人和孩子,还有身强体健的男人们——他们服丧时几乎不用换下平常的黑色服装,那都是律师、商人、会计师和经纪人的装束。他姐姐贝特·威利费德也来了;还有她的两个儿子以及小女儿艾丽丝。凯特也在这里;两位姐姐正在商量,看看由谁搬进来帮助茉茜照看两个小姑娘。“直到你再一次结婚,汤姆。”

他的外甥女和姨外甥女是两位乖巧的小姑娘,手里仍然握着念珠。她们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大人们都在讲些她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无暇顾及她们,于是她们靠到墙上,彼此对望了一眼。接着,她们直着背,慢慢地蹲下来,直到只有两岁的孩子那么高,然后踮着脚尖蹲在那儿。“爱丽丝!乔安!”有人厉声喊道,她们又表情严肃地慢慢起身,完全站直身子。格蕾丝靠近了她们;她们一声不响地把她吸引了过来,取下她的帽子,松开她的金发,帮她编起了辫子。他的姐夫们还在谈论着红衣主教在法国干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却转到了她的身上。当表姐们把她的头发往后拉紧时,格蕾丝睁大了眼睛。她的嘴巴也无声地张开,像鱼的嘴巴。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这时,丽兹的妹妹大乔安走过房间,将她抱了起来。他望着乔安,像往常那样在心里想,她们姐妹俩真是相像:丽兹在世时,两人真是相像。

他的女儿安妮不理睬那些女人,而是挽住她姑父的胳膊。“我们在谈低地国家的贸易问题,”摩根告诉她。

“有一点可以肯定,姑父,如果沃尔西跟法国签订条约,安特卫普的人是不会高兴的。”

“我们跟你爸爸说的正是这个。但是,他会支持他的红衣主教的。行了,托马斯!你跟我们一样,并不喜欢法国人。”

他知道——而他们却不知道——红衣主教多么需要弗朗索瓦国王的友谊;如果没有欧洲的大国之一帮他说话,国王怎么离得了婚呢?

“永久和平的条约?我们想想看,上一次的永久和平是什么时候?我看也就三个月。”说话的是他的姐夫威利费德,还伴随着哈哈的笑声;而约翰·威廉逊,也就是乔安的丈夫,则问他们是否愿意打个赌:三个月,还是六个月?接着,他想起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对不起,汤姆,”他说,随后是一阵猛咳。

乔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老赌棍如果再这样咳个不停,这个冬天就会让他完蛋了,到时候我就嫁给你,汤姆。”

“你会吗?”

“哦,当然。只要我从罗马得到准许的文件。”

大家不禁笑了,但马上藏起笑容。他们会心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格利高里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能娶你妻子的姐姐,对吧?他与几位表兄弟——贝特的儿子克里斯托弗和威尔·凯特的儿子理查德和沃尔特——走到一个角落,说起了悄悄话。他们干吗给那孩子取名为沃尔特?难道需要有人提醒他们,别忘了他们那位死后还躲在附近的父亲,需要有人提醒他们不要太快乐?一家人从来没有相聚过,但是他感谢上帝,沃尔特再也不会跟他们在一起了。他告诉自己对父亲应该宽容一些,但他的宽容只能限于花钱为他的灵魂做弥撒。

在他永远回到英格兰之前的那一年,他曾几度跨越海峡,始终犹豫不定;在安特卫普,他不仅有很好的业务关系,还有许多朋友,而随着城市不断扩大——每年都在扩大——他似乎越来越应该留在那里。如果说有思乡病的话,那么,他想念的是意大利:那里的阳光,以及语言,他在那里被称为托马索。即使他对泰晤士河岸有任何思念,也已经被威尼斯治愈。佛罗伦萨和米兰给了他比呆在国内的人更为灵活的思想。但他心里还是有所牵挂——想了解哪些人死了、哪些人已经出生的好奇心,想再次见见两位姐姐并对小时候的事情一笑置之——人们总能找到笑的理由——的愿望。他给摩根·威廉斯写了信,信中说,我在考虑回到伦敦。但不要告诉我父亲。不要告诉他我准备回来。

在起初的几个月里,他们尽力对他好言相劝。你瞧,沃尔特现在安定些了,你会发现他几乎变了一个人。他的酒喝得少了。嗯,他知道这会要他的命。他近来一直没有进过法庭。他甚至还当过教会执事。

什么?他说,他没有拿圣酒把自己灌醉吗?他没有揣着蜡烛钱逃走吗?

任凭他们说破嘴皮,也不能说服他回帕特尼。他等了一年,直到娶妻生子。然后,他觉得安全了,可以回去了。

他离开英格兰已经不少于十二年。人们的变化让他感到吃惊。他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现在却是人到中年,要么变得温和,要么变得急躁。当年身手矫捷的人如今又干又瘦。当年身材丰满的人则进一步发福。清秀的五官已经变得模糊,失去了棱角。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有些人他第一眼根本就认不出来。

但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认出沃尔特。当他父亲朝他走来时,他在心里说,我现在看到的是二三十年后的我自己,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他们说,酗酒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半死不活。他看上去跟往常完全没有两样:仿佛能把你打倒,并且似乎决定这样做。他矮而壮实的身材变得宽阔、粗糙了。那头浓密的卷发几乎没有一根发白。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那双金褐色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他以前常说,在铁匠铺里你需要一双好眼睛。不管你在哪里都需要一双好眼睛,否则他们会将你洗劫一空。

“你去哪儿了?”沃尔特说。如果是在过去,他的语气会很愤怒,但现在只是有些不高兴。仿佛他的儿子只是去莫特莱克送了个信,并在那儿耽搁了一阵。

“哦……许多地方。”

“你看起来像个外国人。”

“我是个外国人。”

“那么,你一直在干些什么?”

他能想象自己在说,“各种各样的事儿,”并说了出来。

“那你现在在干哪种哪样的事儿?”

“学习法律。”

“法律!”沃尔特说,“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法律,我们早就是贵族了。还有庄园。在这一带有很多的庄园。”

他想,这一点说来倒是有趣。如果通过打架、大叫大嚷以及比别人块头大、有力气、更大胆、更无耻就可以成为贵族,那么,沃尔特的确应该是贵族。但事情还不仅如此;沃尔特认为他有这种资格。他小时候听到过无数次:克伦威尔家族曾经很有钱,我们拥有过庄园。“什么时候?在哪儿?”他常常问。沃尔特就说,“北部的一个地方,在那边!”并因为他顶嘴而朝他大吼。他父亲在告诉别人弥天大谎时,不喜欢别人怀疑。“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败落到这一步了呢?”他会问,而沃尔特就说,是因为律师和骗子,那些律师全是骗子,把土地从别人的手里偷走。懂不懂随你,沃尔特会说,反正我是不懂——而我并不傻,小子。就因为我在所谓的公地上放羊,他们竟敢把我拽上法庭,罚我的款!既然人人都有份,那儿就该是我的公地。

这又怎么可能,既然家里的土地是在北部?说这话毫无意义——事实上,从沃尔特的拳头里吸取教训是最快的方式。“但是难道没有钱吗?”他会追问,“钱都去哪儿了?”

只有一次,沃尔特在清醒的时候,似乎说过几句真话,而且说得很在理:我想,他说,我想是我们把它败掉了。我想,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我想,财富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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