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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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忍受苦难’,”加拉德说,“我们只是在度过艰难。”他稍稍坐稳,挺直了高大有力的身子。杜隆坦知道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
谈判结束了。
“我们不会跟随你,绿色的兽人。”
杜隆坦相信古尔丹不是一个习惯于被拒绝的人。他有些好奇,这个术士会不会召唤他所宣称的那种神秘魔法力量,打破谈判的保护,挑战加拉德,发起玛格拉——一场两个兽人的决死之战。他的母亲也许知道该如何正确应对这种状况,但杜隆坦并不知道。
在此之前,杜隆坦只见到过一次玛格拉。一名雷神氏族的兽人不遵守约定,私自吞掉本应交予霜狼氏族的猎物,反而向格鲁卡格提出挑战。因为格鲁卡格对猎物的所属权提出了质疑。这让杜隆坦感到惊诧和困扰。在之前的几天里,雷神和霜狼的合作一直都很融洽。杜隆坦甚至结交了一位雷神的朋友——他名叫科沃格,和杜隆坦同岁。科沃格是一个很有趣,讨人喜欢的人,擅长投掷飞斧。当两支狩猎队在夜晚一同宿营时,科沃格就会教杜隆坦正确地掷出这种武器,让它能准确地命中目标。
格鲁卡格赢得了那场决斗。杜隆坦还记得自己心跳加剧,血脉贲张。他从没有感觉到世界是如此鲜活猛烈。当他自己身处在战斗中时,他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惊奇,但旁观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体验。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格鲁卡格站在浸透鲜血的雪地上,高声呼吼,宣示霜狼的胜利,杜隆坦却在分享胜利喜悦的同时又有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后来他才明白,那时他感到的是失落。一个曾经强大而且骄傲的兽人,但到最后,他的力量终究无法承担他的骄傲,而雷神氏族重返回家园时,却少了一位能够为氏族提供食物的战士。霜狼和雷神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冷淡,杜隆坦甚至不能向科沃格说一声“再见”。
但今天应该不会出现玛格拉了。古尔丹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也许你不相信,加拉德,杜高什之子,但我的确在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悲哀。霜狼是自豪而且高尚的,但就算是你们也无法对抗即将发生的灾难。你们会发现,当没有食物可以吃,没有水能够喝,甚至没有空气适合呼吸的时候,自豪和高尚都毫无意义。”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长袍中——抽出一把匕首。
愤怒的咆哮声从每一个霜狼兽人的喉咙中穿出。他们都在斥责这种背叛的行为。
“镇定!”
盖亚安大声高喊,薪火传承者已经跳到了古尔丹面前。古尔丹明智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盖亚安已经挡住了他,让其他霜狼兽人无法伤害到他。
母亲在干什么?杜隆坦心中寻思。像其他兽人一样,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尽管他的身体一直在呼吼着要冲向古尔丹。
盖亚安的目光扫过人群。她高声说道:“古尔丹高举谈判的旗帜来到这里,他所做的一切都受仪式保护。让他继续……无论我们想做什么。”
随后,盖亚安一抿嘴唇,退开一步,让古尔丹将那把模样可怕的匕首抽出来。加拉德显然已经为这个时刻做好了准备,他看古尔丹向他一点头,便伸出手,手心向上,让那把匕首横放在他的手掌上。
“我向你提起利刃的测试,将我的生命放在你的手上。”古尔丹说,“它就像狼牙一样锋利,我将接受它的抉择。”
杜隆坦全神贯注地看着父亲粗大的手指向那把匕首靠近。他的父亲曾亲手扼死一头塔布羊——当时那头羊冲过来,撞飞了加拉德手中的长矛。火光在长长的刀刃上跳动。加拉德在众人的注视中将匕首举起,用它划过小臂外侧。深红色的血液随着刀刃涌出,加拉德让它滴落在地上。
“你带着锋利尖锐的武器而来,这件武器能够夺走我的生命,但你没有使用它。”霜狼酋长说道,“这是一场真正的谈判。我接受这把匕首,作为对此次谈判的认可,并且我泼洒自己的鲜血,以此表明你将安全地离开此地。”
他的声音强劲有力,随着冰冷的夜风传出很远,让在场的每一名兽人都清楚地听到了其中被格外强调的严肃态度。随后,他保持了片刻的沉默,只让这段话在风中回荡。
“现在,滚吧。”
杜隆坦再一次感到紧张,他身边的奥格瑞姆也是一样。加拉德不加掩饰的轻蔑态度已经让他的儿子明白,古尔丹的提议对霜狼酋长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冒犯。古尔丹肯定会请求得到一个机会来弥补这一失礼的行为。
但那个绿色的兽人只是再一次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随后就用力攥紧他那根可怕的手杖,站起身,用那双放射出怪异光芒的眼睛审视面前寂静的人群,仿佛在凝聚对霜狼氏族的敌意。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迈步向前,同时拽了一下另一端锁住那个混血兽人女性脖子的铁链。迦罗娜灵活而优雅地站起身。从杜隆坦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毫不避讳地与杜隆坦对视了一眼。
她的眼眸凶猛而且美丽。
你是什么人……你又是古尔丹的什么人?杜隆坦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霜狼兽人为这个术士让开道路。杜隆坦知道,他们这样做不是因为尊敬,而是不愿和他有任何碰触,仿佛最轻微的一点身体接触都会让他身上的死亡气息伤害到自己。
“好啊,好啊,”奥格瑞姆在和杜隆坦一起走向等待他们的座狼时哼哼着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只会有一场无聊的宴会来庆祝狩猎成功。”
“我觉得我的母亲会很高兴把那个家伙做成一顿大餐。”杜隆坦说道。他看着黑暗将绿色的兽人和他的奴隶吞没,然后又向德雷克塔尔转过头,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盲眼萨满像岩石般一动不动,将头侧向一旁,仿佛正努力倾听着什么。他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那个正在离去的闯入者身上。杜隆坦相信此时此刻只有自己看到泪水浸湿了覆盖德雷克塔尔那只空眼窝的布片。
第四章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了,但除了那场谈判,好像没有别的谈论话题。”奥格瑞姆骑在猛咬的背上,拉长的面孔尽是郁闷。
“看样子,这也包括你在内。”杜隆坦说。奥格瑞姆紧皱眉头,陷入了沉默,显得有一点困窘。他们现在的任务是寻找木柴,为此他们已经从村中跑出了好几里远。这不算是最糟糕的任务,但必须有人去做,毕竟这远不如狩猎那样令人兴奋。木柴是氏族在冬季生存所必需的,刚刚取得的木柴还要先熟化和晒干。
但奥格瑞姆是对的,加拉德肯定一直在思考那次会面。因为第二天清晨,酋长没有离开他的屋子,只有盖亚安现身了。母亲从杜隆坦身边走过的时候看到了他询问的眼神,便说道:“你的父亲因为古尔丹的话感到困扰,他要我去找德雷克塔尔。我们三个也许应该讨论一下那个绿色的陌生人描述的现象,研究它们会如何对众灵产生影响,以及我们该如何最有效地发挥我们的传统。”
其实杜隆坦只是扬了扬眉毛,但母亲却做出了如此详细的解释。杜隆坦心中立刻产生了警觉。“我也要参与讨论。”他说。盖亚安摇摇头,她镶缀着骨头和羽毛的辫子也随之左右摇摆。
“不,你还有其他事要做。”
“我以为父亲对古尔丹已经没有兴趣了,”杜隆坦说,“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们要为此进行讨论。作为儿子和继承人,我应该出席。”
盖亚安再一次挥手示意儿子离开。“只是一次谈话,仅此而已。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找你的,儿子。而且我说过,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收集柴火。当然,无论是什么工作,哪怕是氏族中最弱小的成员所做的事情也不会比酋长的工作低微,霜狼兽人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发言权。但这一点无法掩盖现实——氏族正面对着严重的问题,杜隆坦却被排除在外。他不喜欢这样。
杜隆坦回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他被命令去收集柴火以维持篝火。他大声抱怨,因为他想和奥格瑞姆练剑,因而受到德雷克塔尔的责备:“砍倒大树却只是为了生活所需,这有失慎重且危险,大地之灵不喜欢这样。它已经为我们提供了充足的树枝来建起篝火堆,还有干燥和易于被点燃的松针。只有懒惰的小兽人才不愿为了尊崇众灵而多走几步,却只是像狼崽子一样号啕大哭。”
当然,杜隆坦是酋长的儿子,不愿意被称作懒惰的小兽人,更不愿意被说成像狼崽子那样哭泣,所以他立刻听话地去执行任务了。长大以后,他曾经问过德雷克塔尔那时对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萨满“嘿嘿”笑了两声,“肆无忌惮地砍树的确很愚蠢,”他说道,“而且砍倒过于靠近村子的树木会让外来者更容易发现我们。不过……是的,我确实觉得这是一种无礼的行为。你不觉得吗?”
杜隆坦不得不同意萨满的话。不过他紧接着又问:“众灵的规则会一直符合酋长的意愿吗?”
德雷克塔尔咧开大嘴露出微笑:“它们有时候是相符的。”
现在,当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并骑前进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砍树……
“古尔丹说,当南方的兽人砍开树干的时候,树木的气味……不正常。”
“现在是谁开始说古尔丹了!”奥格瑞姆说。
“不,说实话……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那颗血苹果……他让我们看到的那个里面没有一颗种子。”
奥格瑞姆耸了耸宽大的肩膀,朝前方的杂木林一指。杜隆坦看到落在地上的许多枯枝,仿佛无数黑色的骨殖,还有堆积在它们下面的褐色干松针。“谁知道?也许那些南方的树不想再被砍伐了。至于说那颗苹果,我以前也吃到过没有种子的果子。”
“但他怎么会知道?”杜隆坦坚持问,“如果他在我们面前切开那颗苹果,却看见里面是有种子的,那他就只会在我们的嘲笑中被赶出村子。他早就知道那里面不会有一颗种子。”
“也许那个苹果早就被切开过了。”奥格瑞姆跳下猛咬,打开了空口袋,准备用枯枝将它填满。猛咬开始在原地转圈子,想要舔奥格瑞姆的脸。他的主人不得不和他一起转圈子,一边笑着说:“猛咬,停下!你还要扛柴火呢。”
杜隆坦也笑了,“你们两个别只是跳舞……”这句话说了半截就梗在了他的喉咙里,“奥格瑞姆。”
朋友语气的变化立刻让奥格瑞姆心生警觉。他顺着杜隆坦的目光望过去,几步以外,灰绿色的松树林中,树皮上的一个白点表明有人从那里砍掉了一段树枝。
他们俩从能走路时就一起狩猎,练习在暗中靠近用皮革制作的野兽玩具。他们之间的默契更胜过语言的交流。奥格瑞姆此时绷紧了肌肉,在沉默中等待着酋长儿子的命令。
观察,杜隆坦的父亲这样教导他。那根树枝被整齐地砍断,不是被折断或者拧断的,这意味着这人有武器。断口上还在渗出琥珀色的汁液,也就是说它刚刚被砍断不久。这棵树周围的雪也被踩乱了。
片刻间,杜隆坦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倾听周围的声音。他能听到冷风轻微的叹息和松针的沙沙作响。当他深深吸气的时候,树林中洁净的香气便会飘进他的鼻翼。但他的确嗅到了一些东西的味道:皮毛,还有一种麝香气味,陌生,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快。杜隆坦知道这不是德莱尼的那种怪异的花朵香气,而是来自于其他兽人的气味。
在这两种熟悉的气味中,还夹杂着第三种明确无疑的刺鼻味道:鲜血的刺鼻腥气。
杜隆坦向利齿转过身,将一只手放在这头狼的鼻子上。利齿顺从地倒卧在雪地上,像他的主人一样安静。除非受到攻击或者杜隆坦召唤,否则他绝不会动一下,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猛咬和利齿是同一窝出生的,也和利齿一样训练有素地执行了奥格瑞姆的命令。两头狼用聪慧的金色眼睛看着他们的主人谨慎地前行,避开可能埋着树枝的雪堆,以免树枝的断裂声会暴露他们的形迹。
他们随身的武器只有斧头、座狼的牙齿和他们自己的身躯——这些武器足以对付普通的危险,但杜隆坦还是很希望有一把战斧或一杆长矛。
他们向那棵被砍断枝杈的树靠近。杜隆坦摸了摸断口上滴落的树脂,又向被踩了许多脚印的雪地指了一下,仿佛是在说这些闯入者是多么明目张胆。这些兽人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杜隆坦弯腰去检查脚印。数尺以外,奥格瑞姆也在做着同样的事。经过一番迅速却又详细的调查,杜隆坦竖起四根手指。
奥格瑞姆摇摇头,用两只手表示出一个不同的数字。
七个。
杜隆坦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他和奥格瑞姆都正年轻,身体灵活,动作迅捷,肌肉强健。他相信他们能顺利地干掉两个敌人,甚至是三个或四个,哪怕他们手中只有短柄斧。但七个……
奥格瑞姆看着他,向树林深处一指。他从出生时起就热衷于战斗,现在他同样渴望着去和那些闯入者较量一番。但杜隆坦缓慢地摇摇头——不。奥格瑞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表情却无异于向杜隆坦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会成就一次伟大的洛克瓦诺德——杜隆坦将在英勇奋战之后死去,并因此得到赞颂,在歌声中被铭记。但他和奥格瑞姆现在离村子实在是太近了,杜隆坦抱起手臂,仿佛怀中有一个孩子,告诉奥格瑞姆——回村报信才是最重要的。奥格瑞姆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们回身向座狼伙伴们走去。两头狼仍然匍匐在雪中。杜隆坦不得不压抑住立刻跳上狼背的冲动。他将一只手探进利齿咽咙处柔软的长毛中,白狼站起身尾巴慢慢摇动,和杜隆坦一起向远处走出一段路,直到那片树林和隐藏在其中的危险已经远离他们。在确信树林中的人不会听到或者跟踪他们之后,杜隆坦才跳上利齿的脊背,催促白狼,用他有力的四条腿施展出的最大速度向村庄奔去。
***
杜隆坦径直冲向酋长的屋子,没有知会一声便推开了屋门:“父亲,有陌生人……”
他的声音停在嘴唇间。
根据氏族律法,酋长的居所是村中最大的一栋房子。一面旗帜悬挂在这里的墙壁上,酋长的盔甲和武器被放置在角落里,烹饪器具和其他日常用品整齐地摆放在另一个角落中。屋子里的第三个角落通常都会用来储存作为被褥的毛皮。它们被卷起来,竖在墙边,不会影响家人在房间里的活动。
但今天的情形和往日截然不同。加拉德躺在覆盖硬土地面的一块裂蹄牛皮上。另一张皮子盖在他的身上。盖亚安一只手伸到他的脖子下面,将他的头撑起来,让霜狼酋长能够从她另一只手握住的瓢中吮吸液体。杜隆坦闯进来的时候,盖亚安和站在她身边的德雷克塔尔都猛然向他抬起头。
“把门关上!”盖亚安喝道。惊骇到无法说话的杜隆坦立刻服从了命令。他迈开长腿,两步就走到父亲身旁,跪倒下去。
“父亲,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酋长喃喃地说着,有些气恼地推开了还在冒着热气的瓢。“我累了。你也许会以为在我身边晃悠的不是德雷克塔尔,而是死亡本人,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他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
杜隆坦看看德雷克塔尔,又看看盖亚安,他们都面色严峻。盖亚安看上去似乎在过去三天中都没有怎么睡过觉。杜隆坦这时才发觉,他的母亲为了进行谈判仪式而戴在头发上的珠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取下来。以前每一次仪式结束以后,盖亚安都会立刻脱掉仪式服装。
不过杜隆坦还是首先向盲眼萨满开了口:“德雷克塔尔?”
那位老兽人叹息一声:“这不是我所熟悉的疾病,也不是创伤。但加拉德的感觉……”
“很虚弱。”盖亚安说。她的声音在颤抖。
看样子,这才是她催促杜隆坦在这三天里离开村庄去收集木柴的原因。他不希望杜隆坦在村里,总是提问题。
“严重吗?”
“不。”加拉德嘟囔着。
“我们不知道,”德雷克塔尔并没有理会加拉德的话,“这才是让我担心的。”
“你认为这和古尔丹所说的那些事有关系吗?”杜隆坦问,“关于这个世界正在生病的事?”
疾病是否已经蔓延到了霜火岭?
德雷克塔尔又叹了口气:“有可能,或者这可能没有任何关系。也许是一种我无法探知到的感染,也可能是……”
“如果是感染,你就一定会知道。”杜隆坦刻板地说,“众灵说了什么?”
“它们非常不安,”萨满回答道,“它们不喜欢古尔丹。”
“谁又能怪它们呢?”加拉德说道。他向杜隆坦眨眨眼,想安慰儿子,但只起到了反效果。整个氏族都在因为绿色兽人恐怖的预言而惴惴不安,再让加拉德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族人面前显然是不明智的。盖亚安和德雷克塔尔是对的,应该等到他恢复到……
杜隆坦暗自骂了一声。一开始看到父亲变成这副样子,他完全被吓呆了,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闯进父亲的房间。
“我们在树林中发现了入侵者的足迹,就在大约十一二里远的东南方,”杜隆坦说道,“那些足迹还带着血腥气,可以判断那些人绝不是简单地杀死了一头野兽。他们的血腥味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加拉德满是血丝的小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听到儿子的报告,他眯起眼,把毯子掀到一旁,一边挣扎着坐起身一边问道:“有多少人?”
但他的腿还没办法支撑住身体,盖亚安扶住了他。杜隆坦的母亲非常强壮,拥有多年积累的智慧,但在杜隆坦的记忆中,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母显露出老态。
“我会召集一支战队。”杜隆坦做出决定。
“不!”喝止的命令在身后响起,杜隆坦停下了脚步。服从父亲的命令已经成为他根深蒂固的习惯,几乎就像是一种直觉。
但盖亚安却不同意酋长的命令:“杜隆坦会处理好那些闯入者的,就让他率领战队吧。”
加拉德一把推开妻子。酋长的动作专横而满怀怒意,但杜隆坦知道,是恐惧让他父亲变成这样。通常如果父亲对待母亲如此不敬,盖亚安肯定会还以颜色。加拉德是酋长,但她是酋长的妻子,她绝不会容忍被这样对待。
而这一次,母亲没有任何回应。
“听我说,”加拉德对屋子里的所有人说道,“如果我不亲自去处理这个威胁,整个氏族都会知道——会相信——我怕了,甚至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因为古尔丹的谬论,他们已经在感到不安了。如果他们再看到我无法领导……”他摇摇头,“不,我会亲自指挥这支战队,带着胜利回来。我们那时就能以胜利者的姿态解决我们的一切问题。我会让霜狼看到,我能够保护他们。”
他的话无可辩驳,即便杜隆坦拼命想说些什么。他看看自己的母亲,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无声的请求。今天,盖亚安不能与加拉德并肩战斗。在他们的人生中,盖亚安第一次怀疑丈夫将无法回来。氏族不能在一场可怕的战斗中同时失去酋长、薪火传承者和酋长的儿子。痛苦绞勒着杜隆坦的心。
“我会一直看着他,母亲。他不会受到伤害……”
“我们流放那些软弱的人,杜隆坦,”加拉德打断了他,“这就是我们的处世之道。你不能只在我的身边打转,更不能干涉我。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会接受它,但我不会接受别人的扶助,无论是在寒冰的背上,还是用双脚站在大地之上。”他说话的时候,身子还在微微晃动,盖亚安伸手扶住了他。这一次当他将自己的爱侣推开时,动作中没有半点粗蛮。他伸手抓起那只瓢,看了它一会儿。
“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他对杜隆坦说道。在听取儿子的报告时,他一口口喝下了瓢中的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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