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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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立刻就去上学了,最初那些天,我们都在为即将举办的盛大阅兵活动排练歌曲。

“我只听到妈妈的喊叫声……”

丽达·波戈尔热里斯卡娅,八岁。

现在是一名生物学副博士。

我一辈子都在回忆这一天……爸爸不在的第一天……

我们想睡觉。妈妈大清早就招呼起了我们,她说:“打仗了!”哪还敢睡觉啊?赶紧收拾东西上路。还没觉得害怕。大家都看着爸爸,我们的爸爸表现得很平静,像以往一样。他是一名党务工作者。妈妈说,每个人都要随身带些什么东西。我没有想到要拿什么,小妹妹抓起一个布娃娃,妈妈抱着我们的小弟弟,爸爸已经催促我们赶紧出发了。

我忘记说了,我们住在科布林市13,距离布列斯特14不远。这就是为什么战争开始第一天就打到了我们这里。人们都还没来得及明白过来。成年人几乎都不交谈,默默地走着,骑在马上一言不发。这让人感觉到了某种恐惧。人们向前走着,走着,好多好多人,可是都不说话。

当爸爸追赶上我们,我们才稍稍平静了些。爸爸在我们家里是主心骨,因为妈妈很年轻,她十六岁就嫁给了爸爸。她甚至都不会做饭,而爸爸呢——是个孤儿,什么都会做。我记得,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爸爸有空儿的时候,给我们做些好吃的东西。这一天,对我们来说,简直就像过节一样。到现在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爸爸熬的碎麦粥更可口的了。他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走了多久,就等了他多久。打仗的时候,如果爸爸不在身边,我们想都不敢想。这就是我们一家人。

我们逃难的车队很庞大,走得非常缓慢。有时大家会停下来,望着天空。目光寻找着,看有没有我们的飞机……徒劳地寻找着……

中午,我们看见了一支不知哪里来的军队。他们骑在马上,穿着崭新的红军军服。那些马都长得膘肥体壮,个头很大。谁也没有猜出来,这是化装潜入境内的敌军。大家都以为,这是咱们自己的队伍!人们都很高兴。爸爸迎着他们,走向前去,我听见妈妈的叫喊声……没有听到射击声……只有妈妈的叫喊声:“啊啊啊!……”是妈妈的声音,这还是不是妈妈的声音啊?妈妈的!我记得,这些军人甚至没有从自己的坐骑上下来……妈妈喊叫的时候,我跑走了。人们都四散奔逃,话也不说地跑开了。我只听见,我们的妈妈的叫喊声……我跑啊,跑啊,直到被绊倒在地,摔进高高的野草丛里……

到傍晚前我们的车队才停下来。人们都在等着。当天色黑下来时,我们大家都返回了这个地方。妈妈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待着。有人说:“你们看看,她的头发都白了。”我记得,大人们挖一个坑……记得后来人们把我和妹妹推到前面,说:“去吧,去和父亲告别。”我迈了两步,就不能往前走了,我坐在了地上,妹妹也坐到了我的身边。弟弟睡着了,他还太小,什么也不懂。我们的妈妈晕厥过去,躺在马车上,人们不让我们靠近她。

就这样,我们的家人都没有能够看到死去的爸爸。谁也不记得他死去的样子。当我回想起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记得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直领制服,年轻、英俊。甚至到了现在,我都已经比我们的爸爸岁数大了。

我们被疏散到了斯大林格勒州,妈妈在集体农庄里工作。从前什么也不会的妈妈,不会在田里除草,分不清燕麦和小麦的妈妈,成了先进劳动者。我们没有了爸爸,别的人也有失去爸爸的,还有的失去了妈妈,或者兄弟,或者姐妹,或者是爷爷。但我们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孤儿。人们都疼爱我们,把我们抚养长大。我记得丹尼娅·莫洛佐娃阿姨,她的两个孩子都死了,她独自一人生活。她为我们付出了一切,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本来都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但在战争年代都成了亲人。弟弟长大后说,我们虽然没有爸爸,但是我们有两个妈妈:我们的妈妈和丹尼娅阿姨。我们就这样长大了……跟着两个、三个妈妈长大了……

我还记得,我们走在疏散的路上,被敌人的飞机轰炸,我们跑着躲藏。我们不是躲藏到妈妈身边,而是跑向士兵。轰炸停止后,妈妈骂我们,说离开她的身边,到处乱跑。但我们还是那样,一旦重新开始轰炸,我们就又跑向战士身边。

当明斯克解放后,我们决定回去,回家,返回到白俄罗斯。我们的妈妈——是土生土长的明斯克人,但是,当我们走出明斯克的火车站时,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这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座城市。整座城市成了一片废墟……碎石瓦砾遍地……

后来,我在戈列茨科耶农业学院上学……住在宿舍里,我们宿舍里有八个人。大家都是孤儿。没有人为我们单独办理落户手续,也没有人打算这样去做——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太多了,不是就我们这一个房间。我记得,深夜时我们哭喊……我会从单人床上跳起来,去拍打房门……四处躲藏……女伴们找回了我。我开始哭,她们也跟着哭,整个房间中一片号啕声。清晨我们又得去上课,去听讲。

有一天,我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男人,他长得像爸爸。我跟随在他的后面,走了很久。我没有见到爸爸死去的样子啊……

“我们在演奏,战士们却在哭泣……”

瓦洛佳·奇斯托克廖多夫,十岁。

现在是一名音乐人。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清晨的大海,蔚蓝而宁静。这是我来到黑海岸边的“苏维埃-克瓦泽”儿童疗养院最初的日子。人们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我潜到了波浪下,但是在那里,在水下,也能听到这种轰鸣。我们没有害怕,而是玩起了“打仗”的游戏,都没有怀疑,战争在哪里已经开始了。不是游戏,不是军事演习,而是真正的战争。

过了几天,我们就被打发回家了。我——回到了罗斯托夫。城市已遭受过第一次轰炸。大家都在准备街头巷战:挖好了战壕,构筑起了街垒。人们还学习了射击。而我们,这些孩子,看守着箱子,里面装满了易燃混合物的瓶子,哪里有了火情,我们就运送沙子和水。

所有的学校都变成了军队医院。在我们的第七十中学为受轻伤的士兵设置了军队野战医院。妈妈被派到了那里工作。为了不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领导允许她把我带在身边。撤退的时候——野战医院搬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在敌机轮番轰炸之后,我想起碎石瓦砾下面有一堆书,我翻出来一本,这本书的名字叫《动物的生活》。很厚,有非常漂亮的插图。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觉,我读着这本书,无法停止下来……我记得,我没有拿军事题材的书,我已经不想读战争的书了,而是想读动物的,特别是小鸟的……

在1942年的11月……军队医院的领导下命令,给我发了一套军装,真的,人们不得不赶紧给我改做了一件。可适合我穿的皮靴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就这样,我成了医院培养的人,成了一名士兵。我做了些什么呢?光绷带就能让人发疯。它们从来都不够用,必须清洗,晒干,卷起来。你们试试一天要卷起一千条绷带!而我缠得比成年人还快。我轻易地学会了卷纸烟……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比我年长的哥们儿微笑着送了我一包烟叶,就像对待享有了与大家同等权利的士兵一样。我开始抽烟,悄悄地背着妈妈抽。你想想看,当然得背着她。喏……太可怕了……我看到流血还是很难习惯。我害怕烧伤的病人,他们满脸乌黑……

当装载着食盐和石蜡的车厢被炸毁后,我的新活儿又来了。食盐是给厨师的,石蜡呢,是给我的。我不得不掌握这门专业技术,尽管士兵的任务清单中没有列入——我要制作蜡烛。这比处理绷带还要困难!我的任务就是——注意要让蜡烛能长时间燃烧,没电的时候,会使用它们。不论是在轰炸,还是机枪射击的时候,医生从来都没有中断过手术,深夜的时候只是要把窗子封闭严实。我们要用床单、被子把窗户封堵好。

尽管妈妈哭着劝说,我还是想跑到前线去。我不相信我会被打死。有一次,我被派去买粮食……快到了,开始了炮击,迫击炮的射击。中士被打死了,马车夫被打死了,我被震出了内伤。我成了哑巴,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又开始说话,但仍然会结结巴巴。到现在还是这样。大家都很吃惊,我竟然活了下来,我却有另外一种感觉——难道说我能被打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掉?我跟随军队医院穿过了整个白俄罗斯、波兰……我学会了说波兰语……

在华沙……伤员中有一名布拉格剧院的捷克长号手。医院领导很喜欢他,当他恢复健康后,就请他到病房中巡回演奏,寻找懂音乐的人。很快他们就组建了一个不错的乐队。他们教会了我唱中音,后来我又自己学会了弹吉他。我们演奏的时候,战士们都哭了。我们演奏的都是快乐的曲子……就这样,我们打到了德国……

在被轰炸过的德国村庄,我看到一辆童车扔在地上。我很高兴,骑上它,就离开了。这样骑行很方便!在战争年代,一件儿童玩具我也没有见到过。我忘了,它们应该在哪里有卖的。儿童玩具……

“死去的人们躺在墓地……仿佛又被打死了一次……”

瓦尼亚·季托夫,五岁。

现在是一名土壤改良师。

黑色的天空……

黑色的硕大的飞机……它们低低地轰鸣着,紧紧贴着地面。这是——战争。正像我记住的……我记住的都是这些单独的碎片……

我们遭遇了轰炸,我们都躲藏到花园的老苹果树下。我们共有五个人。我还有四个兄弟,最大的十岁。他教会了我们怎样躲避飞机的轰炸——应该躲藏到大苹果树下,那里的枝叶茂密。妈妈召集起我们,把我们带到地窖里。地窖里很可怕,里面住着大老鼠,它们的一对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老鼠们在深夜里还吱吱乱叫,追逐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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