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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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按一下这儿就行。”

抄子满不在乎地给他说明相机的操作方法，而安艺却心慌意乱。四十过半的司机会怎样看他们呢？这一点他很担心，但抄子毫不理会地站到安艺身边。

看过丹顶鹤之后，他们的车又回到国道驶向阿寒湖。

这条国道横穿钏路北边的大草地，笔直地向前伸延，令人心情舒畅。但是从这里开始是低低的丘陵。

沿着山坡落叶松，白桦树都在雪面上投下影子。虽然都是落了叶子的裸树，但光秃秃的树枝都一根根映了出来。

“能看见那边的山吧？”

司机一丅手握着方向盘，一丅手指向前方。

“那个高出一截喷着烟的就是雌阿寒岳。”

刚才是从正面看见覆盖着积雪的阿寒连峰，他说的好像就是左边那个稍高出一些的山。确实能看见山顶偏下一点的地方喷着烟，在晴朗碧蓝的天空下闪耀着白光的山峰，确像爱奴族想象的那样居住着神灵。

“和那座山相对的是雄阿寒岳，两山之间生下的孩子就是阿寒湖。”

司机为他们解释着。

“能这么清楚看见烟是很少有的。客人您运气真好。”

刚刚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请司机帮忙拍的照，但司机好像没太在意。是压根儿就不关心呢，还是只是把他们简单地当作偶遇的客人？他的这种爽快的态度使安艺放下心来。

“这条路不会被雪封住吧？”

“以前有过。现在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这条是干线，无论下多大的雪，马上都会有推土机来除雪。”

司机说这是干线，可路上几乎没有车，只偶尔有几辆卡车和家用轿车从对面驶过。

路周围的雪渐渐多起来，左右山体逼近。汽车以轻快的速度行驶着，快要到阿寒湖了。

“那么多白桦。”

抄子手指的右边山坡上白桦丛生，树根处露出山白竹。是因为风太大吧？叶子尖都成了一丝一条的。

“和那边风景完全不同。”

抄子说的对，原野中的建筑物自不必说，这里就是连动植物都和本州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路向右拐了个大弯，接着又向左拐，每拐一个弯周围的积雪就增加一些，车已经进入山路了。刚刚看见在前方的雌阿寒岳从视野中消失，覆盖着椴松的陡峭山坡迫近眉睫。只有针叶树林冬天也不枯黄，还保持着绿色，在这积雪之上看上去绿白相间仿佛是方格花纹。

车上装着防滑胎，但上坡的时候还会时常打滑。前边的一半路还能看见路面，现在却只在雪面上压出两条延伸着的辙印。

前面的山峡开阔起来，向左拐，眼前出现平地，一条河在这里流淌。

“这水看上去很凉。”

这是一条不大的河，河面不足十米，在雪原上缓缓流动着。

安艺突然想下去看看这条河。

“请停一下好吗？”

“在这里吗？”

司机一脸吃惊的表情。安艺带抄子下了车。

原以为会很冷，可能是因为山峡里没有风，这里只穿一件大衣就够了。

“到近一点的地方去看看。”

河面位置比路面低一些，到河边大概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但是只走了几步，靴子就陷进了雪里。安艺放弃了，站在裸树的旁边。

“河水清澈、碧蓝。”

“说是碧蓝，都有点儿接近深蓝了。”

安艺还是第一次看到河水这么清澈透明，颜色这么深，好像只要一伸手进去就会被染成蓝色似的。

冬天的河本来应该水量很少，但这条河也许源于湖泊，水量相当充足。

“不过，看上去真寂寞。”

抄子看着河面轻声说。

水量再充足的河，在雪原上流淌也会显得孤寂。可能是由于白色一片的原野显的，也可能是空气太凉的原因，或者是周围枯枝败叶的缘故。看着冬天的河水也使人感到孤寂。

“走吧。”

抄子出声招呼他，可能是为了避免两人继续凝视这河水会增加孤独感，会使情绪变得躁动不安。

看过河后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车就到了湖边。

安艺十年前的冬天也来过这里一次。与那时相比，饭店增加了，道路也变宽了。

二人在其中找了一家朝向湖面的饭店住下。

九点半从东京出发，现在还不到下午一点。途中还去看了丹顶鹤，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走，才用了三个小时多一点。

饭店的房间朝着湖面，从窗户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湖面以及环绕在周围的山。

夏天的时候，这里被绿树环绕，游人如潮。现在，湖面已经基本上冻住了，只有一艘游览船被雪埋在码头上。围绕湖面的山上也都覆盖着积雪，只有椴松、吓夷松的集生地显得黑乎乎的。

“您来看，这种地方也会有脚印。”

抄子手指着窗下，那里雪很深，一行小小的脚印延续于树丛之间。

“是乌鸦或者是北狐吧。”

无论是什么，这里的寂静都是人声鼎沸的夏日里难以想象的。

“先吃饭，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刚才的那位司机还等着，不过时间是很充裕的。

二人来到一楼餐厅吃午饭。这里也能看见湖面。

原来以为这个季节不会有客人了，但这里还是有十多位客人在就餐。这些客人并不一定都是住在这里的，有些可能是从钏路等地来的当日往返的客人。问过餐厅的领班，说是平日里住宿的客人很少，有时不到百人。

不知道准确的数字，但这里客房至少也有二三百，可见相当空。

“这样经营得下去吗？”

“亏损部分要在夏天补回来。”

“那样的话，绝对是冬天来这里好。”

夏天这里虽然凉快，但只有绿色，比较单调。而且人又多，饭店、道路都拥挤。更何况也不可能看到丹顶鹤及覆盖着积雪的阿寒山脉，还有流淌在雪原上的冬天的河。

“来这里太好了。”

从空荡荡的餐厅看着被积雪覆盖着的湖面，抄子小声说：“不过，晚上一定很寂寞。”

从阿寒湖边到摩周湖大概需要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路上有积雪不能开得太快。不过不像夏天，路上没那么多车。

湖畔的道路两边铲起来的雪堆成了一人高的雪墙。但是到了国道，可能是铲除的雪都被扬出去了，积雪量并不大。国道二四一号公路通常被称作阿寒横断公路。开辟这条公路是一项很艰巨的工程，以前路面很窄，断崖绝壁相连，每次错车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不过现在路已经被拓宽了，即使是冬天也能得到保证。

道路绕着椴木丛生的雄阿寒岳的山脚走，一会儿就到了能俯视盆克尔图和潘克尔图这两个湖泊的双湖台。

在晴朗的天空下，两个湖就像是白色的菱形镜一样清晰可见。从这里再继续往前走，就到了能看到雄阿寒岳和雌阿寒岳两座山的双岳台。

站在这里，

近一点儿的雄阿寒岳和远一点儿的雌阿寒岳都尽收眼底。当中的阿寒湖就是这两座山生出来的这一爱努族的传说似乎在这里得到印证。

正如司机介绍的那样，雌阿寒岳看上去圆圆胖胖的，而雄阿寒岳屹立在那里，陡峭的山坡上长满了针叶树林，怎么看都是个性情粗野的暴君。

“夏天的时候云很多，很少有机会能看得这么清楚。”

安艺从夏到秋也来过几次，能看得这么清晰还是第一次。

“看着雪山，让人有洗心革面的感觉。”

抄子一直竖着大衣领子。她小声说：“确实让人觉得在俗世间做的事都那么无聊。”

在东京他们避开各种各样人的眼睛，一边不断在意着时间，一边秘密幽会。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都好像是发生在遥远的世界里。

“真是太宁静了。”

现在，天与地、山与风，一切都好像静止不动了。在悠久的时间长河里，安艺觉得好像只有他和抄子二人站在地球的边缘。

从双岳台直到弟子屈町都是下坡路。弟子屈町作为温泉乡一直很繁荣。而且这里还有铁路车站。

汽车穿过这里，左右又都是雪原，被连绵不断的低矮的丘陵环绕着。一处处裸树整齐排列，那是防护林。

一会儿又开始上坡接近摩周湖，这个湖的望台是在山上，从那里可以俯瞰湖面。时过三点，太阳西斜，气温很快下降。斜阳直照冻结在树上的冰雪，又反射回来。

这条路经摩周湖直到川汤。但到望台这段比较绕远，几乎没有对向车通过。在这个季节里好像根本没有那么多怪癖的客人要到摩周湖。

不过路上的雪已被清除干净。由于寒冷，雪被冻得很硬。

汽车爬上最后一个坡，终于登上望台。

二人穿上大衣，围上围巾走出车来。一下子寒风扑面，只是他们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并不觉太冷。

按司机介绍，他们登上铺满积雪的台阶，站在望台上，摩周湖一下子展现在他们眼前。

“啊……”

抄子不知是吃惊还是害怕地轻呼一声。

海拔三百五十一米，周长二十公里的摩周湖是个深陷的火山湖，被刀削斧劈般的断崖包围着，静悄悄一片寂静。从冰雪斜面伸出的树上形成了树挂，远远的下方隐藏着灰色的湖水。

安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阴暗忧郁的湖。本来摩周湖就有种难以接近的冷峻。但如此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摩周湖还从未见过。

这么冰冷的湖水里想必是不会有任何生物生存。人只要一接触湖水肯定也会立刻成冰，被拖入湖底。

“这个湖不冻结吗？”

“湖深超过二百米，只有隆冬时节冻住几天。”

抄子好像害怕了，她把视线移开，看着右边的喀姆伊岳。

“斜阳照着那里。”

那被爱奴族看作神灵崇拜的山峰，陡峭的山坡上积着雪。可能是有强风掠过，升腾起弥漫的雪雾，泛着红色。

安艺和抄子并肩站着，他想到悠久与永恒。

安艺无法想象，这山这湖可能是在亿万年前形成的，这不就是悠久和永恒吗？

这与人类语言所说的“永远”意义完全不同，这才是真正永无止境的时间概念。

与大自然的伟大博深相比，人类的活动微不足道。更何况只是其中的一段情，简直不值一提。

正因为如此，是应该献身于大自然呢，还是应该与此毫不相干地去生活呢？这一点因人而异，意见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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