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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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点头:“那好吧,那里是几位管事娘子平时夜里坐更的地方,倒还算干净,只可惜如今没人侍候。”

文怡挥挥手:“你且去吧,不必管我,我等人罢了,用不着侍候。”如意只好行过礼去了。文怡走进那空屋里,见桌椅都是干净的,便随意寻一张坐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如意还未回来,文怡觉得屋里有些闷热,便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巧的折扇,扇了几下,又想出门去看如意回来了没有。就在这里,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手上一顿,觉得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跟如意约在此处见面,倒连累了如意,忙悄无声息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回桌边坐下,静待来人离去。

不料来的却不只一个人,窗外人影瞳瞳,但随即为首那人便挥了挥手,后头跟着的几个从人都退开去,只剩下两个人站在廊下。

首先响起的是柳顾氏的声音:“二太太,你方才为何拦着我?!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用意么?!”

文怡一僵,连忙收敛气息。

第六十三章 姑嫂有隙

段氏谈谈地道:“姑太太,有些事做不得。五丫头的亲事,我们老爷已经看好了!”

“成国公府已经大不如前了!”柳顾氏不屑地道,“况且又不是长孙,将来也袭不了爵,除了名声好听些,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罢了,怎能跟亲王世子相比?!”

段氏似乎有些不高兴:“若是明媒正娶,自然是亲王世子为佳,但姑太太说的却是侧室!如今朝廷上正议削藩的事呢,东平王府的王爵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要等将来世子袭了王位,才能册封侧纪,我们五丫头也不知道要做多少年的妾室!况且正妃未入门,也不知道性子如何,五丫头虽不是我亲生,好歹我也将她养了这么大,怎能看着她受委屈?!盛国公府虽不算显赫,但家风淳厚,三少爷也是聪慧好学、品行端正的孩子,跟五丫头正好匹配!”

柳顾氏不以为然:“别家王爷的爵位难说,东平王府是不可能被削的,要知道东平王与皇上可是同胞亲兄弟!太后还在呢。皇上又怎会不念手足之情?!”

“姑太太怎的就不明白?!”段氏有些恼火。“不管皇上与东平王是不是一母所出,削藩之事一日未有定论,咱们就不必先去卖好!先前大伯命人送了信回来,就曾言明,叫我们尽可能避开那些事,姑太太带着孩子回娘家省亲,不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么?!世子爷上门。我们当成贵客招呼一番,也就算了,真要结亲,可就脱不了身了!”

“谁要脱身?!谁想脱身?!”柳顾氏也恼了,“如今东平王在宫里炙手可热,你要脱的哪门子身?!我还嫌两家不够亲近呢!”说罢冷笑一声,“二太太,世家名门的当家主母,可不仅仅是会管家而已,你不懂这些,就别胡乱插手,省得耽误了二哥和侄儿侄女们的好前程!”

门外一阵沉默,文怡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听得手心出汗。她知道 东平王府的王爵虽然没被削个彻底,但再过几年,新君登基,就要降为郡王了,而且名存实亡。这也不难明白,不管是哪一位皇帝想削藩,那些亲王郡王都是他的叔伯兄弟,若是他只削别人,却不削同胞兄弟或亲叔叔的,叫那些藩王如何能服?若是位明君,怕是头一个就要拿同胞兄弟或亲叔叔作筏,以示公正,至于私底下要如何补偿对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东平王府,如今看着还好,其实已经注定了要被牺牲的命运。而长房的大伯父与二伯母想必都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兴许柳姑父也有所觉,只是三姑母看不清形势,日后柳家怕是多少会受些牵连。

回想前世,文慧作为柳家媳妇,在新皇登基后还依然在京中横行,若是叫有心人奏上一本,柳尚书怕是耍担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吧?至于文慧的后台,文怡倒不认为他们真会做什么,义不是生死大难,不过是降个职、挨个训的事,柳家也没伤筋动骨,他们何必跟皇帝对着干?除非柳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得了新皇的眼…但从新皇后与文慧姐妹相称来者,柳家与宫里的关系应核还过得去吧…

却也难说。柳家与皇家的关系之所以亲密,柳姑父在朝上之所以受看重,一是因为拥立之功,二是因为生母为姚皇后族姑,三是因为亲妹嫁皇上亲弟为妻。等几年后新君登位,这拥立之功便打了极大的折扣,姚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新君非其亲生,姚家那边就使不上什么力了。而东平王府又被削爵…

柳家的权势地位是顾家的依仗,他家尚且要受影响,更何况是顾家?

文怡暗暗摇头,自己前生被杀时,新君登基不满三年,不知道柳家和顾家日后会如何…可自已仅是一介弱女,便是知道后头的事,又能做什么呢?

她在屋里无声叹息,屋外,顾氏轻声细语地开了口:“我出身中等人家,娘家从未有过显宦,确实…见识浅薄些。自打嫁进顾家,十多年来,战战兢兢,犹觉有许多不足。况且我只是因大嫂留在京中,家里无人照顾,方才接过管家大权,对于外头的大事,便不如姑太太清楚了。”

柳顾氏冷哼一声:“知道自己浅薄,就少开口指手划脚!比如那回大哥从京里送来的急信,只不过是轻猫淡写地提了句‘万一风声不妙就把族长之位暂时交给二房担着’,你就恨不得立时回禀母亲把大事办了!幸亏我拦下了,不然母亲定要被你气倒!顾家在平阳逾百年,一族之长的位置还从没离开过长房呢,亏你天天以贤良自居,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真不懂规矩!”

文怡听得睁大了眼,原来族长之位是这样移到二房头上的?!看来是因为三姑母出人意料的省亲,让事情有了变化。

门外段氏又默了一默,方才轻笑一声,缓声道:“姑太太教训得是,我实在是胆子太小了,虽然明知道大伯是族长,而且这位子还从未离过长房,但一见大伯在信里这么说,便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想请老太太拿主意的,毕竟事关宗族。我做媳妇的不好做主,却没想过老太太是不是会被吓坏,姑太太拦得好…”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虽不懂规矩,却也知道一家人讲究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内外有别,外头的大事自然是大伯和夫君做主,家务事则是大嫂和我的责任。我们内院妇人,不懂得外头的大事也不要紧,只要听从男人的吩咐斟酌着办便是了,自作主张是大忌。就算是五丫头、十丫头她们,我也是这么教导的,男女有别,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守好该守的规矩,不该插手的别插手,哪怕是兄弟们--虽是亲手足。也不好处处管着,时时混在一处。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总是要守的,不然就要叫人笑话了…姑太太您说是不是?”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文怡在屋里暗暗吃惊,从前只知道这位二伯母说话和气,在族中颇有贤名,却很少听到她这样说话。虽不是明言,但也几乎是打三姑母的脸了,连她一个小辈都能听出来,三姑母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果然她立时便听到柳顾氏气得发抖的声音:“放肆!你怎敢在我面都这样说话?!”

段氏飞地出“姑太太慎言!我好歹是你嫂子,劝你两句,也是好意罢了,你平时爱怎样,都不打紧,今日家中有贵客,族中也来了不少人,你仍旧这般随心所欲,还把亲侄女儿拉上,仔细叫人非议!你是堂堂柳家夫人,别人不敢说你什么,我家五Y头和十丫头还要嫁人呢!”

“你一一”柳顾氏被气得噎住,好容易才顺过气来,“好,好,好!一个填房,也敢在我面前摆长嫂的架子了?!你懂规矩,就先教好你那内侄女儿再说!笑死人了,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破落户的女儿,亲爹又死得那般不体面,略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屑理会她!居然也好意思高攀我们柳家!当我不知道她见天儿到我跟前献殷勤是打了什么主意吧?!做她的春秋大梦!我家东宁便是纳妾,也瞧不上她那样儿的!”说罢一甩衣袖,转身住回走了。

氏气得浑身发抖,一伸手扶住了门框,门板一晃,发出响声,吓了文怡一跳,立时屏住了气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跑上前来,小声问段氏:“太太,您没事吧?”文怡认得这是段氏身边的大Y头玉娥的声音。

段氏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事…”声音木木的,接着又问: “表小姐还是每日早晚都到前头外书房借书么?”

玉娥声音压低了些:“晚上没再去了,早上仍旧…”

“你们就没拦着?!”段氏愤然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早就发过话了?!”

玉娥忙道:“奴婢自然是拦着的,只是表小姐当时答应着,过后又…奴婢们又不能整天守着她,哪里防得住呢?”

段氏没说什么,抬脚就往前走了,玉娥忙挥手示意其他人跟上。待她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文怡方才小心地站起身,悄然打开门,伸头出去两边打量。两边路上一片静悄悄的,并无人经过。

她松了口气,回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又不由得为可柔担起心来,只是转念一想,二伯母毕竟是可柔亲姑姑,便是要教训,也不会叫亲侄女吃大苦头的,大概只是禁足在房中,抄写几遍《女诫》之类的吧?趁早断了可柔的念想也好,三姑母的话虽不中听,但已经算是明白否决了可柔嫁给柳东宁的可能了,柳东宁始终是文慧的夫君。其实,柳家对可柔来说未必合适的,她也算是逃过一劫吧?

文怡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柳东行…也是柳家子孙,婚事也是由三姑母做主的,不知道…他们的将来会如何?

这么想着,她的脸又热起来,忙拿出扇子扇了几下,便听到如意的声音:“九小姐?”她转头一看,如意正从段氏离开的方向走过来,嘴里还在说:“方才远远地瞧见二太太往五小姐院里去了。九小姐没看贝?”

文怡勉强笑了笑:“看见了,不过二伯母大概没看到我。”

说话间如意巳到了跟前,不好意思地福了一礼:“都是奴婢的不是,叫您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耽误了回席的时间。”

“这有什么?我回到席上也是干坐着罢了。”文怡拉过她的手微笑道,“你有好些天没去看我了,我听说你母亲的病有了起色,可是药还中吃?若是不够,我再叫人去取。”

如意感激地道:“药极有效,多亏了九小姐了!大夫也说再吃上半个月,我娘就能好了呢。这些天因府里忙,奴碑告不得假,正着急呢,今儿能遇见九小姐,真是太好了!九小姐别怪奴婢贪心,为了老子娘。还请您再赏几包药。”

“这个容易,我回家就叫人传信过去,还要什么补药,你也一并说了,我好一并叫人送来。”文怡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别说什么求不求的话,我还要谢你那回的提醒呢!若不是你告诉我,那回出去玩原来有这么个缘故在,我怕是糊里糊涂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意脸上有些发红,四周看了者,便凑近了文怡道:“却是奴婢要给九小姐赔个不是了。那回奴婢原听说了些不好的传闻。才冒冒失夫地叫姨妈给您捎话。但这半个月来冷眼瞧着,奴婢倒觉得传闻当不得真,那位柳少爷…其实人还算厚道,就是有时侯有些…”她笑了笑,“我们做丫头的本不该私下议论亲戚家的少爷,只是觉得传闻有些蹊跷罢了,九小姐若听到些什么闲话,也别当了真。其实…柳少爷还是挺好的。”

文怡心下大奇,不明白如意为何会帮柳东行说话,但又生出几分羞涩,勉强笑道:“他好不好,与我什么相于?你这话倒有些奇怪。”

如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把话说透:“九小姐且看着吧,这些事…其实奴婢本不该多嘴,只是这几年受了九小姐的恩惠,奴婢心里也盼着您好呢!”

文怡低下头,沉默片刻,才说:“我该回去了。”如意忙道: “奴婢送您出去吧?”文怡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前院方向走,没过多久,就看到内眷宴席所在的乐嘉堂的屋檐了。文怡正想叫如意回去,却冷不防看到树影后有两个人影走近,走在前头的是个小丫头,跟在后面的却是东平王世子朱景诚。

文怡吃了一惊,接着又看到那小丫头跟世子不知说了句什么,便飞快地跑了,只剩下朱景诚一人在原地。她忙伸手拉过如意,躲到树丛后,想了想,小声对如意道:“那位就是今日的主客东平王世子,照理说,他应该在前头正席上才对,怎奈跑到内院来?!”

如意也正糊涂呢:“今儿前头摆席,等人使唤,因此各处院子都抽调了不少人去,那小丫头瞧着似乎是蓉院的人,按说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才对呀?”

文怡皱皱眉,想起蓉院正是文慧的住处,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便压低声音道:“我不好跟他照面,你过去问一声吧?若没事,就将他带回前头去,别叫人发现才好。”

如意点点头,转过树丛走上前去。文怡隐在树丛后,想着方才世子到内眷席上见礼时文慧的神色,又想到柳顾氏与段氏的对话,心里有 些发沉。

第六十四章 一股香风

朱景诚看着四且的景致,面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却已经有了寒意。

他到顾家宅子里还不到一天时间,又是下榻在外院的客房里,并未到过内宅一游,但单凭那不远处乐嘉堂的一角,就能猜到这里已经是内院了,至少是极接近内院的,绝不是他这样的外男可以随便闲逛的地方。他自然不会怀疑顾家会胆大包天算计他什么,但一想起方才引路的小丫头的借口,还有一路上经过的几道无人守卫的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罢,就让他瞧瞧,引他来的是谁,又是打了什么主意,横竖如今日子也无聊得紧。

他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穿戴倒也华丽,只是不能跟顾五小姐与顾六小姐相比,莫非是顾氏长房的庶出女儿,或是旁支的千金?约他前来,该不会是要攀龙附凤吧?他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那女子正是如意。她来到朱景诚身前,并未直视他,只是微微低垂双目,行了一个礼:“奴婢见过世子爷,请问世子爷怎会在此?这里已是内宅了。”

居然是个丫头?!朱景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仍不动声色:“我却不知,我原在席间坐着,府上一个小丫头上菜时沾污了我的衣摆,我本打算回下处更衣,但那小丫头却说,客房离得远,一来一回太费事了,便引我到此地,说会拿衣裳来给我换。谁知一转眼,她就跑得没影了。姑娘不是她唤来的么?”

如意心里早骂了那小丫头一顿,脸上仍旧不露半点异色:“却是奴婢等失礼了,前院摆席的院子,原就有供贵客歇息的屋子,想来是那小丫头不懂规矩,冒犯了世子爷,请世子爷随奴婢来,奴婢送您回前头去吧。”说罢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朱景诚却更意外了,他本以为是这丫头命人引他前来的,现在看来,倒更象是来拦他。他皱起了眉头,不大喜欢这种连顾家侍女都能支使他的状况,而且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引他来的呢!

他正要开口,却发现这丫头的双眼悄悄往斜后方看,不知是在看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一人高的树丛,半个人影都没有。忽然,他双目一凝,朝树丛下方盯去,那里隐隐能看到一片秋香色的裙角。

他挑了挑眉,却听得如意再次开口:“世子爷?您请。”朱景诚笑笑,正要开口说话,耳边响起一阵钗环相碰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的树丛后转了出来,却是顾家六小姐文慧。

文慧一见朱景诚,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便发现如意也在场。她脸色一变,立时停下了脚步,带着几分不自在开口问:“如意,你怎的会在这里?”她身后的人也立即停下了脚步,一见如意,便害怕地缩了给脖子,连忙低头躲在文慧身后、一正是方才给朱景诚引路的小丫头。

如意又不是笨蛋,看到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瞪了那小丫头一眼,然后低着头,恭顺地答说:“有件事,奴婢要到前头请老太太的示下,路经此地,便看到世子爷在此迷了路,一问才知道他是要去更衣,奴婢正要给世子爷带路呢。”

“是么?”文慧心定了定”那你回去吧,我来给他带路。”

如意没抬头:“怎敢劳烦六小姐?奴婢这是要去见老太太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奴婢偷懒,叫六小姐担了奴婢的差使,定要责怪奴婢的。况且世子爷这是要回前头席上,今儿来的客人多,若是六小姐叫人冲撞了,岂不又是奴婢的罪过?,、

文慧一窒,眼珠子一转,又道:“你听错了,我是说,我会让丫头给他带路。”

如意仍旧淡淡地:“六小姐身后的这个小丫头,怕是不认识路,不然也不会将前院的贵客引到后宅来了。还是奴婢去更妥当些。”

文慧心下羞恼,柳眉倒竖:“你是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如意没说话,头反倒垂得更低了。

朱景诚在旁看得明白,自然也猜到,今日要引自己前来的就是这位六小姐。美人相邀,他自然是有兴趣的,但这美人却是他表弟的心上人,他虽然不大在乎这一点,却也没打算在这时候跟柳家表弟翻脸。自打他满了十五岁,就从不缺少美人投怀送抱,当中不乏名门贵女、官宦千金,她们不过是多一层身份,多了点矜持,再多一分自以为是罢了,还不如他身边的几个侍女坦率可爱呢。想到这里,他又回头再瞧树丛一眼,却已看不到那片裙角了,不由得有些遗憾。不知道是哪一位闺秀在此躲避?倒比顾六小姐要斯文些,至少,还知道闺阁礼数。

一阵轻风吹来,飘来淡淡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嘴角翘了翘,再回望文慧的如花娇容,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淡淡地道:“不敢劳烦六表妹,就让这丫头带我回去吧。我离席也有好些时候了,再不回去就太失礼了。”说罢也不理会文慧,径自向着来路走。如意向文慧行了一礼,便小跑着追了上去,给朱景诚带路。

文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随手抓下一把花叶,便回头瞪那小丫环:“你怎么把人带到这种地方了?!这下被如意那丫头撞个正着,她要是告到祖母跟前,你还有命在?!”

那小丫环缩头缩脑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她救救自己,却没辩解什么。本来就是依令行事,她又怎知道如意会来?

文慧一甩袖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还不快回去?!等差事完了再来领罚!”那小丫头哭得一抽一抽地,也跌跌撞撞地往前院去了。

文怡从树丛后转出来,脸色铁青。她深呼吸几下,方才冷静了些,慢慢沿着小路回了乐嘉堂。

堂内仍旧是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除了刚刚回席的文慧脸上明显不悦的神情外,仿佛人人都很开心。文怡努力压下朝文慧望去的冲动,缓缓走回原位坐下。文娟嘴边带着讽刺的笑,正睨着可柔瞧;可柔的眼睛却只盯着主席看。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是娇嫩的浅粉色衣裙,全新的,绣着雅致的蔷薇花,与文娴文娟今天穿的裙子是一个款式。

文娟一见文怡回来,忙凑过来问:“姐姐如何?方才太太已经过去瞧她了。文怡微笑道”五姐姐衣裳湿了,回去路上又吹了风,便觉得有些头疼,我便劝她歇一歇,省得来来去去的,反倒累得病了。”文怡挤挤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九姐姐说得是,五姐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不适,要是过了病气给这屋里的人,可不大好。”

文怡笑了笑,转头望向可柔,见其频频看向柳顾氏,却一直得不到回应,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挂了几分沮丧。她心下暗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柔声括呼:”段妹妹,你怎的不吃菜?”可柔回过头,愣了愣,垂下眼帘:“我吃着呢,谢谢九姐姐。“低头喝了口茶,眼睛又往主席那边膘了。

文娟嗤了一声,便想将手里的茶碗扣过去,但一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正是嫡母段氏给自己新做的四套夏季新衣中最华丽、最心爱的一件,便又舍不得,只能恨恨地将茶碗放下。但她一转念,想到这衣裳已经归了可柔,便又气不打一处来,双眼死死瞪着对方,几乎要喷出火了。

文怡察觉有异,有些提心吊胆,心想这位十妹妹可千万别再来一出了,打翻一次茶碗,还可以栽赃可柔,再打翻一次,谁都知道有鬼了,当着屋里这么多伯母婶娘姐妹们的面,堂妹的脸上可不好看。

就在文怡、文娟与可柔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外头大席上的气氛,也微次起来。

朱景诚仍旧穿着那身紫衣回到席上,坐在他对面的柳东宁挥手让刚刚报上最新小道游息的亲信衣厮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邻座的文良浑然不觉,还在问朱景诚:“世子爷这如,…难道那丫头没侍候您更衣?!”

朱景诚扫视柳东宁一眼,哈哈笑道:”那丫头认不得路,拐来拐去,反倒走错了地方。宁幸好我遇上顾老太太的丫头,才走了回来,索性也不必费事了,还望诸位海涵!”

顾文良笑道:“这有什么?我方才就说过,世子爷不必如此拘谨。”他亲手给朱景诚满上杯酒,又去推柳东宁:“柳表弟怎么了?你们是表兄弟,素来相熟,你劝世子爷多喝两杯吧?”朱景诚也意味深长地看着柳东宁:“可不是么?我们年岁相仿,从小就常见面的,兄弟情谊深厚,…表弟,你不会想灌醉我吧?”

柳东宁脸色好看了些,闻言也不由得笑了:“你们都是我的表哥,我倒是东听谁的话才好?不如我自罚一杯,两位哥哥饶了我吧?”言罢执杯一饮而尽。文良哈哈大笑,命人再上好酒来。

朱景诚笑了笑,浅酌一口,忽地鼻头一动,似乎闻到了一股有几分熟悉的香味。他侧头朝另一席望去,只见柳东宁那位言行有些笨拙的堂兄柳东行正陪随行的王府校尉罗克敌说话,似乎听得十分专注。柳东行今天穿的是一身豆绿缠枝莲纹的缎袍,腰间系着丝绦,垂着一只绣花锦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朱景诚收回视线,喝了口酒,觉得有些倒胃口,但还是不死心,便笑吟吟地问柳东宁:“你哥哥今日的兴致倒好,我方才出去时,他就跟罗校尉说得正高兴,没想到我回来了,他们还在说,倒不嫌烦。”

柳东宁笑道:,血他向来喜欢听那些英雄好汉的事迹,方才你不在,没听见,罗校尉说起他从前在边疆时杀敌的经历,真真精彩!”

朱景诚心情立时转好:“我早听了无数遍了,只怕能倒背如流!”眼睛斜向柳东行,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向他打听那香囊的来历好了。

午宴过后,人人都酒饱饭足,段氏又命人摆上了小戏,宣乐堂上下足足闹到太阳落山,天完全黑了下来,方才宴罢。各房人等纷纷作别,出门上车,文怡自然也不例外。

她落在最后,悠悠闲闲地走出二门,冬葵与何家的已经等在那里了,前者忙迎了上来:“小姐,郭庆喜驾着马车候在前门呢。”文怡点点头,便要往外走,却听到后头有人在喊:”九小姐,您请等一等!”

文怡回头一看,原来是段氏身边的玉蜓,她皱了皱眉,便问:“有什么事?”

玉蜓跑到面前,福了一福,便赔笑道:“九小姐,您略等一等,我们太太想请您过去说话呢。”

文怡却有些心虚地想起了下午的事,道:“二伯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如今天色已晚,我担心家中祖母…”

玉蜓笑道:“不会耽误太久的,我们太太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

文怡想了想,一咬牙,就算是被段氏发现她偷听,也无所谓了,大不了挨几句教“反正不是她故意要偷听的!便点头道:“那我就去坐坐。”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冬葵随我来,何嫂子且在二门上等一等。”

两人应了,文怡带着冬葵往芷院走来。才进门,便见到院中一片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都避在角落里,三三两两,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她正疑惑,便听见正屋里传出段氏的一声怒斥:“给我出去!若你敢再跑到人家面前丢人现眼,你就给我滚回康城去,我从此再不管你的死活!”

门帘一掀,可柔哭得满脸通红,撞了出来,抬头一见文怡,怔了怔,脸更红了,羞恼地扭头跑了。文怡知道这时二伯母在教训侄女,不由得有些尴尬。

玉蜓小心翼翼地报说:“太太,九小姐来了。”门帘又是一掀,玉蛾从屋里走了出来,瞪了她一眼,然后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道:“太太早就等着九小姐呢,九小姐快请”

文怡见她出人意料地殷勤,心中更加疑惑,只得走进屋去,与段氏见礼。

段氏脸上余怒未消,但对文怡的态度倒很亲切,又是叫人倒茶,又是叫人上点心,文怡答说才吃了饭不饿,她又叫人上湃凉了的果子,然后就是握着文怡的手,问些家常,或是祖母身子安康,要如何保养,等等等等。

文怡听得莫明其妙,又拿不准她的用意,更因本就心虚,只能小心应付。不料段氏闲话了半天后,便话风一转:“你母亲那边的亲戚,平日也少来往,但前儿我好象听谁提起,说你舅舅家的表兄中了今年平阳府府试和院试的案首,那可是大喜事呀!怎的不曾听你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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