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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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太太答应会和姜五太太合力操办姜融君的婚事,就匆匆辞出宫去了。青云从内殿出来,见太后一脸黯然,便安慰道:“母后别担心了,七舅马上就要进京,还有另外几位堂舅,也未必不是明理之人,姜家就算没了大舅舅,也不会就此败落下去的。”

太后苦笑:“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觉得天意弄人。若当初我们二房没有行差踏错,带坏了姜家风气,姜家今日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先帝在时,虽然二房行事不妥,却也没敢嚣张到哪里去,不过是楚王太妃有意提携,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地帮她做事以谋取权势罢了,否则先帝早就不容姜家了。如今皇上登位,二房败落下去,长房反而抖了起来。他们毕竟与我隔了一层,虽然名义上是我娘家人,可实际上,别说皇上,就连我也不敢十分信任他们呢!可谁叫他们姓姜呢?外人见了他们,只会想到他们是我的娘家人。”

青云想了想:“那您可以多亲近一下别的房头,又或者…二房也不是死绝了,您若实在惦记,招一两个明理的晚辈来说说话,其实也没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青云只想有仇报仇,对无辜之人兴趣不大。姜家二房人口众多,因着楚王事败,投置闲散,先帝可以轻饶了亲兄弟一家,却不会放过其他助纣为虐之人,姜家二房从家主到嫡系子孙,首恶被悄悄处死,其他的大多寻了个罪名流放三千里,两个曾参与杀害姜钧一家的,都被姜大老爷带领族人公审过后,以族规处死了,成年的男丁几乎死尽,连他们的妻子也有好几个被休弃或是送了家庙。如今剩下的,就是几个小辈和三两个寡妇,还有一些不曾作过恶的旁支末系子孙罢了。因着二房犯下大错的缘故,长房借辞收回了许多产业,这些残存的二房族人,只能靠着祖上最早传下来的几十亩薄田过活,还要指望族中支援,半点不敢生事。

那几个小辈里头,有一个男孩子,原是姜家二房家主亲弟的庶次子,也就是太后的亲侄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刚刚考中了秀才。本来姜大老爷是打算禁止二房子弟参与科举,直接绝了他们东山再起的希望的,只不过族人都觉得这么做不妥,太后又发了话,方才作罢。二房毕竟是太后娘家,姜大老爷虽有意打压,也不敢做得太过,可私底下的为难却从来都没停止。

太后还记得这个侄儿,印象中品行还不错,和他生母在家里过着不太顺心的日子,与楚王太妃那一边也是很少亲近的。想必不会因为前世而对皇家心存怨怼。她真的很希望娘家可以重新振作起来,哪怕不再象过去那样风光,至少也不能象眼下这么落魄。青云清楚母亲的想法,才会说出先前那句话来。

青云本身就是楚王太妃与姜家二房行事的受害者,她能说出宽容的话,太后心里很是感动:“好孩子,你放心,母后心里有数。若他们得了你的宽容,事后还要心存不满,又或是有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等你和皇上发话,母后就先不能容他!”

随着石明伦的婚期定下,婚礼筹备工作也有条不紊地依序展开。那些流言蜚语也渐渐少人提起了。但在这时候,却又忽然出现了另一种说法,指石明伦其实是不满清河县主这个赐婚人选,方才在御前改求姜融君的,至于他对清河县主有何不满?那自然是因为她身世不明。极有可能不是宗室贵女啦!

此言一出,京中人人震惊。

但持这个说法的人信誓旦旦,还举出了昔日温郡王在时,常常出入王府诊脉的太医供词为证,认为温郡王死后,王妃并没有怀孕。而且随太妃去了守墓之所后,没几个月就过世了,哪里有时间生产?而且温郡王府若真有这么一位县主存在。为何之前十几年的功夫,也没见她出现在人前?更不曾听太妃提起。哪怕有太妃长年隐居,不见外人的借口,也无法解释为何宗室之中无人听闻过这位县主的存在,直到三年前先帝下旨。才有太妃带着“孙女”回京定居之事。

若是温郡王太妃不知从哪里抱回来收养的孩子,根本没必要让先帝亲自下旨。可见这位县主,其实是先帝留在民间的金枝玉叶,换句话说,是个野种呢!石明伦无论如何也是先帝元后的亲外甥,怎么可能会娶个野种做正妻呢?

这种言论更加怂人听闻,虽然许多人都觉得不妥,但也有不少人相信他的话,一时间,关于温郡王府清河县主身世之谜的议论就多了起来。传到宫里,太后当场就摔了杯子,怒道:“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瞎话?真真可恶!”又疑心是石家有意为之,目的是摆脱先前因石明伦拒婚之举而引来的非议。

但青云却不这么想。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她作为当事人,深知石明伦与姜融君如今对她有多么感激,直把她当成是大恩人,怎会做出坏她名声的事?况且他们俩对那些流言非议根本就不在乎,全副心思都用在筹备婚礼上了,哪里有空做这些?这极有可能是深知内情却又对她有敌意的人暗中传出来的风声,她立刻就怀疑到了楚王太妃身上,认定只有这个女人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太后对此半信半疑,她虽然觉得这个姐姐是坏人,却不相信对方处在如今的处境下,还会糊涂到明知无望还往坑里跳。她更担心女儿的声誉:“现在怎么办?不如就直接将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吧!你明明是正宫嫡出的大公主,却要被人说成是野种。你虽不在乎,母后听了心里却难受得紧。”

青云却想,如果她还是县主,那等曹玦明中了进士后,要成婚就容易许多了,若她成了公主,这门婚事反而不会那么顺利,便对太后道:“那人胡说八道而已,何必理会他?等我回去跟温郡王太妃商量一下,请她出面驳斥那人几句,事情就过去了。等风声没那么紧了,要如何处置这造谣之人,还不是随您和皇上的意思?要是现在就公开我的身份,不是对您的名声有损害么?”

太后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忙道:“好孩子,苦了你了,难为你如此深明大义。放心,这件事交给母后,一定为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今后你想要什么东西,也只管对母后说,母后都答应你!”

青云笑着道了谢,还颇有深意地道:“女儿也不求您什么,只盼着您将来想要给女儿安排什么事,都能听一听女儿的意见,就足够了。”

太后自然一口应下,也没有深想,就下旨请了温郡王太妃进宫。老太妃如今虽然一心教导嗣孙,旁事一概不管,但对这些流言也多少有些了解。为了嗣孙日后的前程,她对太后的要求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出了宫就直接找上宗令南阳王的王妃,向她抱怨外头的流言,直接将当年常到王府诊脉的太医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他无能,我儿子怎会死?又因他没有摸出儿媳的喜脉,儿媳差一点就没了胎,我没找他算账就罢了,他还要在外头胡说八道?真是可恶之极!”

南阳王妃其实是个知情的,闻言也会意地附和了几句,然后就告诉了丈夫,南阳王亲自出面,把那放谣言的人抓了起来,连太医也被赶出了太医院,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

可偏在这时,又出了另一则谣言,指清河县主绝对不是野种,因为她是先帝与当今太后亲生的女儿,竟是正宫嫡出的大公主呢!只不过当年太后为了争宠,将刚出生的女儿偷龙转凤,换了个男婴,才会导致大公主流落在外多年,直到前些年才借着温郡王之女的名义回归宗室罢了。

这个谣言一出,整个京城都震动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蜚语

青云一听说这个谣言,就立刻警醒起来,跑去见了太后:“这背后的人一定就是楚王太妃!别瞧她如今只是传我的身世流言,看她这一层套一层的,就算世人没议论到我头上,也要将舆论往我身上引,外人不知情,还以为后一个流言其实是为前一个流言辩解来着,搞不好还以为最新的说法是我自个儿弄出来的。母后您等着瞧吧,这流言如今已经说到您身上去了,迟早会牵连到皇上的。您还不肯采取措施吗?!”

太后居于深宫,对外头的消息不算太了解,之前因为世人皆知她宠爱清河县主,所以有进宫请安的皇亲命妇将事关青云的流言告诉她,这回流言直接说到太后头上了,旁人哪里敢多嘴?顶多是从宫人处影影绰绰地知道些影儿,直到青云进宫,她才知道详情,生气之余,也有些迟疑:“你就这么肯定是楚王太妃做的?不能吧?如今她被你楚王叔与靖云哥哥联手看管起来,哪里还有心思人力去做这些事?况且皇上的龙椅已经坐稳,你靖云哥又不肯听她的指派,她在外头宣扬这些流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难道她做什么事,就一定要有好处才会做吗?”青云跺脚道,“您就不许她只是为了泄愤?!反正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没希望得到了,所以也不想看到您过得舒服。您道我为什么肯定是她做的?那传流言的人既然知道当年偷龙转凤之事,怎么只说我被换下,却没提换上的人是楚王妃所生次子,而只以简单的‘男婴’两个字替代?肯定是她既想给您添堵,又不愿把自己牵连进去呀!”

太后如梦初醒:“是呀,若是其他知情人传出来的,为何不提当初换上的是楚王之子?”她又是恨又是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狠下心来,将她关在宗人府算了。让她出去度日,倒让她有机会搅风搅雨了!”又命人赶紧请皇帝过来。

皇帝没多久就来了,他也跟青云想到了一处,怀疑楚王太妃就是幕后的始作俑者。但问题是他派人去问过潜伏在楚王庄外头的人,都说庄里没有可疑的动静,楚王太妃手下的人也没再出庄来了。连老楚王都不再派人出庄,加上楚郡王也搬到庄里陪父母同住,庄里除了派过两次人给京城里楚郡王妃和世子送东西,就几乎闭庄不出,他们完全没发现什么异状。

作为对长辈老楚王与楚郡王的尊重。皇帝手下的人从来不会潜入他们的内院去察看动静,因此对于楚王一家内部发生的事,并不是十分清楚。老楚王与楚郡王循例上了端午节的请安折子。一应节礼等物,都没有异状,想来庄中平安无事。可如果在外头传流言蜚语的人就是楚王太妃,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的。

皇帝对太后和青云道:“这种时候,只要能把事情查清楚,有的细节就没法讲究太多了。朕已命人设法打听楚王庄里发生的事,必要时潜进去探问也可以,如果确定楚王太妃没做什么。那就极有可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朕会让人去将她在外头的耳目爪牙都找出来,严加查问。”

太后想了想,觉得目前确实只能做到这一步。也就答应了。青云倒是有些不满足:“就这样?那流言总不能放任它传下去吧?宣扬流言的人倒是不难找到的,直接把人抓起来审问吧?”她心里很是生气,因为这最新的一则谣言。语气仿佛是在为她辩解,又将她高高抬起,不知内情的人搞不好还以为这是她放出去的话呢,连乔致和那边都让人送信来问她了。

皇帝答应了,直接就派了身边的人吩咐下去,不过他还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便将宣扬流言的人抓了起来,也不知背后是否还有同伙,楚王太妃到底安插了多少人去做这件事,也许我们刚把人抓起来,又有新的流言出来了。倒不如直接将皇姐的身世公开了吧,也省得日后为了反驳谣言而忙乱。”

太后忙道:“正该如此,这些年一直委屈你姐姐,我心里一想就难受得紧。早日为她正名,我也能早日安心。”

青云正打算以县主的身份出嫁呢,怎么可能答应?忙道:“这主意真是太糟糕了!流言就是这么说的,只要我们不承认,饶那流言传得再厉害,也始终是流言而已。宗人府宗令南阳王叔是知情人,不会任由宗室内部起波澜,皇上只管在朝廷上坐镇大局,我陪母后住在后宫,那些外人无论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蠢得跑到我们面前来问那流言是真是假吧?可要是我们出面承认,事情就不一样了!世人会认为流言里说的话都是真的,万一日后楚王太妃他们编造出荒谬绝伦的谎言,又该怎么办?”

皇帝皱了皱眉头:“那皇姐是认为,我们按兵不动就好?”

青云大力点了点头:“对,官面上什么都不做,暗地里把传播谣言的人一锅端了,再查出背后主使的人,从源头上解决此事!承认之类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连在身边侍候的宫人面前也不要说,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那些话传出去。”

太后有些犹豫:“可若是任由流言传下去,在幕后指使之人落网前,你还是要承受旁人的非议的。你不是说,有人怀疑那些话是你自己传出去的么?万一有越来越多的人这么想,那该如何是好?至少也要否定这个说法,为你挽回清白吧?”

皇帝忙道:“母后,这样不妥,要是您和朕出面否认了皇姐是公主的说法,日后要如何为她正名?那岂不是成了欺瞒天下人么?宁可承认,也不能否认!”

青云忙道:“千万别承认!那些流言我们都别管,由得它传,只要我们不管,流言就仍旧是流言,但只要我们有所动作,传播流言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改变说法,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又要再否认一次?那还有完没完了?!外头的人闲着没事做,才会拿这些流言当成是八卦新闻挂在嘴边议论。只要我们把传播谣言的人抓起来,再解决了幕后指使人,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其他更大的八卦把这些流言压下去。世人总是善忘的,过一两年您回头再瞧,看还有谁记得这些?”

太后动摇了。心里其实已经认可了女儿的办法,只是心里难免心疼孩子。皇帝则盯着青云道:“皇姐可要想好了,若是这样做,也许会有许多人关注您的一举一动,非议、诽谤、无端猜测。都是少不了的,您也许再也没法象先前这样过清静日子了。”

青云微微一笑:“其实我一样可以过清静日子的,大不了回庄园里住去。就算进了京城,也只到母后宫里来。不见外人,不跟人交际,旁人要议论我什么,就由得他们去。我眼不见心不烦,只怕到时候别人先烦了,就把我丢到脑后去了呢。”

太后一听,眼圈都红了。一心为女儿委屈。皇帝倒是没再反对,只是出了慈宁宫,他就问青云:“皇姐。你是不是想在县主位上待到大婚,再考虑加封之事?若只是县主,嫁个进士甚至是举人。都不算太惊世赅俗,你其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弟弟太聪明也是件麻烦事,青云勉勉强强承认了,不过马上又道:“我反对公开公主身份,也是为了你和太后着想。你等着瞧吧,无论是不是楚王太妃在暗中指使传播谣言的,肯定会把火烧到你身上。那些人会引导舆论,让人们觉得,既然已经为了争宠,偷龙转凤过一回了,谁知道会不会做第二次呢?等世人都怀疑起皇上你的身世后,就算我们想要装不知道,也不行了,肯定会有傻瓜或蠢货跳出来挑明这件事的。也许宗室里也会有人生出妄想来。”

皇帝对此也心里有数,因此命人加快了追查的速度,没两天就在京城各处抓到了十来个人。可惜一审问,这些人大多数只是流氓地痞,会传播谣言都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做的。另外还有几个是官家女眷或是有宗室皇亲背景的人,则是从别人那里得了消息,当成是一件惊天八卦,不知轻重就说了出来,见听到的人都迫切追问详情,将他们当成是大人物般追捧,心里更欢喜了,自然就热衷于传给更多的人知道。

对于这两种人,第一种自然是直接关押了事,等他们进了重牢,能不能出来还要看皇帝的心情呢,自然没法再多嘴了;至于第二种,因为都有些身份,不能用粗暴简单的方法处置,只能交给他们的家人约束看管。还好这些人虽然不知轻重,他们的家人倒不全是傻瓜,知道事涉太后名声,皇家辛秘,自然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把亲人看管好的。

皇帝的行动虽然不算张扬,但也没掩饰,京城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大多数人都是知道好歹的,见皇家已然生怒,为了不惹祸上身,也都纷纷闭了嘴,虽有一些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没做什么。

与此同时,也有几方面的人开始反驳那些流言。

温郡王府的老太妃在上门探望她的宗室女眷面前大骂传播谣言的人用心歹毒。她倒是没有明确说青云是她的亲孙女,只是骂外头的人败坏她孙女的名声。至于清河县主流落在外的传闻,她就轻描淡写地说,是楚王太妃记恨姐妹,把孩子抱走了,幸好有堂舅姜锋将孩子救下,旁的细节倒是没说。但有些宗室隐隐约约曾听过相关的传闻,倒是有点相信这个说法了。

另一方面,南阳王妃也在一个公开的场合说起这件事,言道外头的流言荒唐,说清河县主的身世她夫妻二人都十分清楚,那背后之人拿个苦命的小姑娘说事,不过是为了败坏太后的名声罢了,矛头直指曾与太后结过怨的人,从罗家到卢家,再到姜家二房,几乎都包含进去了。

也有人请宫给太后请安时,遇见了陪伴在侧的清河县主,旁敲侧引地问起此事。太后是差点就当场翻脸了,青云则轻描淡写地道:“说太后当年做了不好的事,怎么不想想当时是什么情形?太后生已故二皇子,确实是在宫外,但当时还有姜家九舅舅以及楚王太妃在呢。九舅舅已经去世了,但楚王太妃尚在,若有人怀疑太后做过什么,为什么不去问她?”

那人有些讪讪地,谁不知道楚王太妃如今已经不见外人了呢?她要上哪里问去?

青云见状,眼珠子一转,掩口笑道:“说起来,外头传播谣言的人,非要盯紧我一个没人理会的小小县主做什么?还拿我的身世牵连到太后娘娘身上,接下来莫不是要说到皇帝头上了?那人倒也好胆子,这是要谋反不成?”

那人心下立时一惊,回想起来,全身都冒了冷汗,难道她是被人利用了吗?待出得宫来,立刻就将这段对话告诉了家人以及亲近的朋友。于是京城里开始有传闻,指先前这些所谓关系到清河县主身世的流言蜚语,极有可能是有心谋反者的阴谋诡计,其实全都是胡编乱造的!

就在这时,坊间还真的传出了新一版的谣言,指太后既然能将亲生的女儿换成外头找来的男婴,混淆皇家血脉,也要在先帝面前争宠,那是不是可以猜测,她若是第二胎也生了女儿,同样会这么做呢?虽然在宫里生产,要偷龙转凤没有宫外容易,但她已经是宠妃了,废后罗氏早已被打入冷宫,宫里以姜妃为尊,谁还能拦得住她?

这个谣言如此惊天动地,本该在流传开来的第一时间,就引得四方震动的。但因为青云这边有话先传了出去,听闻谣言的人,倒是都有了别的想法,即使听到旁人议论此事,也都闭紧了嘴巴,半点没有再传播开去的意思。那些有心人见状,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只得想办法到更多的场合去宣扬,但听过他们说话的人转身就将事情报了上去,没等这些有心人有更多的动作,他们就已经被官府抓起来了。

眼看着流言蜚语得到了控制,青云也暗暗松了口气,记挂着还在庄园里养伤的清江王和小住的周楠,便出了宫,打算回庄看一看。这时候,曹玦明却找上门来。

他一脸严肃地对青云道:“楚郡王府…可能有些不对劲儿。我族兄上门去给小世子诊平安脉,发现郡王妃与世子似乎都被人软禁了,无法与外人接触。郡王妃还让心腹之人托我族兄递了一封信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信,递给青云,青云接过来一看,隐隐约约认得那是楚郡王的笔迹。

第一百零四章私语

楚郡王在信中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父王有难。”

这是什么意思?

青云翻来覆去将信纸查了好几遍,总算确认上头没有隐藏起来的字痕,也没有隐形墨水之类的机关,才相信楚郡王确实只在信上写了这四个字。看起来,字迹还有些潦草,想必是匆匆写下的。

她将信纸凑近了鼻子使劲儿闻了闻,皱皱眉头:“这好象不是一般王府里常用的墨汁儿…”

“确实不是郡王府平日惯用的墨汁儿。”曹玦明道,“我曾到郡王府为郡王诊脉,用他家的笔墨纸砚开过方子。楚郡王平日用的笔墨和纸张,全都是特制的,尤其是墨汁,有一股特别的兰香味。听说这是楚郡王少年时研制而成的,独一无二,从前先帝还在时,曾经夸奖过他的心思,特许他一人独占这种特制的兰香墨,再无别家有了。”他顿了一顿,“楚郡王如今并不在王府里,兴许是用暂居之地的墨汁写了信。”

楚郡王如今应该是住在城外的楚王庄,应该是用庄里的笔墨写了信吧?

青云狐疑地猜测:“他这是匆匆忙忙在楚王庄里写下了这封信,再让人传到郡王妃手中,让她传到外头去吗?可他究竟想要传达些什么信息呢?”

老楚王有难?可她没听说老楚王生病又或是遇到什么危险的消息呀?不是说他如今正在楚王庄上隐居吗?据皇帝说,好象如今已经完全不出门了,似乎是一心要看管住妻子。

不过想到最近外头肆虐的流言,她又有些拿不准了。难不成楚王太妃想要再挑事,却遇到了丈夫的阻拦,所以要对他不利吗?如果她真的那样做,可就真的脑残了。她想要做皇后也好,太后也罢,都只能指望丈夫,难不成她觉得没了老楚王和楚郡王,还有谁愿意捧她上位做女王不成?如果她真敢对老楚王下手,皇帝可就再也不必顾忌楚郡王的看法,直接将她处死了。

青云将信折好,打算一会儿就重新送进宫去给皇帝看,让皇帝派人去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她转向曹玦明,有些疑惑地问他:“我不知道你还曾经给楚郡王诊过脉。不是说…他家从小就不喜欢你吗?”更何况,曹太医就是死在楚王太妃手里的,曹玦明深恨她。为什么会愿意给她的儿子看病?

曹玦明笑了笑:“我本也没打算去的,只是楚郡王自打那年天花痊愈,身子就有些亏损,想着我曾经给他治疗过几日,医术还不错。就特地请我过去诊脉。我想着他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天花病人,又活了下来,仔细留意他身体会有什么后患也好,也就去了。不过次数不多,他也不会强求,有时候我不肯应召。他也会掩人耳目只带着几个从人,悄悄往我医馆里来。不过从去年春天开始,他的身体渐有起色。也就很少再找我了,只在每月月初派人过来取些补身的成药丸子。我族兄入京接手医馆后,他曾经请过我一次,让我给他家世子诊治,不过是伤风咳嗽的小症状。我就让族兄过去了,之后我族兄就定好了。每隔五日上门一次,诊平安脉。”

青云恍然,有些迟疑地问:“你…你不会恼恨他吗?他是楚王太妃的亲生儿子,楚王太妃却害了你父亲…而且楚王太妃做那么多坏事,就因为他这个儿子曾经对朝廷有过功劳,所以上到先帝和太后,下到朝中百官,都没人追究了,她还舒舒服服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可以在暗中再搅风搅雨,你就不会生气吗?”

她就很生气,哪怕明知道楚郡王无辜,对她也不错,她还是生气。因为他的存在,为楚王太妃提供了一个保护网,无论她做什么,都能被轻轻放过。如果世上的恶人都因为有个亲眷做过好事,就不用为他们所作的恶付出代价了,那这世界还不得乱套了吗?就算楚郡王没有做过害人的事,但他却用一种柔软的姿态迫使所有人放过了作恶多端的楚王太妃,光冲着这一点,青云就无法原谅。

曹玦明也能理解她的愤怨,只不过他另有想法:“若是楚王太妃有疾,哪怕是被人指责有违医者医德,我也不愿替她诊治。但楚郡王却不同。我原也对他有几分怨恨之意,只是见得多了,才能体会他心中的苦闷。那毕竟是他生身之母,他又能怎么办呢?大义灭亲之事,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的,正因为他心中有情,才会无法坐视他母亲伤害你这个妹妹,换了楚王太妃,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也觉得这样不妥,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如今他身体大不如以往,心里却没有多少怨愤,就是认定了这是长辈招致的报应。”

青云咬咬唇:“他心里能明白这一点,倒也不算是个埋没了良知的人了。只是他为何不对他母亲再管束得严格一些?那也是为了他母亲好吧?难道给楚王太妃足够的自由和权力去搅事,是对她的孝顺吗?我觉得那才是害了她!要不是先帝仁慈,早就把她弄死了,她如今多活一天都是先帝的恩赐,还要怨这个,恨那个…”

曹玦明轻声道:“楚王太妃固然可恨,但你也别迁怒到楚郡王身上去了。他本也是有大志愿的年轻人,如今却只能甘心投置闲散,心里的苦闷是无法除去的。其实他的旧疾早该好起来了,至今仍有后患,多少是因为他自己心境抑郁之故。依我说,当初姜融君姜姑娘也太过了些,她虽然是急于报仇,用的法子却太阴损,万一楚郡王在不知情的时候,将天花病气沿路过到别人身上,使得疫情扩散,那该如何是好?她还不如一刀把人捅了呢。”

青云有些讪讪地。其实她也知道姜融君当年的做法太过偏激,只是想到楚王太妃对姜钧一家做的孽,起因还是她自己,就觉得任何指责姜融君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所幸当年姜融君传到楚郡王身上的只是牛痘,害处不大,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现在又即将得到幸福,她就不多说什么了。

曹玦明见她这样,便笑道:“你瞧,你因为姜六爷与姜九爷而对姜姑娘宽容,不也是因作恶者的亲人对无视作恶者本身么?为何你对楚郡王却如此厌恶呢?”

青云恼怒地道:“这怎么一样?!融君虽然做事偏激,但她只伤害了楚郡王个罢了,对方还是她大仇人的儿子,又没死;可楚王太妃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曹玦明轻轻叹了口气:“确实不一样,楚王太妃为恶太多,害的人也太多了。姜姑娘不能跟她比。只是…但凡为恶之人,终究是要受因果影响的。楚王太妃不会有好结果,姜姑娘日后也未必就一帆风顺了。”

“谁也不能说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青云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但你忽然这么说,莫非有什么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曹玦明是医者,曾经给姜融君诊过脉,知道她是幼年有过亏损,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性情激烈,有几年曾一度十分容易动怒,伤及心脉,如今年纪大了些,虽然性情已经稳重多了,但隐患已经埋下。将来她嫁人生子。子嗣上可能不会太顺利,年纪一大,身体的各种毛病也会冒出来。石明伦虽然另有生身父母。但毕竟叫了石太太多年的母亲,石太太本就不喜欢姜融君,今后还不知会如何为难她呢。

青云听完后,默了一默:“这种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是她自己选择了这门婚姻,难道我成全了她跟石明伦。还要管她日后的生活不成?”

曹玦明见她看得挺开,也不再说什么。其实他是见她对姜融君与石明伦之事十分热心,担忧日后姜融君遇到什么难处,她会觉得难受而已。

青云打算即刻再进宫一次,将楚郡王的信交上去,临行前提醒了曹玦明一声:“姜家七堂舅过些日子就要上京了,他在外头做官的日子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人出主意,倒是对经史子集之类的十分熟悉,从前考科举时,成绩挺不错的,考得也顺利,竟是一次过考完童生试、乡试和会试的。我跟他关系还行,已经跟乔致和大人说好了,到时请他出面,把你带过去见一见七舅,让他给你看看文章,教你些应试技巧啥啥的。听说林德表哥也是今年下场乡试,七舅正辅导他功课呢,到时候你有空,就跟林表哥多交流一下,应该有不少好处。”

曹玦明心下感动:“多谢你替我想着,外头流言如此猖狂,你还要为我分心。”

青云抿嘴笑着抬起了下巴:“感动吗?那就好好考,你考得好了,我才会更开心!”但说完了,她又马上补充一句:“不过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进士可能有些难,一次考不中,明年再考一次就行了。只要你能中举人,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曹玦明犹豫了一下:“青姐儿,外头流言传得这般厉害,为何宫里迟迟不肯公布你的身世呢?若你能正位公主,太后与皇上也就少了顾忌,不必担心那楚王太妃会泄露更多的实情了。只要将她控制住了,也不怕会有后续牵连到太后与皇上。”

这里头的原因自然是错综复杂的,但青云急着进宫,没法跟曹玦明简单解释清楚,便打趣了一句:“要是我做了公主,你却没考中进士的话,不是要被人说闲话吗?那可就不妙了吧?”

曹玦明却正色道:“几句闲话而已,又算得了什么?若因我之故,害得你不能恢复身份,岂不是叫我更加惭愧?我自会为自己的愿望竭尽全力,青姐儿你只管安心做回你的公主吧!”

青云怔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胁迫

青云很清楚,过去几年里,曹玦明明明对自己有情,却迟迟不敢表露心声,甚至打算坐视她嫁给别人,就是因为过不了身份差距这一关。他能下定决心改走科举之路,还努力考中了秀才,现在又竭力去备考乡试,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她不希望他再次生出怯退的心理,因此有意压制自己的头衔,打算等他考中了举人或进士后,就顶着清河县主的名头出嫁,也好稍稍拉近一下两人之间的差距。

可他现在却说,并不在意这个差距,哪怕她升为公主,他也不在乎。

青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噎:“为什么?要是你没考中进士,又或是你考中了进士后,还被人挑剔家世,我做了公主再嫁给你,别人不是会小看了你吗?你以前不是很在乎这种事吗?为什么…现在就不在乎了?”

曹玦明柔声道:“从前都是我糊涂,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哪怕你如今是清河县主,我却心知肚明,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即使是以县主之名嫁给了我,太后与皇上始终对你心存怜惜,将来总会恢复你公主的名头。到时候又有什么差别?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岍州杏林世家出身、曾一度为医的曹玦明,无论我是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进士,又或是名落孙山,都不曾变得更尊贵些。你是以县主身份嫁给我之后,升为了公主,还是以公主的身份嫁给我,我始终与你有差距。两者的差别只在于我面子上是不是好看罢了,不过是自欺欺人。外人该议论的还是会议论,可我又不跟外人过日子,只要心里觉得快活,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青云耳根发热,心里却软成了一汪水。连声音都放得柔和多了:“你要是真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如果早些想通了该多好?”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曹玦明的手:“你放心,有你今天这一番话,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这一科你能考上便罢,若不能考上,那也不打紧,太后面前有我呢。她心里其实最疼惜我不过了,正因为这样,才会想尽可能给我最好的。连婚事也不例外。只要我让她明白,我要的婚事是怎么样的,她总会依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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