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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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稳重也有威望,强而有力地拦下了他朝石明朗扑过去的动作,斩钉截铁地道:“小周,别胡闹!小石头这话虽不好听,却是实话,你一定是让那个叫尺璧的丫头算计了!”
周仕元还没转过弯来:“尺璧?她怎么了?她是清河县主的丫头啊,而且忠心耿耿的,当时清江王误会了我与她的关系,她为了维护县主的清誉,没说出实情,连自己的名节都不在乎了。”
石明朗白了他一眼:“是啊,清江王是县主亲哥哥,又一向与县主交好,当着清江王的面她都能瞒下实情,敢情她比清江王更在乎县主的清誉呢?!你怎么不想想,这事儿就算说出来,也顶多是你被人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就是县主身边的丫头不懂规矩,又不是县主收的镯子,怎么就连累她清誉了?倒是那丫头的名节毁了,事情又经了上头的眼,除了嫁你还有别的路可走么?你家里虽不怎么样,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家底也厚,那丫头做了你这嫡长子的妾,今后可就享福了。岂不是比一辈子侍候人要强?”
“你在胡说什么?!”周仕元震惊了,“尺璧姑娘只是好心帮我而已,她怎会有这种念头?!更何况我家不过是一般官宦人家,尺璧姑娘早在县主认祖归宗前就在那庄上侍候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她可是在御前当差的人,怎会看得上我?更别说是做妾了。”
石明朗嗤笑出声:“说你是傻瓜,你还不服气。若这个丫头当真跟县主说了实话,县主又怎会让你给那丫头一个交代?你见过我托你送信给罗统领,我还要给你一个交代的么?顶多就是请你吃顿饭。换成那丫头,给点赏钱财物就完了,还交代什么?县主更不会提都没提那对镯子。不管是收下还是拒绝,总要说一声的。可见那丫头一句真话也没说,反而对县主撒谎,你送那对镯子给她了。你若不信,只管打听去!”
周仕元有些懵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石明朗的判断,但似乎…好象…可能…对方的猜测还有点谱?
老罗见他这样,便叹了口气:“小石头说的很有道理。你只道那个叫尺璧的丫头是庄园正院上房侍候的,按理说是在御前当过差的人,可你想过没有?先帝在时,已经有好几年没到庄园去了。连庄园的账都不怎么在意,更何况是那里的人?以那丫头的年纪,恐怕连先帝的面都不曾见过呢。怎算得上是在御前侍候过的人?再说,那庄园只是先帝在潜邸时的私产,压根儿就没有行宫或皇庄的名头,也就是说,这丫头跟一个普通人家的丫环没有分别。只不过是有幸到了清河县主身边侍候罢了。县主自得了那处庄园,身边的丫头就没换过人。你不能因为县主的人品脾气好,就觉得那丫头也是正派人。”
周仕元脸都白了,石明朗又再打击他一下:“想来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其实也有几分被那丫头美色所迷吧?否则你拉她的手做什么?只要县主知道这一点,就断不可能对你有什么想法了。而清江王看见你拉她的手,又有你送的镯子为证,若她没告诉人她只是帮忙传递东西的,你以为县主会怎么想?绝对会相信那丫头跟你有私情!清江王是人证,镯子是物证,那丫头不说,谁会知道你是冤枉的?你这回真是跳进御河也洗不清了!”
周仕元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了。虽然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尺璧的真实用心,但如今细细听老罗与石明朗分析,也发觉自己是上了旁人的当了!那丫头未必是真心为他传递东西的,若她真有心攀附自己,只需拿了镯子给清河县主瞧,说自己对她有意,请县主赐婚,那他还如何能为自己辩解?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上素日与石明朗的不睦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抓住老罗,哭丧着脸哀求二人:“罗头儿,石兄弟,这一切都是我糊涂!求你们救救我!好歹还我一个清白!别让我被那狡猾的丫头算计了去!”
老罗叹道:“这件事也算是个教训,日后你别再这么容易相信人了!”但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帮他,说实话,不过是纳个妾罢了,算不了什么,但若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上达天听,让皇上知道周仕元对清河县主有绮念,那可就麻烦了,因此他倾向于息事宁人。
石明朗也劝周仕宁:“一个妾,纳了就纳了。我瞧她还有几分姿色,你纳了也不亏。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等成了家,这小妾就交给正室管教,你不必费那心。想来县主是个明白人,不会帮那丫头出气的。”
周仕元恨得直跺脚:“这样阴险狡诈的女子,如何能进我们周家的门?!更何况,我还不曾娶妻,就先纳了妾,叫世人如何看我?!”别的不说,他母亲头一个就容不下。
石明朗哂道:“这有何难?那丫头不是被县主打发回家了么?她家是佃户?那你就派人跟她家里说,你还不曾娶妻,不可纳妾,有事等正妻入门一年后再提,然后让你家里赶紧给你说一门好亲事,挑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一年之后,你若想纳妾,那就给那丫头一个交代,若你不想,寻个名目打发了她也行。那时候事情都过去了。别说那丫头能不能耐心等那么久,就算等了,你要反悔,她能奈何得了你?”
周仕元似乎有些心动,还发狠道:“一年太短了,我该说三年才对!瞧她也二十上下了,再等三年,她愿意,她家里也未必肯,若她另找人家嫁了。还有我什么事?!”
老罗叹了口气:“你俩也太促狭了些,只是有一点,万一那丫头说。情愿暂时不做妾,先给你做通房丫头,等正室入门后再提姨娘,免得你三年后变卦,那小周你又怎么说?”
周仕元又呆住了。石明朗倒是干脆:“那就叫她写了卖身契来!等她卖身进周家成了丫头,要怎么安排,是做通房还是嫁小厮,就轮不到她说话了,连县主都不好干涉呢!”
周仕元闻言顿时露出了傻笑,立刻拉着石明朗就要与他商议细节。两人说好了等回家就跟周老爷、周太太提说亲的事。老罗在旁看着,暗暗叹息着摇头。
别看石明朗总是傻愣愣的模样,其实内里精明着呢。真正的愣小子是周仕元才对。只因他遇事一时慌乱,就叫石明朗钻了空子,说服他正式娶妻,等亲事一定,周仕元对清河县主再有想法。也要付诸流水了,跟尺璧丫头的绯闻也由假的变成了真的。让人知道了,总是他的错。
其实这事儿真的很难解决么?清河县主不过是听信一面之辞,误会了周仕元,只要对她说实话就好。那尺璧丫头是县主的人,自有县主处置,周仕元也许会一时丢脸,却也表露了一番情思,以县主的为人,是不会对他如何的。可惜周仕元慌乱无措,叫人牵着鼻子走,恐怕再也无望获得县主谅解了。
不过老罗心里虽明白,却不会将这番话说出口。周仕元本来就不该有奢望,早点死心也不是坏事。
老罗将视线从两个年青人身上移开,欣赏起一旁的菊花圃来。今秋的菊花,开得真好啊!
青云对这三人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周仕元曾对自己有过追求的企图。她回到温郡王府,到后街那间别院转了一圈,感到还算满意。
那院子是两进,正门面向后街,进门第一进院子是正统格局,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一间,并带两个耳房,也就是同为三间,庭院中种了几株老枣树,树下有石桌石椅,夏天里一定很凉快。正屋西面有小门入后院,后院格局稍为细长了些,房屋呈“L”字型排列,难得的是都为二层的小楼,楼上原本是放杂物用的,但青云细看了一下,觉得只要做好加固一楼天花板的工程,夏天时大可以搬到楼上去住,不但凉快,还能看到远处的风景。
后院的一侧,有角门可通往温郡王府,从前曾是借助的亲戚家女眷与郡王府走动的通道。青云查看了一下,见门还是完好的,锁也挺坚固,便放心了。从这角门处进了温郡王府,直接就是后花园,不到十分钟就能达到老太妃所住的正院,非常方便。青云立刻就叫温郡王府的管事来说价钱,整个别院,作价二千三百两,当场就写了契书,送去衙门上档子了,当然对外只说是老太妃送给孙女儿的生辰礼,至于为什么这生辰礼是郡王府边上的小宅子,那就一律含糊混过去,也没谁在这种事上计较太多。
青云准备了信物与书信,让护卫送去给牛辅仁,后者直接从她名下店铺的账上提银子,当晚就运到了温郡王府。有了这笔钱,今年温郡王府就能过得宽裕的好年,管家的脸上立刻就添了笑容。老太妃倒是没说什么,只道青云“太较真了些”。青云一笑置之,又命人去修葺别院,争取年前完工,这样明年开春,她就能住上这宅子了。
她先前还让李进宝去给刘谢寻宅子,李进宝转托了牛辅仁,后者人脉多,竟找了八处条件相当的宅子来。青云带着杏儿坐马车跑了一趟,觉得这八处宅子都不错,交通便利,面积也不大,而且位于中低级官员集居的地带,若是买下来出租,租金回报率一定很可观。
牛辅仁又再报了两处宅子来,则是位于外城较为安静清幽的地带、多读书人聚居之所,难得的是离国子监也近。青云想起刘谢考到举人,就不得不为了生计而放弃科举,实际上对士林圈子还是很向往的,便索性连这两座以及之前的八座宅子都一并买了下来,除去内城的一处一进小院以及国子监附近的一处一进大院没动外,其他全都转手租了出去,没几天就有一半有了租客,行情十分看好。
等青云忙完这些,重新回到宫里时,太后与清江王两处的调查结果都出来了。
太后那边谢姑姑查到那位关姑娘是十七年前到齐王府的,正是齐王妃蒋氏娘家二嫂子关氏的娘家侄女儿。关氏娘家这一支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兄弟,还生了痨病,又因罗家的事,害怕受到牵连,一时受惊病情加重,没多久就去了,留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他妻子不愿守节,丢下孩子跑了,关氏便将这侄女儿收养在身边,为此一直受到婆家人的诟病。当年罗氏覆灭,蒋家也受了连累,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丢官去职,回乡去了,而关氏却不巧害了重病,想着自己恐怕是活不久的了,万一死在回乡路上,叫侄女儿怎么办?便让奶娘抱着侄女儿去投奔齐王府,求齐王妃收留孩子。齐王妃当时已经入了佛堂,自顾不暇,但见女婴可怜,便将人留下来了。
齐王妃幽居十几年,身边一直有这位关姑娘相伴,可说是为她排解了不少寂寞,因此很受她疼爱。只是这姑娘出身不高,父母都已亡故,族人又长年没有联系,一直没有好人家上门说亲,齐王妃曾对宗室里熟悉的妯娌扬言,说一定要为她寻门好亲事,才能安下心来。
青云听完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在那里苦苦回忆。太后则对谢姑姑冷笑道:“这蒋氏也太装模作样了,若真的舍不得那姓关的丫头受委屈,直接许给她儿子不就完了?两个孩子年岁相当,也算是亲戚,便是够不上正室的格,做个侧室也行,将来齐王世子袭了王爵,那丫头也就是稳稳当当的侧妃了,岂不是比嫁给小门小户的强?她却执意要将那丫头外嫁,不知道的人,还当那丫头有什么不妥,连养母都看不上眼呢!”
谢姑姑附和道:“可不是么?哪怕齐王妃看不上这关姑娘做媳妇,她离开佛堂已有三年之久,三年时间,足够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了。一直说不成,多半是因为齐王妃心太高,才会让关姑娘这把年纪了也没个着落!”
“年纪!”青云浑身一震,她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当日关蕴菁明明说她比自己还要小半岁,是在罗家出事后出生的。这调查报告里头,却说她父亲死在罗家出事前,因此她姑母关氏收留侄女一事不得婆家人谅解。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第十八章商议
青云马上将自己想到的疑点告诉了太后和谢姑姑,太后与谢姑姑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太后说:“青儿,你确认没有听错么?那姓关的丫头当真是如此说的?”
谢姑姑则道:“这些消息都是叫最稳当不过的人去查的,万不可能有假!”
青云迟疑了,回想了一下,仍是坚持自己的说法:“关蕴菁确实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她开始时,只说自己年纪比我小几个月,并没有说具体的出生时间,是婉君闲谈时说起自己觉得秋天景色最美,因此最爱秋天,关蕴菁就顺口说了句,她最喜欢春夏之交时节,因为她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母后想一想,比我晚一点,又是在春夏之交出生,不正好是比我小半岁吗?当年这个时候,罗家早就覆灭好几个月了,这跟谢姑姑打听到的消息根本对不上号呀!”
她心下暗想,关蕴菁的身份看来真有问题,不知大皇兄那边查得怎么样。
太后想了想,觉得滋事体大,还是要查清楚的好,便让谢姑姑再查。但再查的结果却仍是如此,只不过是再多了些细节。根据第二回的调查报告,关姑娘还真是在春夏之交时出生的,但比青云要大半岁,而不是小半岁。罗家出事时,她已经有四五个月大了。
青云有些目瞪口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倒是放心了许多,笑道:“一定是这个姓关的丫头弄错了你的岁数,才会误以为你比她年长半岁。想来宗室里说起孩子的岁数,都是照虚岁来算的,她大概是听说你刚过了生日,就以为你是满了十八周岁吧?”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但青云还是有些不放心。见太后与谢姑姑都无意再追究下去,她便闭嘴了。关蕴菁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还是等大皇兄那边的消息出来了再说吧。
不过,哪怕关蕴菁的身世背景没有问题,跟罗家关系也不是十分密切,但太后还是对她看不上眼:“蒋氏教养大的孩子,天知道是个什么脾气?会设下这种圈套算计男人,肯定不是什么规矩的孩子。哀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顺了蒋氏的心的!”
这就算是绝了官面上的路了,齐王妃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谋算会出这等变故吧?
太后继续在京城二、三等的官宦人家中寻找着清江王正妃的人选,她已经看中几位闺秀了。正打算在重阳节前后,找借口陆陆续续将那几家的女眷请进宫来说话,但考虑到先前流言赫赫扬扬的。若再闹上一回,又有几户人家寻借口回绝,倒叫清江王脸上不好看了,活象世上的女孩儿都视他如洪水猛兽,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他似的。太后便请了姜大太太进宫商议。希望她能借着到各家走动的机会,试探一下那几家人的想法,若是对方不乐意,也就不必宣进宫来见了。
姜大太太欣然接受了这项任命,正巧,她也有意到各家亲朋故旧家里走动。给两个女儿瞧一瞧是否有合适的子弟可匹配,至于次子,却是一向有意从宗室里挑人的。若能尚得清河县主自然最好,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公主!若是不能,那也要选一位才貌品行俱佳的宗室贵女。
长辈们有事在忙,青云也没闲着,她寻到清江王问了他调查的结果。大致上跟谢姑姑查到的差不多,齐王府那个内侍也算是提供了不少情报了。可惜,两份情报相似度太高的结果,不是说明两边查的都是实情,就是齐王府内侍提供的不过是官面文章。
清江王听青云说完她发现的疑点后,低头想了想:“据那内侍说,当年的蒋二奶奶派了奶娘将侄女儿送到齐王府,是通过齐王妃的陪嫁婆子,好不容易才从后门进去见到齐王妃的。而齐王妃当时初学佛法,动了恻隐之心,便把孩子留下来了。说实话,尽管那内侍说得清清楚楚,我心里却总觉得这不是真的。齐王妃与蒋二奶奶之间几乎水火不容,而且,蒋二爷身边一个极得宠的侍妾,还是齐王妃送过去的。她们仇怨深到那个地步,齐王妃当时又已被幽禁佛堂,蒋二奶奶要托付孩子,何必寻上齐王妃?据我所知,当时京中虽没有关家族人,却有关家另一房族人的姻亲,请他们照顾一下孩子,送回乡间交给族人,并不是难事。”
青云歪歪头:“这么说…还是有问题了?”
清江王沉思片刻,叹了口气:“蒋二奶奶已经去世很久了,而蒋家人回乡后就再也没上过京城,虽说这两年齐王妃的处境好了些,但皇上并没有重新起用那些被罗家谋逆一事连累而丢官去职的人,蒋家也不过是重新推了个子弟出来参加科举,听说在乡试时落榜了。如今要找到当年知情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青云若有所思地看向清江王:“大皇兄,你…怎么会知道蒋家的事?你还很关心他们吗?”
清江王的神情有些不大自在,他移开了视线:“我…我只是怕他们听说我出来了,就…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因此…时常让底下人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但这些事皇上都是知道的!”他手下的御卫都是直接向宫中负责,绝不会做出任何对皇帝与朝廷不利的事,既然涉及到谋逆罪人的门生故旧,自然要向上禀报。清江王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放心派御卫去探听消息。
青云知道他处境艰难,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大皇兄别担心,我让牛辅仁找几个机伶的人去帮着打听,大不了往蒋家原籍跑一趟好了。不过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蒋家那么多人还在,总有人还记得真相的。”
清江王忙道:“若能这样办就再好不过了,但这些人出远门的费用,就交给我吧,妹妹千万别再为我的事破费。”
青云不以为然:“那能花多少银子?大皇兄你手里也不富裕,多留着些。等娶亲的时候用,不好吗?”
“话虽如此,但你又能有多少银子?前些天才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宅子,只怕手里的现银已经去了十之**了吧?”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没那么夸张,那些宅子都旧了,又不算大,地段也不算十分好,只是住着还算方便罢了,买下来后,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两银子。够我撑上半年的了。到了年底,庄园和各入铺子的入息交上来了,我又有了钱。不会没饭吃的。”
清江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宠溺与纵容:“也罢,随你吧。你虽然有时候花钱大手大脚了些,却都是用在正途上,除了给自己置办产业。还施钱粮给施药局、慈幼局、养济院、漏泽园之类的地方,去年朝廷新设了麻痘局,你一口气就捐了五百两,因见你这样热心,太后也捐了八百两去。只可惜你是匿名施捐的,世人只知道太后与皇上仁慈。又有几人晓得你清河县主的善名?”
青云摆摆手:“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罢了,我现在又不缺这几个钱,如果不是怕捐得太多会被人盯上。我也愿意再多花一点。当年我流落清河县,与流民为伍时,多得那些好心人帮助,才能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我现在有了能力,别的帮不上。给点银子却是极容易的。反正那庄园还有钱都是父皇给我的,我将生意上的收益全部拿出来帮助他的子民,不是好事吗?放心,我不会因为做善事就让自己受穷的,相反,我现在还越来越富有了呢!”
清江王笑了,想了想,道:“有时候我也想要做点好事,只当是给生母与外祖当年做的孽赎罪,只是我这样的身世,就怕做了好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反成了罪过。象妹妹这样闷头捐钱的倒好,只是不知该给谁。妹妹下回再行善,不如叫上我吧?我虽算不上富裕,倒还有几个闲钱。”
青云很想劝他有钱多花点在自己身上比较好,他的日子跟其他郡王相比可算是清苦的了,但心下细细一想,又觉得他还没到受穷的地步,既然有这个心,就满足了他又如何?便答应了,道:“我正想着,京城内外无业游民渐渐多起来了,他们没个手艺,又找不到工作,多亏皇上好心,想了许多法子救济孤寡,援助贫民,因此他们也饿不死,只是整天游手好闲的,放任下去,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该想个法子改变这种状况才好。”
清江王忙道:“这是正事儿,妹妹何不向皇上建言?朝廷也该正视起来。当年罗氏动乱之前,也差不多是这样,这些无业游民穷怕了,只要有人给钱,他们就愿意卖命!罗家手里的私兵,有一大半是从这样的人里招募来的!”
青云心下一动:“当年…也是这样吗?”那还真是要提醒皇帝弟弟一声才行。他虽然想了不少好办法帮助穷苦老百姓,但只是让百姓饿不死还是不够的,世上多的是人想要过更好的生活,可别被坏人利用上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便暗暗记住了,转头对清江王笑道:“我从前在清河时,见流民们没有营生,象一盘散沙似的,做到死也赚不了几个钱,很多人都忍不住上山落草去了,我就组织了一些人凑份子,彼此教授手艺,组团去给人干活,效果还不错,后来甚至有了咱们自己的生意。现在想要再组这样的团,恐怕不大方便,但要开个技能学校,免费教那些贫民简单的手艺还是没问题的,蒙学也可以开几座,教穷人家的小孩子简单的文字、算术,高深的教不了,但他们有了基础,要再找工作就容易多了。等年下我的钱到账了,我就打算筹备这件事,大皇兄也不必出太多钱,但教人认字,总需要些大字帖什么的,也许还要画画,就麻烦大皇兄了。”
清江王一听便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着想,咧嘴笑眯了眼:“这有何难?交给我吧!”
兄妹俩商议定了明年的计划,今年的事却还要继续做。青云传信牛辅仁处,请他帮忙物色几个机伶的探子,预备往蒋家的家乡跑一趟,而当年的旧事,还要继续打听。另外她还告诉了牛辅仁一个好消息,皇帝今早已经下了明旨,明年年初,龚乐林一家就要从锦东回京城来了,多半要留在京中任职,到时候姜融君自然也会跟着回来。
姜融君之母的奶娘一直在她身边随侍,乃是牛辅仁认的干娘,感情很好,他闻讯自然欢喜,顺道告诉了她一个新打听到的消息:齐王府的那名内侍,不知为何惹恼了齐王妃,最近挨了板子,齐王妃明令王府里的人不许给他请大夫抓药。那内侍不得已,只得忍疼带伤,买通了后门把守的婆子,悄悄儿跑到外头来求医。
青云听了,顿时兴奋起来,拉着清江王道:“大皇兄,这是好机会!”
清江王也笑着点头,但又有些讷闷:“好好的,齐王妃怎会对他如此冷酷无情?这内侍从小太监时起,就在她身边当差,无论她落魄还是得意,都不离不弃,顶多就是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也算不了什么,她为何要下此狠手?莫非是知道他向我透露消息了?”
青云摇头:“不可能,他告诉你的事情都是官面文章,跟外头打听的并无两样,多半是得了齐王妃授意才告诉你的,齐王妃对着这样的忠仆,还打他做什么?”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机会确实是好机会,若能借着这回齐王妃主仆生隙,把那内侍争取过来,那无论齐王妃有多少图谋,都瞒不过清江王了。后者马上就找人布置去了。
青云回了宫,为三日后平郡王府的宴会做准备,却渐渐听到了一些传言,终于明白齐王妃为什么恼怒了。
传言中,太后已经托姜大太太为清江王相看了几位合适的大家闺秀,很是满意,打算召入宫中进一步相看,连这些闺秀都出自哪家,都有人知道了。
就在这个消息传开来的第二天,清江王在齐王妃寿宴上撞见关家姑娘更衣的流言,也开始散布开来。
第十九章对策
青云几乎惊呆了,她对着太后、姜大太太与谢姑姑,一再要她们确认:“这是真的?真是齐王妃传出来的话吗?她是不是傻了?!”
那日并没有人撞见清江王与关蕴菁会面的情形,清江王离开时又与多位贵妇打过照面,嘴里清楚地说明了是齐王妃约他到“巷道”里去的,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会起疑。而当时谁都没看见关蕴菁,她又有个完美的离席借口,哪怕离开得太久了些,也没人会说她的闲话。齐王妃这次不成,大不了以后再寻机会得了,反正她只是要把关蕴菁送上清江王侧妃的宝座,清江王是否定了亲事,她也不该着急的。现在流言一出,如果清江王执意不肯承认,关蕴菁岂不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遇上这种流言,不管谁是谁非,总是女方要吃亏些。
但太后与姜大太太、谢姑姑都一再确认:“真是齐王妃传出来的。”
流言目前其实只在宗室圈子里流传,十来位与齐王妃有来往的宗室女眷这两日都先后收到了她的帖子,本来只是开茶会而已,齐王妃在茶会期间却总是在哀声叹气——两天内四次茶会,次次如此——别人问起她在愁什么,她就拿养女关蕴菁的婚事来说话,隐隐约约,半含半露的,但事情过程却说得非常清楚明白——
那日清江王前来赴宴,因为喝得多了,又想着是在姨母府上,无须见外,就让相熟的内侍带他去后花园醒酒,结果碰巧遇上了关蕴菁。后者因为在席上被侍女弄脏了衣裳,就在花园里找间小屋更衣,结果被清江王看了个正着。他慌忙退出来。还遇上了齐王妃与好几位贵人。关蕴菁事后哭得跟什么似的,直说为了名节要去死。齐王妃好不容易安抚下她,又开始犯起愁来——养女的名节受损,不是去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做姑子,恐怕就只能嫁给清江王了,这事本是清江王不占理,无奈关家门第不高,太后那儿是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清江王也会嫌弃关蕴菁的出身。
那几位宗室女眷地位都不高。平日里跑齐王府跑得勤,其实是见齐王妃重新得势,出手又大方。而卢侧妃又一向看不起她们,她们就索性常来巴结正妃了。这些人里头,没几个是真正的聪明人,乍一听闻这么一件趣事,回家自然忍不住说嘴。然后渐渐地就有越来越多人知道了。现在是时间还短,只怕再过上十天半月,满京城的人都要听说了。
这个消息是姜大太太带进宫来的,她奉了太后的懿旨去相看那几位中等官宦人家的闺秀,恰好有一家对这桩婚事十分热衷,却又与那几位宗室女眷其中之一的娘家有姻亲关系。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转告了姜大太太。怨不得他们着急,他家虽出了个侍郎。官职不低,但推出来做清江王妃候选的那位姑娘却只是侍郎大人的亲侄女儿,其父在工部挂了个六品的主事衔,其实与关蕴菁的身世背景相差不远,仅仅占了父母双全的便宜。而后者有齐王妃撑腰,真要竞争起来。他家并不占优势。眼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家姑娘被太后看中了,若是最后事情不成,岂不丢脸?日后要再说亲也不容易了。
姜大太太唯恐有误,还立时请平郡王妃帮忙打听了一下。最近平郡王有意将女儿许给姜家的儿子,平郡王妃也乐得添个有力的姻亲——反正只是前头王妃留下的女儿罢了——十分积极地找了相熟的妯娌探听,确认了流言的源头就是齐王妃。
平郡王妃还主动提供了一个挺靠谱的猜测:齐王妃只怕早就有心要将养女嫁给清江王了,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室都行,当日算计清江王不成,正恼怒着呢,忽然听说太后已经择定了几个人选,就等进一步相看了,里头完全没有关蕴菁在。而更麻烦的是,这些闺秀并非她原本预料的勋贵世家出身,全都出自中等官宦人家,身份只比关蕴菁高一两线,若是其中有任何一人最后中选,都不可能同意关蕴菁入门的——怕压不住,所以齐王妃就忍不住找人爆料了。
姜大太太对太后道:“平郡王妃虽然与齐王妃有些嫌隙,但人倒还算明白,她这猜测听着还真有几分可能。”
太后气得不行:“蒋氏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逼哀家同意那姓关的丫头嫁给清江王?她做梦!她设了圈套要算计人,还好清江王机警,没上当,她却要拼着毁了养女的名节,也要强行将那丫头嫁过去,显见是有不轨图谋的!怪不得近日她连番递牌子说要进宫来陪哀家说话,哀家不肯答理她,她就要坏清江王的名声了!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可见罗家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货!”
清江王其实一直在场,就坐在边上,闻言有些不大自在。青云忙悄悄拉了一下太后的袖子:“母后别生气,这事儿都是齐王妃不好,您就别迁怒旁人了。”
太后看了她的眼色,忽然惊醒自己的话伤了清江王的脸面,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柔声对他道:“好孩子,是哀家说话不当心,你别生气。”
清江王忙笑道:“太后言重了,叫孩儿如何敢当?”顿了顿,又道:“齐王妃此言虽然对孩儿的名声不利,但孩儿是绝不会娶关氏的,太后只当不知道此事就好,至于外人如何议论,也由得他们去好了。孩儿行得正坐得正,不惧流言!”真的,跟某些非议相比,这种涉及私德的绯闻对他而言真的是不痛不痒,他还乐得叫人当成是酒囊饭袋呢。
但太后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这不行!咱们家好好的孩子叫她败坏了名声,还要当不知道,世上哪有这个道理?!她既然连脸皮都不要了,索性大家就撕破脸好了,难不成哀家还要心甘情愿被她打脸不成?!”清江王的婚事一直是太后在操心,齐王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江王的表姨母,要为他参详婚事。结果却一路捣鬼,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被人笑话的就是太后了,她断不可能容忍。
青云看了看清江王,又看了看太后,忽然笑出声来。众人诧异地望向她,她便笑道:“齐王妃连这种馊主意都出了,要是咱们不打一打她的脸,好象显得咱们太无能。大皇兄,你那儿可有哪个侍卫是还没娶媳妇的?最好人品或相貌上有点问题的。若是你一直讨厌的人选就最好了。咱们拿他顶下周仕元,只说你到齐王府花园时,是带着他去的。推开小屋的门时,也是他先推的门。无论当时那位关姑娘脱了多少衣服,都是这位侍卫看得更仔细些,而得他示警,你是啥都没看见。现在事情既然传扬开来了。咱们也乐得成全了关姑娘的名节,就请母后做主,把关姑娘许给看光了她的那位侍卫吧?这可是件大善事呢!”
清江王恍然,他身边“带了”侍卫和侍女,是有多名宗室贵妇亲眼目睹的,饶是齐王妃手下的人如何否认也没用。若真用这种话驳回齐王妃传出来的流言,她一定会马上收手了吧?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他还是露出了苦笑:“何苦将不相干的人拉下水?若是因此害了那名侍卫,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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