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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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不置可否,这件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剩下的两个小铺子上了。有几个县城里的人表示了兴趣,想要租下来,但只是租店面,小宅子却不想接手,这样租金要再便宜些。不过青云并不担心,她还觉得,高大娘这里虽好,每月的租金都要花一吊钱,倒不如搬到自己的宅子里去,或许还能请曹玦明也一并搬过去,省下隔壁的租金?

她没把马大婶的话放在心上,高大娘却十分尽责。刘谢当初托她照看干女儿,就有请她为青云挡下外界不恰当骚扰的意思,因此她把事情分别报告了刘谢与曹玦明。

刘谢只是皱皱眉头,说句“荒唐”就算了,曹玦明却一脸乌青地跑来找青云:“这种事需得尽早断绝才是!否则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妹妹的名节?姜妹妹,你家人迟迟不曾派人来接,恐怕是送信之人路上出了变故,不如你随我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第二十八章摊牌

青云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承认曹玦明是个不错的大哥哥,医术好,人品也不错,对她很是照顾,如果她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也乐意依赖他,由得他为自己安排生活,可她不是!

她在灵魂上已经是个成年女性了,有足够的能力和心智独立生活,现在过得也不错。曹玦明关心她,对她好,她就把这个在她看来只是小弟弟的少年当成是兄长一般敬着,偶尔表示一下对他的关心,这没什么,人是社会动物,身边总需要有几个亲人、朋友,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让他操纵自己的人生!

虽然说她实际上并不是他的表妹,只是个穿越的冒牌货,但心虚是一回事,却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她正常郑重地对曹玦明道:“曹大哥,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在清河过得很好,不打算离开。”

曹玦明的脸上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烦躁:“为什么不离开?你也瞧见了,居然有人对你心生妄想!”

青云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马大婶只是喜欢我而已,她一片爱子之心,总想给儿子最好的,但梦想不代表现实。如果她向我提出要求,我会很郑重地告诉她不可能。我对她够好的了,她没有资格对我得寸进尺,就算她从此怨恨上我,我也问心无愧,而且其他人也不会支持她!”

曹玦明急道:“我自然知道她的妄想不可能实现!可你是个女孩儿,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有人拿你的婚事说嘴,就已经有损你的名节了,万一传了出去,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凉拌!”青云盯着他道,“我不在乎这个,明事理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个,至于不明事理、以说人闲话为乐的,就算没这事儿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怕的,更不会因为这样就逃走!”

“我不是让你逃走!”曹玦明只觉得青云比他预料的更加顽固,心里开始丧失底气了,“姜妹妹,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我是你身边唯一的亲友,又受了你族人的委托前来,我对你是负有责任的!你也许不在乎名声,可我在乎!若因我的纵容与疏忽,害你日后为此吃苦头,叫我怎么去见你的亲人呢?!”

青云的神色略缓和了些,她从曹玦明的话里还是能听出他的关心的,但有些事她不打算让步。她对他正色道:“曹大哥,你既然是真心担忧我将来的生活,怕没法跟我的亲人交待,那请你仔细想想,我的亲人又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孤女的呢?”

曹玦明怔了怔:“姜妹妹何出此言?”

“当初你找到我时,亲口说过,我亲祖父和亲伯父都已去世了,亲祖母在庵里清修,家里只剩下对我父亲心怀怨言的继祖母和叔叔一家,其他族人因为我父亲弃官和娶亲这两件事对他有所不满,现在我父母都去世了,我这个孤女回去,会受到他们的欢迎吗?”

曹玦明一窒,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编出了那番半真半假的话。

青云又继续道:“还有我母亲,她是楚王妃的侍女,却嫁给了楚王妃的堂弟,楚王妃心里一定很生气吧?她要是知道我回了姜家,又会怎么看待我呢?会不会拿我出气?她地位高高在上,要看我不顺眼,姜家恐怕不会有人为我说情吧?”

曹玦明紧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事实上楚王妃对姜凌范与魏红绡这对夫妻的看法完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从来没有机会问过她对此事的看法。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青云。

青云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多少是听进去了,又有些无奈地道:“还有,这几个月你不停地跟我说,送回姜家的信一定是路上耽搁了,姜家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你重复了这么多次,其实心里也没底吧?如果姜家真的有心接我回去,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恐怕他们早就无视了我的存在,乐得丢下我在外头自生自灭呢!”

如果说曹玦明方才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撒的谎,现在就是非常后悔这几个月里的画蛇添足了。他只是迫切的想要说服青云跟他走,却没想到反而让她生出疑心。他早该想到的,青云比其他同龄的小女孩都要聪明,他太急躁了,过犹不及。

青云淡淡地微笑着向他摊摊手:“看,有这么多的理由,你真的还要坚持我回去吗?回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衣食无缺,手里有点小钱,有个关心我、爱护我的干爹给我做靠山,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即使生了病,还有钱老大夫和你帮我治。如果想要干些什么,我干爹几乎完全不会阻止我。可要是我回了姜家,就只能被困在宅子里,整天除了做针线活和侍候所谓的长辈,什么都不能做,过得几年长大了,他们会给我说一门不理想的亲事,不是嫁给有钱的老头子做填房,就是许给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或者是什么克妻的、好龙阳的、庶出的、被家族打压的…诸如此类的公子哥儿,反正绝不会是好对象!我要是过得好了,他们就不停地要我向婆家提要求,我要是过得不好,他们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也许还会骂我没用,然后我就得在刻薄婆婆、花心丈夫、阴险小妾和成打的庶子庶女包围下郁闷而死。我又不是活腻了,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曹玦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记得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而且姑娘家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什么丈夫、婆家、说亲,这简直比小门小户的泼辣姑娘更叫人不能接受!

他有些呼吸困难地截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别再说这些了,这不是你该说的…别让外人听见,他们会笑话你!”

青云从善如流,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是未婚少女不该说这种话题。她只是看着曹玦明,耸了耸肩:“好吧,我就不说了,但曹大哥,你心里清楚,我说的话都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是的,确实有可能。曹玦明心里有数,但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送她回姜家去,所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决定换一个说法:“也许姜家的人真的不可靠,但你别忘了,你还有母亲!你母亲这边的亲人是不会将你置之不理的!你若实在不愿意回河阳,这没什么,我送你回你外祖家去!”

青云对此更不以为然了:“曹大哥,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我相识几个月,从春天到秋天,你一直只提姜家,压根儿就没说过魏家的事儿。你明明是我母亲娘家的亲戚,却完全没提过我母亲,是不是两家关系不好?如果是这样,那还是算了。姜家虽然不好,大体上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但魏家我却完全一无所知,我为什么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跟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曹玦明无言以对。他对魏红绡的背景根本就毫不了解,编谎话很容易,但被拆穿就更容易了,这叫他怎么说呢?把自己家的情况摆出来,又随时都有可能穿帮。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

他咬咬牙:“不管怎么说…清河不是久留之地,妹妹还是跟我离开吧,姜家不管你,还有魏家呢,魏家不管你,还有我们曹家!”

青云困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曹大哥,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姜家我的都不指望了,更何况是魏家和曹家?我谁都不记得,谁都不认得,这三家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不想离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门去了,今儿跟人约好了要看铺子的。”说罢回屋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丢下曹玦明一人在院中独自发呆。

过了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麦冬走了进来,眉间带着忿忿之色:“少爷,那丫头既然说不听,不如咱们来硬的吧!她一个小姑娘,不是我们的对手!”

曹玦明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麦冬惊讶地退后一步:“少爷?”

“不要再说这种蠢话!”曹玦明从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声音,“我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忘掉的东西!即便强行将她带走,她不能想起从前的事,或是想起了却不愿跟我们说实话,那都是无用的!”

麦冬脸色一红,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错了,对不住,少爷。”又面带忧色地问:“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呢?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曹玦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我今日太过急躁了,不但让她生出疑心,还让她不耐烦了,我必须想个法子挽回,否则…日后她即使想起从前之事,也不会对我推心置腹的。”

麦冬问:“少爷打算怎么办?”

曹玦明无奈地笑了笑,眼中有着掩不掉的黯然:“她不肯走,我只好留下了,一直守着她,守到她想起过去的那一天…”

跟曹玦明的郁郁不同,青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她接二连三地遇上了好事。先是剩下的两间小铺子,全都以相当不错的价钱租了出去,又有一位客户闻讯前来,向她租了一座小宅;接着,马大婶那边找到了一个年轻的寡妇做帮工,已经定下了四样糕点,打算择吉日开张了;然后,刘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周康特地派他下乡去催粮,那可是个肥差!

原来是刘谢那座主簿宅子,起先是蒋卢两位先生也要借住,周康不愿意,刘谢主动让出了;但接着卢先生却又向刘谢露了口风,说只是借住几个月,等在外头找到更好的了,就把宅子还给他,刘谢以为只要等些时日就能搬新家了,可周康反而迟迟没有点头;如今情况又有了变化,周康主动出面向他赔礼,表示可能要借用主簿宅子两三年,让两个慕僚和小厮们住,这就意味着刘谢没有了公家分的房子,做为补偿,他可以在吏舍多分一间屋,并且在今后三年的秋粮入库工作中,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无论是因公前往各乡各村催粮,还是在各乡各村的人送粮入库时主持登记入账的工作,都意味着光明正大的金钱贿赂与丰盛的酒菜招待,这些好处是没有人会告发的,收钱也收得心安理得,如果有人不收,反而会被乡民们误会他要给他们穿小鞋。刘谢在县衙做了十年小吏,早已熟知这些规则,从前他没能轮上这等好差,只能在私下暗暗叹息,如今得县太爷钦点,担负起重责大任,叫他怎能不兴奋?

只要不出差错,他今年秋天至少能收入百两以上,想要置办点新家具,是绝对没问题的!刘谢还想起了干女儿孝敬自己的零花钱,很是心疼孩子,打算等钱到手,就为青云做一身新衣裳,再打点儿首饰。十岁的女孩儿,也差不多到准备嫁妆的时候了。

青云没想过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但干爹有钱赚,她当然会高兴,至少她在支出方面能省一大笔了。她开始寻思,既然主簿的宅子没有了,她要不要劝刘谢跟她一起到城西的小宅去住呢?

就在这时,曹玦明又再度找上了她。她还以为他又要说离开的事,语气就有些不耐烦了:“曹大哥,我不想离开清河!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我没说要你离开清河。”曹玦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正相反,我打算在清河买一座宅子,想找妹妹你帮着参详参详,如何?”

“什么?!”青云睁大了眼,“你要买房子?!”

第二十九章挽回

是的,曹玦明决定在清河县城买房子。

既然青云已经明说了不会离开清河,也不会随他去什么姜家、曹家或是所谓的魏家,那他再行劝说也是无用,甚至还有可能招来她的反感。为了维持青云心目中的“好哥哥”形象,等将来她想起往事时,能将其母的秘密告之于他,他觉得不下点血本是不行的。反正她不肯走,他索性就陪着留下来。姜家那边是不会来人的,他顶多就是多花点时间,为了查清楚父亲的死因,他不在乎。那么,为了让青云相信他的诚意,在清河置产安家,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他对青云道:“你既然不走,那在你家人来接你之前,我就不能丢下你离开。横竖我如今是要周游天下,历练自己的医术,在清河做几年大夫也有好处。治的病人越多,我的眼界就越开阔,比困在家里死读医书要强多了。既要长住,每月付租金给人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与他人同住一个院子,门户不严,日子也过得不踏实,倒不如买座宅子安心些,等将来我要走了,再转手卖出去也是一样的。”

居然有人会为了照顾表妹,在异乡买一座房子住下!青云觉得自己有些被感动了:“曹大哥,你不用勉强的。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你要游历就去吧,反正我不走,你想要看我时就回来。”

曹玦明温柔地笑笑:“我意已决,就象你说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

青云闻言,也不再啰嗦了,每个人要做什么决定,都要为自己负责,她不认为曹玦明这样做是自己的责任,便将话题转到实际操作方面:“一座房子可值不少钱呢,你有这么多银子吗?不如租一个独立的宅子算了。”

曹玦明轻描淡写地道:“租不如买,我有银子,这几个月收不少诊金了。”

他家本有些家底,留在京城的时候,也存了不少积蓄,只是这些银子多数交给了他母亲,好让她在家乡生活无虞,他出门时身上只带了二三百两,为了找人、打听消息,早已用得差不多了。所幸这小半年来,他在清河行医,除去平民与流民外,还有不少家境富贵的病人慕名而来,让他收入了相当丰厚的诊金。这些钱拿些出来买座宅子,是绰绰有余的。

青云听了他的解释,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她自打穿过来,兜里连一文钱都没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上所有能拉得动的人马,起早摸黑,绞尽脑汁,才勉强积下一点钱,前后加起来还没有一百两呢,盖个铺子都要精打细算到一块砖。而曹玦明居然不声不响就积下了几百两的身家,买个宅子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果然知识就是财富么,医药行当千百年来都是最挣钱的…

曹玦明早已看中了一处宅子,离他们现在的住处并不远,就在县衙后街的街口处,是一座三进的旧宅子。这宅子原本是属于县衙以前一个书吏所有的,这名书吏是黄念祖任职清河县令时期的亲信狗腿之一,没少帮着他干坏事,所以当黄念祖倒台被清算时,也没逃过去,不但家产充公,家眷入官发卖,而且因为只是个小人物,很快就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了。他的宅子就被列入了县衙的名单,只是因为当时查抄的宅子中,有不少是黄念祖一伙人从本地富户那里强取豪夺来的,虽说那些倒了血霉的富户有不少都灭了门,但大多数都有亲人逃脱了,所以东西并不算是无主的。办黄念祖一案的朝廷官员离开前,明令要求清河县衙保留这些房产和财物,等苦主归乡时发还。这位官员如今在朝中早已高升,很是受皇帝宠信,所以清河县衙上下就算穷得发不出俸禄,也仍旧动都不敢动它们。

眼下情况却又有些不同。县衙里的老资格钟县丞主动找到县令周康面前,向他献计。黄念祖一案了结已有年余,不少苦主都返回清河,领走了过去的财产,剩下的东西,不是苦主家眷走得太远了,迟迟没有得到消息回来,就是真的没了主的——比如那些全家死绝的富户,又或是属于犯官们的财产。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白留,不如拿出些来拍卖,也好给县衙多添点资金。

钟县丞还进一步提议说,前些日子为了安置流民,县衙上下众人都辛苦了,虽说是职责所在,但众人尽忠职守,也该给些奖赏。因此,县衙可以请来懂行的人为那些房产、财物估价,如果县衙的人想要买,可以只付估价的八成,但是有一点——不许赊账。

周康认为这是个短时间内为县衙套取资金的好办法,亲自叫了刘谢拿账册过去,三人对坐,把那些至今无人认领的房产和财物捋了一遍,挑出一部分属于犯官的,可以肯定绝不会有人来领的财产,列出明细,再从县里、府里请了几位懂行的老人来帮着估价,然后在县衙内部放出了风声。

起初还有人犹豫,觉得这些东西不吉利,而且县衙也有敛财的嫌疑。但钟县丞为大家开了个好头,他主动为妻子买了几个精致的木匣子,是用来装珠宝首饰的,又给自己添了几个大木箱用于装书,再给女儿买了几匹料子,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众人都记不清了。他花了足有八九十两银子,不算少了,却起了极好的示范作用。

县令周康暗暗后悔没有头一个站出来,面上不露,却买了一百多两的东西,都是些笔墨纸砚一类的文房用品,还有几部书,两把太师椅。

事实上,这些官府抄没的东西,除去房产与田产外,那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但凡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东西,早就被审案的官员带走上交国库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上交——而一些少见的名贵药材,也都孝敬了审案的官员们,剩下来交给清河县衙处置的,都是些大而笨重的家具、摆设,一些陈年衣料,或者不大值钱的小物件,也许当中也有价值不菲的,但远不如金银财物动人心魄。

不过,县令县丞都买了,底下的小人物们怎么好不花些钱?也有人不感兴趣的,就把消息悄悄透露给相熟的亲友,让他们来挑选自己喜爱的物件,再以自己的名义帮他们拿下。

曹玦明就是从钟县丞那里得到的消息。由于他看中的这座宅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前任主人又是犯官,抛荒一年多后,房屋都显得有些破败,因此估价的人给了个很低的数字。曹玦明特地前来与青云商议,不是让她看那宅子好不好,而是希望她能出面说服她干爹刘谢,以刘谢的名义拿下,可以打八折。

青云问清楚打了八折后的房价,立刻就做了决定:“还等什么呢?这么便宜的房子,不买就傻了!旧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咱认得好木匠,重新修整一下就行了!”

曹玦明笑道:“我还寻思着,若是刘主簿愿意出面,不如再买些家具。我听钟大人说,那些家具都是犯官家里使的,他们搜刮了不少银子,家里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也许会有些破损,修一修仍是好的,比买新的划算。”

青云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是!咱们虽认得好木匠,但好木料却不易得,要是那些旧家具便宜,就多买点儿下来,让人重新修一下,就跟新的一样了!哪怕是坏了的,将木料拆下来重新做新的,也能卖不少钱呢!”

曹玦明有些无奈,明明青云也是世家出身的女孩儿,怎么离了父母才一年,就张嘴闭嘴都是钱了呢?他想买旧家具,是打算自己用的,从没想过要转卖出去!

青云又想起一件事:“那宅子我记得,高大娘跟我提过,三进的大宅子,前后足有三四十间房呢!这么大的地方,曹大哥真要买吗?价钱贵不说,修起来也费银子。依我说,也许还有小些的宅子,也便宜些,你带着麦冬半夏他们住,也不会显得太冷清了。”

曹玦明却笑说:“我其实没打算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只给我们主仆三人住,也太浪费了。不如妹妹随我一同搬进去,连刘大人也搬进去,咱们一人占一进院子,宽敞之余,也能避了嫌疑,相互照应起来也方便。若是妹妹心里觉得不舒服,可以出一小份买房钱。妹妹觉得如何?”

青云大吃一惊:“你是说…”她有些迟疑,“不用了…干爹在吏舍住得挺好的,我在这里也习惯了。”

曹玦明却道:“刘大人已是堂堂主簿,虽说因县太爷之命,暂时只能屈居吏舍,但连陈捕头还能占三间房呢,他却只有两间,叫人看了也不象话。钟县丞与葛典吏都在外头有房舍,刘大人住在外头也没什么,就在后街街口,与吏舍不过是一墙之隔,进出衙门极方便的,说出去也有体面。”他再看向青云,目光很是温和,“还有姜妹妹你,你出身世家,却与流民为伍多时,已经很委屈了,我怎能看着你继续居于市井,自己却搬进深宅大院之中呢?你就听我一回吧,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拦着你出门。那宅子后院有小门通往外街,很是方便的,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若是舍不得高大娘,还可以请她过去陪你。”

青云更加吃惊:“请高大娘陪我?!”

曹玦明点点头:“对,高大娘的屋子横竖是要出租的,不如就让她把你和她的屋子都租出去,自己搬到那边宅子里与你做伴,我每月付她工钱,包吃住,她只要象如今这样,帮刘大人与我料理些家务即可,打扫宅子另有人去做,不会累着她的,她也可以多存点儿养老钱。姜妹妹,你觉得如何?”

青云是真的感动了。曹玦明好象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她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第三十章金秋

青云很快就将曹玦明的提议告诉了刘谢。刘谢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答应了。

他拿出二十两银子,连同青云的十两,凑成一份,带着曹玦明与青云一起去了县衙,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了后街街口那座三进的旧宅子,连同里面原有的家具,花了不到三百两,实在是便宜得紧。房契到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划算的交易了。不过他将房契交给了曹玦明,没有占对方便宜的意思,反而用自己的钱又买了二十来件旧家具。这些家具以后还可以跟着他搬进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暂时租用给曹玦明,租钱抵房钱。

曹玦明没有反对,只是默默收好了房契,但心里却有些微的不舒服。买那二十来件家具的钱,还有青云的一份呢,刘谢和青云好象无意中把他当成了外人,他们俩反而成了一家。曹玦明忍住心头淡淡的酸楚,多看了青云几眼。

青云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特地将所有要卖的东西挑拣了一遍,算了算荷包里剩下的钱,考虑半天,又买了几件小东西,都是些损坏了的小椅子、小杌子、炕几或是小柜子之类的,做工不算太好,但木料都是上等货色,损坏得不严重,价钱却极便宜。她寻思着回去以后将木料拆开来,改做些小匣子什么的,托尤木匠寄卖,应该能净赚几两银子。

不过,当她带着雇来的流民将所有家具摆设都送进新买的宅子以后,才发现曹玦明花钱将一些她有兴趣却因囊中羞涩而放弃的物件买了回来,送进后院里,那是说好了要给她住的地方。

她连忙对曹玦明说:“曹大哥不用破费了,这些东西虽然不错,但我也不是一定要买。”那什么花梨木的妆盒、紫竹的臂搁、巴掌大小的紫铜香熏炉、象牙笔杆儿、水晶磨的单眼镜片儿,还有几个做工很是精致的小匣子,上头螺钿雕花一应俱全,若是她手头宽裕,买来玩玩也没什么,但现在哪里有那心思?

曹玦明却只是笑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你既然喜欢,就尽管拿去,哥哥送你的东西,可不能拒绝,否则就是因为先前的事生我的气,至今还未消气了。”

青云哑然,但还是很坚持地说:“我真用不着这些,其实我本来是见这些东西材质不错,又是上点儿档次的文房用品,打算买几件回来让人修好了转手卖出去,或是留着以后给干爹送礼的。你花了钱,我就只能将东西留下了。不如…等我修好了,你过来挑,喜欢哪样儿就拿回去,剩下的我按市价买下来?”

曹玦明神色有些淡淡的:“可见妹妹是真的恼我了。我们三人即将住在同一屋檐下,就象是一家人一般,何必分得这样清楚?”

青云见他脸色不好看,想想还是不要太惹他生气了,才不甘不愿地认了软:“好吧…我就暂时收下来。那以后我要是送你什么东西,你也不许拒绝!”

曹玦明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好,妹妹的心意我自然不会拒绝。这些都是小玩意儿罢了,妹妹只管拿去把玩,若我想要了,再问你讨就是。”

曹玦明可不仅仅是在小玩意儿上讨青云的欢喜,他还做了许多事。

首先,高大娘本来是不打算离开自己家的,但经他好说歹说,分析来分析去,终于由原本的不甘不愿断然拒绝,变成高高兴兴地打包行李准备搬家了。房子也在曹玦明的介绍下很顺利地出租给了一对外地来的商人小夫妻,他们言谈举止都很文雅,跟县衙里一个司吏是远房亲戚,身家清白,而且带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车夫,住一个院子正正好,马上就付了三个月的租钱。高大娘只是搬到离家不足百步的地方,仍旧生活在熟悉的环境里,每天都能去看自己的房子,手头还添了一笔钱,心情很是舒畅。

接着,曹玦明又请了马二叔、尤金宝等人修整宅子。这部分倒是没什么难的,青云要住的第三进院子,因为曾经是那名书吏老父母的住处,官差抄家时,只着重搜了老人的房间,其他下人住的屋子则是草草了事,因此这一进院子,除了正房凌乱些以外,其他房间只要略加打扫就能住了。青云脑子里对正房厢房之别看得不重,见高大娘的新租客催得急,便马上收拾了一下两间厢房,和高大娘一起打包行李住了进去。

前头两进院子,尤其是第二进的正院,有不少门窗损坏,屋顶也破了洞,漏了雨,庭院中杂草丛生,树也枯死了。这里从前是那名书吏的住处,还有库房什么的,收藏了许多书信财物,官兵们查抄时就粗鲁了些,需要好生整修一番才能再住人。而前院原是客厅和下人房,只需换换门窗家具,打扫一下就行了。刘谢与曹玦明商量过后,决定等房子修好了,前者占据第二进,另从东侧的青云巷开个小角门出入,而曹玦明则因为可能会有病人夜里上门求诊,所以占了前院,过几日那边租期满了,就搬过来。

最后反而是刘谢,因为要忙于公务,房子又要花时间修缮,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要重新栽种,恐怕要等到秋后才能入住了。他还来不及为此表达一下惋惜之情,就被周康派去底下各乡各庄催粮。

曹玦明每日都要去医馆,早出晚归,高大娘年纪大了,又要帮着料理家务,因此监工的大任就落到了青云头上。她每日跑到前头院子里查看工程进度,询问修整过程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按日付薪水,安排工匠们的伙食,还要时不时向曹玦明询问他对于自己房间装修的要求,一天下来,倒是比平日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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