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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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呵着手,为难地看了看板凳,回头对胡飞道:“为什么跑外头来说?早上才下过雪,积的雪水还没干呢,怪冷的。这风吹着,过一会儿就能冻死人。”
胡飞笑着,伸手过来握住她的:“可暖些了?”春瑛一愣,感觉到他手心温暖中犹带二分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汗水,心里甜丝丝的,脸便不由自主地热了,说话的声音都降了八度:“做什么呢?当心爹娘看见…”想要挣开他的手,见他紧握着不放,虽然羞涩,却没再坚持。
胡飞笑着看她,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双颊上贴:“方才喝了两杯酒,我脸上热着呢,你摸摸?”春瑛啐了他一口,慌忙抽回手来,但他脸上的温暖却仿佛留在了她指尖上。
春瑛略平息了一下心跳,才嗔了胡飞一眼:“你特地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说那个好消息吧?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屋里说?快讲吧!”
胡飞笑道:“这件事只是内定,暂时不能泄露出去,因是你,我才说的,路叔路婶可不能听见,但在屋里,便避不开二老,又不能上你屋里说去,只好到这里来了。有院墙挡着,又有桑树,外头的人也听不见、看不见的。”
“越说越没谱了!有话就快说!”春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胡飞忙投降:“好吧好吧,外头冷,咱们快说快完事。”
他扫视周围一眼,才凑近春瑛耳边道:“今儿我从宫里的朋友那里得了信儿,皇帝决定要用我了!不过不是管船队,而是协理南洋船务!”
春瑛先是一喜,继而又有些疑惑:“什么叫…协理船务?”
“这说来就话长了。”胡飞道,“听说,是因为皇帝近日觉得南洋船队都握在各大世家手里,一应买卖都是各自做主,权柄过大了,担心有人会借着财势,左右南洋货物价格高低,从而扰乱民生,甚至有商家借势插手朝政,因此打算专门开一个外洋司,专门管理南洋船务,所有船队出海、归航,带了什么货走,运了什么货回来,交给什么人售卖,卖得多少钱,等等,都要一一登记造册,而且每次出航都要有宫使随行,主官由皇上身边的内监出任,又特命数名通晓南洋事务的人来协助。本来以我的年纪资历,是远远够不上的,但熟知南洋风土的都是各世家的私人,我在宫里又认得一两位朋友,因此就拿我充数了。”
他口里虽说自己是个充数的,但瞧得出眉间颇有得色,春瑛在为他高兴之余,也忍不住吐槽:“这么说,你是走后门进去的?当心皇帝见了你,说你太年轻了,定是来糊弄人的,就把你打出去,那可就丢了八辈子脸了!”
胡飞不怀好意地哼哼两声:“笑话我?叫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罢伸手便往春瑛的胳肢窝搔来。春瑛忍俊不禁,忙一边躲一边求饶道:“是我错了,好哥哥,饶了我吧!”
屋里传来路有贵响亮的咳嗽声,春瑛与胡飞都静了静,彼此偷笑,忙重新站直了,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春瑛白了胡飞一眼:“瞧,都是你不好!叫我爹听见了,什么意思…”
胡飞听得直磨牙,又要伸手搔过来,春瑛忙跳开两步,柔声求道:“好了好了,我不说笑了,咱们说正经的。”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往回走一步,才压低了声音道:“皇帝这是打算收权了吧?不是听说这南洋船队都是太…太宗皇帝特旨允许几大世家建成的?记得当初霍家表小姐要把船队控制权交回皇家时,好象是有个什么印的,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吧?皇帝现在连给先帝所定冤案的苦主平反都被兄弟说不孝,现在还要收南洋船队的控制权,各大世家不会反对吗?万一抬出太宗皇帝的旨意来,说什么祖宗家法之类的,要皇帝收回成命怎么办?梁太师那伙人还在呢,他就这样放心?”
胡飞有些惊奇地看着春瑛:“难为你想到这些,不过皇上早就考虑过了。如今几支南洋船队,有的已经易了主,剩下的几家,在朝中有势力的不多,哪怕是你们庆国侯府,也只有几个挂名的官职,重臣之位是轮不上的,况且多数都打着忠君招牌,不敢公然发话。皇上如今羽翼丰满,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束手束脚了。再则,原属霍家的船队,现如今还没定下主事的人,有好几家在争呢,其中有两家,分别是恪王府的亲信和刘家的姻亲,都是实力雄厚,又有大靠山的热门。听说太后娘娘力主将船队交给这两家共掌,其余的世家表面上还有机会,其实早就不成了。宫里的胡内监告诉我,说二十四衙门里,掌事的有许多是他们的人,皇帝就算将船队交到自己人手上,也会被架空的,往后反而更不好说话。因此,为了以防万一,要来个釜底抽薪!叫他们哪怕真得了船队,也赚不了银子!不过具体如何,还在商量中,特地严令不许外传的!你可别露一丝风声出去。”
春瑛郑重点点头,又吁了口气:“皇帝这么想,也有道理。象恪王这样的藩王,虽然没有领地,又住在京里,好像很安全,但如果他们家拿到了船队控制权,暗中把家产、女眷孩子运到海外,在京中举事不成,就上船一跑,到南洋气候温暖的地区找个大点儿的、土地肥沃的岛屿,休养生息,也算是自立为王了,就算不回来作怪,也有可能派兵骚扰沿海地区,要是再坏一点,跟什么倭寇勾结,或是扮成海盗之类的,劫掠民船商船,拦住其他下南洋的船队,杀人灭迹,抢走财物,可不就麻烦了吗?”
胡飞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我竟然没想到这些!好春儿,多亏你提醒了,等我回去告诉胡内监,要他们千万小心,能不把船队交给恪王府和刘家,就不要交过去,只怕他们未必是真的看重那点银子!”
春瑛抿着嘴笑了笑,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说你有机会进这外洋协理船务…我问你,这外洋司是隶属什么衙门?该不会是二十四衙门吧?!”那可是宦臣机构!
胡飞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是户部辖下的!但又不受户部尚书统领,有专门的主管太监,只听命皇帝一人…”想了想,有些无奈,“好吧,听起来就象是二十四衙门之下的,但皇帝拟定的协理之人,好几个都是宫外人士,也有户部的官儿,有两位还是世家出身呢,不过因为通晓西洋文字,才被皇帝看中的。我是皇商子弟出身,从小熟知金银珍宝等物,又在海外混了几年,那些南洋珠宝玉石,我都能一眼分辨出它们的价值,这才有幸位列其中。”
春瑛不解:“这跟西洋有什么关系?不是专门管南洋船务的么?”
胡飞耐心地道:“南洋去得多了,东西已经不像早年那么稀罕,从前都拿那里的出产当宝贝,拉回来几船的珍珠珊瑚,反倒卖贱了。皇帝听说西洋富庶,便打算派一支船队去探一探,听说从前太宗皇帝时,也有过一位郑内监去过,留下好些记载文书呢。不过这都是老皇历了,为了找到懂西洋文字的人,内监们特地往各大寺庙去找懂梵文的和尚,这才打听到两位通佛理的世家子弟。”
春瑛糊涂了:“梵文?那不是…”马上反应过来:对了,现在的西洋就是印度那边,她记错了。
虽然不是现代的“西洋”,但那也够远的,春瑛郑重嘱咐胡飞:“你可千万别参与进去!走了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海上可不安全呢,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风浪,你…”小小声,“可别让人担心…”
胡飞笑了,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犯那个傻。跑西洋去做什么?我留在京里做这个协理的官儿,还有品阶呢,赶明儿穿着官服遇上我那哥哥,他还得对我磕头行礼!只是为了不让人看低,我得尽快置办一份田产了,免得叫人笑话我是个不入流的商人。”他自从回京后,就从未开过店正式行商,先前落魄时的事,知道的人也少,等他置办了田产,以乡绅或是皇商之子之类的身份入司,也不算丢脸。
但春瑛却想到另一件事。胡飞要是有了官职,那她和他的婚事…不就麻烦了吗?她现在还是奴婢的身份…如果是先成婚再升官,那就另当别论。她小心地看了胡飞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他一声,可是…以胡飞的脾气,万一真的为了自己,放弃这次机会,那该怎么办?她曾在十儿那里听过些传闻,知道自己当天在太太院里受罚时,胡飞是冒了大风险来救自己的,她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会犯冲动。
这个机会对胡飞来说很难得吧?他以后就能扬眉吐气了。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自己应不应该多嘴?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胡飞的绊脚石…
胡飞看出她面上有些异色,忙问:“怎么了?”
春瑛欲言又止,忽然听到父亲在屋里喊:“天黑了!外头不冷么?!院子明天再收拾吧!”胡飞忙在她耳边道:“咱们进去吧,你千万保密,这件事至少要等到明年四五月间,才能定下来呢。万一走漏消息,变数就多了。”
春瑛心念电转,决定暂时不提,看看情况如何再说。反正开春就有机会脱籍出府,如果事情顺利,也不需要多问这一句了。
胡飞为了买田产,一连好几天都要在附近地区转悠,打听哪家有田地出售,可惜在大兴一带都买不到满意的地。春瑛劝他,往再远些的地方去,横竖骑马很快就到了,马驹里、东店村都热闹,也许会有合适的田庄。胡飞于是便往那边去了。
春瑛在庄上住着,冬日清闲,便和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处,窝在热炕上做针线。十儿也常常叫她去家中做客。
庄头的宅子是两进的,地方大,又宽敞,除了十儿一家住着,王大婶还买了两个小丫头回来帮忙做活,另外雇了一对老夫妻专责侍奉王大爷。一家人虽然是奴仆,过的日子却与地主无异。
春瑛近来过得挺舒服,有热茶,有香喷喷的点心,房里只有她和十儿两个,她不必担心别人会说闲话,可以大大方方地给胡飞做新棉袄、新皮靴。十儿顶多是打趣她两句,却不会往外说。王大婶一天到晚都忙着聚集庄上的姑娘媳妇婆子们纳鞋底、缝棉袄,预备年下回京送年货时,可以上交给侯府管事——这也算是庄子农户的一项义务吧,这些通常都是发给低等仆役穿用的。因为是新上手,王大婶根本没空来管她们。春瑛甚至可以大声和十儿说起侯府的八卦,或是骂主人家几句狠话。
十儿告诉她一个消息:“昨儿我一个婶子来探望我们,听她说,东府二老爷一家可能就要回来了,最迟不超过一年!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京里做官,若他们家留下来了,兴许就要换庄头了。”
春瑛道:“他们家前几年回来,也没吭声不是?只要王大叔干得好,又不亏了二老爷家的东西,他们未必会换人的。就算真换了,你们家回府里另找差事就行了。”
十儿叹了一声:“我倒是情愿留在这里呢!回去了,也不知道几时就惹恼了主子。我听说,东府那边规矩要松些,二太太人也和气的,二老太太虽然性子严谨,却也从不轻易打骂下人。可惜我没轮上好时侯,先进了侯府当差,只好受这些气了。”
春瑛笑道:“你要是真羡慕,不如等明年他们家回来了,就托人去说,换个主人好了,反正你姐姐就在那边不是?”
十儿苦笑着摇头,忽然来了一个小丫头,有些慌张地道:“前头来了一个小哥,说是…说是要找路姐姐的…”
十儿一皱眉:“说清楚了,是谁要找她?就算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男子来找,便立刻去见的道理!”
“不…不是…”那小丫头有些害怕,“他说…他说是侯府的三少爷要找路姐姐…”
“咦?!”春瑛与十儿对视一眼,忙忙爬下炕,往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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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肯让步(虐章慎入)
点染穿着崭新的棉袄,带着缎面的六合帽,腰间还挂了个清白玉佩,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外,手里甩着马鞭,抽得门边的树干上一道道的棱子。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皱着眉看了一眼,然後对春瑛道:“三少爷要见你呢,快跟我来,别耽搁了!”
春瑛愣了愣,立刻转头去看十儿。无论怎么说,十儿跟三少爷的关系更亲近些,难道三少爷来了,却不见十儿?
十儿眼中闪过疑虑,便问点染:“三少爷在哪儿?这大冷天的,这么远的路,怎么就跑来了?只带了你一个么?怎么不好生揽着?不管三少爷有什么事要吩咐春英,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往家里坐吧。屋里暖和些。”
虽然她是照着从前的习惯说这番话的,但现在她已经不能算是三少爷院里的人了,点染的性子却向来有些势利,更因为自诩三少爷的亲信,便对十儿的话有些不满:“罗嗦什么?!三少爷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就是了!唧唧歪歪,磨磨蹭蹭,回头耽误了三少爷和我回京的时辰,看谁会饶了你们!”
春瑛心中冷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偷偷来的。也是,大冬天的,又才下了雪,哪家长辈会放十几岁的宝贝公子哥儿跑这么远到乡下地方来?万一被发现了,挨打挨骂的也是随身服侍的人,跟她们什么相干?!看情形他们还是骑马来的,要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京师内城,中间根本没多少时间可以糟蹋。
於是她淡淡地道:“十儿也是担心三少爷受寒罢了,原是她细心处。你既然不当一回事,那就算了,横竖如今跟三少爷出来的人又不是我们,不劝着他的也不是我们,老太太、侯爷和太太要追究,也有人先领罚了!”
点染一听,脸瞬间时脸红了。十儿原本为他的话有些生气,现在却强忍住笑意,昂起下巴:“说得也是,既然三少爷用不着,咱也就不多事了!春瑛,你去吧。”
春瑛和她对视一眼,便朝点染点点头:“带路。”点染忿忿地一甩鞭子转身走了,春瑛跟上。十儿收起笑意,神色阴沉地站在门上,半晌才冷笑一声,甩手回屋。
春瑛跟着点染,一直走到以前住过的小院门前。大门开着,门也拴了两匹马,其中一匹的马鞍十分华贵,吸引了四五个庄户人家的孩子围着看。点染冲上去吆喝几声把人赶跑了,才对春瑛指了指院里。春瑛走进去,便看到三少爷李攸坐在院中的圈椅上,四周没有一个人,连房子里也没有人影。
“来了?坐。”李攸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春瑛的目光在半湿的邓面上停留一下,才向他行了个礼,往旁边一站,恭敬地低头道:“请三少爷吩咐。”
“在庄上过得可好吗?我听王二家的说,你们家搬出去了?搬去哪儿了?”
“是,奴婢姐夫在庄子东边买了旧处房子,问过了庄头,才让一家人搬过去的。这院子虽好,奈何太小了些,三家人住在一起的,委实太挤了。”
“是吗?”李攸盯着面前地上的积雪,“可我怎么听说,那房子是别人孝敬你爹娘的?”
春瑛心中一跳,心想难道他知道胡飞的事了?她迅速瞥了李攸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拿不准他的态度,便仍旧一脸平静地答道:“那是别人弄错了,是奴婢姊夫托朋友买下的,房契上写的也是奴婢姐夫的名字,倒也算是孝敬奴婢爹娘了。”顿了顿,笑问:“安少爷是从哪里听来的留言?这庄上的人家都知道实情的。”
李攸没有回答,只是仍旧盯着雪地:“这些日子过得可好?瞧你气色不错。”
你压根儿就没正眼看我,怎知道我气色不错?!
春瑛心下腹诽,继续笑道:“托三少爷洪福,奴婢一加子都好。十儿倒是常常念着您呢,三少爷要不要往她家去坐坐?这里地方虽大,却太冷了,三少爷受了风可不好。”
李攸笑了笑,神色放轻松了些,也抬头看人了:“我说呢,你们两个都是好丫头,断不可能因为被撵到这里来,就心生怨怼的!难为你们还想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这回十儿她老子成了庄头,估计你们的日子能过得不错吧?”他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次来,我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一嘛,就是来看看你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但那时母亲在气头上,我总不能为了丫头跟母亲生气吧?只好叫你们到庄上略休养几天,过後再想法子调回去。瞧,我这不是来看你们了么?”
春瑛笑笑,仍旧一派和气:“不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么…”李攸犹豫了一下,才道,“我都听说了,你跟一位胡公子似乎是熟人?他常来你们家做客?”
他果然是知道的!春瑛忙道:“是,他是我二叔好友,又跟我姐夫交好,加上最近正打算在附近置产,因此常到家里来用饭。”
李攸笑了:“你用不着这样防着,我方才说过,我都听说了。王家人都说,那是你相好儿。”
春瑛脸都拉下来了,心中暗骂王家人私下传自己的八卦,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应道:“三少爷可不能胡说,这是事关名节的大事!”
“我知道此事事关名节,所以特地来助你一臂之力!”李攸看了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位胡公子也是我们家的朋友,虽然出身略逊些,却是前程似锦!父亲很欣赏他的才能,便打算把六房的慧君妹妹许给他为妻。”
春瑛脸色一白,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什么?!”
“六房的慧君妹妹今年十六岁,性情贤良,正是出嫁的年纪。父亲打听胡公子尚未娶妻,岂不正是慧君的良配?!只是我听说他与你们家相厚,才有了个主意:“慧君妹妹家里并不富裕,想来出嫁的一应物事都要族里帮衬,除了她自家用惯了一个丫头外,还要再添一个才好。你既然与胡公子相好,不如就顺势当上这个陪嫁丫头,随慧君妹妹进了门,再过一年,就名正言顺地开了脸。胡公子听说待你甚厚,想必将来也会抬举你。你不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了么?!”
春瑛越听越气,她现在也一样能光明正大地和胡飞在一起!明明是在约定了要成夫妻的,三少爷忽然跑来插一脚,叫她做妾,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於是她便冷了脸:“三少爷这话好没道理!想来胡公子跟您也不是太熟,哪能您想他娶谁,他就娶谁?!更何况,我自问行事光明正大,三少爷的说法,倒像是我在偷鸡摸狗?!这话我却是不认的!”
李攸怔了怔,便皱了眉:“你在生什么气?我这在帮你!他如今虽不显,却也是个正经良家子地,你一个丫头想要跟他有结果,本就难了,光明正大地陪嫁进去,不就过了明路了么?!慧君妹妹性子最适贤惠,也不会为难你。
你是侯府的家生丫头,将来两家作了亲,有我们替你撑腰,那胡公子也不敢怠慢你,将来有的是福气你享呢。你拿这些话回我,是个什么意思?!”
春瑛冷笑:“我倒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敢享这样大的福气,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胡公子虽是良家子弟,如今却不过是个寻常商人罢了,凭他人品再好,又何德何能,能配得上李氏一族里的小姐?!六房我也知道,只有一位嫡女,虽然他家没有官职,却也是世家出身,三少爷不觉得这桩婚事太不般配了么?!”
李攸不悦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他如今虽然身分卑微些,可等明年…”猛觉自己失言,忙闭了口,“总之,他将来前途似锦,父亲并不嫌弃他如今的身分,只盼着能助他一臂之力,好为朝廷培养良材美玉。这些事你不懂,就别多问了,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你充任慧君的陪嫁丫头,跟她一起过门,我会跟慧君说好,不让他为难你,你也当用心侍候她,将来在胡公子那里得了体面,记得要多多提醒他,咱们侯府跟他可是自己人!”
春瑛一直听,心下越来越沉。她猜想,侯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胡飞明年会参与协理船务的消息,便想趁早结成姻亲,好确保将来不会受外洋司制手肘吧?不知道是宫里的人泄漏了风声,还是大小姐靖王妃听到些什么?
只是这件事她却不能答应。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如果答应了三少爷,那她就会永远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
李攸见春瑛一直闭口不言,有些不太高兴:“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不情愿?!你跟胡公子不是互相有意么?!”
春瑛抿抿唇,瞟了他一眼。
李攸似有所觉:“难道说…你是打算跟他作正头夫妻?!”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怎么可能呢?!若他是个平庸的小商人,便也罢了。可他如今…”皱紧了眉头,“总之,你们身分差得太远了,不可能的!”
春瑛淡淡地道:“我记得胡公子曾提过…侯府因为太过关心别家的船务了,所以皇帝有些不高兴,怎么说胡公子也跟船队有些关系,要是跟侯府成了姻亲,三少爷就布帕,皇帝更不高兴吗?”
李攸目光一闪,意外地看着春瑛:“那胡望山…连这种事都跟你说?!”春瑛不答,他便笑了笑:“也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六房与我们家隔得有点远,已经快出五服了,反倒是跟四房血缘近些。胡望山与四房的叙哥交好,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再择,你虽说是侯府的丫头,但毕竟跟小姐差得远了,咱们心里知道你是自己人,可那些贵人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就放心好了。”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春瑛心里明镜似的,彻底明白三少爷的打算了。因为她只是丫头,嫁给胡飞,不能在胡飞与侯府之连结起足够坚实紧密的关系,所以一定要嫁一位正经小姐进去,好落实“姻亲”的名分吗?!可是他可曾问过她的意愿?!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春瑛深吸一口气,道:“对不住,三少爷,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我不会嫁给别人做小妾的!若我是这种人,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李攸两眼盯着她,声音里透着阴沉:“为什么?!你不是与胡飞相好么?你不想嫁给他么?!既然你们身份不相配,那我就给你一个身份!若你不是我院里出来的人,我何必这样处处为你着想?!你是不喜慧君小姐占了正房的名头?!我告诉你,若胡望山娶了别家的女儿,你别想有好日子过!我是先定下了你,才从族里姊妹中挑出她来的,就是笃定她不会因嫉妒坏事!结果反而是你叫我失望了!”
春瑛冷笑:“那真是奴婢的罪过了!”说罢朝他行了个大礼,“请您不要再为我这个不知好歹的人费心了!”
李攸气得在院里转了几圈,才冲到她面前怒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牛脾气?!我又不是在害你!我知道你一家被撵到这里来,是受了冤枉,才想趁这个机会,把你全家都调回去。你嫁到胡家,自有你的福气,你爹的差事,我也安排好了,虽然没法回绸缎铺,但珍宝轩还有空缺!你爹去了那里,又体面又实惠,你脸上也有光。加上胡望山对南洋也熟,有他照应着,你爹在珍宝轩很快就能立稳脚跟了。我想得这样周到,处处为你们着想,你居然要回绝我?!你太不知好歹了!”
春瑛咬着唇,板着脸不说话。李攸见了更生气:“我可是把这件事埋到肚子里不告诉人,怕父亲知道了,直接拿你作筏,可没想到你居然不领情!我可警告你,如今遇着我还好,若是有一日叫父亲知道了,你连个不字都别想说!听话便罢,不听话了,天南地北的,远远地丢了,你才知道後悔呢!”
春瑛吸吸鼻子,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但她牛脾气发作,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
李攸反手一鞭甩在木桌椅上,忿忿地丢下狠话:“我不管,这件事正月里就得定了,过了元宵我会派人来问你,若到时候你还是这样顽固,就别怪我不顾多年主仆情份了!别忘了,你一家子都是我们家的家生奴,别想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说罢大声叫点染牵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春瑛一把擦掉眼角的泪迹,瞥见王二婶在对门探头探脑的,便迳自往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回到家,也不进门,先跑去後院,抽起柴刀便大力劈起柴来。
她绝不会答应的!她是喜欢胡飞,甚至是爱他的,可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嫁给他当小妾!
妾是什么?妾是附庸,妾通买卖。如果她为了“形势所迫”这四个字,或是三少爷提出的那些所谓的优惠条款,又或是为了能跟胡飞在一起,而在困难面前屈服了,那她算是什么呢?她连做人的自尊都没了,还谈什么爱人?!
她一根根劈着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只觉得心里痛极。
她真的要放弃胡飞吗?宁可不嫁给他,也不愿意做妾?她的心告诉她,这个决定是对的,可为什么她的眼泪没法停下来?
“春瑛?”身後传来胡飞迟疑的叫唤,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把擦去泪水,才回过头,胡飞大惊失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春瑛没回答,只是站起身,丢开柴刀,哽咽着问:“侯府的人…是不是跟你提亲了?!”
胡飞怔了怔,慢慢地道:“你都听说了?谁告诉你的?”
“自然有人告诉我!”春瑛有些激动,“我问你,这样的大事,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跟我提?!你觉得我没必要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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