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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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君只是一味摇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宜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呀?!不肯就不肯,好好说不行么?!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霍漪忍住笑意,柔声劝道:“二妹妹,三妹妹只是性子腼腆些,你一向尽知的,何必为难她?”
宜君急道:“表姐,我如何不知道她是腼腆?可她也腼腆得太过了!我是她姐姐,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她在我面前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到了外头,岂不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又朝惜君骂道:“你就是这个懦性子!一点大家小姐的气度都没有,怪不得连丫头婆子都要欺负到你头上!”
惜君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她的丫环月牙儿看不过去了,站出来道:“二小姐,您这话说得有失公允,我们小姐从来都是敬着姐姐们,才不敢冲撞了您,连太太都说我们小姐懂礼呢!况且我们待小姐忠心耿耿,几时欺负到她头上了?!您可不能乱说,叫太太知道了罚我们。”
宜君冷笑着要开口驳回去,霍漪见了不好,给了坐在亭中的荆氏一个眼色,荆氏便笑着走过来道:“好了,大家玩了这半日,也该累了,快到亭中坐着歇歇。二妹妹,你方才出了汗,还是快回去换一身衣裳吧,不然回头你又要喊头痛了。”
宜君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正玩得高兴呢,回去做什么?我没出什么汗,况且我身体好着呢!”
荆氏也不多劝,只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惜君,往亭子里走,霍漪慢慢地跟在后头,到了亭中,便在桌边的石椅上坐下。
春瑛早在一旁等待许久了,见状忙放轻脚步走过去,送上扇子:“小姐,您的扇子。”霍漪微笑着接过,又轻轻一扇,春瑛心神领会地退下。
不料宜君见了春瑛,便笑着扯住她,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到我院里玩去?前几天你做得那个什么花果茶,吃着极好的,我正想要叫你多煮几回给我喝呢!”春瑛愣了愣,眼睛就忍不住瞥向霍漪那边。
因霍漪与表姐妹们常常来往,几个人的丫环早就混熟了,只是春瑛总记得二小姐是二少爷的同胞亲妹妹,心里有些疙瘩,因此只是保持着面上的殷勤,私下不大往她那边走动,一听到宜君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想知道霍漪的意思,除非后者同意她才会去。
宜君哪里知道这许多内情?只以为春瑛是顾忌着现在的主人,便一撇嘴:“你还是我们家的人出身呢,怎的就胳膊往外拐了?难不成我想吃你一壶茶,你还不肯答应?!”
荆氏笑道:“你这丫头混说什么呀?快给你表姐赔不是!春瑛是她的使唤丫头,你要叫人做活,总得先问过主人不是?春瑛做丫头的尚且懂礼,你一个小姐怎的就冒冒失失的?”
宜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霍漪便笑道:“不妨事,二妹妹只是口直心快罢了。”又对宜君道:“我这个丫头,原是你们家的人,你要使唤她,本是应该,只是我还要她做事,不能白白便宜了你。方才大表嫂在这里摆棋谱,我们就借她的棋下一局,若是你赢了,我便把春瑛借你一日若是我赢了…”
“那我前儿得的三绝碑摹本就归你了!”
“好!”霍漪一口答应,“春瑛,收拾棋盘!”
春瑛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微笑着福下身:“是。”便将石桌上的棋子棋盘整理好,摆放在两人面前。
宜君先动手猜先,霍漪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拣了两颗黑子,结果是宜君执白先行。宜君一开始就摆出攻势,气势凌厉。霍漪淡定应对,初时势头略逊,却慢慢地转化为优势,在不知不觉间,已围困住宜君的大龙。宜君一味猛攻,等发现自己落入圈套时,便有些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最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大局,只得把手中的棋子扔回罐内,泄气地嚷道:“我输了!”
霍漪笑眯眯地说着“承让”,示意春瑛收拾棋子,才大方地道:“我也爱吃那花果茶,正想着叫春瑛闲了再煮一回,不知大表嫂、二妹妹、三妹妹可有兴致前来品尝?”
宜君又是咬牙,又是笑地说:“表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然后推了推妹妹:“听见了没有?表姐请我们去做客呢!”
惜君彷佛刚刚从沉思中惊醒,吓了一跳:“咦?啊,是!多谢表姐。”
宜君皱眉:“你又在发什么呆?!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好好听人说话!”
宜君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是,二姐姐…”
宜君的眼神看起来快要打人了,荆氏忙去拉她,霍漪在一旁笑看着,忽然望见有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水红褙子,却是二少爷的通房织画。
织画走到亭前,有些怯怯地望了望亭中,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霍漪看了春瑛一眼,便垂下眼帘,春瑛只得代替她提醒宜君:“二小姐,似乎有人找你。”
宜君转头去看,皱着眉问:“怎么是你?有什么事情?!”
织画惊喜地走上前来施礼道:“二小姐,姨娘让你去呢,她说…她说…”怯怯地偷看了荆氏一眼,“她说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宜君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瞧见我正忙着么?!有事等我回去再说!”便不理会她了,只是扯了扯春瑛的袖子:“这回要煮的茶,方子跟上回不一样,行么?你说过有许多配方的。”
春瑛笑着回答:“行,二小姐想要喝什么样的?只是这时节的果子不多,许多茶都做不了。”
她们在这边兴致勃勃地谈着花果茶,织画那头却急得不行,忍不住再开口叫:“二小姐…”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事就说!”
“姨娘要说得是…是…”织画再偷看其他人一眼,一咬牙,“是二少爷!方才侯爷跟太太商量,要把二少爷接回来呢!姨娘特地请您去商量这件事!”
宜君猛地站了起来,惊喜过后,却又有些茫然。这个二哥自从那年科举失利,便渐渐失去了祖母和父亲的欢心,后来又接连惹出种种事端,还订了一桩高攀的婚姻,可过没多久,便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被送到城外田庄上去了,除了姑母去世时赶回来奔过丧,便一直在外头。她起初是很难过得,毕竟这是她的亲兄长,又一向疼她,可是时间长了,她几乎已经将他忘在了脑后,现在,他终于能回来了吗?是仅仅暂住几天,还是永远留下来了呢?
想到这里,她也没心情再玩下去了,忙向嫂嫂和姊妹们告罪,便随织画走了。留下荆氏、霍漪等人在原地,心中却是各有思量。
春瑛暗暗皱眉,才过了三年清静日子,二少爷又要回来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章 不安的南棋
亭中众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荆氏先打破了沉默:“真是的…”顿了顿,又笑道:“二妹妹的脾气还是这样急躁,三妹妹只是太过腼腆了些,她看不惯好好教导就是了,偏偏要骂人,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在欺负妹妹呢。那织画怎么说也是她二哥的屋里人,还曾经怀过她的小侄儿,虽说后来没了,身份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她怎的还把人家当小丫头似的呼来喝去?”
惜君低着头不敢说话,霍漪只是面带微笑地低头盯着棋盘,春瑛眼珠子一转,便装作很有兴趣似地凑过头去看,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不到三秒,荆氏身后的大丫头香玉便开口笑道:“奶奶,二小姐一向是这个脾气,最看不惯别人说话扭扭揑捏,蚊子哼哼似的,她那样一个爽利人,见了织画这样呆呆的,又不会看人脸色,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自然要生气。”
月牙儿斜了她一眼,脸色沉了下来。荆氏却笑着轻戳惜君脑门,道:“可听见了?往后说话行事大方些,你是我们侯府的千金小姐,谁还敢欺负你?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别人一见,便先看轻了你三分。别怪你二姐姐骂得狠,她也是为了你好。她虽嘴巴刻薄些,其实心里软和着呢,有什么委屈,你都别往心里去。”
惜君低头小声应是,月牙儿在后头见了,暗暗跺脚。
荆氏见这个小姑子仍是老样子,看起来是很难改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叹,疑惑太太安氏为何总夸这样的惜君懂礼,有大家风范,若太太肯多花心思好好调教,只怕惜君早就改了。罢了,她虽是长嫂,上头到底还有婆婆在,不好插手管教小姑子,况且惜君年纪尚小,还有几年才出阁呢,她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想到这里,她便重新露出了笑脸,道:“二叔能回来,真是件大好事。她离家已有好些年了,常年在山上读书,想必吃了不少苦,学问一定有大长进了吧?”
惜君怯怯地笑了笑,霍漪也抬起了头:“我还没见过二表哥呢,那年他回来送我母亲最后一程,我却哭得那样,也不知道来了什么人,真是太失礼了。我常听人说,二表哥才学极好,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还写了一手好诗?那倒真要好好讨教讨教。”
荆氏低头用帕子掩住口小小咳了一声,笑道:“二叔诗才是有的,我也听说了,只是并未亲眼看过,想来不差?不过他这几年专心攻读经史,说是要好好长点学问,想必没有闲情逸致花心思在诗词小道上?”说罢叹息一声:“说起来,二叔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上一科大考,他本来要参加的,却忽然生了病没赶上,不然如今早就考中了。还有婚姻大事也是这样,好不容易订下了一门好亲,又是圣上亲自做的媒,却拖到今天还未成婚。听说那位梁家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好女儿,若是早日进了咱们家的门,咱们也可多个伴不是?”
惜君小声说道:“大嫂子…那梁家小姐听说很厉害…”
“不过是外头传言罢了。”荆氏笑眯眯地道,“别人还传说你二姐姐厉害呢。可你二姐姐明明是个和善的好姑娘,人机灵,又容易相处,只是性子急了些。说不定那位梁小姐也是位爽利的姑娘呢?”
霍漪轻轻摇着扇子,点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我从我二婶那边也听说了,梁家的三小姐,是个有才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行事也爽利,婆有其长姐之风。”
梁家的大小姐是恪王妃,却是出了名的泼辣,说梁三小姐象她,似乎不是什么好词。惜君一时愣住了,荆氏则是又低头咳了几声。香玉很有眼色地问:“奶奶,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春瑛也道:“怕是方才出了汗,风一吹就觉得冷了?这天气虽然暖和,到底前不久还下过雪呢,大少奶奶还是快回去换了干爽衣裳吧。”霍漪也道:“说得是,大表嫂可别生病了。”
方才出汗的分明只有二小姐宜君一个,荆氏深知这是托词,也不推托,笑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快到吃饭时候了,你们也散了吧。”按了按惜君的肩膀:“你不是想跟昆哥儿玩么?吃完饭就过来吧。”
惜君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却没看到月牙儿又在后面叹了口气。
霍漪嘴角含笑地送走了其他人,才回过头,淡淡地问:“玲珑昨儿送信说今日要过来的,她可到了?”
玲珑早在去年底便和锦绣分别嫁给了霍家的两位年青管事,升任管家娘子,一个留在旧宅,一个留在霍编修府中,不再随侍在霍漪身边,却时不时会前来报告家中事务。春瑛听到霍漪的问题,忙答道:“方才我回去时,她还没来,不过看时间应该快到了。”“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是。”
待春瑛一手抱着插满鲜花的玉壶春瓶,一手拎着放有茶具的提篮,跟随霍漪回到小院时,玲珑果然已经到了。她先是上前给霍漪请了安,循例问了好,才开始报告小少爷的近况与霍家产业的经营情形,还有些担心地道:“几家铺子都没把去年的账送上来,管家亲自去问了几回,都说还在算,明摆着就是哄人。小姐,您看…要不要跟老太太说一声,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霍漪皱了皱眉:“一点小事,何必惊动外祖母?回头给这府里的王总管送个信,叫他去问问就是了。若真是有人作怪,我自会上报给舅舅,请他裁夺。那些管事毕竟是这府里过去的,我们不好越俎代庖。”说罢侧头看了侍立在旁的南棋一眼。南棋浅浅一笑,福身一礼:“小姐放心,奴婢这就送口信过去。”霍漪点点头。
春瑛放好了东西,重新回到外间,见状便低头站到南棋身边去。东儿在对面,轻轻咳了一声,朝玲珑挤了挤眼。玲珑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南棋与春瑛,似乎欲言又止。
霍漪觉得奇怪:“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不…是…”玲珑吱吱唔唔地,看了看东儿,后者一跺脚,对春瑛两人道:“你们先出去!”
南棋眉头一皱,脚下没动,春瑛心想看这情形,多半是有机密的事要上报,自己还是有眼色一点吧,便屈身一礼,退了下去。南棋略一踌躇,才咬牙跟着去了,又顺手慢慢地关上门,只惜直到她关完门走开,玲珑都没开口说话,她心里有些失望。
回到房间,她坐倒在床边,越想越生气,随手便大力拍了床铺几下。春瑛自打搬到这个小院后,便与她同住一屋,见状便劝她道:“你生什么气?我们是后来的,自然比不得从小侍候表小姐的人,你以前一向不在乎这些,还总劝我跟东儿好生相处,今天怎么反而发起脾气来?”
南棋咬咬唇,道:“这如何一样?现下咱们也算是小姐的心腹了,她平日说话做事从不避着咱们,分明是将咱们看成与东儿她们是一样的。方才连小姐都没吭声,东儿凭什么叫我们出来?!明摆着就是把我们当成了外人!这不是叫人心寒么?!”她可是把全家的未来都寄托在霍漪身上,若是努力了三年后,仍未能获得霍家的认可,那这三年她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这几个月受到的委屈,她心中就更急躁了。她年纪已经不小,还有几个三年可以挥霍?
春瑛不太明白一向淡定的南棋近日怎么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只得温言劝着,又扯开了话题,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
十儿提着一个大包袱从门外跑进来,春瑛一见便笑问:“这是回来了?你娘的病好了吗?”
“好了。”十儿笑着挤到南棋身边,“先前报信的人说不清楚,急得我什么似的,出去了才知道,我娘不过是一时上了火,咳得重些,才会在痰里带了血丝,吃过药已经好多了。我把你上回教的那个川贝炖梨子的方子告诉我爹了,让他慢慢炖给我娘吃去!”说罢从包里翻出一双新鞋面:“这是我娘做的,给你了,谢你的方子。”
春瑛笑着接过:“那我就收下了,我正想着做一对新鞋子呢,多谢多谢。”
十儿又转头对南棋道:“二姐姐,伯娘问我你几时回家去呢,早就叫你回的,你却一连几个月都没动静。”
南棋只是不说话,扯着腰上的汗巾子玩。十儿见状便道:“有什么要紧?不就是提亲么?二姐姐的年纪也不小了,谁家姑娘快二十了还没出嫁?!你看,连以前浣花轩的露儿姐姐都嫁出去了!况且伯娘给你找了好几户人家,都是极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南棋冷笑:“自然没什么不满意,只是你也不想想,太太肯放人么?!这几年家里说了几回亲,哪一次不是被太太驳回来了?只说玲珑檀香都出嫁了,表小姐身边无人侍候,我年纪大些,做事老成些,就多服侍些日子吧。娘若是在老太太面前提了一句,她便夸起自家陪房的儿子,心里打得什么主意,谁不知道?我才不自动送上门去呢!”
十儿听了,张张口:“这…不至于吧?太太的几个陪房?!生的儿子除了平安,就没人有出息了,哪里配得上你?平安又已经有了梅香姐姐…”
春瑛皱皱眉:“老太太不是说,我们都是小姐的人了吗?若是小姐发话,太太也不好拦着吧?”
南棋摇摇头:“这种事怎么好跟小姐说?就算小姐有意,也会叫长辈定夺的。倒头来还是要落到太太身上。我不愿再去招惹太太想起我来,如今是她碍着侯爷,不肯做得太过,不然我早就…”咬咬唇。低下头。没再说下去。
春瑛却有些急切地追问下去:“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归小姐管了,照你这么说,我们的前程还是由太太做主?!”这可跟她的计划不合!
十儿道:“春儿,你跟二姐姐不一样,二姐姐是因为得罪了太太,况且…”她有些泄气,“我们姓王!换了别人,太太哪里有闲心去为难?!”
春瑛抓过一缕头发卷呀卷的,虽安心了些,却总觉得有些不够保险,想了想,便道:“南棋姐姐,方才小姐不是说,叫你去传口信给家里吗?你就顺便拿假回家,跟家里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吧。你年纪的确不小了,就算有心要拖,太太若真要做什么,只怕也拖不了多久。”
南棋低下头:“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她眼珠子一转,咬住了下唇。有一个法子,不但可以让她尽快摆脱现在的困境,还能留给家人一条后路,只事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却不小,她还没能最后下定决心…
春瑛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变化,只是在想,不知周念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上个月听说已经有了眉目,他的一位近亲获得了平反的机会,想必他家也不远了。如果能在两年内成功脱籍,她自然不用担心太多,只是家里却要开始准备后路了…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一章 窗里窗外
春瑛打算请假回家一趟,远远看见玲珑等人离开了上房,料想霍漪已经空闲下来了,便走了进去,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她,隐约瞥见里间有人影,才发现她坐在书桌边,不知在看些什么。
春瑛轻轻走近,离霍漪还有五六尺远,就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霍漪手里拿着封信在发呆,眼角隐隐有银光闪动,眉眼间却带了一抹惊喜。不知她看的是谁的信?信里又有什么好消息?
春瑛小心地叫了她一声,霍漪瞬间醒过神来,飞快地拿过一本书将信压住,背过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才重新挂上一脸淡然,回头问:“什么事?”
春瑛的视线在那本书上飞快地扫过,便看向地板:“小姐,奴婢想讨一日假,奴婢姐姐的孩子快到周岁了,因此想要去看望。”
霍漪有些惊讶:“原来已经周岁了?怎的没听人说起?”
春瑛笑了笑,秋玉离府已经有两年多了,虽然在头一年还时不时回来请安,但接下来怀孕生子,走动就少了,人走茶凉,加上从前与她共事的大丫头过半嫁了人,自然很少有人提起,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霍漪微笑道:“既是这样的喜事,你就索性回家住两天,横竖我这里没什么事。不过今天你还要煮茶给二妹妹喝,明儿一早再走吧,后日晚饭前回来。”
虽然打了折扣,却已经算是“两天”了,春瑛有些惊喜地谢过霍漪,退出上房,便急急去收拾东西了。
仍旧是二等丫头回家的排场,仍旧是赵大娘,但跟车的小丫头已经换了人。春瑛有些庆幸,这个小丫头比亭儿还要贪玩些,得了她塞的十文钱,便急不可待地跑了,比赵大娘还要心急。后者有些尴尬,骂了几句,便赔笑道:“姑娘别生气,回头我定要好好教训她!”
春瑛笑道:“不要紧,其实每次都要大娘陪我回来,实在是累着您了,我不过是绕着府墙走上一二里路,周围都是熟人,何必这样小心?下回您再陪我回来,就在街口放下我得了。”
街口离赵大娘家更近,离路家却有些距离,但赵大娘心下一想,这后街一带少有外人来的,真是没必要担心,便笑着说笑几句,匆匆走了。
春瑛回到家中,却发现没有人在,前后里外看了一遍,见父母和弟弟出门的衣裳少了一套,平时母亲挎着走亲戚的大提篮也不见了,猜想父亲多半是去了店里,母亲很有可能是带着弟弟出门去了,不是去了外婆舅舅家,就是去看姐姐了,便把带回来的包袱整理好,打扫了一下屋子,然后坐下傻等。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忽然觉得这样太笨了,还是要找些事做才好。父母弟弟不知几时才会回来,趁现在有空,不如去看一下周念?
她家现在住的区域,位于侯府后街一侧,与从前的大院相隔甚远。这里多是比较小一点的四合院,用料格局都比大院好,在侯府初兴时,几位大管事带着各自的家眷聚居在此,通常是一院一家,代代相传。只是百年沉浮,传到今时今日,曾经显赫过的家生子家族已经产生了巨变,不是家长失势全家被贬斥转卖,就是子孙零落乃至断绝,也有后代子孙转而掌管外地产业而合家搬走的,比如卢家,还有象路家这样,因为坏了事,失去了祖传的院子,搬到大杂院里与其他仆役合住的。因此路有贵当年获得许可搬回旧居,虽然只能屈于偏厢,也是难得的恩典了。
因为难得,因此这一带的居民比较少,只有几家是近年得势后搬来的,此时还是早上,大多数人都在府中忙活,街上并没什么行人。春瑛悄悄打开门,伸头出去左右看过,等到两个眼熟的妇人在路边聊完天,各自回家去时,便回房从包袱里拿出一双新做的男子布鞋,拿布包了,关上门迅速朝周念住的院子走去。
虽是清早,院子里已经隐隐传出人声了,难道是周念在读书?春瑛伸手轻轻推门而入,声音越来越清晰,却是三少爷的声音。一大早的,他来做什么?
不知怎的,春瑛不太想让三少爷看到自己,便小心地从厢房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远远瞧见三少爷背对着窗子,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前,他对面还站着一个人,离得远了,又有窗挡着,看不清楚是谁,但从身上的淡青细布直裰看,俨然是周念无疑。
三少爷正高兴地对他说:“那个梁老头这回可倒了大霉了!谁叫他自己没眼光,看上的所谓‘人才’,都是贪腐之才?!皇上把这一串粽子连根拔起,梁老头一定很头疼吧?这回可真真是伤筋动骨!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把他自己陷进去呢!你听说了吗?梁老头前儿下朝后特特拦住我父亲,重提当年的婚事呢。父亲推说老二要读书,那梁老头居然厚着脸皮说婚姻乃天子所赐,不能反悔!当初一再推托的人是谁呀?亏他说得出口!”
“此事倒不能完全当成笑话来听。虽是圣上赐婚,到底拖了几年,在这时候忽然提起,人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万一府上真的与梁家结了亲,圣上是否会心生误会?”
周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淳厚,听得春瑛呆了一呆,暗暗一笑,忽而发现那淡青袍子不知几时出现在了窗前。
周念看起来的气色不错,虽然仍有几分消瘦,却比上回见时要红润些,眉间也开朗了许多。他本是无意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窗台前花瓶中插的几枝花儿,注意力仍在屋内客人的身上,却忽而发现了院中的春瑛,抬眼望过去,眼中一柔,嘴角微微一笑。
春瑛回以一笑,举起手中的布包摇了摇,周念眨眨眼,瞥了瞥右边的厢房,春瑛会意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右厢房的门。周念这才回身微笑着继续说:“侯爷的意思,究竟如何?其实这门婚事毕竟是御赐的,君无戏言,连圣上也不好出尔反尔。若是梁家在两三个月内彻底垮了,倒还罢了,可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将梁派连根拔起,至少还要两三年时间,而李敞兄与那梁三小姐却都已是适婚之龄了,不好拖延下去,只怕最后还是要将人娶进来的,只是这个度需得把握好。”
三少爷李攸压根儿就没发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听了周念的话,便一直在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娶就娶!父亲当年就说过,梁家的门第还配得起我二哥,横竖娶进来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那梁三小姐若是贤惠,那以后不论如何,她也是我们家的媳妇儿,若她自以为出身高贵,胡搅蛮缠,或是偏着娘家,做些有损李家之事,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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