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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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飞却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来就来,我怕他怎的?他是能把我赶走,还是绝了我的前程?他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有脸来管我?”他转身回小院:“咱们继续商量,那几处地方,到底哪里开店好?”
春瑛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心想胡飞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到他催促,只得继续先前的讨论。最后两人一致认为,还是要现场勘察几回,才能决定,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演乐胡同那里最好,客源充足,消费力也高,而且离狗尾巴胡同最近,只有两个缺点:一是竞争比较激烈,二是位处红灯区,春瑛这样的女孩儿家不方便过去。
胡飞眨了眨眼:“红灯区?这跟红灯记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新店自然不叫这个名儿。”
春瑛干笑两声:“不是这个意思…呃,你就当我说错好了。其实那里虽然复杂些,我坐小马车过去,直接到店里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吧?”穿越者对青楼多少都有些好奇心的,只是理智会阻止冲动。她现在又不是要到青楼里去逛,只在外头大路上透过车窗瞧两眼,应该不成问题吧?演乐胡同…附近有教坊司又有官妓院,似乎是个美人云集的地方?
胡飞笑道:“那当然不成问题。我琢磨着,或租或买,弄一个店面,要后头带小院的,平时还可以住在那里。你若坐小马车来,直接从后门进,店里的客人也看不到你。那一带虽然人多嘴杂,却也不是什么乱糟糟的地方,还有军士驻守呢,不会有人胆敢闹事的。”
春瑛怔了怔,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情都黯淡了下来:“小飞哥你要搬走?!你不回来住么?”
胡飞笑了笑,低头看那册子:“我总不能在这里借住一辈子。何况我既要开店,晚上当然还是住在那里更安心…”他心里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其实演乐胡同是他最看好的一处,他家里便是做首饰脂粉生意的,有不少出身青楼的主顾,因此没什么不好意思,最要紧的是,在那一带来往的多是达官贵人,而他最看好的一处店面,就临近一家“九香馆”,那里的头牌九里香,是某位大皇商的禁脔,这位皇商比胡家可要有势力得多了,还跟宫里有关连,而且听说跟他兄长不大合,他若能结识这个人…
春瑛见胡飞陷入沉思,咬了咬唇,脑袋都耷拉下来了。
胡飞似乎对开店的主意非常用心,一连好几天都出去打听店面的事,而且真的让他在九香馆附近租下了一处前店后院的铺面。春瑛知道后,既为他高兴,又有些难过:“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胡飞笑道:“哪有这么快?那屋子旧得很,需得重新粉刷一遍,说不定还要请妹子替我收拾收拾呢。我要把手上的货都清掉,然后挑一批更好的买进来。开铺子可比不得做卖货郎,要进的货多了去了!”
春瑛勉强笑笑:“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我替你多打些络子?”她发现自己做的商品中,就数带珠子的各色络子最受欢迎了。工多自然熟,她现在打一个络子还不用半个时辰呢!
胡飞自然是高兴地应了,还道:“我明儿就去进一批珊瑚、玛瑙、青金石、砗磲之类的好珠子,烦妹子多打些新奇花样儿来。”
然而,他这个计划并未来得及实现,便遭受了打击。房子的主人忽然变卦,要将铺面卖给另一位买家,据说对方出了高价。因文书还未正式在官府上档,胡飞仓促之下,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那处店面。他在家里闷了半天,脸色一直黑得很。
春瑛担心地问:“会不会是…你大哥?”
胡飞冷笑:“他以为那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他随意撒野?!”
他又出去转了几日,便找到了另一处铺面,快手快脚地买了下来。那里离九香居虽有些远,却又距教坊司更近了。他心情好了许多,盘算着认识几个有权势的贵人,兴许比一个皇商强。
只是买下铺子,比租要贵得多。春瑛算了算剩下的积蓄,便对他道:“银子不太够,咱们是不是比买太多高档货比较好?还是到附近的店里转转,看别人卖的是什么吧,可别跟人重复了。只要式样新奇,便宜些也没什么。”青楼中人,也不是个个都有钱。
胡飞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有哭声,似乎非常凄惨。他眉头一皱:“巷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家,这是谁在哭呢?难道是哪位街坊遇到了不幸之事?”
春瑛忙起身去找门,魏婆早已先一步把院门打开了,正探头往外看,却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哪?聚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春瑛与胡飞先后走过去,惊讶地看到门外站着一大堆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看起来都衣衫破旧、面有菜色。忽地一阵婴儿哭声传来,她放眼望去,发现那是阿繁,怀里抱着婴儿,正用帕子掩着嘴嘤嘤哭着。
一个年纪约摸五十多岁的男人颤抖着走上来道:“二少爷…求你救救我们吧!”说罢还跪倒在地,一堆人也纷纷跟着跪倒。
春瑛吓了一跳,魏婆更是手足无措:“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唉…”她们齐齐回头看胡飞,后者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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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八、哭求
看着跪倒在门前的一大帮人,胡飞闷声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顿了顿,有些了悟,便冷笑一声:“一定是你们大少爷派你们来到吧?怎么?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那老仆颤悠悠地抬着头,老泪纵横:“二少爷…您这么说,老奴越发没脸见人了!我们都是从前侍候了老爷多年的人,也有跟在姨奶奶身边的,自打您离了胡家,我们便吃尽了苦头…大少爷把我们赶到庄上不说,年纪小的孩子们,但凡模样儿齐整些的,有力气的,都被拉到人市上卖了…我们一把年纪,还要骨肉分离…这都是报应!二少爷,老奴对不起你啊!”
他放声大哭起来,后面那些人闻言,也哭得很伤心。其中一个跪在角落里的妇人,艰难地手脚并用,爬到门前的台阶下,小心抬头望一眼胡飞,含泪道:“小飞哥…当日是奶娘对不住你…”
胡飞吃了一惊,忙将她扶起来,拿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污迹,脸色也有些发白:“奶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回你儿子家去了么?!”
从跪倒的人群里挤出一个后生,缩头缩脑地弯腰走过来,小声道:“大少爷生气了,把我们租的地都收了回去,全家人实在找不到别的营生…”
胡飞这才想起来,他的奶娘,其实原本是胡家庄上的佃农,并不是家生奴仆出身。他原本也恨过奶娘在他母子遭逢大难时袖手旁观,却没想到连娘也没能逃过兄长的魔爪。
他苦笑道:“我如今却没法为奶娘做什么了…奶娘若有体已,便买两亩薄田度日吧,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吧?”佃农不是家生子,就算没了田地,或是租别家的地,或是做小生意,都不成问题,他记得奶娘家境并不算太差。
奶娘却伤心地哭起来:“我的小飞哥,难为你到如今还想着奶娘,可是…”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我们一家四口,连我儿子媳妇和孙子…如今都卖进胡家了…”她儿子小声补上一句:“实在是没法子,我爹生前治病欠了很多银子…”
胡飞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轻轻松开扶住奶娘的手,淡淡地道:“既然奶娘一家都有了营生,还来找我做什么?实话说,若是你们没卖进胡家,我兴许还能给兄弟夫妻俩找个差事,但如今…我对你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奶娘满面羞愧地伏在儿子怀里哭,她儿子也一脸难色,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先前那老仆便道:“二少爷,是大少爷命人将我们找回来,说是…要我们求您离开京城…别在京城里做生意了…他说我们是几十年的老人,您又一向敬重我们…所以要借我们这帮人的老脸…”他顿了顿,便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而胡飞那边,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碍着他什么?!我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过是收些寻常脂粉首饰转手卖出去,赚的银子跟他没法比!他连这样也容不得么?他当自己是什么?满京城里做这一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他何必跟我一个人作对?!”骂完了,他看向那老仆,又望了望奶娘,似乎很是失望:“你们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对你们这般刻薄,你们为什么还要…难道我爹娘生前对你们的好处,你们都忘了?果然…人走茶凉,就算是家生奴仆,也没有一辈子忠于主人的道理…”
“二少爷!”那老仆抬起袖子掩面,伏身哭道,“老奴何尝不知道忠主的道理?当日原是我们猪油蒙了心!后来也知道后悔了…原本想着,就算下半辈子在庄上过清苦日子,也就认了,这原是我们的报应。可谁成想大少爷还不肯放过我们…他说,若我们不能求得您答应离京,便要将我们全数卖到瓦喇和清国去!我们几个年纪大了,已经熬不了多久,早死早投胎,便也罢了,可孩子们还年轻,叫他们背井离乡的,把命送在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叫我们如何忍心?只得厚着脸皮来求您…”
胡飞咬咬牙,扭过头去:“我已经一让再让,他也未免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挣了点钱,正想做点事业,若是这一走,全部根基便毁于一旦!你们还是回去吧。我爹娘在时,你们在胡家位高权重,又受了他们恩典,私底下没少得过好处,可我爹当日死得不明不白,有谁替他问过一句?!娘和我当日被赶出来时,有谁帮我们说过一句好话?我娘想要收拾些衣裳首饰,你们有谁应了她一声?她死得那般凄凉,你们有谁来拜祭过她,上过一柱香?!你们为了自己私利,对我们母子绝情至此,如今又要为了私利,想要逼我走么?休想!”
他转身踏入门坎,双手大力将门合上,又上了闩,便沉着脸回自己的小院去了。春瑛与魏婆对视一眼,犹豫着该怎么办。
门外传来哽咽的哭声,渐渐地大起来,又有人拍门板的声音:“小飞哥,小飞哥…就当看在我奶大了你的情分上…你可怜可怜你兄弟吧…他才满十八岁,怎能到那种野蛮人的地方去吃苦?你自小便又聪明又能干,就算离了京城,也能过得很好…”
“二少爷,都是我们的错,可孩子无辜,求您饶了他们吧…”
“二少爷,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还在一起玩过来着…我给你做过一个漂亮的陀螺…”
“二少爷,我是茶房的老于,您最爱喝我泡的茶了…”
“二少爷,求你了,大少爷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家的铺子也被他逼得快要关门了,可怜我闺女才满月…”这是阿繁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嚎哭。
春瑛皱了皱眉,怎么连阿繁也牵涉在里头了?她明明已经嫁了人,不再是胡家的家生子了呀?她走近胡飞身边,小声问:“你大哥这回似乎学乖了?不逼你,改逼跟你亲近的人?”
胡飞冷笑:“他们也算是跟我亲近的人?!”瞥了一眼门外,索性堵住耳朵:“别管他们!等他们累了,自然就会走了。我倒要叫他们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春瑛心知胡飞定是想起了从前受到的委屈与伤痛,也不好劝他什么,只得叫他多宽心。胡飞哼哼两声,便看起了账本,仿佛听不到门外的扰攘似的。
但有些声音不是他不想听,便听不见的。那一帮旧仆堵在门前,无论谁出门都要扑上来哭求一番,胡飞想要出门做生意都不成了,连慕名上门来的客人,也都被这番景象吓跑。魏公魏婆的日常生活也受了影响,不得不紧闭前门,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他们住的这座宅子,平时使用的只有前院,大宅后头倒还有个后门。魏婆只能从那后门进出,买些米菜油盐,方才没断了炊。但她在街上转了一圈,便听回来不少小道消息。胡家旧仆日夜在她家门前哭闹的事,似乎已经传出去了。
有人说那是胡飞的穷亲戚前来投靠,胡飞却不肯接待;有人说那是上门讨债的,才出口便被人驳回去了;有人说是胡飞在外头不小心打伤打死了人,苦主上门要说法的;最靠谱的一个猜测,便是胡飞从前富贵时的旧仆,听说他发了财,便上门来投靠,胡飞却不肯收留。
还有个街坊劝魏婆:“您老回去劝小飞哥几句吧,收留几个人有什么难的?管两顿饭,便打发他们出去找活!别挡在门外了,这天虽暖和,夜里的风却冷,他们这一群人,老的老,弱的弱,还有女人和孩子,听说还有个刚满月的?可怜见的,别冻病了才好!要为自己积德呀!”
魏婆回来把话一说,春瑛的脸色都变了。她这几天被堵得没法回家,心情本就不好,照街坊们的说法,胡飞的名声都毁得差不多了!这些人的确可怜,可谁也没让他们跪在门前几天不走呀?这不是苦肉计吗?太过分了,这里头的老人孩子要是真的生了病,是不是要算到胡飞头上?!也许 还要拉上魏公魏婆和她?!
她气冲冲地去找胡飞:“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了!再怎么说,魏公魏婆可没对不起他们,现在却害得魏婆在外头听人闲话!”
胡飞沉下脸,起身走出去,拉开院门,原本摊坐在墙跟有气无力地“哭喊”着的人们立刻翻身起来,重新跪倒在台阶下,为首的已换了个人,原本的老仆早已累得只能在一旁哼哼了。
那人哭道:“二少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们就能得许多赏钱?!”胡飞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见他发呆,又追问一句,“你们的大少爷就没许给你们什么好处?”
那人结结巴巴地道:“小的们不敢强求…只望主人家莫把我们卖到外国去…”
胡飞冷笑一声:“不论是清国还是瓦喇,朝廷都是禁止民间私下通商的,除了三家皇商,再没人能掺一脚进去。胡家几时得了这个恩典?若没有,大少爷把你们卖过去,就不怕被人参个里通外国?到时候炒家灭族都是他的事,可别连累了我!”
那人呆了呆,吱吱唔唔地不知该说什么,胡飞又嘲讽地道:“我原本想着你们都是侍候了我爹娘几十年的老人了,给你们一点脸面,才不好当面拆穿。想不到,不把话说明白都不行!还不快给我走?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那人羞愧得伏下身去,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是谁,幽幽说了句:“就是不是清国瓦喇,谁知道是哪个穷山沟…”
胡飞哼了一声:“那不与我相干!”他正要抽身回转,阿繁却猛地扑上来拉住他道:“二少爷!求您了!就算您不念往日情分,难道连墨涵您都管了么?!”
胡飞迅速转身盯住她:“这跟墨涵有什么关系?他早已卖到刘大人府上了!”
阿繁咬咬唇,哭着道:“大少爷见我们在这里哭了两三天都不成,便叫墨涵的父母到刘大人家里,要把他赎回来…还说宁可亏银子,也要把他弄回来打死!大少爷好象很生墨涵的气,一再骂他是兔崽子…”
胡飞脸色一变,心知是上回刘御史告状之事泄了密,虽不知道兄长是如何知道的,但墨涵却非保不可。他记得当初墨涵提过,刘家与他签的是死契,而且刘家清贫,本就没几个仆人,刘大人极喜墨涵机灵,想必不会轻易答应…
阿繁见胡飞迟迟不回答,心里着急,瞥见春瑛就站在旁边,也顾不得许多,抢过去抓住春瑛的手臂,哀求道:“好妹子,求你帮我们说说话吧,你说一句,比我们说一百句都强!”
春瑛正为难呢,她虽觉得他们可怜,可是他们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些,尤其是在夸大了将会受到的伤害之后。
胡飞奋斗到今天可不容易,一离开,所有人脉关系就全部化为乌有了,再说,他都已经买好了房子…
那老仆挣扎着起身,嘶哑着声音朝春瑛道:“好姑娘,大家都是一样的家生子,你当知道我们的苦处…求你帮着说几句吧,老头子给你磕头了!”说罢便推开上来扶他的人,径自往地上磕起头来。
春瑛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他:“别!老人家,您别磕呀,您这不是折我的寿么?”胡飞却上前一把将她打开,紧握住老仆的双腕:“你怎么会知道…她也是家生子?!”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九、归来的人
那老仆唬了一跳,颤声答道:“这…是大少爷说的…大少爷说这位小姑娘是庆国侯府的丫头,说二少爷您…跟侯府的奴才勾结上了,丝毫不顾胡家皇商的脸面,丢了老爷的脸…”
胡飞将他甩开,表情有些狰狞:“我丢了爹的脸?我至少没在孝期了娶老婆!是谁丢了胡家的脸?!”他喘了几口粗气,望了望春瑛,心中对兄长的恨意越来越深了。
老仆缩着身子伏在地上,害怕地道:“二少爷,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大少爷知道了会…”他又转向春瑛:“好姑娘,你替老头子劝二少爷几句吧,侯府家大业大的,大公子又得侯爷的宠,还不能给二少爷安排个好去处么?何苦一定要留在京城里碍大少爷的眼?你是最最善心的姑娘了,一定不忍心叫我们受苦的…”他这几天已经观察过,二少爷对这小姑娘很是看重,若她心软了,肯帮着劝说,事情多半能成。方才的试探可以看出,这小丫头应该很好哄。
春瑛却皱起了眉头。她是觉得他们可怜没错,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表示一下同情,那没什么关系,却不想为了他们而损害自己与胡飞的利益。更何况,方才这老仆的话里,提到了侯府和大少爷,让她不得不起了警惕之心。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威胁她吗?大少爷在府外置产,的确是个秘密,但真要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她本人,更是不必担心,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侯府的事,又有三少爷在那里撑着,这老仆以为她会怕?
眼看着老仆又要向自己磕头,春瑛一狠心,避到一边:“老人家,您还是起来吧!您年纪大了,我尊重您,称呼您一声老人家,还请您也尊重一下我们!你们求的可不是小事,是要小飞哥离开自小生长的地方,到外地去漂泊吃苦!若说你们可怜,我们难道就不可怜了?!你们从前对小飞哥那么过分,他也没怪过你们,你们怎么就有脸来提这种离谱的要求呢?还是请快点离开吧,小飞哥已经念着往日的情分,没到官府上告了,他平时跟顺天府的差役可是极要好的,热急了他,当心他让人来把你们拖走!”
老仆怔住了,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盘算会落空,他一咬牙:“小姑娘,你就这样狠心,要把我们赶走么?二少爷,你不能这么做啊!我们好歹是跟了老爷几十年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够了!”胡飞一声大喝,眼中都是怨恨,“你还有脸说这种话?!你们已经背叛了爹,居然还有脸提他?!”
老仆不敢再说什么,老泪纵横地伏下身去。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仆,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甘心,便上前扶住他,同时冲口而出:“二少爷,人心肉长,我爹疼了你十几年,你就一点旧情都不顾了?!就算我爹当日没拉你和姨奶奶一把,那也怪不得他!我们不过是家生子儿,自然要听主人话的,你那时若是主人,我们自然也会听你的。我们可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从小享尽富贵,离了胡家,也能攀上侯府的大少爷。只是小的劝你一句,别以为那就万事大吉了,那位李大少不过是庶出,在家也做不得主,就算仗着他老子的势,在外头捞了些好处,又怎比得过我们胡家大少爷风光?他做的那些事,能叫侯府的主子们知道么?要是…”
“要是怎么样?!”胡飞紧紧盯着他,“要是我不答应你们,你们就要把庆国侯府的大公子也拉下水了?”
那人撇撇嘴,没说话。胡飞冷笑:“可惜你们弄错了,我可不认识什么侯府的大公子。我如今不过是寻常百姓,做点小生意,平日里偶尔交交朋友喝喝酒罢了。你那位大少爷,大可不必把我当初心腹之患,我劝他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再说吧!”
那人脸色变了变,不顾自己父亲暗中猛拉他的手,强自道:“二少爷哄人呢?若你不认得庆国侯的大公子,人家怎肯把那么大的房子借你住?还把自家奴才借你使唤?”
胡飞浑身一震,一道厉光射过去,那人去不屑的扭头望向一边。春瑛紧张地拉了拉胡飞的袖子,胡飞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魏公魏婆的脸色了,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春瑛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有些心疼,对眼前这帮人的怨念更深了,她冲着那人大声道:“不要胡说八道了!这所房子跟我们大少爷有什么关系?这是别人的房子!魏公魏婆是替人看房子的,因为我叔叔请他们帮忙,他们才看在邻居的份上,借了间屋子给小飞哥住。你要是敢出去败坏我们大少爷的名声,看我们侯爷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那人轻蔑地瞥了春瑛一眼:“哄谁呢?我们家大少爷既这么说,自然不会有错。小丫头傲什么?你不过就是跟了个好主子,实际上还不跟我们似的,只是区区家生子…”他话还未说完,便挨了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人都懵了。老仆颤抖着爬到胡飞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都是老奴教子无方,才会让这臭小子在二少爷面前胡乱说话,求二少爷饶了他吧,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但胡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他,一脸茫然地转身往回走,老仆见状忙扑上去:“二少爷…”
“我知道了…”胡飞回过神,低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会把生意全都收了,离开京城,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不要再来烦我!但是…若让我知道…住在这里的人,还有墨涵,有任何一个出了事,我即便舍了性命,也要跟他拼个死去活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罢便大力甩袖而去。
春瑛已经怔住了,与魏公魏婆对视一眼,他们也满面震惊。魏公眼中精光一闪,便抄起门边的扫帚:“还瘫在这里做什么?事情办完了,就给我滚吧!”然后扫帚一挥,便往那些人身上招呼,唬得老仆父子跌跌撞撞地逃了,后头跟了一大堆有气无力的人。魏婆还啐了他们的一口:“再敢上门,我就叫官府的人来抓你们!”
春瑛见阿繁还抱着孩子愣愣地站在巷子里,眼里含着泪花望向门内,便觉得胸口一阵恶心:“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已经如了你们的愿了么?!”
阿繁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有意…”她抬高了声音:“二少爷,你在外头要多保重…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好歹捎个信回来,阿繁姐还能助你些银子…”
春瑛只觉得自己快要吐了:“你够了吧?刚才把人逼上绝路,现在又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恶不恶心?!我看在你女儿的份上,不拿扫把赶你,你可别逼我打产妇!”
阿繁刷白了脸,跺脚道:“你这丫头好不嚣张!一样是家生子儿,我好歹还在主子屋里侍候过,你连正经差事都没有,也敢给我脸色瞧?凭什么呀?!”
春瑛从柴堆里抽了根木条出来挥了挥,阿繁尖叫一声,转身便跑,才出巷口,便撞上一个人,尖叫着抬头一看,立马住了嘴,结巴起来:“相…相…相公,你怎么会来…”
“老婆带着孩子几天没回家,我怎么能不来?!”关老八怒气冲冲地道:“这回是我信错了人,才会倒霉,我认了!可你没事跟那帮人掺和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快给我回家去!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你才知道什么是本份!”
他骂骂咧咧地抢过女儿,硬拖着老婆走了。春瑛一路追出去,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才呸了一声。
有街坊经过见到她,便问:“小飞哥家的事可了结了?我方才看到那些人都走了,不是我说,那些人也怪可怜的,如果能帮一把,小飞哥还是帮一帮的好。”
春瑛恨得直跺脚:“二根婶!你说的什么话?!你可知道他们求小飞哥的是什么事?他们要把小飞哥赶出京城去!不然就要到处败坏他的名声,连魏公魏婆和我家都不放过!都是你们被他们利用,胡乱传些有的没的,小飞哥才会担心我们受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今你还说什么风凉话呢?!”
另有几位大婶也聚了过来,闻言都大吃一惊,二根婶忙道:“我们可不知道这些,春姐儿快给我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是小飞哥以前的仆人么?”
春瑛道:“小飞哥他爹一死,他就被哥哥赶出来了,一文钱家产都没分着。这些人都是他哥哥派来的,跟小飞哥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们不但抢了小飞哥的钱,还想尽了法子要逼得他没法在京城待下去,说的有哪句是真话呀?你们怎么就信了?!小飞哥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你们还不知道他的为人么?!”她扭身就蹬蹬蹬地回去了,留下二根婶等几人吱吱喳喳地议论起来,纷纷指责胡飞的兄长心思歹毒,又骂那些家仆没良心,连小主子都要陷害。等骂完了,才开始觉得惭愧。
春瑛怒气冲冲地跑回来,看到魏公魏婆站在院中,小声交谈着,见了她便招手叫她过去,小声道:“小飞哥心里只怕不好受,你帮着劝劝吧。替我们两口子说一声,这份情,我们夫妻记下了,大少爷知道后,也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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