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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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王也十分惊讶,他压住皇帝:“皇上别着急,待臣细细问来。”就去问江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江成颤抖着声音道:“微臣实在不知。当初皇上受伤时,微臣并不在太医院中,只听旁人提过,说是皇上的眼睛受伤虽重,但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又看了药方,心里想着,从方子上看,皇上的伤确实不重,院正、院判与几位老资历的太医前辈都在,想来是没问题的。这月余的时间,微臣听说皇上的伤势反复,一直不见好,太医院上下都在忧心,心里也曾疑惑过。可今日微臣头一回细看皇上的伤势,才发现…若是太医院的病历没有记错,皇上的伤势分明是…分明是加重了!这实在是大大出乎微臣意料之外,因此微臣不知该如何处置…”
皇帝听得气极,浑身发抖,广平王见状,就加紧追问江成:“你先别顾着请罪,我让人取太医院这月余开出的方子,你从头细瞧瞧,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方子很快取了来,还有近两日的药渣。江成细细检查了一遍,发觉没有方子和药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皇帝如今的眼伤都这么重了,红肿得这么厉害,负责的太医开出的药方仍旧是四平八稳,不温不火的…这可是要耽误事儿的呀!
如此想想,真不知道皇帝刚刚受伤的时候,太医们开出的方子是不是靠谱了。皇帝素来多心,他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受伤之初,太医是用心为他诊治的,那他这会子是不是已经伤愈了呢?
皇帝忍不住脑补了一番,再命人去查问,就发现当日给出诊断与开方的两位太医,都非常凑巧地在事后几日内,因为一些小问题触怒了他,被他撵出太医院,又急匆匆离开京城了。
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么?
皇帝再命人追查,就不出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名太医出宫后,曾经见过晋阳王府上的一个管事。据说两人在街角交谈了片刻,太医就迅速离开了。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广平王猜想也许是晋阳王的人想从太医口中探知皇帝的伤情,但皇帝脑补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他认为他的眼伤加重,是晋阳王故意指使人来害他的。
皇帝顿时火冒三丈,命人去捉拿那名太医与管事,太医下落不明,而与他见过面的那位管事,则在前两日醉酒失足,坠马死了。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皇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江成判断他的右眼基本注定了失明,还要当心会影响到左眼的时候,他对晋阳王的恨意已经无法掩饰了。
广平王担心地劝他:“皇上熄怒,如今没有证据,只凭猜测…”
皇帝咬着牙说:“皇兄放心,朕知道分寸,一日未有明证,就一日不会动他。只是…他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就不再是我们的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六章备婚
皇帝对晋阳王的态度忽然间变得恶劣了许多。即使他没采取什么实质上的手段去惩罚这个在朝堂中上窜下跳,意图谋夺皇位的弟弟,但从他紧急收缩赐给晋阳王的些许权力,就可以看出他的态度了。
皇储既立,晋阳王还不肯消停,皇帝会看他不顺眼,也是人之常情。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大局已定,晋阳王还挣扎着不肯死心,妄图搏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就显得太过不合时宜了。不但朝中许多倾向皇帝的大臣对他心生厌恶,连原本觉得他有储君之相的人,也都觉得他不智了。支持他的人瞬间减少了十分之七八,剩下那些,大多是不甘放弃的庸人,又或是利欲熏心之徒。皇帝看得分明,等他得了闲,定会把这些逆臣赶出朝廷去!
只是还有一些中立派,既不看好皇长子为储,又不支持晋阳王的,比较令人头痛。皇帝也清楚,这些人主要是不太信得过皇长子的能力,也对他是已故谢皇后之子心存疑虑。但凡皇帝还有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人也不算愚钝,这些中立派大概就会立刻变成皇长子的反对派了。
至于晋阳王,他们并没有明显的反感,只是觉得他表现得太过急躁了些,不够成熟,这是上位者的大忌。除此以外,他也缺少执政的经验,身后亦没有强有力的后台支持,贸然推他上位,若无能干的重臣辅佐,朝局可能会安稳不下来。不过,晋阳王人不笨,年纪也大些,若皇子当中没有值得扶持的对象,那让他上位,也不是不行,只要选好辅佐的臣子就可以了。
这样的中立派,其实是最让人头痛的。因为他们对于未来的皇帝没有偏向,只要对方对大局有利。谁上位都可以。这种想法不能说有错,皇帝心里就算不舒服,也不能因此治他们的罪。其实在皇帝自己的心里,对皇长子也是持保留态度的。所以他也不急着改变这些中立派的想法。只要皇长子争气,能让中立派安心,他的储位就稳了。而如果皇长子不争气,有再多的人支持他也没用。想到将来,皇帝就觉得自己还是要尽快再生几个出色的皇子出来才行。
如今他的右眼已经注定无法挽回。另一只眼睛也不知能撑多少年,他能做的,就只能是坐在皇位上,尽可能撑久一点,直到他看好的储君成长到可以代替他支撑大局为止。
皇帝心里真的很后悔,如果不是他这几年表现出来的态度伤了哥哥的心,让广平王执意不肯正式入朝辅政,以至于储君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他这个皇帝也少了一位能干的帮手,也许他如今会轻松许多。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年广平王从东宫退位。他接过储位顶上去的时候,身后还有广平王,身边也有无数帮手,可如今,他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却只能靠自己了。
刚刚登基不过三年多,皇帝还是一位踌躇满志的新君,却已经要操心退休后的接班人问题了,他的心里是崩溃的。
皇帝心里的伤痛,外人不得而知。象赵琇这样的勋贵门第。也只是看到朝廷平静下来,心里就松了口气。只要这个国家不生乱子就好,皇长子立储不是很好么?皇后也死了,皇帝的伤虽然重。但能看能说能走能动,并没有太大影响嘛。皇家兄弟和好了,不太和谐的晋阳王也只是小打小闹,京城一片和气,不会再象太|祖末年与先帝末年时那样,为了夺嫡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大家如何不欢喜?
既然大家都如此欢喜,有些喜事就该办了。阳春三月,赵玮与米颖芝的婚期将至,建南侯府上下都一片喜气洋洋。
张氏拉着卢妈与一众大管家们最后核对婚礼的流程,赵琇精神很好地指挥着家下人等布置位于中路正院的新房。她们已经忙了好几天了,但一点都不觉得累。
赵琇十分用心地重新布置过哥哥的院子。建南侯府的房舍才翻新没两年,所以也不必象广平王府的世子院一般要再次翻修,只需要打扫干净,再上一遍清漆就可以了。院中的花草也经过花匠巧手,重新疏整过,显得样样花木都开得极好,欣欣向荣,还能保证一年四季皆有花景可赏。房屋内部除去正房的摆设,需要等女家送来陪嫁的家俱,其他房间的布置全都出自赵琇之手。不但家具样样都是好的,摆设也都件件精品,就连一个瓶子、一个高几的位置,都是精心考虑后的结果。她自己给自己布置房间,都没这么用心过。
除去房舍与花木,赵琇还精心疏理了正院里侍候的人手。赵玮房中并无通房侍妾,本人也是品行端正、不好女色之人——除了米颖芝,赵琇还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外姓女子用心留意呢,因此他院中的丫环,无论相貌如何,都基本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女孩子。不过再老实巴交的人,也不能担保她不会生出别样心肠来,因此赵琇特地细细查问过所有大小丫头,确保全都是靠得住的,才能放心。
这一细查,她还真发现有两个丫头,因生得比旁人好些,曾经说过有意谋求妾位的话。她们倒不是真有什么坏心,只是在高门大户里见得多了,知道男主人总是难免要收房几个人的,少收几个,就已经是极端正极正派的人物了。就算女主人不愿意,也要为了自己的贤惠名声着想。既然一定会有妾室通房,那她们又为何不能做呢?她们本是建南侯府的人,比外头找的不是更可靠些?而一旦做了姨娘,她们家里人也算是发达了。
这样的想法在丫环阶层里并不算出格,只是赵琇心里不乐意。她的哥哥可是正派人,跟米颖芝又感情好,若能一夫一妻恩爱到老,为什么还要旁人来插足?没有妾又怎么了?只要自己立得稳,没有妾也一样会受人尊崇,难道外头的人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成功,是看他有几个妾?即使有人说几句闲话,那又能碍着当事人什么事?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说去。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人人夸赞的人。人民币还有人不喜欢呢,何必为了几句闲话就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呢?
因此赵琇寻了个理由,把那两个丫头调到自个儿院子里去了,另换了两个老实懂事又知所进退的到正院来。事后她还悄悄寻了哥哥。如此这般暗示一番,听得赵玮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呢,这些事是你操心的么?我跟你嫂子好好的,马上就要成亲了,一想到这事儿我心里就快活得不得了。你却在这时候刹风景地说什么我不能纳妾——我本来就没想纳!”
赵琇满意地笑了:“行了,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哥哥只看咱们祖父纳妾生庶子,造成了什么后果,就知道纳妾的坏处了。你跟米表姐就好好过日子吧,可别犯糊涂!”
赵玮忍不住白了妹妹一眼:“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用妹妹来操心。倒是妹妹嫁给高桢后,打算要怎么办?他可是堂堂世子,金枝玉叶,将来是要做王爷的。就算他不想纳妾,他自己也未必做得了主。广平王也无意续弦纳妾。可他府里还不是添了一位肖庶妃?若真有那一日,妹妹怎么办?你可想好了么?”
赵琇一撇嘴:“广平王妃去世几年了,广平王才接圣旨纳了肖庶妃,还因此拒绝了侧妃,这事儿跟一般的纳妾不一样。当日广平王妃在时,广平王可是一心一意的。老子能办到的事,儿子凭什么办不到?高桢要是真的三心二意,我自会让他知道我的手段!”
赵玮忍不住再白了妹妹一眼。
这时候张氏命人来唤他们兄妹去定后确定喜宴上的菜单,兄妹俩才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转眼就到了送嫁妆的日子。米家那边早早就准备好了,也事先派了人过来确定线路和时间。米省之做了顺天府丞之后。全家就退了原本赁的房子,搬进了顺天府后衙的官邸。那宅子是个两进院,地方不大,但房舍很多。足够米家人住了,再多添陶太太母女主仆也不成问题。还因为府丞的官邸挨着后衙后门,进出更方便些。
米颖芝的嫁妆,就是从鼓楼东面的顺天府后衙送出来,一直送到椿树胡同的建南侯府去,一路都是笔直的大道。顺天府尹知情识趣。见衙门里没什么要紧公务,特地叫了衙役们一路护持送嫁妆的对伍,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直往建南侯府去了。
米颖芝的嫁妆是六十四抬,在京城里算不上十分丰厚,却也颇为体面了,与她家庭出身相当。陪嫁的东西,有田地房舍、家具摆件、古董字画、衣裳绸料、珠宝首饰等等,还有她平日用惯的琴棋书画,以及她父母准备的书籍。如今建南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勋贵门第,有明知书馆在,他们家就比别的勋贵人家多了几分书香。陪嫁藏书,才是最体面的。嫁妆一路送到建南侯府,沿路行人看见,都赞赏不已。
负责押送嫁妆的,并不是陶太太,却是刚从广德州赶到京城的米大太太。她是米家长房族长之妻,米家宗妇,也是米颖芝的大伯母,与丈夫一同上京为侄女送嫁,十分给面子。
米家族人除了长房夫妻,还有一位四房的兄弟,就没有别人上京了。据说是米大老爷与米大太太觉得没必要——三房的人上京,说不定要对米省之收留他家嫡长子一事指手划脚的,未免太没有眼色;而米度之一家上京又肯定会生事,给亲家惹麻烦,所以米舅母带着儿子从保定过来代表赵玮舅家喝喜酒就可以了,旁人不必奔波劳累。就算他们想要偷偷来,建南侯府派去的人也会按住他们的双脚。
米大太太参观了新房,看了看建南侯府的环境,又仔细瞧了正院里侍候的丫头们,问了几句话,十分满意地回去了。这样一位身份显赫的侄女婿,人品还端正,学问也不错,侄女儿真真好福气,他们做长辈的也能安心了。她还在寻思着,是不是把自己的几个孩儿送到京城叔叔家来,让他们在京城求学几年呢。
赵玮彬彬有礼地招待了米大太太一行,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了,回头看一眼已经被布置得满满当当的新房,他吁出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他成亲的日子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喜庆
建南侯赵玮的婚礼办得十分热闹,不但皇帝派了宫使赐下贺礼,就连皇长子、广平王世子以及汾阳王世子等皇家贵胄也带着一众宗室子弟前来道贺了,蒋家、李家的女眷也都受邀前来喝喜酒。
除此之外,京中勋贵一系、武将一系,以刑部官员为代表的文官一系,统统都出席了喜宴。尚太傅本身没动,可他儿子尚琼却带着明知书馆一众士子上门做傧相来了,简直就是本朝有史以来第一耀眼的傧相团,差点儿没把新郎的光芒都盖了过去。
托尚琼如今在士林中的超然地位所赐,赵玮去迎亲,有这么一个傧相团跟着,压根儿就没人为难他——这么多才子在,有多少催妆诗作不出来?再说了,傧相团里,也有顺天府衙门属官的世交子侄在,即使女家亲友在前门拦住了迎亲队伍,还有后门与侧门呢。
等把新娘子的花轿迎上了回程,又有顺天府衙役与步兵统领衙门的将官护送。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还顺道与新郎攀了一番交情,据说如今的步兵统领衙门主官,昔日也是在老郡公麾下做过小武官的,还给老郡公牵过马呢。如今认了亲,倒比往日更亲热了,连带的对赵玮的岳父顺天府丞米省之,也多了几分恭敬呢。米省之日后有差遣他们处,想来更加得心应手。
花轿迎回建南侯府,侯府上下也忙开了。今日人手实在充足得很,迎宾的不但有明知书馆的士子,还有易家兄弟与吴进士这位赵家女婿,赵家本家也不落人后。除去本就在京的赵启轩一家与赵游外,好几房都来了人。包括宗房宗子赵璟,他带着妻子沈氏上了京,外六房更是连家主赵珲都亲自上京喝喜酒了。他是个最长袖善舞的人,几句话就哄得来宾欢喜不已。就这么一晚的喜宴,不知被他搭上了几位贵人,说成了几桩生意去。
内三房的赵珉也带着妻子小王氏、儿子赵沐与长女淑姐儿来了。他老子赵焜考中了进士,实在太过欢喜。消息传到家乡奉贤。八老太爷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这辈子不能科举的遗憾也得以弥补了。不过赵焜在京中候缺,一直没发现好的。他又考不上庶吉士,只能外放,想着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孙子都要娶亲了。上头还有老父,就算得了个好缺。难道还真要千里迢迢跑到任上去?他能做几年呢?只能过过官瘾而已。倒不如回乡侍奉老父,教导儿孙,若能让儿孙也中个进士,他们赵家三房才算是真正翻身了呢。
于是赵焜就放弃了候缺。去岁秋天带着孙子赵沐返回奉贤去了。过年时祭了祖,他自个儿留在家乡,却打发儿子孙子上京。顺道送淑姐儿出嫁。他还没忘记自己身上有明知书馆的差事,就命儿子顶他的缺。因此赵珉如今也到了京城。赵沭与明知书馆众人是极熟的,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也给他父亲打开了人脉。赵珉深觉此行不虚,对赵玮的婚礼也非常上心,亲自以男家代表的身份在大门口招待宾客。他是举人,又是赵玮近支族亲,身份也算拿得出手了。
其实,原本看到他们父子上京,赵琇还曾经担忧过一下下。当日她在乾清宫,可是拿八老太爷做幌子,暗示了高桢皇帝眼睛受伤的真相的。当时赵焜祖孙已经回乡去了,赵家其他族人又很低调,想来不会泄密。但现在赵珉父子回京,若是皇帝知道了八老太爷伤的不是眼而是手,说不定又要猜疑几分。不过赵琇只担忧了一小会儿,就很快镇定下来。如果皇帝真要质问,大不了就坦承是在撒谎好了。她当日只是要寻个借口去问高桢讨要叶大夫老家的地址,倒不是真要为族中长辈求医。她可以说高桢也不知道这件事,皇帝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筹备婚礼的时候,赵琇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可到了哥哥成亲这一天,她反而闲下来了。她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又是要嫁入亲王府的贵人,无论是张氏、赵玮还是其余族人,都不许她出面迎客,只叫她在屋里坐着,陪来贺的女客们说笑聊天。张氏是老封君,也没人让她干活,同样是在正屋里闲坐陪客。宫嬷嬷与左嬷嬷给她凑个趣。待客的差事则叫赵家宗妇沈氏与赵珉之妻小王氏担了起来,赵启轩之妻马氏从旁协助。有汪福来、乌来兴二人的妻子在旁引领介绍,三位太太都很稳当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来道贺的女客们,众诰命、各家太太奶奶们,都是在张氏跟前,未出阁的姑娘们则交给了赵琇作陪。今日李善文与曹萝都因要待嫁,不曾过来,其余方、刘、冯等几家姑娘倒是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赵琇婚姻已定、夫家广平王府与皇帝的关系又明显改善的缘故,小姑娘们对她比往日客气了许多,更显得小心敬重些,没人会没眼色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也没人提起从前得罪过赵琇的人,比如王大姑娘之类的。赵琇看着往日在诗会遇见过的,与王大姑娘十分亲厚的一个女孩子亲亲热热地向她道喜,半点没提起好朋友,心里还有些遗憾。
她近日听闻王大姑娘被许给了舅家的表哥,十分吃惊,还想找人问问事情真假呢。王大姑娘的舅家不是土财主吗?以工部王尚书今时今日的圣眷,怎的还要把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王大姑娘素来自视甚高,她真能接受这门婚事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姑娘的智商情商都很感人,嫁回舅家去,也许反而能过得安稳,就算她说话做事再不靠谱,亲娘舅总不会嫌弃她。
赵琇陪着姑娘们说笑,其实心里颇觉得无聊。幸好还有三房的淑姐儿与赵启轩之女沅姐儿在旁帮着应付,否则姑娘们也许早就发现赵琇的心不在焉了。这些女孩子们上门喝喜酒,也不会说些京城宅门里的八卦,除了说吉祥话,就是问些新娘子的家世背景性情等等。米颖芝进京后。除了管家,就是忙着照顾母亲弟弟,就算出门交际,也只会去米省之那几个朋友家里见见他们家的女儿,除此之外几乎足不出户,更没有在京城打开交际圈。京中高门女眷们几乎对她一无所知,老一辈的只能拿从前与赵琇之母米氏结交时的印象来揣度她的堂侄女。年轻一辈的就得从赵琇嘴里探听了。
但无论米颖芝从前如何不为人所知。今日一过,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建南侯夫人,会成为顶级诰命圈子中的一员。为了正式结交时不会闹笑话。所有女眷都想先做些准备工作呢。
赵琇一边斟酌着回答众人的问题,一边把心思放在外头的礼堂上,心急着想去观礼。其实,若不是礼堂上来了太多外男。她是一定会跑出去看哥哥嫂子拜堂的。如今却只能跟小姑娘们一起挤在后堂中,一会儿行礼时。也要隔着碧纱橱去瞧。
碧纱橱上蒙着轻纱,从外头往里看,只有朦胧一片,约摸能瞧见几分影子晃动;从里头往外看。也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动作。隔着它去观礼,有什么意思?
赵琇心知,这大概是她距离古人的婚礼现场最接近的一回了。轮到自己结婚时。她肯定只能象个木偶一般呆坐,什么都看不到。哪里都不能去。等婚后再去别人的婚礼,就只能当亲友或宾客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张氏早就严令她不许跑到堂上去,宫嬷嬷与左嬷嬷更是三令五申这样做不合规矩,赵琇心里气闷,却只能听令行事。
正郁闷着,她便听得外头有人喊“吉时到”,接着锣鼓声齐响,张氏那边一下就喧闹起来了,丫头们扶着张氏到高堂上端坐,预备一会儿受新人的大礼,赵琇则早已按捺不住,跑到碧纱橱后头看热闹去了。在她身边,来做客的姑娘们也都争先恐后地挤到纱橱前往外看,有人在看新人,有人却在看傧相。
赵琇只盯着自家哥哥瞧,至于嫂子,她头上盖着盖头呢,离得远了连红盖头上金线绣着什么花都瞧不清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家哥哥怎么会笑得这样傻呢?笑得那么欢,还裂开嘴露出大白牙齿,看起来是很阳光很灿烂啦,可是在熟悉赵玮的人眼中,这个笑容实在让人忍不住产生幻灭感。
亲友与傧相们都在盯着赵玮发笑呢,他自个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继续笑得见牙不见眼,赵琇隔着碧纱橱,都不忍直视了。还好他只是笑得傻,人没傻,拜天地时十分端得住,动作也没走型,总算维持住了堂堂建南侯的脸面。等到礼成之后,新人被簇拥着往新房去坐帐、挑盖头、喝合卺酒等等,赵琇因脱不得身,都未能亲眼目睹。等婚礼程序走完,赵玮出了新房,重新回到酒宴上时,赵玮的表情总算恢复了正常。
可惜,他方才傻得太明显了,亲友们都忍不住打趣他:“新娘子在的时候,新郎官儿笑得那么欢喜。怎的新娘子一走,新郎官就不笑了呢?难不成新郎官儿的笑脸,还得看人方才会露出来的?”张氏笑得更欢喜了,她今日笑得其实比孙子更开心,从早上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赵琇都担心她面上的肌肉会不会已经笑僵了。
赵玮被人打趣一句,总算反应过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团团作了一揖:“今日多谢诸位上门道贺,寒舍已备下薄酒,请诸位多喝一杯。”算是求饶。众人又再打趣他几句,方才饶过了他。
喜宴正式开始了。赵玮带着同族兄弟子侄在外院的大宴上招待宾客,赵琇随祖母张氏在花园里招呼女客们。赵琇负责所有未出阁的女孩儿,吃的也是香甜不醉人的果酒。今年庄子上的果子尚未成熟,因此用的是旧年酿的酒,但女孩儿们也吃得非常满意。三杯酒下去,气氛就热闹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长辈们都在别桌上坐着,离她们有些远,主人家赵琇又是个再宽纵不过的,女孩子们很快就觉得自在了,抛开了许多拘束,与好友们有说有笑起来。
赵琇见客人们尽兴,心里也欢喜。她正歪着头听冯秀琴冯姑娘说近日发生的一件趣事,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袖角,回头一看,却是碧菡。
碧菡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姑娘,有一位郑姑娘,说有极要紧的事要告诉你,是跟王府有关的,请你借一步说话。”
赵琇眉头一皱,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哪位郑姑娘?(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八章胡姑娘
赵琇有些恼火地找了个借口离席,照着碧菡所说的,到听风堂外映月池边上,揽月亭所在的假山背后的角落去见那位郑姑娘。
她倒也不怕对方会出什么夭蛾子,这是在她自个儿家里,花园中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周围侍候的也是她自家人。她天天管家,手里握着家中奴仆的生死大权,并不担心有谁会被收买了背主,也信得过她指派的婆子们能守住花园门户,不会叫外男轻易闯进来。如果这样还能叫人算计,她不如自个儿撞墙去算了。
她就是想知道,这位郑姑娘到底是谁?明晃晃地说有跟王府相关的重新消息告诉她,还是在距她婚礼只剩下几个月的时候,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等见到那位“郑姑娘”后,赵琇心中的恼火瞬间就消失了一半。原因无他,盖因这位郑姑娘,年纪看起来也就是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女孩呢,相貌也平常。虽说高桢有些早熟,也有早恋的前科,但也就是对她这个青梅竹马而已,想来不至于禽兽到对这样的小嫩苗下手。
赵琇很快记起了这位郑姑娘的身份。她父亲是漕运衙门的武官,品阶不低,原是曹家老太爷的旧部。曹家与赵家外六房合作做船行生意,还有赵家的洋行生意,都是托了他家照拂。就因为有这样的关系,赵玮娶亲,恰逢郑将军上京履新,便给他家送了帖子。郑将军的太太与女儿都是头一回到赵家来,两家并不是什么深厚的交情,但看在曹家面上,赵琇与张氏都对她们很客气。
这位小姑娘才进京不久,就更不可能跟高桢发生什么瓜葛了。赵琇心想。她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想想也对,如果真是情敌来踩场子,以碧菡的脾气只会视若无睹,又怎会特地跑到宴席上给她递悄悄话?
果然,等赵琇与郑姑娘照了面,行过礼,郑姑娘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赵大姐姐见谅。小妹今日唐突了。实在是有件为难的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才想要来问一问赵大姐姐。小妹的母亲与胡大将军夫人是亲姐妹。小妹自小就与胡家表姐十分要好,这件为难的事,其实是胡家表姐相托。她也知道这样做太过冒昧,可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胡乱将她嫁出去。”
赵琇虽然听明白了,郑姑娘也只是个传话的。事情也似乎跟高桢没什么关系,可胡家姑娘又是谁?她的婚事又跟王府有何关联?赵琇有些糊涂,只能对郑姑娘说:“你慢点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姑娘看起来也是心急了。听得她这句话,方才稍稍冷静了一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她说的胡姑娘。是去年新上任的京西大营统领胡大将军的嫡长女,今年才十五岁。说起胡大将军。赵琇也是知道的。他原也是老郡公的旧部,只不过关系浅一点,早早就被调到西北去镇守了,跟赵炯一系关系平平,但在赵家小长房危难之时,也没替张氏祖孙说过好话。张氏祖孙回奉贤后,只跟几家旧部保持了来往,其他人态度淡淡的,她也就不理会了。这胡大将军,就是其中的一家。不过他既然长年驻守西北,山长水远的,交通不便,张氏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怨气。
胡将军与汪东升同是西北守将,但并不是在一个地方,听闻关系还可以。汪东升受赵家恩惠更深,后来疏远了,就显得更可恶些。汪东升先被调回京中,但没有谋得自己想要的职位,又再被外派,如今只有妻儿留在京里度日。那位胡将军,则是直到去年,才被调回了京城,出镇京西大营,手握五万兵马,也算是军中的头面人物了。
他回京后,一直很低调,除了关系近的几家亲友走了走,就关门谢客,连建南侯府这里,也不过是递了张拜帖,叫子侄上门拜访过,还挑了个赵玮上朝的时间来,双方没有碰上面,对方就回去了。至于胡将军,则是从未上过门。所以赵家祖孙待他依旧淡淡的,赵玮婚礼,帖子是送过去了,对方也送了份中规中矩的贺礼来,却没有出席。
胡将军回京后,做人如此“独”,兴许正中皇帝的胃口,照理说,应该是忠君一派才对。可他最近的行为却有些暧昧,原因就在于晋阳王有意娶他的嫡长女为正妃,他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说要考虑。
晋阳王在皇帝受伤后,就一直上窜下跳的。他正妃之位尚未有人,侧妃位也没有册封,府里倒是有不少侍妾通房,很可以来几场政治联姻,增加筹码。先前也有不少人家觉得他奇货可居,有意将女儿嫁他为妻,可上赶着攀附的人家他看不上,有权有势的人家又不敢轻易冒险,他挑三拣四的,一直没挑中心水的人选,只知道传言说有一个侧妃位上有了人,正妃之位还是空缺。没想到他居然会挑中了胡大将军的嫡长女,倒也有眼光。
胡将军只有女儿,嫡庶共计三人,只有长女是嫡出。他没有亲生的儿子,倒有个侄子继承香火,还有自小收养的同袍遗腹子做养子。若他的嫡长女做了晋阳王妃,他就算不愿意,也要跟晋阳王绑在一起了。如果晋阳王真有大位之望,这门婚事倒是结得不冤。象胡将军这种有能力有资历有战功的人,被压在西北多年,好不容易才回京得用,自然不希望将来又因为没有后台而在仕途上落后于人,所以对权势颇为看重。他回京后行事处处投皇帝所好,也是为了这一点。
但是眼下晋阳王前程不明,胡将军不敢轻易允婚,就怕他倒霉了连累自个儿。可若直言拒绝,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因此他才会犹豫不决,只说要考虑。反正他女儿年纪还小,还等得起。晋阳王那边催促了几回。倒也不敢翻脸。除了胡家嫡长女,他也许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正妃人选了。
然而,胡家姑娘本身却对晋阳王十分厌恶。一来她不喜欢这种明晃晃的政治联姻,就象把她当成猪肉按秤来卖似的;二来她外家是京城人士,多年来就没少听说晋阳王的行事荒唐,没一个有名份的正妃侧妃,却有一堆小妾通房之类的。庶子女都有好几个了。胡姑娘也是有傲气的。宁可嫁个门当户对的将门子弟也不肯做王妃,给人当现成的娘。更何况她虽是深闺弱女,也能时不时从外家处知道些朝廷上的消息。知道晋阳王的野心极大,会看上她这个刚从西北回来的乡下丫头,完全是冲着她老子手上的五万兵马来的。问题是这五万兵马并不是胡家的私军,只要胡将军被调离现在的职位。他就会变成光头将军,她对晋阳王而言也会价值大减。胡将军却有可能会因此触怒君王。使得全家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为了一个镜中花、水中月的后位,胡姑娘认为不值得冒险。
可是胡将军不容女儿在这种大事上插嘴,他觉得女儿只要乖乖听话照他的意思去做就好了。政治上的事,他自会做判断。用不着小姑娘家操心。晋阳王做的事,当然会让皇帝不高兴,但他受晋阳王的劝说影响。也觉得皇帝立皇长子为储,只是权宜之计。等到皇帝伤好了,又或是有了新的皇子,皇长子就没有用处了。问题是皇帝的伤比外界知道的要重得多,眼下只是拖时间而已,否则怎会在痛恨皇后行刺于他的同时,还立皇后所出的皇子为储?这都是不得已,因为他没时间了!等到他拖不下去时,即使有新皇子出世,也不过是一个奶娃娃,能是晋阳王的对手吗?皇长子皇次子的生母浑身都是把柄可以做文章,广平王有眼疾又无意于权势,到时候除了晋阳王,还有谁能继任为帝?这事儿只要保密,风险并不大,甚至可能用不着动用兵力,在朝堂上就能奠定大局。胡将军认为赌得过。
对这样的爹,胡姑娘头痛极了。偏偏胡夫人又软弱,不敢反对丈夫的任何决定,胡姑娘无法可想之下,只能跟要好的表妹郑姑娘私下商量了。她们不认识什么人,只知道赵琇再过几个月就要嫁入广平王府,做皇帝的侄媳妇,赵家圣眷也隆。既然郑姑娘要来赵家喝喜酒,若能找到机会给赵琇递个话,求她想想办法,请宫里把晋阳王的正妃人选早早定下来,那就没胡家什么事了。
赵琇听完郑姑娘的述说,久久无语。莫非西北的将领政治头脑都不大好?汪东升是这样,如今这位胡将军就更糊涂了。他懂得做“独夫”来迎合皇帝的喜好,怎么就不知道避开皇位之争呢?皇帝都立储了,也不停找机会给晋阳王穿小鞋,胡将军到底是心有多大,才会至今不肯放弃晋阳王这艘快要沉的船呀?若晋阳王本人十分出色也就罢了,连胡姑娘都不想嫁给这种男人,胡将军怎么就昏了头呢?
还有,皇帝的伤也没晋阳王说的那么严重吧?至少如今宫里十分平静。立储大典时,皇帝也有出席。据赵玮说,皇帝行动如常,身体情况应该还好。
幸而这件事至今还不为外人所知,若不是郑姑娘主动找上门,赵琇还不知道晋阳王给自己寻了这样一位正妃人选呢。万幸婚事尚未说定,还有操作的空间。若是说定了,胡将军也许就真要倒向晋阳王了。他可是京西大营的统领,手下有五万大军呢。晋阳王打着什么主意,简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也就是胡将军才会傻到认为这事儿还能保密——一旦拿到了某种约定婚事的信物,晋阳王若不以此为把柄要胁胡将军助他夺位,那他还不如早点放弃这个不合时宜的野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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