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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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次子抖了一抖,脸色有些发青。他怔怔地看向忽然变了脸的父皇,回想起从前温和慈爱从不生他气的父王,忽然发觉对方是那么的陌生。
内侍上前请皇次子移步,他紧紧抱着皇后的手臂不肯走,直到皇帝沉下了脸,他才被几个内侍合力拉走了。可他才离开,内殿里又传来了小公主的哭声,不停地叫着娘,也不知是为何发作起来。乳娘无措地哄着她,生怕扰了帝后,忙不迭将孩子抱走了,哭声渐远。
皇后只觉得心如刀割,恨恨地看着皇帝:“皇上好恨的心!先是嫌弃臣妾,如今连儿女都不顾了!皇上是不是觉得,早日把臣妾与皇儿们都逼死了,就没人再拦着皇上纳妃了?到时候又有新人给皇上生儿育女,皇上一点都不稀罕臣妾生的孩子了,是不是?!”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好久,看得她心中生出了极大的不安来,嘴上却不服输:“皇上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皇帝轻轻一笑:“皇后糊涂得久了,一向只会说糊涂话,不过今日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皇后久病,又不能教养皇嗣,后宫事务还要母后操心,这不是长久之计。朕这后宫之中,确实该添新人了。”
皇后只觉得五雷轰顶,不敢置信地瞪着皇帝。即使她猜忌过无数次,也总拿喜新厌旧、负心薄幸之类的话来埋汰皇帝,有一个事实却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皇帝从未松过口答应纳妃。她埋怨得再厉害,也清楚宫外尚未有人能获此殊荣。就算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可那一日还未到来,她就还有底气。
然而,一向拒绝纳妃的皇帝,现在却说出了要添新人的话来。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眼前天旋地转起来。L
ps:皇帝终于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第五百四十四章涟漪
皇帝在皇后与皇长子面前松口说要纳妃,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宫,用不了多久,就连前朝那边的臣子,也要听说了。
宫人之中,也不乏妙龄女子,其中有心上进的,闻讯不由得暗暗欢喜起来。谁乐意一辈子做个侍候人的使女?即使年纪大了可以放出宫去,也觅不到好姻缘了。从前皇后厉害,皇帝又只认定皇后一人,身边连个侍过寝的宫女都没有。宫人们即使万般想出人头地,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美梦不成,自个儿倒先把小命给丢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松口,她们怎会不欣喜若狂呢?虽然皇帝没说这添的新人要如何择选,但只要皇帝愿意纳妃了,还怕她们没有机会么?
消息传到慈宁宫,那些陪着太后住的太妃、太嫔们也都坐不住了。她们自然是没有了前程的人,但她们家族里还有年轻美貌的后辈呢。从前她们就打过送亲眷家的女儿入宫为妃的主意,只是皇帝不松口,太后也不肯插手,她们只能扼腕长叹。如今这事儿又有了希望,她们都忍不住跑到太后面前探口风了。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她们那些侄女、外甥女们也就有了进宫的希望。若有哪个得了帝宠,生得一儿半女,别说她们背后的家族会如何风光了,就连她们自己,在宫里也会更有地位体面。
然后,太后怎么可能会给她们准话呢?这事儿她也是刚从传闻中知道的,还未问过皇帝呢。面对太妃太嫔们的询问,她只是微笑着说:“皇上自有主张,哀家是做祖母的人了,平日里只要吃好喝好。跟儿孙们说笑逗趣,就行了,旁的事实在无心去理会。”
不过,等把这些太妃太嫔们都打发了,她还是忍不住让宫人去请了皇帝前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想多说,总不能对一向不喜皇后的太后坦言说出坤宁宫中发生的那场闹剧吧?不管是皇后的荒唐言行。还是皇次子的鲁莽无礼。说出来只会让太后烦心,倒不如不提。如今皇后继续在坤宁宫“卧病”,皇次子被关进皇子所。曾经目睹的宫人都得了封口的命令,皇长子又是个懂事的,想来不会有没眼色的人将事情捅到太后跟前来。
他只是对太后说:“儿子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皇后卧病太久了,后宫诸事竟要让母后操心。不如早日纳个贤良女子入宫为妃,也好为母后分忧。”
太后道:“后宫事务虽繁忙。但底下的人还算得力,我也不觉得累。你要纳妃,这是大事,需得好生挑几个合适的人选。万不可再挑个象皇后那样不懂事的人了。等人入了宫,把你侍候好就是第一等要紧的大事。至于宫中事务,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调|教着就行。你要纳妃,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儿。又不是挑管事的。”
皇帝笑了笑:“儿子也没空闲去管这个,皇后病着,更是不能指望。要挑什么样的人,还得请母后帮着掌一掌眼呢。”
“这是自然了。”太后当仁不让地答应下了这件事。
不过等皇帝离开了,她还是暗下派人去打听坤宁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是她亲生儿子,十月怀胎,又从小亲手带大,她对他脸上的每个表情变化都了如指掌。就算皇帝不愿意说,她也能猜到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让一直坚持不肯纳妃的他说出要添新人的话来。她无意插手儿子媳妇的闺房密事,可若是有人让她儿子难过了,她自然不能轻易饶过!
皇帝虽然下令封口,但他对后宫宫人的执掌力却没法跟久居后宫数十年的太后相比,况且宫人里也不是个个都有硬骨头,很快便有人将情况泄露给了太后知道。
太后气得不行,又有几分心疼皇长子,对那出言不逊的皇次子,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厌恶来。那本是她疼爱的小孙子,如今她却连问都不想问一声了,还觉得皇帝罚得太轻呢。
太后是经历过两朝皇子夺嫡之争的,对其中的凶险处再了解不过了。本朝眼下仅有两位皇子,都是嫡出,一母同胞,本该没有前头两朝的危险才是。但皇次子年纪这么小,就能冲撞父兄,心中也没有多少孝悌之情,将来还能长成贤王么?该不会再出一次夺嫡之祸吧?一想到这点,太后就觉得皇次子成了隐患,而把皇次子教坏的皇后,简直就是高氏皇室的大罪人了!
她知道皇帝心里不好受,皇长子又是皇后亲生,她不能在这对父子面前说皇后的不是,但对着长子广平王与嫡长孙高桢,却没有那么多忌讳,便在他们面前尽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又为儿孙们委屈:“皇帝对妻子这么好,怎的就摊上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呢?还有皇长子,多懂事多乖巧的孩子呀,却没个好母亲,亲弟弟还要跟他过不去,简直苦死了。”
广平王面对母亲,依然是温言微笑:“母后别生气了,皇上不是已经松口说要纳妃了么?母后与其背着皇上生闲气,倒不如多花些功夫,为皇上挑个合适的妃子。皇上一个人也孤寂得太久了,可不能再委屈了他。”
一说起这个,太后果然就收了怒气,郑重道:“你说得不错,这妃子的人选必须得好好挑。那丘家的女儿是断不可能入宫的。哼,皇后能看得上的人,又是什么好女儿?”
广平王劝她:“母后且别忙着生气,依我说,皇上的妃子,家世、容貌尚且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品性贤良,为人正派,还要有过人的手段。宫里几位皇子、公主年纪都还小,若是挑个私心重的人进来,万一得了宠爱,生下皇嗣,便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几个孩子哪里禁得住磨蹉?尤其大郎。他即将立储,一旦有个好歹,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太后忙道:“这是当然了。我既要挑,定不会挑个心术不正的。要紧的是为人老实温顺,能把皇帝侍候好了。”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你方才说这妃子人选需得品性贤良,为人正派。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要有过人的手段,又是什么道理?手段厉害的人,怎能放心让她入宫来?”
广平王正想回答。便听得皇帝在门口处说:“朕也想不明白,皇兄为何这样说呢?”边说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面色不太好看的皇长子。
高桢神色微微一变,担心地看向广平王。广平王却依然面带微笑,同样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等众人彼此见过礼后。各自重新落座,皇帝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广平王微笑着说:“皇上松口要纳妃,想来并不是仅仅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吧?总该有别的理由,比如宫务繁忙。总不能一直让母后操心。又比如几位皇子、公主也长大了,皇后一直卧病,无法好好教养他们。总要有人代劳的。如此一来,若新入宫的妃子是个老实软弱的人。没什么手段,又如何能料理得来宫务,如何管教皇嗣呢?再者,皇后娘娘可不是能轻易容人的,新来的妃子若不能哄得她高抬贵手,又或是保住自己,那便是添十个、百个新人,也不中用。”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低声道:“朕不叫皇后有机会折腾新人便是。横竖皇后如今只在坤宁宫中起居,她不见新人,新人也就不用担心她会生事了。”
广平王却摇了摇头:“皇上此言差矣。皇后毕竟是皇后,宫中自有规矩。新来的妃子无论品阶如何,依礼当拜见皇后,每日依时请安。这是皇后该得的尊重与体面。你若不给皇后这个体面,又叫大郎如何自处呢?”
皇长子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广平王,眼圈红了,心中感激无比。
如今宫中人人都在议论着皇帝要纳妃的事,有哪一个还记得皇后的体面呢?无论皇后如何荒唐,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真的失去皇后的尊严。
皇帝显然没想到广平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皇兄想得周到,是朕…疏忽了。朕从前还能忍她一时,只是听到二郎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心中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当着太后的面,他也无心再隐瞒。他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听说太后已经知情了,正在发火,特地赶来安抚罢了。隐瞒已是无用功。
广平王自然只能温言安慰他了。太后如今早就消了气,虽然对皇后依然气恼,却已经淡漠了许多,也不想再管了,便也跟着安慰起皇帝来。
高桢看了看神情难过的皇长子,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二郎会说那样的话,倒未必是皇后娘娘教唆了他什么。他早在一年多前就与大郎一起搬到乾清宫去住了,他要上学,要做功课,能有多少空闲?即使去坤宁宫的次数多了些,每次也留不了多长时间。况且皇后若真个在他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旁边侍候的人难道是聋子?早该报上来了,否则便是失职。”
皇长子惊讶地看着他,他反冲着皇长子眨了眨眼睛,便转头看向太后与皇帝:“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二郎还没过十周岁生日呢,不过是个孩子。他心里若真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平日是不可能不露半点端倪的,怎的他身边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到底是太过愚钝,不曾发现,还是有心帮着隐瞒?二郎年纪还小,他身边侍候的人,品性最是要紧,可别有什么人在他身边尽谗言吧?”
皇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皇帝哀求:“求父皇明察!”倘若皇后能摆脱教唆的罪名,处境必定能大大改善。即使新人进宫,皇帝对皇后总有一份情谊在。
皇帝心下微动,觉得皇次子身边侍候的人可能真有些不妥,但他并不认为皇后就全无责任了。然而,皇后对高桢多番猜疑,高桢却能不计前嫌,为她说好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他也留意到了方才高桢与皇长子之间的互动,难道说…他们堂兄弟之间真的十分要好,高桢就半点野心皆无么?
“父皇?”皇长子还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太后却早已低头喝茶,不想插手这件事了。广平王也微笑不语,但显然并不反对儿子所说的话。
皇帝略一思索,便道:“此事朕会细查,绝不会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皇长子只道父皇相信了高桢的话,心下一松,对堂兄的感激之情顿时大涨。
皇帝却微笑着看向高桢,道:“好孩子,你是个宽宏大量的,朕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心胸。大郎的婚事虽然因他母后病了,不得不拖延下来,但你的婚事却不该再拖下去了。明儿朕就下旨令礼部去筹备,你只管高高兴兴做新郎吧!”
高桢眨了眨眼,已经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L
☆、第五百四十五章拜帖
皇帝开了金口,让高桢出宫回王府筹备自己的婚事,高桢自然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在宫里本来也住得够久了。
只是他可以走,却放不下父亲广平王。广平王的眼睛经过连月治疗,有医术高明的叶大夫出手,有太医院院使、院判们打下手,用的药全是最好的,效果自然也不差。如今广平王已经可以辨别光线明暗,能看见面前晃过的人影,可以模糊地辨别出颜色,只不过还看不清什么具体的东西罢了。但对于太后与高桢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惊喜,就连皇帝知道了,也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不过眼下大过年的,天气又寒冷,药力发挥受了点影响,所以叶大夫主张,暂时结束了一个疗程,先给广平王补补身体,等春暖花开,再继续治疗。眼下广平王最重要的就是巩固原有的治疗成果,调理好身体迎接下一个疗程。但在这个过程中,太医们不会再象之前那样小心地守在他身边,谨慎地再三检查他所用的每一味药,还有院判亲自去熬药。就连太后也松懈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儿孙们一道过年,还分心去管皇帝纳妃与孙子定亲等大事,不象原来那般盯得死紧。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对广平王下黑手,高桢不能担保他一定不会成功。
所以他想要紧紧守在父王身边,确保万无一失。
广平王也早有心要离宫回王府了。他并不觉得自家王府有什么不安全的,只怕比宫里还要强些,因为王府中侍候的都是他的亲信。之所以答应在宫中住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是为了慰籍母亲的一番爱子之心罢了。
况且,皇宫大内固然是金碧辉煌。但他们这些从小生于宫廷、长于宫廷的皇家子弟心里清楚得很,宫中的房屋住起来,其实未必舒适。太后、皇帝与皇后等身份最尊贵的人物,自然样样都能享受最好的,住的屋子最大最宽敞,冬天里的取暖设施也十分完善,可别的宫室就未必了。
广平王仍旧住在从前住过的乾西二所。这里房屋比不得乾清宫、慈宁宫的高大宽敞。屋内采光也不佳,且多年未经修葺,许多用具都有些旧了。就连内院的过道也不甚平整。他目不能视,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不便。况且乾西二所虽有地龙,却无火墙。冬天里取暖还要靠炭盆、暖炉,炭气盛时。常熏得他喉咙难受。
相比之下,他在王府内的住所是失明后特地改建的,宽敞通风,地面平整。所有家具都是特制,绝不会给他造成负担,也不会拦住他的去路。就连王府里侍候的男女仆妇。也都经过多年训练,知道该如何侍候他这个目不能视的主人。宫里的内侍与宫女。却未必能做得比她们好。
此外还有他在宫里毕竟是客居,行事多有不便,在自家王府却能随心所欲等种种原因,总之,他也想回家了。
太后自然是舍不得,她劝广平王:“桢儿回府是去筹备婚事的,你在那里能帮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宫中,多陪陪母后。”
广平王微笑道:“母后也别太高估了桢儿的能耐。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成婚这么大的事,没儿臣在府中镇压,他能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子?况且,儿臣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要娶媳妇了,儿臣怎能袖手旁观呢?怎么也要过问一声的。再者,儿臣在宫里已经住得太久了,只怕朝臣们有非议,还是早些出宫的好。母后若想念儿臣,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心里本不情愿,但听到广平王说起朝中的非议,也就不再坚持了。她心里埋怨那些大臣们多管闲事,可又知道拦不住他们说。这个大儿子的命已经够苦的了,他贴心又懂事,一心为了她这个母亲与皇帝这个弟弟着想,就算受了委屈,也默默忍让。她怎么忍心让他无端再受他人非议呢?
况且正月里,慈宁宫中每日都有太妃太嫔以及外命妇前来贺岁请安,她本来也不得闲,广平王就只能待在乾西二所独处,那还不如让他回家去呢。至于那未完成的治疗,叶大夫的水平她已经试探过了,可以相信,倒也不必再放到眼前事事盯紧了。过完年,她既要忙着为皇帝选妃,又要忙着筹备两个孙子的婚事,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太后松了口,只是心里郁闷。高桢便小声对她说:“父王出去了也好,这大冷天的,他若到温泉庄子里多住几日,岂不是比在城里舒服?叶大夫也说过,父王的身体,要尽量不要受寒,能多泡泡温泉,也是有好处的。”
太后马上就被提醒了,忙催促孙子:“那就赶紧送你父王去温泉庄子上,让他在那边多住些时日。也是我忘了,往年他可不是一入冬就住过去的么?去年他在南边过年也就罢了,今年却是我拘着他了。”
高桢顺利地奉广平王出宫回王府,临开那日,皇长子特地来送,直送出皇城为止,言行间对伯父与堂兄十分感激。皇帝那边查出了皇次子身边的人确实言行有问题,常在皇次子耳边说些不恰当的话,引得皇次子越发暴躁。如今皇帝已经将人打发了,另换了老实本分的人侍候皇次子,可惜皇帝对皇后依然冷淡,也不曾改变要纳妃的想法。
如今京城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请求入宫请安的牌子每日都有几十枚递进来。幸好太后与皇帝听了广平王的劝说,决定这回选妃要以德行为先,家世并不重要,极有可能不会从高门显族中选人,也就不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否则皇长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皇次子因身边近侍被撤换之事,记恨上了他这个兄长。即使他百般解释,这么做对皇后有利,皇次子也听不进去。他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常常站在他这边的伯父与堂兄离开,让他十分不舍。
广平王便温言安抚他道:“大郎无须惊慌。你父皇心里有数呢。他十分看重你,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可以了。至于你母后,她本就极疼爱你,总有想通的一日。二郎如今年纪还小,才会这么不懂事,过几年他长大了,也就好了。”
皇长子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对这位伯父也更亲近了。
不过他没想到。回到王府之后的广平王,在与儿子高桢独处时,如此评论:“大郎真不容易。皇上倒是有心回护他,只是一味隔绝他们母子,未必是好事儿。他还是个孩子呢,父亲严厉。总需得有个能温言抚慰他的人,多多关怀他。你皇祖母事忙。至多每日见他一回,不能事事过问,即使他有什么难过的地方,她老人家也未必知情。皇后早就不中用了。皇次子不懂事,公主年纪还小。大郎若不是满心苦闷无处诉说,也不会听我们说几句空话。便亲近起我们来。”
没错,广平王与高桢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们在宫里看似多番为皇长子说好话,甚至为皇后与皇次子说情,但他们都明白,那些话不会对皇帝的决定造成什么大影响,不过是听着让人心里舒服些罢了。可皇长子却因为这些没有效用的话,不知不觉就亲近起他们父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广平王府受到皇帝猜疑,若能得储君信任,将来的日子当然会好过得多。
高桢道:“他如今是没处诉苦,等他娶了正妃,兴许会好些。李家表妹的性情,我是知道的,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想来必会成为大郎的贤内助、解语花。只要拉拢好了大郎,皇后日后即使成了太后,也休想再为难我们。”
广平王笑了笑。皇后原本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与两个儿子。如今皇帝松口纳妃,皇长子与皇后生隙,皇次子又被禁足,还受太后与皇帝厌恶。皇后的倚仗早就不能跟从前相比了。她能不能活着熬到可以当上太后的年纪,还是未知之数,他根本就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他对儿子说:“宫里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好不容易回了王府,咱们可得好生歇一歇。建南侯府那头,你也当上门问个安。既做了姻亲,你就要敬重长辈,不可失礼了。还有你那院子若真打算翻修,就赶紧催工部把图纸画了来。”
高桢高高兴兴答应了,忙叫了王总管与烟霞等人过来侍候父王,自己回院中料理一回杂物,便打发人去工部问话,同时又派了墨池往建南侯府送信,告诉赵琇自己出宫了。
赵琇收到信时,刚刚与祖母张氏、兄长赵玮一道,送走了媒人尚太傅。本以为他们要等到皇长子册妃的旨意下来后,才轮到自家的,没想到皇后“病了”,皇长子婚事押后,皇帝就先把高桢的指婚旨意颁布下来。尚太傅做了媒人,提了亲,宗人府、内务府与礼部也先后派了人过来,建南侯府每日都十分热闹。
虽然热闹忙碌,但张氏还是抓紧时间,赶紧把赵玮的婚事先定了下来。她请动了赵玮乡试的恩师李光地为大媒,亲往米家暂居的小院提亲。以李光地在士林中的地位,他亲自光临米省之这位同进士的居所,实在是大大的体面。米省之高高兴兴地正式答应了亲事,很快赵家就送了六礼过来,两家交换了庚帖,一口气把六礼中的“纳采”、“问名”都给办完了。只等正月结束,张氏往庙里合过八字,就可以下聘。
米家本是客居,年后米省之述完职,随时都要回任上。因此婚事进行得快速一点,倒也不是赵家失礼。米家上下并无不满之处。只是因着建南侯府联姻宗室亲王的消息传开,米家又与建南侯定了亲,在京中立刻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些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亲友纷纷找上门来道贺,还有米省之的同年们也都特来拜访,就连他那一年的头榜三甲,本是从来没把他这个同进士放在眼里的,也和颜悦色地与他结交起来。
米省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不等他纠结完,又一封门上递进来的拜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拜帖上的署名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堂兄弟,米大舅米度之。L
☆、第五百四十六章无赖
早在赵家祖孙随着广平王离开山东,抵达江南的时候,任职山东平度州知州的米大舅,就开始麻烦缠身了。
经过赵玮派出的人四处放风声,那山东省的官员知道他其实跟外甥建南侯关系不怎么好,外甥一家都不爱理会他,便再无顾忌了。曾经被他折腾过的几个世家也联起手来跟他做对。而事前曾得到过暗示的济宁知府方崇山,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在暗中推波助澜。没过多久,米大舅就因为贪腐、渎职、滥用职权等种种罪名丢了官。
若不是对他下手的人顾虑到建南侯毕竟是他外甥,就算不爱理会他,也不会乐意见到亲舅舅入狱,说不定米大舅的下场还要再惨一些。
丢了官后,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米大舅一家四处打点,加上有心人为难,他们这些年捞到的钱财几乎花得精光。最后米大舅性命是保住了,也不用坐牢,一家老小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带着的财产比刚来平度州时还少些。可即使如此,米大舅也不甘心回老家去种田度日,反而带着一家老小上了京城,想着建南侯是他亲外甥,怎么也不会不管亲舅舅的,就算不管,他也可以死缠着建南侯府不放。侯府那么有钱,就算他三天两头过去打秋风,也足够吃香喝辣的了。相比之下,老家那边他多年未回,族人从来与他不合,米省之还隔着老远就写信来骂他,他为什么要回去看族人脸色?
米老太太自然是赞成儿子决定的,当年儿子还未做官时,他们母子不正是这样靠着嫁入建南侯府的继女米氏过活的么?
可惜,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建南侯赵玮还在江南呢。米度之找上建南侯府,侯府门房的人却不肯放他一家进府住下,只答应收下他的名帖。虽然听说过自家小侯爷还有个亲舅舅活着,但门房上当差的没几个是旧仆,大多是赵玮袭爵后才添的新人,无人认得米度之。府中没有主人,万一来的是恶客。要如何收场?万一是个骗子。趁着主人不在家来招摇撞骗的,那就更麻烦了。门房才不要冒这个险呢,答应收下名帖就不错了。若真是舅爷,等侯爷家来,自会上门请罪去。
其实府中也不是没有旧仆见过米家舅爷,但那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认不认得出人是一回事,知道赵家祖孙与米氏娘家关系不好。又是一回事。十来年米家都不见有人上门,就算这回来的是真舅爷,主人家又不在,他们何必多事呢?这米家舅爷从前就是个无赖。放他入了府,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米度之本想着上京后,一家老小就可以住进侯府享富贵的。梦想就这么破碎了。他就算在人家大门前骂,正主儿不在家。也不管用。没办法,他只好花自家的钱,在外城赁了个小院暂且住下,然后三天两头地打发人来探听建南侯府主人回来了没有。
可惜等到赵玮回京了,就立刻投入了工作中,日夜泡在刑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协助审理堤坝案,每天早出晚归的,即使是休沐日,也没多少空闲。米度之几次上门,都扑了空,门房还是那句话,主人不在家,请他改日再来。
米度之心里是一把火,他不相信他名帖都在建南侯府门房里待了两个月,赵玮居然会不知道?明摆着就是在装糊涂,故意不见他这个亲舅舅罢了!既然外甥如此不知趣,就别怪他这个舅舅狠心不讲情面了。
米度之跑去茶馆里人多的地方,故意说赵玮的坏话,又听闻明知书馆的名声,特地跑到书馆大门口诉苦。可惜并没有什么用。明知书馆与建南侯府的名声好着呢,人家读书人都不爱搭理他。多说几句,人家打听得他的来历,知道是个因罪丢了官的,都看他不起。人人嘴上挂着忠君爱国、忠于职守的大道理,哪个要跟他这个没了前程的人为伍?
即使米度之祭出自己是建南侯亲舅舅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相信是赵玮做错了。反而因为米度之藏头露脸的故意在人前败坏赵玮的名声,别人都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信不过。赵玮还不曾露脸呢,人人就帮着他指责起米度之来。后者是有苦无处诉,等回了家,家人都惊恐万分。原来是大理寺来人了,要为他的案子问些“从前遗漏了的地方”,还要搜索些什么被他“藏”了起来的“证据”。几个差役将他家租的院子搜得一团乱,摔了一地东西,凶神恶煞地又走了。米家人担心是他的案子有反复,都慌成一团,努力劝说他回老家去避一避。
米度之心里清楚,赵玮如今就在刑部、大理寺泡着,若真是愿意给他脸面,大理寺的差役又怎敢找上门来?难道赵玮对此一无所知?看来这个外甥是真的恼了他。他不敢再造次,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老老实实在小院住着,再不敢到外头乱说话,也不敢再上建南侯府的门了。
当然,他并没有完全死心,心里想的是,总有一日能寻到机会,哄得外甥消了气,愿意帮他这个舅舅一把的。其实他求的也不多,只盼着能再做官就好,若能是个肥缺,那就更棒了。建南侯不是正得皇上重用么?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舅舅么?只要舅舅得了官,一定不会再来烦他…
米度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一直等呀等呀,直等到夏去秋来,江南发了潮灾,张氏与赵琇祖孙俩随广平王的船驾回了京城,他便又起了别的念头。他们母子俩当年都跟米氏的婆婆张氏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脾气软和好说话的。就算赵玮心肠够硬,不肯帮舅舅一把,老亲家到张氏面前哭诉一番,难道张氏还能不帮忙么?
米度之又往建南侯府递了名帖,并且很有心计地将母亲米老太太的名帖另行投了去。他没料到。门房的人早得了赵玮吩咐,扣下了所有姓“米”的名帖,连姓葛的(米老太太娘家姓氏)和姓邹的(米度之妻子娘家姓氏)都不放过,另行禀报给赵玮,再决定要不要递到内院去。张氏与赵琇压根儿就不知道米度之一家到了京城,又怎会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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