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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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夫人从张氏与赵琇处得了些养生笔记,张氏又求了广平王,请动叶大夫到红香坞来给米夫人把了脉,米夫人回家时,袖中已经多了一张调养的方子。张氏之前给的药方固然好,但又怎么比得上一代名医亲自把过脉后专门开的良方?米夫人吃了几剂,就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米省之父女俩也更安心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时值米颖芝生日。近日杭州城中气氛诡异,浙江布政使忽然告病,妻子儿女却在这时候大包小包地回乡去了,留着他本人在官邸中卧病,闭门谢客。杭州府衙又接连贬出数名吏员,据说都跟布政使衙门里的吏员是亲友,两相勾结做了违法之事,才会被革职的。城中一时间流言纷纷。在这种情况下,米颖芝虽是及笄,也不好大办的。
米家只在家中设了小宴,给女儿办了个简单的仪式,请动建南郡公夫人张氏做正宾,赵琇做了赞者,另有一位与米颖芝交好的杭州本地世家闺秀洪姑娘任有司。知府衙门里的属官女眷都来了,广平王也派人赏了东西。这样的仪式虽简单,在杭州城中却是少有的体面。
就连赵玮远在苏州抓人,也打发心腹家人送来了精心选择的贺礼。赵琇偷偷打量了几眼,发现是一套精致的金镶珍珠首饰,正配米颖芝,难为哥哥是怎么挑的。她看着米颖芝赏玩那套首饰时,眼中的喜爱之意,心里也十分欣慰——难得小哥哥还懂得一点哄女孩子的本事,否则他要是连送人生日礼物,也蠢得让人无法直视,她做妹妹的都帮不下手了。
不想张氏看着孙子送来的礼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玮哥儿过几天也要过生日了,他生在二月十五,可惜人身在外地,这个生日是没法好好给他过了。只能等他回来了再补上。”
“二月十五?”米颖芝听着,心中一动。她还没说什么,米夫人已经笑出了声:“真巧呢,颖姐儿生日是花朝节,世人都说是百花生日,可在杭州,二月十五才是百花生日。他们表兄妹两个,竟然都在百花过生日时出生。”
张氏讶然,眨了眨眼,就笑了:“那还真是有缘呢。”
米颖芝低下头,微微红了脸。赵琇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自家哥哥似乎有希望了。L
☆、第四百九十二章新友
张氏与米夫人似乎有了什么默契,来往得更紧密了。
米夫人三天两头地到红香坞,几乎每天都要打发人给张氏送东西,有她喜欢的好书,也有杭州本地的风味小食,或是一两样别致的文房玩器,虽不值什么钱,却正合这两位风雅女士的喜好。
张氏也时常给米夫人送东西去,有时候吃饭吃到了一道好菜,也要命人记下来,再命红香坞那边房东留下的杭州厨娘照样做一道给米夫人送去。偶然从叶大夫处听到一个保养的法子,立刻就要记下来,说要告诉米夫人。赵琇瞧着,觉得她们都快亲如母女了,万万没想到张氏居然也能交上一位如此投契的朋友。
倒是米颖芝,生日过后就很少来看张氏与赵琇了。赵琇问起米夫人,她只说是米颖芝身有不适,赵琇还担心了一整天呢。再问第二回,米夫人的回答又变成了米颖芝年已及笄,不再是小姑娘了,出门当谨慎,又该学习管家,因此让她留在家中多多练习。遇到这种回答,通常张氏会主动开口,邀米颖芝来散散心,可奇怪的是,张氏居然没有开这个口。赵琇悄声求她邀请米颖芝来,张氏也笑而不语。
赵琇有些糊涂了,米颖芝没做错什么事吧?没发现她什么时候惹恼了张氏呀?看张氏与米夫人的亲密样,也不象是厌弃了对方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缠着张氏追问,张氏从来就拗不过她,瞒着瞒着,最后还是坦白了:“你不是喜欢你米表姐么?她如今也及笄了,正是说亲的时候。我有心把她说给你哥哥做媳妇。正跟你舅母商议呢。只是婚姻大事,没那么快定下来,你哥哥还在外头公干,总要等他把事情办完了才好。免得日后叫人知道,会说他在杭州公干,不用心任事,反而分心去说媳妇。你舅舅舅母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定是要慎重又慎重的。我跟你舅母商量这样的事。你米表姐又怎么好过来?”
赵琇恍然大悟,笑道:“这又有什么好避讳的?您跟堂舅母说你们自己的私房话,我跟米表姐自个儿寻乐子去。两家本来常来常往的。杭州谁不知道?忽然间米表姐不来了,知道的人只当是寻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错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呢。岂不是连累了她?”
张氏笑道:“既如此,你就自个儿下帖子去。其实你哥哥不在家。没什么可避讳的,她来不来都无所谓。”
赵琇果然给米颖芝下了帖子,请她到红香坞喝茶。如今红香坞里春梅绽放,正是景致好的时候。再不赏,等梅花凋谢,还要好一阵子。才能闻见桃花香呢。
米颖芝接了帖子,不知是真的害羞。还是别的原因,没有答应赴会,反而给赵琇送来了另一张帖子。那日她及笄礼上出任有司的洪家姑娘,出身钱塘望族,家住西溪,风光很是怡人。如今春暖花开,她有意邀几位闺中好友到西溪踏青。因在米颖芝家中见过赵琇,觉得她虽是侯门千金,为人却很和气,不摆架子,便也给赵琇下了一帖,托米颖芝转交。踏青的日子,正好跟赵琇请客是在同一日。
赵琇也顾不上这是不是巧合,久闻西溪湿地的盛名,她还是很想去看一看的。这几百年前的西溪,与现代的西溪有什么差别呢?
张氏虽然有些不愿意放孙女独自出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几个陌生的姑娘一处玩耍。但米夫人曾说过好几次,世家女儿就不该让她整日养在家里不出门,反而应该让她多见见世面,才能开阔眼界,否则跟小门小户娇养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张氏如今正与米夫人打得火势,加上又有米颖芝同行,她到底还是松了口。
赵琇欢欢喜喜地准备踏青去了,还特地去跟广平王报备。广平王听得颇为向往:“我也听说过西溪景致,只是不曾去过。琇姐儿回来了,记得说给我听。”赵琇笑着答应了。
倒是高桢,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起码有大半日不能见到赵琇了。他有心要送赵琇前去,却被赵琇拒绝了:“叫洪家人看见,还不知会说什么呢,米表姐也难免要误会。我自个儿去就行了,有那么多人跟着,还有游哥儿护送,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想法坚定,高桢只能放弃。
等赵琇走了,广平王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儿子:“有出息些!你先前也不是天天能见着她,怎的如今连半日都不能分开了?叫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只怕也要瞧不起!赶紧把文书给我准备好了,预备朝廷来人接手。浙江布政使衙门那边,你也要时时留意,别叫人钻了空子。如今你儿女情长,还不如琇姐儿能干,若再出点纰漏,我都不好意思替你开口说媳妇了!”高桢有些讪讪地,闷头办事去了。
赵琇这一天玩得很开心。西溪风景怡人,春光正好。洪家姑娘细心周到,性情温婉,比起米颖芝又是另一种性子,把整个行程都安排得恰到好处。茶水点心都很美味,并没有不合口味的菜色出现,大概洪姑娘事先是打听过各人喜好的。一起踏青的几位姑娘都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在米颖芝的及笄礼上基本都见过,还有两位是杭州府衙属官的女儿。个个都是和气性子,没有刺头儿,也没有无礼没眼色的蠢货。她们对赵琇的身份或有好奇,却不会表现出来,大家不论出身家世,平等交往,十分融洽。赵琇只觉得这样的聚会,比起在京中时要令人愉快得多了。
心情愉快了,吃的东西也变得美味,连眼前的景致都要迷人几分。赵琇坐在游船上欣赏两岸景色,赞了几回。洪家姑娘便笑道:“早听米姐姐说,赵妹妹擅画。既然赵妹妹如此喜欢此地美景,何不将它画下来,日后时时欣赏呢?”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赵琇却上了心。在座的姑娘们都能诗能文,亦有人通晓琴棋诗画,为了给她们解闷,游船上也备了纸笔。赵琇便利用这些纸笔,画了几幅速写,带回园中后,再根据记忆,以这几幅速写为底子,重新画了几幅西溪美景图。她连画了多日的西湖,又在墨香斋中见过多幅名家画作,当中又多数是山水楼台。她学了那些名家的笔法,用在自己的画中,融会贯通,画技已经大有进步。今日用来画西溪景致,倒也似模似样。她还在画中一角添上了游船,上头几个小小的美人身影,指代她们一帮闺秀,只当是在画游乐图。画完了,便拿去给张氏看。
张氏瞧了就笑道:“画得有些粗了,不过倒还有些意思。”
张氏的祖上是书画大家,她见惯好字好画,眼光一向很高,能得她这一句夸,已经很不容易。赵琇心中也欢喜,次日又拿去给高桢看。高桢自然只有夸的,她也就是听听,回到倚梅轩,又重新做了点修改,把画画得更好一点。
她给米颖芝、洪姑娘以及另一位高姑娘下了帖子,请她们到红香坞喝茶。三人这回都赴会了。如今她们已混熟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看到赵琇画的西溪春景,洪姑娘忙道:“我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个画出来了,还把我们也给画了上去。”
那高姑娘也是书香名门之后,通晓诗画,仔细端详过画作后,连连点头:“我们闺阁中作画,多画花鸟,偶尔有山水人物,作工笔楼台的却少。赵妹妹这两幅西溪春景,把几处房屋楼台都画出来了,竟画得如此仔细。你们瞧这儿,这是我家园子里的一处高楼,素日登高赏景用的。最边上的一扇窗,因日前刮风吹坏了,至今还没修好呢。赵妹妹竟然照样画了上去。”
众人听了,齐齐凑过去看,果然如此。米颖芝笑了:“赵表妹这是做什么?竟连这个也画上了?”赵琇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日我画了速写,上头就有这扇坏了的窗户。我想着画的既然是西溪景致,没理由只画好的,不顾真实,便原样画上去了。”
众人又是一顿夸奖,洪家姑娘又劝赵琇:“其他的景致又如何?不如索性画个西溪十景图!”赵琇哑然失笑:“我早就记不清了。那日也不过是画了三四幅速写。”这个好办,洪家姑娘自个儿是书香门第,家中父兄叔伯皆能诗会画,家中藏画不少,她自愿借出家人画集,供赵琇做回忆用的参考,还答应了下回来时,一定亲自送来。
可惜她一直没能再过来。上海府辖下多地官员因贪腐案落网,好几个地方大户都被卷了进去,人心惶惶。他们的家眷、亲友一边想办法各方打点,要把他们捞出来,一边找人求情。能求的都没落下,曾侍郎与赵玮自然不必说,连嘉定的汾阳王府都有不少人上门。广平王远在杭州,又足不出户,倒是躲得清闲。可是随着落网的人渐多,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四处寻找各种可能的门路,想要见广平王一面。
依广平王父子住在园中的赵家祖孙,自然是他们最重视的目标之一,更别说赵玮还是副使,主管抓人。无奈张氏与赵琇在杭州也很少出门,住处附近有官兵把守,寻常人也无法接近。米家因与赵家有亲,再次门庭若市。就连曾经来过红香坞做客的洪高两位姑娘,也都被盯上了。为了避免麻烦,只好托称小恙,躲了起来。
赵琇没有了上门作客的新朋友,只好专心练习书画了。如今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高桢,还能时时为她解个闷。如今她只盼着圣旨赶紧下来。只要圣旨指派了新的钦差,他们这边大概就能得享清静了吧?L
☆、第四百九十三章进展
圣旨终于赶在三月三上巳节前下来了。
皇帝听闻上海府发生如此大案,十分震怒,指派了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下来,处理贪腐案事宜。钦差副使赵玮将手头的证据与待罪之人移交给他们,并协助他们做好证据收集工作,接着与他们一道,押送犯人上京受审。至于另一位副使曾侍郎,则要带领江南官员与工匠等,赶在今年大潮来临前,将有问题的堤坝加固重修,以避免大祸。
作为钦差正使的广平王因为身体缘故,上书请辞。皇帝温言安抚了一番,却没答应他的请求,反而让他继续坐镇上海官场,以防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地方豪强,欺负办案的官员背景出身不够显赫,故意跟他们过不去;又或者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利欲熏心的蠢货,在这种要命的时刻,还要拖曾侍郎后腿,妄想能贪掉修堤的银子。而银子,当然是从被查抄的官员家产中出。
皇帝恩旨允许广平王留在嘉定休养身体,还赐住行宫西苑,另有名贵药材若干赐下。考虑到他的身体劳累,又难得遇上靠谱的好大夫,自然是休养身体为重——这一条很难说是否有太后蒋氏助言的功劳——作为钦差的责任就要靠后了。但为防耽误正事,皇帝又给广平王找了个新的副手——汾阳王。
这位汾阳王不是别人,正是十多年前曾经老郡公下葬时,为张氏祖孙助言,打击赵炯气焰的那位贵人。他原是汾阳郡王之子,父祖都已去世了,照本朝宗室律令。他的爵位被降到了“侯”,合该被称为汾阳侯才是。但由于老太妃与汾阳王妃尚在,所以王府匾额还没变,他的家仍旧被称为“汾阳王府”,他就成了身份有些尴尬的“汾阳王府的那位宗室贵人”。但在嘉定一地,他与皇室的血缘是最近的,是高氏宗亲在嘉定的领袖人物。
前年颖王逆党在江南生乱。偷袭太子与广平王世子。他起初不知情。听说太子遇险,还曾经慌过一阵。可惜逆党为防止他碍事,事先软禁了汾阳王府上下。他不敢拿家眷的性命冒险。只能干着急。等到京中消息传来,太子平安回宫,他立刻就改变态度,指挥王府亲卫控制住了负责监视王府的叛军。并帮助官兵围剿逃走的逆党了。虽然只是立了一点小功劳,还有那么一点怕事、投机的心理。但皇帝登基后,在严防亲兄弟的同时加恩宗室,还是升了他的爵位,让他拿回了自家曾经的汾阳王称号。
听说钦差队伍里添了他。广平王等人都很淡定。这位汾阳王的为人还算靠谱,虽然有时候稍嫌软弱了些,但大面上倒是没出过差错的。他又长年坚守嘉定。对修坝的官员私底下那点猫腻,即使不知详情。也多少听过点风声,更熟悉地方人头,对案情多少有些帮助。
皇帝与广平王都不担心他会跟那些官员勾结起来,卷入贪腐大案。一来他身为宗室,从不曾干涉过地方政务;二来他长住嘉定,府中良田千顷,遍布苏淞各地,连世代祖坟都在此,在海傍大坝上做手脚,万一出点事,岂不是葬送了祖宗家业?他还没那么蠢。事实上,全嘉定的高氏宗族成员,全都对贪了修坝银的官员恨之入骨。哪怕嘉定一地的堤坝没出问题,他们也不领情。谁会只在嘉定有地?许多人还在南汇、嘉兴置办产业,也不乏参股做西洋货物生意的。一旦闹起潮灾,他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汾阳王领了圣旨,上门来鼓励他严办那些犯事官员的宗室长辈、平辈便络绎不绝。汾阳王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赶到杭州来见广平王,听候他的教诲。
广平王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又将相关文书、资料与他做了交接,还命手下那些办事的人员随汾阳王离开。他自己打算在杭州再住些时日,等犯人被押送上京再回嘉定,也免得有人缠上来求情。汾阳王与他是堂兄弟,素来关系还可以,也不多言,带着人和东西回嘉定去了。至于广平王没照圣旨的意思立时折返,他也不在乎,只是留下了话,说会打发人去清扫嘉定行宫西苑。
送走了汾阳王,广平王可谓是无事一身轻。虽然钦差正使的名头仍得以保留,但皇帝在圣旨中,已经卸下了他一切公务,他可以安心休息,调养身体了。回嘉定行宫也不是不行,西苑的房屋重修不到五年,还算是新的,园林景致也不错,住在那里肯定会很舒服。嘉定如今繁华不亚于杭州,而杭州住了三个月,也有些腻了。不过广平王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更希望能在杭州多待些时候,至少,要待到他用过药,身体已有起色之后。若是现在就立刻返回嘉定,入住行宫,行宫里的人也许会把他治病的详情报到宫中去的。广平王虽然信得过自己的弟弟,但世子高桢却更希望,他能多提防着别人一点。
他们父子在园中待得安稳,随员们先有三成跟着赵玮与曾侍郎走了,又有四成跟着汾阳王离开。如今剩下来的,除了负责安保的护卫,就是王府随侍人员了。园中顿时清静了许多。本来张氏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可如今她却坐立不安,犹豫着是不是该向广平王辞行。
赵玮接了旨意,要协助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办案,完了还要帮着把犯人押送回京。张氏与赵琇是随他一同南下的,那现在怎么办?又跟着他回京城侯府吗?问题是他如今有公务在身,回京的行程可能会很赶,大概不会走运河,而是走陆路了。张氏与广平王相熟,愿意跟他一同坐船南下,却不大乐意跟陌生人同行。她的身体也经不住日夜颠簸。万一因她身体不适,拖慢了回京官员的行程,传出去也是给赵玮的名声抹黑。
可她们要是不跟着回京,就要被落在江南了。当初南行,是打着不跟赵玮分开的主意。如今赵玮即将回京,她们留在南边又有什么意思?本来她们跟广平王父子一起行动,也不算太寂寞,偏广平王他们又打算在杭州多住几日,再转到嘉定去休养,只怕三五个月也未必会回京。张氏与赵琇总不能一直依附他们生活吧?奉贤老家虽然不如杭州、嘉定等地繁华,好歹是故乡,家业宗族俱在此。她们祖孙在那里住了十多年,生活上也习惯些。
赵玮要与广平王分开行动,张氏与赵琇似乎就没有了与广平王父子同住一园的理由。张氏因此寻思着要搬出去,要不就直接回奉贤老家算了。赵琇却觉得,赵玮不在家,她们不管是搬出园子,还是直接回老家,都有可能被找上门来求情的人烦死。跟着广平王同住,好歹能避开这些人。即使有些不好意思,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张氏听了孙女的话,也颇为忌惮。想想在杭州好歹还有米省之这个知府照看,又与广平王父子在一起,也不怕会有人缠上来。回到奉贤,虽与知县陶澄有交情,可后者还要协助修堤事宜,未必能分心。族人亲戚请托,她也不好个个回绝,只怕真要被缠上来。远的不说,光是那赵家母子,还有卢三姑娘,就不是省油的灯。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继续依附广平王父子住着。广平王什么时候离开,她祖孙俩再跟着走。堤坝案一日未审问,她就一日不回老宅,大不了到嘉定去小住几日。行宫进不去,汾阳王府还是能进的。
赵琇对祖母的决定感到非常开心。在杭州住着,比在奉贤要有趣多了。如今杭州城中形势渐趋明朗。浙江布政使虽然没被抓起来,但因为有散布不实谣言、中伤亲王名誉的嫌疑,兼且跟堤坝案主犯之一苏州布政使是亲戚,为他通风报信,妨碍了钦差查案,所以落得个降职的下场。他被贬到西南做个同知,险山恶水的还不知能不能适应,但能保住官身,已是万幸,“病”也顿时好了,还开始变卖家中奴仆,准备上任。其他涉案官员因为有了京中下来的主审官员负责,广平王却卸了重责大任,他们的家眷便不再只盯着广平王以及他身边的人不放。米、洪、高三家终于得脱大难,赵琇与新朋友又恢复了来往。
虽然经历过一场小小的风波,但洪、高两位姑娘并没有埋怨赵琇,反而高高兴兴地来赴茶会,又带着她与米颖芝,一起于上巳节外出游春,让赵琇见识了杭州多处名胜。赵琇又画了好些速写,更借得洪家姑娘家中长辈的画集,学画练画,得益不浅。
暮春已过,春花散尽。四月初夏来临时,广平王的身体经过叶大夫用心调养,已经有了起色。叶大夫觉得他可以承受虎狼药的效力了,便打算下手医治他的双眼。广平王便打算移居嘉定行宫,在一个更稳定的环境下开始疗程。
赵玮已经完成了在上海府的工作,预备要跟刑部与大理寺派下来的官员一道,押送涉案犯人上京了。他赶到杭州与祖母、妹妹道别,顺便向广平王报告了最新的情况。广平王仔细听完,见事情进展顺利,便也放下了心。赵玮又去见祖母和妹妹,依依惜别一番,又去见了堂舅米省之,可惜没能见到米颖芝的身影。
赵玮离开杭州北上,而赵琇与张氏,也开始收拾行装,辞别新结交的好友,随广平王父子北上嘉定了。L
☆、第四百九十四章犹豫
赵琇在杭州已经待了三个多月,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也画下了上百张大大小小的画作,就此离开,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可她还是非常舍不得。且不说她在这里认识的几位新朋友都是知情识趣、性情相投的好姑娘,光是与堂舅米省之一家分别,就够她伤心难过的了。
可最要紧的是,张氏有意要向米家提亲,把米颖芝说给赵玮,至今还没说定呢!她总说正在跟米夫人商量,却商量了许久都没个准话。眼看着自家要离开了,张氏与米夫人却连个信物都还不曾交换,赵琇不由得有些急了。
她私下对张氏道:“哥哥的婚事,祖母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是说正与堂舅母商议么?那到底能不能成?”
张氏忍不住好笑:“你这么急做什么?婚姻大事,怎能儿戏?自然是要商议清楚了才能做决定的。”
赵琇见她不紧不慢地,反而更着急了:“我怎能不急?您和堂舅母都商量几个月了,还不曾定下亲事。如今咱们都要走了,您就不怕离开之后,堂舅另看中了别人做女婿,让哥哥煮熟的鸭子飞了?”她急得直跺脚,想了想,又正色对张氏道:“祖母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这桩婚事,我早已问过哥哥的意思,他心里是极愿意的。否则先前米表姐过生日时,他也不会特地打发人送了那么一份精致的生辰礼过来。若是祖母觉得,哥哥条件好,身份高,不愁娶不到媳妇,错过了米表姐还有更好的。结果真叫婚事泡了汤,哥哥虽不会埋怨祖母,心里却是一定会难过的。好祖母,您别让哥哥难过,趁早帮他了结了心事吧!”
张氏有些惊讶,嗔道:“事情都还未说定,你怎的就跟你哥哥说了?怪不得他前些日子每送家书来请安。总要问候米家人几句。我只当他是亲近舅家人。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等缘故!你这么早就告诉了他,万一事情没成,岂不是让他平白难过了一场?”
赵琇不赞成地说:“哥哥自己要娶媳妇。将来他们要相守一辈子的,怎能不让哥哥知道人选是谁?若他喜欢了,亲事自然就美满了一半。若是他不乐意,您就算真说了个天仙来。他还是一辈子不快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是为了哥哥着想。祖母怕事情不成,平白让他伤心。可我却不懂,事情为什么会不成?哥哥中意米表姐,堂舅与堂舅母看起来也挺喜欢哥哥的。我在米表姐面前提起哥哥,她也从来只有好话。可见他们一家都喜欢哥哥。有什么理由要拒绝结亲呢?”
米颖芝并无婚约在身,平日也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不会跟什么人有私情。她与赵玮虽是表兄妹的名分。可已经是第五代旁系血亲,并不需要担心血脉太近了不利子嗣的问题。若是论门第。两家虽然相差有点远,但也不是远到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步。再加上两家本是亲眷,结亲也没什么离奇的。赵琇觉得,以赵米两家的亲密关系,两人的婚事应该没有阻碍才是。张氏与米夫人就此商议了几个月,还未定下婚事,实在是不合理得很。
赵琇一再追问,张氏只得无奈地向她解释:“米家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还未能决定,因此不敢轻易许诺。你也知道,你米表姐是家中独女,并无亲兄弟。她若与你哥哥定下亲事,必定是外嫁而非招赘,这里头牵涉到的事情就多了,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来的?怎么也要问一问本家那边的意思。”
米省之要向本家询问这桩婚事是否可行,并不是因为本家对族人的监控力很强,要求各房各家务必事事上报,而是米省之既无子嗣,日后多半要过继侄儿继承香火。这嗣子的人选还未决定呢,他们夫妻已看中了一个,可米氏本家重视亲情,哪怕明知道过继出去的儿子可以继承米省之这一房的丰厚家财,他的亲生父母仍旧舍不得。米家各兄弟关系都很好,兄弟夫妻二人迟迟下不了决心将亲生骨肉出继,米省之当然也不好催促,只能等了。
倘若等待的最后结果,是过继事成,米省之夫妻有了继承人,会交给女儿的嫁妆就算再丰厚,也不会倾尽所有,怎么也要留一半给嗣子。可若是过继事情不成,米省之没有男性继承人,虽然身后有侄儿、侄孙们四时祭祀,不愁没人供奉香火,但毕竟比不得亲骨肉。他们也许就会选择将全副身家都给了米颖芝做嫁妆,甚至直接让女儿招赘,也有可能让女儿出嫁,却叫女婿许诺,将来女儿生的第二个儿子随母姓米,继承外祖家的产业。
如果米家最终决定让米颖芝招赘,那她就绝对不会是赵玮的良配了。赵玮堂堂建南侯,怎能给别人做上门女婿?张氏也不肯答应将第二个孙子给米家做继承人,因为赵家二房子嗣单薄,每一个男孩儿都弥足珍贵,她绝对舍不得将任何一个舍给别人。
就因为这种种缘故,米省之夫妻虽然十分欣赏赵玮,也很看好这门亲事,却仍旧迟迟不敢给出许诺。他们要等待他们看好的嗣子家人做出决定,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成功过继了。
赵琇听完张氏的说明,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没法说什么了,总不能真的想办法分离人家骨肉吧?她其实并不在乎未来嫂子是否有丰厚的嫁妆,她相信哥哥赵玮也不会在乎。可米家除了嫁妆多少,还有许多问题不曾解决。堂舅夫妻在嗣子有着落之前,不敢先把女儿嫁出去,也是人之常情。
赵琇思前想后,发现除了等待米家本家做出决定,似乎也没别的法子,就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堂舅母身体休养好了以后,能再生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子,那就好了。米表姐有了亲兄弟,不用招赘,她的叔婶也不用忍痛与骨肉分离,岂不是皆大欢喜?”
张氏笑道:“听着固然是皆大欢喜,可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你舅母今年都三十多了,身子又一向不好…”
说到这个,赵琇就好奇了:“堂舅母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您是当年在河水里泡太久了,受了寒气,才积下了病根。堂舅母又不曾受过这等苦,怎的会患上跟您一样的毛病,甚至还要比您的严重?”
“别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张氏嘴上说着不知,其实内心早已有了判断。过年的时候,她在奉贤日日忙着招待上门来巴结的官家女眷,当中有人熟悉陶县令太太大卞氏的,曾私下说过些卞家的阴私,她就听了一耳朵。
据说卞家有位老太太,是陶太太与米夫人的祖母,娘家是北方的小军官人家出身,有些自以为是的锻炼法子,偏又坚信那是有用的,对孩子有好处。于是她总逼着儿孙们冬日下水练游泳,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澡;生了小病就多喝水熬过来,又或是饿两天败败火,除非病得重了才会请大夫吃药;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白米饭,不肥就嫌不够有营养,不让上桌…她这些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可卞家子孙都是文弱书生,比不得她娘家兄弟子侄是大老粗,哪里耐得住这等搓磨?当家的男人们在两个男孩被她弄得病倒之后,就立刻剥夺了她教养男丁们的权利,她只能转去看管女孩子们,结果她的女儿、孙女们受到的影响最大。大部分人都有宫寒的毛病,身体长年气血不好,多人患有消渴症,又或是体胖怯热,好多人都只能生一两个孩子,还有几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卞家女孩子的这个毛病,是七八年前才被人发觉的。他家在江苏有些份量,家族又大,子弟争气,因此与多个书香人家有联姻。这些姻亲并不在一处,都四散各地,相互间未必熟悉。若不是有好事人将他们全都有子嗣不丰的问题联系起来,只怕还没人发现卞家的秘密呢。如今那位老太太已经去世了,可被她连累,她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陶太太与米夫人的小堂妹,如今一个二十三岁、一个十九了,还未有人上门说亲。出嫁了的姑奶奶们,因只生了女儿,又或是一个儿女都生不出来,也没少受婆家的埋怨。陶太太不受婆婆待见,连累女儿也吃尽了苦头;米夫人为没有子嗣而烦恼,甚至不敢轻易为女儿定下婚姻。都是因此而来。
张氏心里为米夫人再叹息一声,便对孙女说:“没事的,不必担心。两家虽不曾将婚事说定,却早有默契。你堂舅、堂舅母心里都有数。你堂舅母还说,给本家去信时,也提过这件事了。他们不过是要等个准信儿,若本家最终拒绝了过继,他们要回绝婚事,怎么也会先告诉我们一声,方才去寻其他人选。我们就到嘉定去听信吧,嘉定离杭州也不是很远,书信来往极方便的。”
赵琇皱着眉头想了半日,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她心里盘算着,这两个月跟叶大夫也算是混熟了,是不是请他再给米夫人开点有用的调养方子,让她的身体状况恢复得更好?她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堂舅米省之也正值壮年,完全可以再生一两胎的,当中只要有一个男孩子,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她好不容易看中一位嫂子好人选,难得赵玮喜欢,米颖芝自己似乎也乐意,两家关系还处得极好。若是她什么都不做,就坐视一桩好婚事有可能泡了汤,岂不是太过可惜?L
☆、第四百九十五章回乡
广平王此行回嘉定,不打算惊动太多人,因此仍旧沿来时的方式,坐船走海路北上。在出发前,高桢便派出一队人马,提前到沿岸各地打点食宿,自己却陪着父王与张氏、赵琇祖孙慢行一步。
赵琇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沿运河南下时,在船上度过的悠闲时光。此时不再是隆冬季节,而是春夏之交,每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海面上波光粼粼,岸上一片青翠,端得是好景致。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来到二楼舱房外的走廊里,摆开画案与纸笔颜料,打开一整排窗户,一边吹着怡人的海风,一边画着速写。虽然这个年代的海岸上,还有大片未经开发的荒滩,部分要紧地带的海傍加固工程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她还是发现了不少美景,将它们化作笔下的图画,留待日后细细回味。
张氏起初还非常有兴趣地来到走廊上观赏海景,再看看孙女画的画。但海上的景色几乎日日看着都差不多,她年纪大了精神不佳,撑不到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兴致来时,就在自个儿的舱房里看看海,无聊时,宁可下楼去陪广平王说说话,听叶大夫说些养生经,也不再陪在孙女身边。
高桢倒是忽然对绘画产生了兴趣。他也不是自个儿动手画些什么,而是天天跑到二层楼舱来看赵琇画。赵琇习画日久,前些时候在杭州观摹了不少名家大作,学到不少东西,又时常在画中用上些现代西方绘画的技巧,比如焦点透视法,光线明暗以及色彩的运用等等。跟时下常见的绘画很不一样。高桢觉得颇为新鲜,时常向赵琇“请教”,往往引得她说出长篇大论来,他又听得认真,让人教得十分有成就感。
赵琇如今待他颇为亲近,不但是因为多年相熟,更因为最近这几个月。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自然就混得更熟了。赵琇对高桢有了更多的了解,高桢也摸透了赵琇的脾气,对症下药。总是能讨得她喜欢,又怎能不让人产生好感呢?赵琇对高桢越来越没有戒心,还愿意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与烦恼。
快乐自不必说,赵琇眼下最大的烦恼。就是哥哥赵玮与米颖芝的婚事了。她明知道症结在哪里,却无从下手。更担心两人婚事真个泡了汤。米颖芝的想法,她不清楚,可是赵玮却明显对米颖芝另眼相看。若两人最终落得个有缘无份的结果,赵玮定会很难过的。赵琇舍不得他难过。只能替他想办法了。
高桢听完赵琇的话后,想了想:“若只是要想办法令米知府的兄弟同意过继亲子与他为嗣,倒也不是无法可想。但若是想要米知府夫妻诞下亲子。那只怕不是你想就能做成的。横竖你想的只是让玮哥娶得米家女为妻,那无论米家是否有男丁传宗接代。都无关紧要,不是么?”
赵琇有些不解:“可是…我堂舅和堂舅母若不能确定是否能过继一个嗣子,就不肯轻易答应婚事呀,这对我们家而言,又怎么会是无关紧要呢?”
高桢笑笑:“若有贵人做媒,促成你哥哥与米家姑娘的婚事,米知府夫妇难道还能回绝不成?他们本来就喜欢你哥哥,不会用这种法子落他的脸面。至于他们把女儿嫁出去后,要如何寻个继承香火的人,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你不是说过,米家子嗣繁茂么?哪怕他们过继不了看中的那一个嗣子,总有别的侄儿可以过继。那时候他们也没了退路,自然就下得了决心了。”
赵琇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过两家本是亲戚,相处得一向很好,她似乎没必要借权势压人?算了,还是先问过赵玮的意思吧。她先写封家书,走六房的路子急送上京,让哥哥知道现在形势的最新发展。虽然赵玮面对米颖芝时,总是免不了犯蠢,但他并不是真蠢,定会想出个法子来解决的。实在没办法,他们也不妨利用一把权势,只是做法需得委婉些,别让米省之一家生气了才好。否则日后亲家相处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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