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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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觉得,还是请三天酒比较好,如果真的只摆一天,那就得将文武分开,分别在两个院子里招待,两不相扰,那是最好不过了。就是两边各有戏酒,只怕声音吵杂些。还有女客们,最好也不要坐在一起。
赵琇皱着眉头说:“如果一定要这样,索性连戏乐都免了算了。反正咱们家正做法事呢,先帝又才去了不到一年,低调节俭些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只需要在酒菜上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又不用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挣个善于取乐的名声。”
至于文武分开什么的,她心中其实仍旧大不以为然,不过入乡随俗,既然张氏认为这样比较好,她也没有异议,顶多就是到时候辛苦些,两边走。
张氏也觉得免了戏乐亦无不可,赵玮更是举了几个例子,说明最近这一年里,大户人家饮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奢侈了。今上登基后,作风就一直偏向节俭,深得文臣士林赞许。勋贵武将们虽然不以为然,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近京中也开始流行起简化版的宴席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赵琇又开始跟张氏商量起宾客名单来。
广平王父子已经说好了不会来,但帖子还是要送的,这是应有之仪。
柱国将军府曹家是第一个要请的。曹家有宴席必请赵家祖孙,赵家祖孙有宴席,自然也不能怠慢了曹家人。
几位多年来一直与赵家祖孙保持不远不近的联系的武将人家,也在必请宾客之列,只是对于汪东升,赵琇与张氏有不同的看法。
张氏虽然厌恶汪家人之前的误会与污蔑,但如今已经明白,他们不过是受了牛氏祖孙的蒙骗,也得到教训了。汪东升曾经养在赵家,与别人相比,和赵家的情份更深些。赵家摆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忽略过去。如果因先前的事将他一家拒之门外,传扬开去,这门亲友就真的要绝了。
赵琇则认为,汪家上赶着给他们祖孙不痛快,他们何必太念旧情?又不是他们祖孙理亏。就算真要跟汪家恢复往来,那也得是汪家先做出赔礼道歉的姿态,让人觉得有诚意了,赵家才会考虑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们。现在汪家啥表示都没有,赵家就先给他们下帖子。岂不是让人觉得赵家人很好欺负?
赵玮站在妹妹这一边,所以张氏没有坚持太久,只是劝赵玮:“给曹家下帖子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这件事。若是他们愿意出面说合,叫汪东升给我们赔不是,我们也不必跟他计较太多。如今他也被牛氏害得不浅,狼狈得很。若我们落井下石。倒是辜负了你们祖父当年抚养旧部遗孤的好意。”
赵玮与赵琇对视一眼。后者默然,前者笑了笑:“是,祖母。孙儿心里有数的。”
武将这边的客人捋得差不多了,至于几家勋贵,张氏对他们不熟,其中还有眉山伯府丘家这种女眷与她不和的人家。但因赵玮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因此都一并请了。张氏看着宾客名单上的列表。觉得为了孙子着想,她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剩下的就是文官士人方面的宾客了。几位曾经指点过赵玮功课的大儒自然在列,邻居那位老翰林学士也是座上宾。张氏清点了一遍,发现与自家交好的文官其实没几个。当年与她相熟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京中了,倒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蒋家,因为赵玮赵琇护送今上进京时。曾经托庇于他家,因此还算打过交道。下个帖子应该不会被拒绝。考虑到赵琇与方五姑娘交好,张氏又在名单上加上了方家几房人的名字。
赵琇不太乐意:“请方五过来就算了,再加请方太太和方五的哥哥也无妨。方大姑娘曾经陷害过我,方二、方四每次见我都是阴阳怪气的,请她们做什么?方少卿更是跟我们家完全不相识,请来也无趣。倒是冯、刘两家的姑娘可以请一请。她们的父兄我不认识,只请女眷就好了。”
张氏笑道:“既是男女客都有,哪有光请人家妻女,却对家主不闻不问的?就算人家不来,也该下个帖子,方才合乎礼数。”不过她也参考了赵琇的意见,只写了方少卿夫妻与其嫡长子方锦骐、幼女方五姑娘的名字。
赵玮看了便笑道:“方锦骐与我见过两面,倒还是个和气的,请他来应该不难。倒是方大人,听闻不大喜欢与勋贵、武将打交道,可若我们家真的要请他来,他也不好拒绝。客人来得不情不愿的,未免有违我们的本意。还是让妹妹先跟方五姑娘捎信问一声吧?若是方大人无意出席,那我们正式下帖子的时候,就不必请他了,也免得他为难。”
张氏点头:“很是。就这么办吧。”
赵琇立刻就拿过纸给方五姑娘写起了信。最近这大半个月,因为心情不好,她一直没跟方五姑娘通信,也不知道对方近来如何,问候完之后,就将自家预备搬入新居的事说了出来,还请对方来喝暖居酒,并且询问对方父母兄弟是否愿意出席?当然,赵琇没有忘记明言,只希望她一家子来,族人堂亲就不必了。
碧菡曾经去过一回方家,因此就领了送信的任务到方家去了,半日才回来。赵琇问她要回信,碧菡却一脸古怪地说:“方五姑娘说,要先问过父母的意思,过两日会给姑娘回信的,让我先回来。”
赵琇疑惑地看着她:“这也没什么,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
碧菡欲言又止,赵琇眼色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丫头们出去,才问她:“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碧菡一脸神秘地说:“今儿去方家,好生古怪。他家门禁严了许多。我上门送信,门房的婆子再三问过我的来历,又叫了见过我的人来认,确认是建南侯府的,才让我进了门。到了二门上,又等了好些时候,我才等到方五姑娘的丫头过来领我进去。他家从来没这么严过,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有,我在方五姑娘的院了门口,瞧见几个婆子把他家四姑娘给拖走了。他家四姑娘哭哭啼啼的,也不知在闹什么呢。”
赵琇十分吃惊:“你看清楚了?他家的婆子确实拖走了方四姑娘?”
碧菡十分肯定地点头。赵琇就糊涂了。这不可能吧?就算嫡支比旁系的高贵些,方四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方家的婆子怎会如此无礼?难不成方四姑娘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不受嫡支待见?
方五姑娘一直没有回音。赵琇猜想她家里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所以她才会拖拖拉拉的,连要不要到别家赴宴都下不了决定。更奇怪的是,赵琇觉得这不合常理。如果方家真的有事发生,她直说不来就是了,赵琇总不会因此就生了她的气。拖着不说回绝,又不明言会赴宴,到底是做什么呢?这叫赵琇如何决断?到底要不要给方家下帖子呢?
给其他宾客的帖子陆陆续续发送了出去,大部分人都回说会来参加。就算有人当日有事不能来,也都客气地送上了贺礼。这越发显得方家行事古怪了。
赵玮亲自出马,给几位大儒送请帖,顺道向他们请教了一些学术上的疑问,回来时,带回了一个让赵琇恍然大悟的消息。
原来方家真的出事了。任职太常寺少卿的方五姑娘之父,日前公事上出了点纰漏。本来那点小问题并无妨碍,早些遮掩过去就行了,偏方少卿不走运,刚好遇上皇帝亲临过问,他的纰漏就曝光了。龙颜大怒,方少卿被勒令在家反省,到底是革职还是降职,尚未有定论。方家上下正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方家子弟四下托人情、打探消息,想要找人在御前为方少卿说好话。尚太傅那边还未有回音,方少卿的堂弟,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的父亲方奕山又出事了。同样是本职工作上的小纰漏,方奕山坚信自己是受了方少卿的牵连,才会被同僚陷害的。
方家家族内部,各房之间的矛盾开始被激化了。
第三百四十章求情
方少卿好不容易送走了阴阳怪气的堂弟方奕山,有些头痛地揉着额角,心里一阵烦闷。
方奕山这几日都是这般态度,一改过去的亲近讨好,想来是以为嫡支长房官位不保了,权势不再,再也用不着做小伏低了吧?虽然方少卿自己也拿不准,方奕山出事,到底是真有问题,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但方奕山若不是他自己做事出了纰漏,人家要牵连到他头上,也没有由头。可见方奕山这一劫,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可方奕山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他似乎都有些疯魔了,执意要求嫡支出面救他,最好是方少卿去求尚太傅出面,否则就要拉上其他族人,追究方少卿身为家族宗长却未能护住族人,反而还要连累族人的罪过——方奕山认为,今日他能因受方少卿牵连而获罪,其他族人也不可能逃得过去,所以大部分族人出于自身利益,肯定会愿意站在他那边的。方少卿对此十分烦恼,族里虽然还未有第三个出事的子弟,但族人们私下的议论,他也听到了。再这样下去,即使他没有出事,只是降职,还能保住官位,在族中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将来就真真要弹压不住族人们了。
这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呢,如果他官位不保,又或是被一贬到底,那也不用考虑嫡支在族中的地位了。先时颖王逆案,他的弟弟被卷进去时,嫡支威望就一度受挫。还好他官位仍旧是族中最高的一个,又有亡父遗泽,方才镇住了场子。如果他这回真的丢了官,攀龙附凤的希望就完全灭绝了,与其继续留在京中受气,还不如想个法子,谋求外任,兴许还能过几年体面些的生活。至于京中族人以谁为首,他也懒得理会。方奕山算什么东西?难道他还以为将嫡支踩在了脚下,自己就能得意了?他不过是犯了些小错,就慌张成这样了,还逼嫡支去向尚家求援,一点气度皆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家族领袖?!
方少卿愤愤不平,但想起自身的处境,又开始了唉声叹气。他承认他是有疏忽的地方,但这次真真是运气不好。要不是皇上恰好问起,那点小纰漏,随便遮掩就过去了。历任太常寺的正卿与少卿,谁不是这么做的呢?这么个清闲体面的差事,也说不上有实权,不过就是嘴上说着好听罢了。只要大事上不出错,谁也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的。可偏偏…偏偏他就赶上了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方少卿对做太傅的表弟尚秋伯也有几分埋怨。好歹也是表亲,他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过错,只是一点小纰漏罢了。尚秋伯为何如此冷淡,连帮他求个情都不愿意?他长女慧珠从前确实行事孟浪,不该算计尚琼,可他夫妻亲自出面赔了不是,饶是尚家人气性再大,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要摆架子吧?若他当真革职丢官,难不成尚家脸上就有光?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方少卿起初还有些着恼,以为是下人在这时候还没有眼色地来打扰他沉思,一抬头见是妻子,就去了恼色,有些担心地问:“如何?人都打发走了么?”
方太太是去应付方奕山的妻女去了,她们还带来了几个族中的妯娌,为的就是方四姑娘去寻方五姑娘说话,语出不逊,被方五姑娘命婆子们“请”出了屋子的事。他们夫妻都听小女儿说过了,侄女说的那些话着实太过了,也有辱及长辈之嫌,小女儿下令送客,也是为人女的本分。可方四姑娘回家去一哭诉,方奕山太太就不乐意了,带上两个女儿,再叫上几个妯娌们,一道来找方太太讨“公道”。方奕山也跑来跟堂兄闹,夫妻俩里应外合的,真叫方少卿夫妻苦恼。
方太太此时满面疲倦,脸色也非常差:“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今儿暂时震慑住了她们,日后若再出点什么事,只怕就镇压不住了。”说完她又咬了咬牙:“四弟妹她竟然…竟然要我们仁珠儿向她赔礼道歉!还打算把仁珠说给她娘家侄儿,也不瞧瞧她侄儿是个什么货色,竟然有脸开这个口!”
方少卿脸色也变得铁青:“好狗胆!四堂弟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如今也是待罪之身,就敢生此等妄念。若是我们嫡支当真失了势,还不知要被如何践踏呢!这也叫亲族?”
方太太红了眼圈:“老爷,自打宫里冷淡了仁珠,外头的传言就越发难听了。再加上先前慧儿犯的事…如今我出门去别家做客,见到人家有出众的子侄,多打听两句,人家就会顾左右而言它。我们慧儿与仁珠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若不是时运不济,进宫也是使得的,竟然被嫌弃到这个地步。两个孩子虽不说什么,我心里却忍不住为她们委屈…”
方少卿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孩子们委屈?只是命数如此,我们也只能认了。”他又安慰妻子:“不必想太多了,仁珠还小呢,过几年再寻亲事也不迟。况且宫里虽然对她冷淡下来,却也没说她哪里不好,又暂时未定下皇长子妃的人选,兴许过上两年,宫里就改了主意呢?即使仁珠真的不能进宫,她这般才貌,是不愁婚配的。倒是慧儿的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说到底,她们姐妹名声被连累至此,还是她自己做得孽!”
一说起长女方慧珠,方太太又是一阵气闷。她也十分恼恨长女的自作主张,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骂得再多也是无益。眼下看着长女似乎已经知道错了,恢复了从前的乖巧柔顺。她能做的,也就只有严厉管教长女,再尽快给长女寻一门亲事了。方太太想到贴身侍候的嬷嬷们的话,郑重问起方少卿:“慧儿的亲事,老爷觉得眉山伯府的二少爷如何?若想在文臣家里寻一个好的,只怕是不能了。倒是武将勋贵们跟文臣们来往不多,消息也不灵通,还能隐瞒一时。况且,即使将来隐瞒不下去了,也没什么。咱们方家的女儿,还是嫡支长房的嫡长女,愿意嫁到那样的人家做次子媳妇,已是他家的福气。眉山伯府的二少爷并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慧儿配他,其实是有些委屈的。”
方少卿皱起了眉头,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嫌弃什么了,虽然联姻勋贵会让他在士林中受到非议,但与勋贵联姻的文官也不少,他嫁女过去,也算不上惊世骇俗。几句闲话,他还是受得起的。
他对妻子点了头:“就这么办吧,你尽快寻个日子,跟眉山伯夫人把事情商定下来,趁早换了庚帖,也免得日长梦多。”
方太太有些迟疑:“这…总要等老爷这事儿过去了…”如果方少卿当真罢了官,这门婚事也不用说下去了。现在就提,好象有些临急抱佛脚的意味,就算眉山伯府答应了亲事,方慧珠嫁过去后,也要被人看不起的。
方少卿叹了口气:“也罢,就等事情有了定论再说吧。”其实他也有想过,如果亲事能说成,兴许丘家愿意为他在御前说项…他实在应该早早为长女说定这门亲事的,如果亲事早定,现在向丘家开口请托也容易些。出了事才许亲,即使真在丘家帮助下脱难,也难逃一个“卖女”的坏名声,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书香名门,是极少与勋贵武将联姻的。旁支的女儿会嫁进曹家,那也是因为她出身旁支,亲母早亡,是继母为她定下亲事的缘故。
说定了一件大事,方太太又提起了另一件小事:“建南侯府的大姑娘又给仁珠儿送信来了。他家搬回侯府要摆暖居酒,帖子已经送了出去,只剩咱们家了。仁珠儿一日不给她准信,她就不知是单请仁珠一个,还是连我们夫妻一块儿请了。老爷觉得如何?建南侯府虽无实权,但圣眷极隆,兴许…兴许他们能帮上老爷的忙?”
方少卿露出了苦笑:“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是…我们两家素无来往,又有慧儿算计人家姑娘的事在前,他家大姑娘愿意与仁珠交好,已是万幸,又怎会愿意帮我的忙?况且我奉旨在家反省,不好出门的,若真去了建南侯府赴宴,叫旁人见了,未免又生事端。倒不如你带着仁珠儿过去就好。见到他家老夫人,态度和软些,恭敬些。横竖那是位长辈,多敬些也是应该的。”
方太太答应了,接着也露出了苦笑:“公公在时,我们方家可称得上文坛领袖,清流楷模,从来不与勋贵武将人家打交道。即使贵为公侯,在咱们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咱们面上敬着,心里是不屑与之同流合污的。四弟的生母身为继室,将原配长女嫁进武将人家,全族都在背后戳她脊梁骨。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二十年,我们嫡支长房也要跟勋贵人家联姻,与武将人家交好了。将来见了公公,还不知他老人家会怎么说呢。”
方少卿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时过境迁,为了子孙后代,且忍让一时吧。”
方太太去见了小女儿,告知她丈夫的决定。方仁珠听说母亲会陪自己去赵家做客,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赵大姑娘方才又打发人来问我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本来是极简单的事,拖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方太太微笑道:“你别怪你父亲,他也是为难。上头命他在家待罪呢,他不好出门去的。我们做家眷的,在这种时候还出门赴宴,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说什么呢。不过赵姑娘待你一片诚心,若是不上门道贺,岂不是辜负了她与你的情份?因此你父亲让母亲陪你走一趟。到了宴席上,也许会碰上别的客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别放在心上。我们去侯府,是道贺去的,旁人一概不必理会。”
方仁珠虽答应着,却还有些疑惑:“若只是为了道贺,其实不必亲至。赵姑娘性情我知道,她不会在乎这些俗礼的。若是去了她家,其他客人对我们出言不逊,兴许她还会仗义执言呢。到时候她得罪了客人,就是我的不是了。”
方太太忙道:“我们上门,也不光是为了道贺。你父亲的事…”她顿了一顿,有些难为情地说,“建南侯府圣眷极隆,若他们愿意为你父亲在御前求求情…”
方仁珠的脸色微微变了,方太太忙说:“好孩子,就当是为了你父亲吧!”
方仁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母亲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父亲有难,我身为女儿,若有能求的地方,自然应该去求一求的。难道在母亲心里,女儿竟是连孝道都不懂了么?”
方太太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是母亲想岔了,你原就是个极懂事极孝顺的孩子。”
方仁珠道:“若想求赵家人帮忙,等到饮宴那日再求,似乎不太恰当。到时候肯定人来人往的,赵家人口又少,赵姑娘说不定还要忙着招呼客人,连陪我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与我到别室坐下详谈了。因此,想求她帮忙,还不如提前求。我这就去她家求见。成不成,今日就能有准话了。她若是能帮得上忙,自然再好不过。若她帮不上,父亲与母亲也能早日另寻助力,不至于耽误了时间。”
方太太讶然:“现在…现在就过去?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她有些慌了手脚,小女儿的决定显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方仁珠倒是很镇定道:“怎会仓促呢?她今日又有信来催我回复,我正好过去与她细说我心头烦难。再拖下去,还不知道朝中会有什么变故呢。若能让父亲早一日安心,女儿心里也能安稳些。”
方太太想想也对,只是觉得有些愧对小女儿:“难为你了。若是…若是赵家人不肯伸出援手,你也不必太过委屈了自己。”
方仁珠笑了:“母亲过虑了。赵家无人入朝,帮不上忙也是理所应当,若愿意伸出援手,才是惊喜。无论结果如何,赵姑娘…是绝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她可是女儿的朋友呢。”
真正的…朋友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求助
方仁珠的忽然来访让赵琇很是惊喜,连忙亲自出了二门,笑着将她迎进了自己的房间。
方仁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赔罪:“先时你邀我参加府上的暖居酒,我竟迟迟未能有回音,差点误了你的事,实在是对不住。”
赵琇忙将她扶了起来:“一点小事,不用说得这么严重。我也听说你们家近来有事,恐怕不大方便。其实也没什么,这一次不能来,以后再来就是了。横竖我们家的园子就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去游玩。你不跟那么多人一起挤,说不定还有趣些。”
赵琇以为方仁珠是来婉拒邀请的,毕竟方少卿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太妙,都到了可能要革职或是降职的地步了,妻女还要出外饮宴,似乎也不大合适。不过方仁珠的回答却让她十分惊讶:“姐姐误会了,我今儿特地过来,是想跟你说,你家摆暖居酒那一日,家母与我会过来的。只是家父有些不便,就不能接受令兄的好意了。”
赵琇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那就更好了。我还在想呢,祖母叫我请了那么多闺秀来做客,其实里头真正算得上是我朋友的,除了你就只有曹家萝姐姐。如果你不能来,那天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你愿意来可真是太好了!”
高兴之余,她也没忘安慰方仁珠:“令尊的事我听说过了,不过是小错。当今圣上是位明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令尊从严处置的。你只管安心就是。”
方仁珠苦笑了下,没有回答。
两人坐下喝茶,寒暄片刻。赵琇见方仁珠兴致缺缺。又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便问她:“还在为令尊的事担心吗?我只听说过传闻,不清楚内中详情。莫非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让你担心令尊的前程?”
难道方少卿犯下的过错,不是外头传闻中的那么简单?否则赵琇也想不出,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把方少卿晾在那里。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明言处置。如果不是晾他就已经是处置。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方少卿的罪名比传闻的更大,而且非常严重,影响深远。皇帝一时还没想到要如何处置,才能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方仁珠低着头,忽然站起身来,向赵琇郑重行了一礼。赵琇吓了一跳。忙将她扶住:“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看到方仁珠一脸的难为情,她忽然有了个猜想:“你这是…想要求我帮什么忙吗?”
方仁珠红了眼圈。低头道:“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只是…那到底是我生身之父,万没有做儿女的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苦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自打正月起。京中就有人散布与我家有关的谣言,家姐名声坏了,宫里也不再传唤我晋见。昔日与我交好的女孩儿们。大多都不复从前亲近。就连自家亲戚里的女孩儿,见了我也都冷淡了许多。不过看在亲戚情份上。还维持着面子情儿罢了。只有一个你,仍旧如先前一般,与我来往通信,从不曾看低我半分。我想要求人,也没处求去,只能来求你。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定是让你为难了。你放心,即使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有半分怨恨的。”
赵琇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扶着方仁珠,两人齐齐在炕边坐下,她便让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暂时离开,然后才对方仁珠说:“说真的,我对你家的事真的不太清楚,一切都是听外头的传闻。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令尊只是犯了点小错吗?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能令你惊慌失措至此,病急乱投医地找上我一个小女子?”
方仁珠听得出她口气松动,顿时热泪盈眶。这就够了。赵琇愿意听她说出难处,而不是断然回绝,就已然是难得的情份。即使赵琇什么忙都帮不上,她也愿意领这份情。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赵琇认真地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方少卿任职太常寺少卿之位,而太常寺管的是宗庙祭祀、礼乐医卜,少卿身为正卿的副手,主要就是在一些朝廷、皇家的大型礼仪活动上参赞辅佐,可以说是相当清闲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先后有册后大典、先帝驾崩、新君登基、新君改元等种种大事,所以太常寺的工作比较忙。而去年因颖王叛乱与先帝驾崩,太常寺下属的太医院有不少太医被问罪,太常寺的官员也有人受了连累,革职的革职,贬斥的贬斥,人手就有些不足了。人手不足,事情又多,自然难免发生疏漏。就有人发现,先帝元后灵前的供奉,三天没有更换过。刚好皇帝因为想起了先帝与先帝元后,过去祭拜父亲与嫡母,结果就发现了气味已不新鲜的供品。
皇帝当时大概也正处于心烦意乱的时候,因此当场勃然大怒,认为是负责供品的官员失职。层层追究下来,背责任的就成了主要负责宗庙事务的方少卿。他本人真的觉得冤死了。因为他前两天才去检查过,当时供品是新鲜的,哪里想到底下人会忘了更换呢?本来先帝元后在位时,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谁也没有认真看待她死后的灵前供品问题。她无儿无女,除了逢年过节,也没什么人会去祭拜她。反正是给死人的东西,三日换一次供品还是每日都换,又有谁知道呢?其中或许还有些猫腻,有人打着天天换供品的名义中饱私囊,但只要瞒得紧,谁也不会发现。方少卿自然不会贪这点小钱,那是底层小官小吏们做的,如今他却要为他们背黑锅了。
觉得自己很冤枉的方少卿,在被勒令回家待罪反省之后,就让儿子和兄弟们四处替他托人兼打听,想要找人到御前说情。也不是让皇帝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而是希望提醒一下皇帝。真正需要负责任的,应该是值守的小吏才对。他这个太常寺少卿虽然有疏忽的嫌疑,但真的不至于丢官啊。方家平日的人缘还是可以的,起初也有人为他说好话,比如罚个俸就行了,或是申斥一顿,又或是本年度的考核算作差等。但革职罢官就太严重了。最多就是降一级,原职留用,让他戴罪立功就好了。
可是皇帝对着说情的人。只是冷笑着“呵”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新登基一年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个秉持“重典治国”思想的人。他御下也是相当柔和的,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他一般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就象是颖王犯下了谋逆大罪。他的正妻与世子因为不受重视,没有参与其中。至今还留着性命。虽然王爵是被革了,但生活待遇并不差,只不过是处于软禁之中而已。又比如朱丽嫔所出的前六皇子,如今的山阴侯。也是个有谋逆罪行的人,还被先帝过继到了宗室里,彻底被剥夺了皇子身份。但他也同样是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外出。不得会客,却依旧锦衣玉食,皇帝还为他挑选名门千金为妻。
从这种种事迹可以看出,方少卿犯的那点小错,根本不会引来皇帝如此震怒的反应。除非…他真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皇帝不肯轻轻放过他了。
先后有三拨不同的求情人,都得到了皇帝的冷淡回应。其中有一次还是在皇帝心情非常好的时候,由深受皇帝宠信的近臣提出来的。结果皇帝仍旧是一样的态度,那名近臣还被分派了个不太好的差事,很可能在很长时间里都不能出现在御前了。皇帝的态度吓退了所有受到方家请托的人,他们开始觉得,方少卿这次一定是在劫难逃了。
方少卿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族人还要在这时候给他添乱。再这样下去,不等皇帝处罚他的旨意下来,他在家族里的地位就要先不保了。
方仁珠向赵琇请求帮助,不是想让她帮忙去御前求情,而是托她打探自己的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皇帝到底是不满他什么?建南侯府圣眷隆厚,老夫人张氏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赵玮赵琇兄妹也与皇帝的胞见广平王相熟。与方家相比,他们有更多的门路可以探听到宫中的传闻。哪怕只是一两句不经意的话,都有可能让方家明白过来。方少卿就算真的要倒霉了,好歹也能做个明白鬼。
赵琇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问方仁珠:“今上是个宽厚的人,一点小事,是不会引得他大怒的。会不会是他对先帝元后有很深的孺慕之情,所以见到有人怠慢她,就生气了?”
方仁珠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值守的小吏听说被打了十大板,罚了一年俸,也就无事了。可对家父的处置却迟迟未下。家父与家母猜想,定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皇上。皇上是在借机为难。”
赵琇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传闻,皇家根本就不想跟方家女扯上什么关系,可方家先是筹谋送长女方慧珠入东宫为侧妃,广平王出事退位,方家就打消了念头;等新皇登基,他们又想送方慧珠入宫为妃,皇帝推说父死要守三年孝,不肯纳妃;方家又想促成方仁珠与皇长子的婚事,到处在京中造势。先前为了警告方家,皇帝还将方三姑娘许给了山阴侯,只不过方三姑娘命薄早死,婚事不了了之罢了。宫中自腊月起,就不再传召方仁珠,也让外界的人认为她皇长子妃的青云梦碎。方家是不是还不甘心,还想要促成此事呢?这种举动落在皇家眼里,肯定会觉得非常膈应吧?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尚家与方家生隙,尚太傅也不会为方少卿说情了,赶紧把这张狗皮膏药摆脱掉,也不无可能。
但是这种话…却不好对方仁珠明言。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脸皮还挺薄的,自尊心也比较高。
赵琇心里有些纠结。方仁珠察觉有异:“赵姐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吧。”
赵琇欲言又止,这时候,碧菡在门外叫:“姑娘,前头有客来了。小侯爷不在家,老夫人让你去见一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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