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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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琇打听了那家人的姓名,果然是县里有名的人家,她逢年过节时随祖母到别房族人家做客,偶尔还能碰上他家太太,今年倒是没出现过了,传闻中他家兄弟好象在嘉定得罪了贵人,坐了牢不说,还欠下巨债,虽然还未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但也很难混下去了,县里有点名望的人家,都已经跟他家断了来往。

这原是别人家的事,赵琇听完了八卦,就不再关注了。船已经驶过了青溪镇,到了镇西赵游分到的那块地所在的河段。赵琇掀起竹帘,向岸上望去,果然看到一大片果树林子,树都长得杂乱无章地,有果树,也有普通的杂树,野草足有两尺高。这块地靠向西面的一半,则几乎都长满了野草,与相邻的一片农田隔着条小小的河沟。那片农田想必就是传闻中主妇与赵珝之妻不合的人家所有,种的是稻谷,眼下明明是五月,正是田里庄稼长得正好的时候,可他家地里的稻子却有些蔫蔫的,不怎么精神,莫非是因为主家受难,无心料理吗?

不管怎么说,赵琇经过现场考察,已经确认了这就是现代她去过的世外桃园一带,野生果树林子里头,也有野桃,可见这里是适合种桃的,等她回去派人把这块地整理一下,再想法子弄些上海露香园的水蜜桃苗种,最后再找几个会侍弄果树的行家,就可以在自家地头上开展种桃大业了!

赵琇喜滋滋地下令返航了,碧莲见她没有上岸,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赵游也是喜出望外,因为赵琇买这块地,大方地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比他预想的更多。

等他们返回赵家二房老宅,正高兴呢,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卢妈就来报告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县太爷的老子忽然病死了,县太爷要丁忧呢,不知新县令会派谁来?”

第六十九章上跳下窜

奉贤县的现任县太爷是个老好人。

他说不上有什么出色的能力,本身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执政能力平平,待人接物还有点圆滑,但他也没出过什么大错,除了约定俗成的好处,不会贪图不该拿的钱,当然,他也不是个清官,因为那意味着他要被很多人看不顺眼。

不过他还是很能压得住场子的,因为他出身于山东大族,家族长辈当年曾经资助过太祖皇帝打清兵的事业,跟皇家有点香火情,族中还人才辈出。他虽然不算出色,但也是正正经经考到了二榜进士,又考了庶吉士,散馆后才来做这个县令的。家世好,科举正统出身,又会做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是存心要跟他过不去的,都不会故意给他添麻烦,因此本地大户这些年在他镇压下,都还算老实。

他还对赵氏一族非常礼遇,这对赵家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

赵老郡公已经去世多年,官场上的惯例,就是人走茶凉,哪怕他当年曾经威名赫赫,他如今也已成为了一抔黄土。他曾经力助当今皇帝坐上龙椅,他刚去世时,皇帝十分伤心,对他的遗属也非常关照,比如那按照律法已经被收回的御赐田地,每一年的收成仍会被送到张氏手中,就是一个好例子。但同样的,皇帝的恩宠不会一直存在,他已有两年时间不曾在新年来临之际派使者来问候张氏了,曾经许诺过要给赵玮的侯爵之位,也一直都没有下文,也许是因为赵玮年纪还小,也许他政务太过繁忙了一时顾不上,也许…他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善忘的人当然不仅仅是皇帝,张氏带着孙儿孙女避居老家,与京城那些熟悉的亲友减少了来往,那些人也渐渐地和他们生疏了。赵氏一族中,又迟迟未能出一个能支撑家族的新人。就算赵玮身上还有个所谓的爵位,那也只是最低一等的,更何况,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拥有这个爵位,只是享有这个爵位的待遇而已。官场上从来都不缺少聪明人,在这些人的眼中,赵家也许早就失去了从前的价值。

可在奉贤,赵氏一族仍旧可以横着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多亏了这位县太爷。

然而。他现在马上就要因为丁忧而离开奉贤了。接替他的会是什么人呢?那个人对待赵家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奉贤隶属上海府。上海作为龙兴之地,又靠近苏淞繁华之所,太祖皇帝时建立的南汇港更是越来越兴旺发达,上海府治下的州县。大都是有意求官者眼中的肥差。奉贤在这些州县中并不是最显眼、最吸引人的一个,但谁知道呢?它紧挨着南汇港,也许在别人看来,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赵氏一族上下从得到县太爷丁忧的消息时起,就开始忧心不已,三天两头地串门子开碰头会,也有人跑外头找亲朋戚友打听,甚至有人提议,是不是该打发个人进京去探探吏部的口风?其实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赵家早就不是当初郡公爷还在时的赵家了。如果来了位不讲理的新县令,非要踩赵家的脸,或是割赵家的肉,赵氏全族上下都拿他没办法。

就连宗房的煜大老爷也在心慌慌,他私下跟儿子商量过。进京之事还真是做得的,听说二房小长房的赵玦如今升官了,虽然不知几品,但能升官,想必在朝中也有些人脉,加上从前郡公爷的面子,也许能打点一下,让吏部给奉贤指派一位对赵家和气些的新县令?

这话刚说出口呢,就被他儿子赵璟给劝住了:“父亲别犯糊涂,县太爷丁忧之事,本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的,吏部要派人来,至少也得两三个月后了。上海府下辖的几个县,地方虽小,但紧挨着龙兴之地,素来要紧,朝廷不可能随便派个人来。若来人当真太过分,我们家要往上告,也不是没有门路。何苦这般惊慌不安?小长房更是不能搭理,父亲难道忘了,前儿外八房长子那事儿,才开了宗族大会,拜那人的胡言乱语所赐,如今族中人人都知道您当初被小长房骗了,误害了小二房焯二叔之事,您如今再跟小长房往来,身上的嫌疑可就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一说起这件事,煜大老爷就觉得很没面子,宗族大会上,要不是外八房那臭小子胡说八道,他也不会被三房的八老太爷和小二房的赵琇抢走了风头。如今不但他要老实低调地窝在家里,别随便出门,让人想起小二房赵焯夫妻那事儿,三房八老太爷几次提起要赵璟过去与他商议新族规,他还不能拦着,甚至连表达自己的意见都不行。再这样下去,宗房还是宗房吗?简直就要变成三房的附庸了!

小长房有什么不好呢?当年做坏事的是赵炯和蒋氏,与现在的赵玦父子何干?小长房得势的时候,他宗房的地位可是杠杠的,族中谁也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哪里象如今,连个即将被逐出宗族的外房旁支子弟,也敢公然给他没脸了!偏偏连他的亲儿子都不站在他这边。

煜大老爷忿忿地甩袖回了后院,他近日收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通房,正是得趣的时候,既然插手不得族中事务,又不方便出门,索性跟这新纳的通房玩耍去吧,也省得看到儿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心烦了。

赵璟目送父亲回了内宅,脸上一片无奈。父亲就是贪权慕势之心太烈了些,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有子有孙的,在家享享清福有什么不好呢?

虽然不同意父亲的提议,但赵璟低头想了想,也觉得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去了二房老宅,寻赵琇说话。

赵琇正在吩咐人给刚离任的县太爷送礼去,县太爷这些年帮了赵家人不少的忙,她总要代替祖母和哥哥表示一下心意,程仪是要备的,奠仪也不能漏下,总归要尽到礼数才好。县太爷虽然以后多半不会再回来做官了,但他背景深厚,多结个善缘是好事。

赵璟来得正好,她虽然可以准备礼物。却不方便亲自送上门去,叫管家去,与旁人都是老爷少爷什么的上门相比,未免显得有些不够份量,赵璟正好可以帮忙出面。这主意正中赵璟心意,他本来也是要走一趟的,顺道帮小二房捎一份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揽下这个任务后,赵璟另有事与赵琇商议:“叔祖母和玮哥儿进京也有日子了,一直没有书信回来。是不是打发个人去看看?”

赵琇闻言。不由得面露苦笑。

她其实也很担心祖母和哥哥在京中的情形。但祖母不送信回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才七岁,族里又没什么人是可以商量朝廷上大事儿的。祖母送信回来做什么?若只是送封平安信,叫她安心在家等候消息,意义又不大,实在不必再耗费人力跑这一趟。

赵琇也在担心太子殿下的伤势,鲁云鹏夫妻都走了,她也就失去了最稳妥可靠的消息来源,但近日听外头百姓的议论,似乎京中并没有坏消息传来,甚至连议论“太子受了伤”这件事的人都少了。曾经骚动不安的县衙官吏和嘉定那边的宗室贵人。也不再跟人提起这件事。赵琇有些怀疑,当初谣言传得满天飞,兴许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但现在朝廷已经醒过味来了,也就及时出手压制了流言的传播。

但流言没有了。她也就无从判断太子殿下的情况好坏了,只能告诉自己,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生死安危是何等大事?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可能会瞒得住的,丧事也会大办,民间也许还要禁婚嫁喜宴什么的,消息早就传到上海来了。如今既然风平浪静,想必他还平安无事吧?

于是赵琇就对赵璟道:“我心里虽然担心祖母和哥哥,但他们身边不缺人侍候,又曾在京城待了多年,祖父昔日故友不少,皇上也是恩宠有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忽然从家里打发个人去,会不会反而让祖母担心我在家有事呢?”

赵璟想了想:“琇妹妹,你老实跟我说,叔祖母带着玮哥儿上京,说是去探望受伤的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有为玮哥儿的爵位奔走的意思?”

赵琇小小地吃了一惊:“璟大哥为什么这样说?”

“玮哥儿明年就十二了,他身上虽有个县男的爵位,但其实只是每年领禄米罢了,从不曾听说有正经封爵的旨意下来,你家前院大堂正中,也不曾供奉这么一封圣旨。”赵璟正色看着赵琇,“我从前就想过,既然小长房获罪,这些年滞留京中,也没见起来,皇上是不是打算让玮哥儿继承建南侯的爵位呢?郡公爷是开国功臣,军功赫赫,皇上怎么忍心让他子孙连个象样的爵位都没有?兴许皇上只是因为玮哥儿年纪太小了,才一直没有明文册封。”

赵琇从没听祖母提过这件事,但也不能担保张氏不是这么想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我不知道。”

赵璟一窒,忽然反应过来赵琇的岁数,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赵琇再聪明,也不过是七岁小女孩,张氏会跟十一岁的孙子商量正事,却未必会把这些话告诉七岁的小孙女。

他想了想,就对赵琇说:“叔祖母在京中,虽有玮哥儿在旁侍奉,但玮哥儿年幼,若有需要奔走跑腿的地方,多有不变。况且他们这一去,也近将两个月了,迟迟没有消息,是不是该在族中选派两名老实能干的子弟,进京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哪怕什么忙都帮不了,至少在路上也能帮着跑前忙后。”

赵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好。”

赵璟得了赵琇的准话,立刻就去挑人,挑中了两名素来与他交好,又精明可靠的子弟,一个是玉字辈的,一个是水字辈,俱是年轻力壮之人。赵琇给他们各送了一份程仪,包括了他们路上的花费在内,准备得非常周到。没两日,他们就要出发了。

可在这时候,煜大老爷忽然跳了出来:“光是两个小辈去,怎么够份量?我从前常往京里去,各衙门、公侯府第都熟悉,不比他们两个生瓜蛋子强?还是我带着他们走一趟吧。”

听到他的话,赵璟和赵琇都不约而同地拉长了脸。

第七十章赵煜的小算盘

赵琇不清楚煜大老爷说这番话有何用意,她只是下意识地不信任这个人。当年张氏与赵焯夫妻被忽悠南下,煜大老爷功不可没。虽然他一再辩解自己也是被骗了,可谁知道呢?他当初也在赵炯那艘船上,赵炯对张氏与赵焯所坐的船见死不救,又对后来游水过去求助的珍珠嫂赶尽杀绝,他一句不知情就能混过去了?赵炯一家远在京城,赵琇心里怨恨再深,也奈何他们不得,煜大老爷就在她眼前晃,张氏不追究是老人家大度,她赵琇可没那么好的涵养,看在赵璟的面子上,不把人轰出门去,就算是给面子了。

她直接黑了脸,对赵璟说:“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愿璟大哥派出的人能给我祖母哥哥帮得上忙。”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添乱,然后她转身走人,理都不理煜大老爷。

煜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心要说她一句目无尊长,无奈宗房势弱,当年的仇怨又尚未平息,赵琇背后有张氏撑腰,如今族中又人人都夸她仁善知礼,把事情闹大了,他也未必能占得便宜,反而还有可能被人揪着他当年犯下的过错不放,只得把这口气强忍了下去。

他走到儿子面前,道:“明儿两个族中小辈出发北上,就由我带他们同行吧。你放心,行李我都嘱咐人整理好了。”

行李都整理好了,怎么没跟儿子提前打个招呼?赵璟忍不住埋怨说:“父亲既有此意,为何不早提?明日就要出行,您到这会子才出声,路引怎么办?族中的事务怎么办?八叔祖要改族规,也需得您出面商议,您这一走,难道家里的事就不管了?”

煜大老爷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强辩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要去一年半载不回来,路引的事,跟县丞打个招呼就好。虽然县太爷已走了,但如今代管政务的县丞,与咱们家交情也不错,路引这等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小事,算得了什么?至于族中事务,这几年不都是你管着么?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给小二房跑跑腿,出出力,也是咱们宗房应尽的责任嘛。”顿了顿,不屑地撇撇嘴巴:“至于改族规的事。不过是你八叔祖胡闹罢了。寻几个晚辈陪他解解闷就得了。难道还要我堂堂宗长去陪他玩耍么?”

赵璟闻言气急:“父亲!这次改族规,又不是冲您来的,全族都赞成,各房家主都要参与。哪里是八叔祖胡闹了?您若不出面,等将来各房族人要求定下最终章程时,您却不在,到时候这份章程还算不算数了?!”

煜大老爷当然想说不算数,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天知道他们要商议多久?等我回来再定也不迟。”又阴森森地说:“你也不必太操心,你八叔祖为何要拉上这么多人改族规?多半是要算计我,我不在。他这招术就使不出来了,待我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还怕他怎的?”

赵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无比震惊地看着他:“父亲,难道您…您真打算进京去寻小长房?!”

煜大老爷全身一震。连忙笑道:“怎么会呢?那日我是一时气昏了头,胡说的。当年是小长房的人骗了我,才害得我们宗房如今抬不起头,我怎么可能会再信他们?我是真心想要帮上小二房的忙,才打算走这一趟的。这些年,虽说你们夫妻和两个孩子跟小二房交情不错,但有我夹在中间,小二房祖孙心里总是有根刺在,若我能为他们出点力,就象你那日说的,帮赵玮将爵位拿到手了,两房之间的仇怨自然也就消了。咱们赵家又有了一位侯爷,全族人都能沾光,何乐而不为呢?小长房又算得了什么?他家早已翻不了身了。”

赵璟听着,似乎还真有些道理,只是拿不准父亲是不是真这么想的,不是他多心,若说父亲对小长房一直心怀怨愤,那为何那日又会说出找小长房求助的话?

煜大老爷见儿子动摇了,连忙再加一把火:“璟儿,为父自知前些年做错了事,身为宗长也没尽到责任,心中有愧。只是我们毕竟还是宗房,如今三房咄咄逼人,我又不好对长辈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他们踩到脚底下了。若我能与小二房化解仇怨,又帮我们赵家添一位侯爷,也算是对宗族有功之人了吧?到时候我这宗长之位也坐得稳当些。”

听起来,这似乎更象是煜大老爷会说的话。赵璟松一口气之余,也实在拿不出理由来反对父亲出行了,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又连夜去寻县丞给煜大老爷办路引,还让妻子多给父亲打包些行李。煜大老爷年纪不小了,他要出远门,可不能跟小年轻那样随便,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煜大老爷还觉得路上没人侍候不便,把他新纳的通房带上了,另外还有四名长随。

赵琇得知消息后,简直无力吐嘈,不过她不打算拦着,赵璟心里清楚他老爹是怎样的人,他都不拦着,她何必扮黑脸?再说,祖母张氏能耐大着呢,这些年跟宗房住得这么近,还是在宗房的地头上,煜大老爷在张氏面前都蹦跶不起来,进了京又能如何?他走了,八老太爷那边正好定下新族规,反正根据新族规的条款,族中要公决什么事时,每家每户只要有一个代表参与投票就行了,宗房有赵璟做代表,新族规又没有明显针对煜大老爷的地方,赵璟不可能投反对票的,等章程一定,煜大老爷回来后想反悔也不能了。

只要新族规确定了,日后无论是八老太爷,还是他们小二房,想要拿煜大老爷或是小长房出气,那是分分钟的事!为了能获得八老太爷和三房的支持,赵琇是绝不会拦着他们为难煜大老爷的,反正事情又不会连累到赵璟夫妻头上。

煜大老爷就这样带着两个族中子侄,还有通房、长随人等,启程坐船北上了,赵氏一族的日子仍旧在进行着。八老太爷带着一帮房主,日日与赵璟见面相商,打算早日将新族规定下,好赶在七月中元节祭祖时。上告祖宗。

新族规其实就是在旧族规的基础上,再增加几条关于全族公决的条款罢了,基本沿用了赵琇的提议,但具体的实施程序都严谨了许多。

赵琇对此事保持着一定的关注,但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家事务上。她跟那位外五房的堂侄赵游签订了土地转让协议,给了一百两银子,到官府上了档,然后就派人去那三十亩地上清林子。果树通通保留,杂树则砍了做柴火,草也要除尽。然后是翻土。等买到果树苗后。再挖树洞,现在天气不定,早早挖好了,只会积水。

因前些时候连日阴雨。如今市面上柴薪价格大涨,已经卖到*十文一担了,奉贤县城里许多人家都有些吃不消。赵琇自家还好,本就不差钱,如今又砍了那么大一片林子,里头的杂树有好几百棵呢,砍巴砍巴,再趁着这两天有太阳,将树枝的水份给晒干了。然后通通运到柴房里堆起来。二房老宅本有个大柴房,居然还放不下四分之一的柴火,赵琇就让人在厨房附近另开了两间空屋,把柴火塞得满满当当的,足够全宅上下用三个月了。才把剩下的几十担分别送到族中条件较差的人家去。

老人和寡妇之家是先送的,其次是孩子在读书却家境较差的人家,虽然每家最多只分得十担柴火,却也帮了他们的大忙。看在族人眼里,赵琇的名声又更好了几分。有人联系到外八房的嫡长子与外五房的赵游先后去卖地,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得出一个结论:小二房的琇姐儿,原是好心人,只要你真有难处,又诚心相求,她定会帮你的忙,但如果你想借着人家的好心来为己谋利,或是存心哄骗欺瞒,琇姐儿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儿。

这时候外六房要招揽的族中子弟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庶出子弟,只有几个是嫡出排第三、第四的儿子,既不是受看重的长子,又不是得父母宠爱的幼子,还没有读书的天份,留在家里也不过是游手好闲,索性出去闯荡一番,兴许有新天地也未可知。

其中有些机灵的,早早打听到自己可能会被派去的地方,就盘算开了。松江布卖得极好,南汇港那边也时不时有西洋来的稀罕货物流通,奉贤离这两地都如此近,何不进一批货,借着六房的船带到外地去,转手就赚上一笔呢?六房最会做生意,见他们如此机灵,说不定能缩短学徒期,早早提拔他们做分号掌柜呢!

为了多得些本钱,他们就学了赵游,纷纷把自己所有的值钱物件推销给族里有钱的长辈或同辈们,赵琇当然是其中最有吸引力的金主,哪怕是她对他们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有可能会同情他们的凄凉处境,愿意借一笔银子呢?

他们上门推销的,下到市面上卖的有趣小玩意儿,中到祖上传下来看不懂的医书、古籍,上到古董摆设、房屋田地,全都有。赵氏一族的外九房子弟都是当年开国后依附而来,借了赵老郡公的势,颇风光了一阵子,其中不乏发过财的,后代子孙拥有一两件好点的古董并不少见。他们也不识货,随口开了价来,没人敢狮子大开口。赵琇觉得哪件能看得上眼,就出钱买下,看不上眼也会给对方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俩金锞子,也值一二十两呢,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族人们对赵琇的评价更高了。

赵琇对族人送来的古书最感兴趣,对田地房屋倒是一般般,有那三十亩果林地,就够她折腾的。经过连日劳作,那片地如今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她开始发愁,要上哪里去弄好的果树苗。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传闻中久伤在床的太子殿下,居然自请退位了。

第七十一章太子退位

赵琇怎么都想不通,太子怎么会自请退位呢?她还以为这是外头人乱说的。

但听到消息的卢昌秀一再确定这并不是谣言:“衙门里的人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是谣传呢?若太子没有上本自请退位,谁敢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说得也是,如果是在京城,那还有可能是政敌故意传播的流言,但这里是上海府,离京城远着呢,如果胡编乱造的流言都能传到这么远,沿路的官府什么都做不了,那朝廷也快要倒了。

赵琇忧心忡忡,如果不是流言,那就意味着太子是真的退位了。为什么?因为伤势太重了?可他还能上本自请退位,不就证明他脑子还是清楚的吗?至少他还活着,就算伤势重些,但好好治疗,总有痊愈的那一天。现在就自请退位,到时候他伤好了,皇帝却已经另立了一位新储君,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不是断胳膊断腿,没有残疾,本身没有犯错,根本就没有退位的理由,他却这么做了,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吗?

由不得赵琇不担忧,不但是因为太子殿下一家对他们小二房有大恩,从私交上来说,她不希望记忆中那个英俊、正直而睿智的青年遭受不幸的命运,不希望他温柔和善的妻子和敦厚可爱的儿子伤心难过,还因为他们小二房这些年都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庇护,如果失了这份庇护,新册立的储君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明显与太子关系密切的人呢?

她的心简直如同被猫抓了一样,恨不得立刻背生双翼,飞到京城去,找祖母和小哥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必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他们现在怎样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煜大老爷带着两个族人出发不过七八天,还在半路上呢,等到他们到了京城再传信回来,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赵琇坐立不安,催促卢昌秀:“多去打听打听。问问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会自请退位,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卢昌秀应了一声,又有些犹犹豫豫地问:“姑娘,太子殿下若退了位,咱们家怎么办?”

赵琇怔了怔,没想到卢昌秀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平时看他沉默少言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有这样敏锐的心思,但现在她能怎么回答呢?只能说:“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我更担心太子殿下的伤势。”

卢昌秀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被老婆卢妈拉了一把。就闭了嘴。夫妻俩一同退下后。到了院子里,卢昌秀才有些不满地问:“方才你拉着我做什么?”

卢妈便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要拉你,你方才问的是什么?太子殿下对咱们小二房有大恩,无论是老夫人、大哥儿还是大姐儿。最担心的自然是他的伤势。至于他还是不是太子,又与我们家何干?从前他不是太子时,我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做了太子,我们家里还是这样,他退了位,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卢昌秀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把心底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问出口:“我是担心,当年我们小二房在御前打官司能打赢。是因为有太子殿下给我们撑腰,如今他若退了位,小长房那边…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卢妈诧异地看着他:“他们凭什么能卷土重来?当年的案子是皇上判的,太子殿下只是替我们老夫人做了证,除非皇帝换人做。否则谁敢翻案?你今儿怎么糊涂了?这样的话也问得出来?”

卢昌秀有些尴尬地笑笑:“可不是想太多了么?实在是…被太子退位之事吓着了,我如今还有些发晕呢。”

卢妈闻言担心起来:“是不是今儿太阳太大,晒得你头晕?别是中暑了吧?你赶紧回家歇一歇,打听消息的事,我打发别人去做。”

卢昌秀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妙,而且也有些旁的事需要做,就答应了,匆匆赶回了自家屋子,卢妈自去找人出门打听消息不提。

又过了几日,京里来的消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太子殿下确实因为伤势过重,可能无法彻底痊愈,他担心自己不能再做一个称职的储君,所以自请退位了。皇帝含泪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一家人从东宫搬回了广平王府,但没有正式下达废太子的诏书,大概是不忍心,又对儿子的伤势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他能有彻底痊愈的一天吧?

但太子殿下——或者说是现任的广平王,则上书请求皇帝议立新储了,还提出了选择新储君的方法,并被皇帝采用了。所有广平王以外的皇子——无论是年纪最大的二皇子还是年纪最小尚不满七岁的六皇子,全都搬进乾清宫偏殿住,同吃同睡,同坐同卧,共同学习,共同接受皇帝的考察。皇帝会从他们的日常表现中挑选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在此期间,所有皇子都不能跟他们的母亲或是外臣接触,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由皇帝指派的。

这个考察期很可能会延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成年的皇子早已搬出宫外开府了,对这种在皇帝老爹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哪里能习惯得了?当中还有志不在储位的逍遥皇子,可惜想逃都逃不掉,只能死忍着。而与此同时,未成年的小皇子年纪又太小了,刚刚启蒙不久,知识水平和思维能力都是有限的,身边又没有熟悉的人指点,再聪明也很容易被年长的皇兄们比下去,甚至暴露出年幼无知的缺点。这种考察,对所有皇子来说,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可又没人敢违令。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考察期未结束前,外人对皇子们的表现了解不清,也无从判断哪一位皇子更受皇帝青睐,在那之前,那些有心的人什么都不能做,生怕露出了马脚,会被人拿住把柄,反而把自己所支持那位皇子的大好优势给葬送了。

京城里的局势,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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