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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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柳同知夫妻如何拜佛,如何暗中庆贺,第二日傍晚时,明鸾刚刚洗完碗,便瞧见金花婶在门外晃,忙笑着迎上去:“婶娘今日不是进城去了么?怎么有空过来?”

金花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探头望望院内,小声问:“你们家二房那几位不在吧?”

明鸾有些莫名其妙:“当然在啊,二伯娘去了菜地,二姐姐在房间里,您是找她们有事吗?”

金花婶拉她出门,看一眼院内,再看一眼外头无人经过,才压低声音道:“你们家不是一向与沈家人不和么?小心着些。我今日去柳太太那里给她闺女量尺寸做冬衣,听她家王婆子说,沈家那姐儿好象在柳太太跟前说了你二姐的闲话呢。”

明鸾心下一凛:“您可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金花婶犹豫了一下,才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只不知何故,柳太太问起你二姐可曾定了亲事,沈家的姐儿说你二姐已经有人家了,是什么国公府的表哥,还说你二姐跟他有情。我是不知道什么国公府的,但好好的说一个小姑娘家与别的男子有情,那不是往人头上泼脏水么?!”

明鸾吃了一惊,冷哼:“她这是发什么神经?一日不说人闲话就不舒服是不是?!还有脸说自己是大家闺秀呢!”金花婶忙问:“怎么?这事果然不是真的?”

明鸾正要回答,却听得身后传来宫氏的声音,一转头,却是宫氏提着水桶,咬牙切齿地站在那里。

宫氏丢开桶,上前盯着金花婶问:“你再给我说一遍,沈丫头都编排我闺女什么了?!”

【第三卷·平地雷】第32章 晦气

宫氏听完金花婶所言,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子来。金花见了,有些不安:“章二家的,你生气归生气,可别胡乱跟人说去。这事儿我是从柳家王婆子那里打听来的,她也是从别人口里打听到的。那些做官的人家,最是讲究规矩,若是知道家里的下人将这些内院的闲言碎语传到外头去,断不能轻饶。我可没打算害了别人啊!”

宫氏冷笑道:“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不会与旁人计较!”

金花婶却半信半疑,只是见着章家人都阴沉着脸,知道自己不适合再留下来了,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匆匆告辞。

她一走,宫氏就挽了袖子往沈氏住的小屋那边冲,隔了三丈远就能听到其大声咒骂的声音,沈氏开始时还插了两句话,到后来完全没声音了。

章寂听得心烦,瞥了陈氏一眼:“去跟你二嫂说,小声点儿,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传她装女儿的闲话么?!”陈氏连忙应了,担心地看了伏在明鸾肩头哽咽的玉翟一眼,轻轻走了出去。

明鸾轻轻拍了拍玉翟的背,转身去问章寂:“祖父,沈昭容对柳家人撒谎,咱们要不要去辩解辩解?”

“辩解什么?”章寂板着脸道,“告诉他们你二姐姐不曾许人?哪里有这个道理,我们成什么了?他家还有个正值婚龄又不曾说定亲事的哥儿,没得让人误会。就这样吧,若有人来问,就把实话说与他听,若是没人问起,就只当没这回事。咱们家在德庆不知还能住多久,别再节外生枝了。”

明鸾明白他的意思,柳家无缘无故问起玉翟是否许了人,又有个年龄合适的儿子也不知是不是有结亲的意思,但对于章家而言,如果燕王那边一切顺利,他们也许用不着等待章敞在科举上有所成就直接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柳家的门第对于玉翟来说又略嫌低微了些,这门亲事没必要结。但是明鸾与玉翟日夜相伴,心里却隐隐有个疑虑:玉翟与柳璋之间到底有没有意思?要是没有,一切都好,要是有,那这桩亲事告吹对玉翟来说就是个悲剧了。

明鸾小声叫着玉翟:“二姐姐?”玉翟没有抬头,只是伏在明鸾的肩上,哭得更大声了些。明鸾有些纠结——她这是什么意思啊?要是喜欢柳璋的话,就该趁机说出来啊!趁着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不论什么法子,暗示一下柳家就好。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但玉翟只是一直嘤嘤哭着,什么都没说。明鸾替她心急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她是小女孩脸皮薄,当着家人的面不好意思开口还是一会儿回到房间再问她好了。

章敞在一旁问章寂:“父亲,柳家好好的怎么问起二丫头的婚事来?难不成是…”

章寂看了他一眼,他就悻悻地闭了嘴,知道这话不该当着女孩儿的面提起。

章寂沉声道:“今日百户所送了捷报过来,附送而来的还有你二哥的家信,他又立功了。如今眼看着安南之战渐渐平定,那安南逆臣也被赶出都城,带着仅剩的爪牙退回城郊的庄园死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朝廷大军攻破。等你二哥回来,升迁未必,这戴罪之身却是一定能去掉的,到时候,他便是正经的六品官身,也许还要再高些。咱们家与往时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与柳同知相识数年,知道他的为人他虽不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之辈,但能够结交有权势之人以为助力,也不会自命清高地避。他是个有眼色的,察觉到我们家有振兴之望,自然愿意交好。”

章敞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说起这个…虽说二哥能出头是好事儿,但他见了冯兆东,怎能卑躬屈膝地讨好呢?冯家可是我们章家的仇人!若不是冯家助纣为虐,悼仁太子岂会惨遭不幸?我们家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了。二哥见了冯兆东,不说给他点脸色瞧,也不该露出归顺之意才是。”顿了顿,瞥了玉翟一眼,想起她是个不知情的,便道:“三丫头,带你姐姐回屋去,好生安慰。”

明鸾正在心里批判着他的发言,这才听到一半,冷不防被他打发了,不由得有些不豫,只是想到许多内情玉翟都不清楚,留她在这里不大方便,才不甘不愿地扶着她回去了。

她们姐妹二人一走,章敞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父亲面前继续道:“退一万步说,二哥明知道太孙与燕王正在谋算何事,却反而投向冯家,这副嘴脸叫北平知道了,却叫太孙与燕王怎么想?即便眼下一时得了名利,日后也必然会深受其害的,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章寂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都知道的事,你二哥会不知道?你以为他是真有心投向冯兆东么?!”

章敞一愣,有些讪讪地:“二哥在信里不是这么说的么?”

章寂冷哼:“前线写来的家信不知要经过几个人的手,小心些也是应当的。你二哥明知道太孙与燕王的事,还在信里说什么这几年反思当年之事,觉得实在是无妄之灾,悼仁太子一家已死,再死守从前的事也没有意义了,今上登基以来,圣德贤明,无论是为了祖上还是子孙,都应该归顺明主…你就不觉得这话不该是你二哥说得出来的么?!他既不曾在信中劝说我们,反而透露出这是全家人都已有的共识,可见不过是瞎编而已!”

章敞仍旧有些愣愣的:“难道这信不是二哥写的?可这笔迹分明就是他的呀!”

章寂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缓缓转过神来:“父亲是说…这信是二哥故意写的,目的是让冯兆东他们相信?难道冯兆东还会偷看手下将士的家书?!”

章寂闭了闭眼,叹道:“他用不着偷看所有将士的,只要看你二哥一个人的就够了!你二哥正盼着他看呢,横竖原就是写来取信于他的,我们看见了也不会信以为真。想来是你二哥在前线与他撞上了,担心会被他所害,方才故意表白一番。希望这封信有用冯兆东不会再对你二哥有所疑虑吧。当初是我疏忽了,想着以你二哥的品级,不大可能会遇上统帅,没想到他们就真的见面了。幸好战事将近结束等你二哥回来了,自然太平无事。”

章寂犹犹豫豫地问:“那太孙与燕王府那边…”

“坦白说就是了,燕王不是小气的人,太孙更是性情宽和。”章寂皱了皱眉,“这些都在其次,我倒是有些疑惑,你二哥只是在信里表了番忠心或许当面也说了些好话,但冯兆东为何就信了呢?即便是信了,又为何当着将士的面夸奖?这瞧着倒有些示好的意思了,冯兆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章家父子二人在屋里烦恼着,明鸾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给我个准话。只在这里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要是不喜欢呢,就当没这回事,咱们找沈昭容出一口气就算了,你要是喜欢呢,我去跟祖父说,让他想法子找机会向柳家透露一下口风就说你压根儿就没定过亲事,也没跟人有私情,之后成不成,就要看你运气了。怎么样?”

玉翟伏在床上哭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哽咽道:“你问我的想法有什么用?方才祖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老人家的意思,不用说你也明白,我再多嘴,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明鸾睁大了眼:“咦?这么说你果然是对柳璋有意思了?”

玉翟啐了她一口,眼圈一红又伏回床上哭:“总归是我命苦!”

“话不能这么说。”明鸾想了想,“咱们家几时才能回去,还是未知之数呢,柳公子为人还是可以的,就是性情不大稳重,不过瞧着对你好象也有点意思。如今柳同知是州同知原是六品,二伯父也是六品,再门当户对不过了,说成了也是件好事。况且结亲这种事,门第虽重要,也要人好才行。你瞧李家也是勋贵之后,可李云飞是什么人?要是光看门第,嫁给了他,那才是杯具呢!”

玉翟脸一红,又啐了她一口:“你越发不要脸了,满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明鸾白了她一眼:“行了,二姐,这种时候还装什么呀?你要是嫌我不要脸,大不了我也装成个小姐,不管闲事得了,如何?”

玉翟咬着唇,脸红红地瞪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她笑了,冲玉翟做了个鬼脸:“这才对嘛!”

小姐妹俩达成了初步协议,正打算让明鸾做先锋,去找章寂探探口风,才要出门,便看到前头一阵风刮过,却是宫氏跑出了门,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又听见陈氏在小屋那边惊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忙跑了过去,看见陈氏吃力地扶着沈氏要将她安放回床上,而沈氏面白如纸,两眼反白,似乎晕过去了。姐妹俩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明鸾匆匆上前帮忙扶了一把。

陈氏放好沈氏,喘了几口气,才对玉翟道:“方才你母亲一时气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你大伯母被气晕过去了,你母亲又要去寻沈家容姐儿出气,我要顾着病人,一时没拦住,你快去把人追回来。这时候天色已晚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玉翟点点头,忙转身跑了,明鸾偷偷看了沈氏的脸色几眼,掩口对陈氏道:“不知大伯母这一气,病情会不会加重呢?”陈氏瞪了她一眼:“少胡说!赶紧去熬了药来!”

玉翟平日虽也曾在外行走,却很少跑动,加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会儿,她跑到村口,没看见宫氏,又见天黑了,路上有些男子走动,她心下有些慌张,又跑回家来,对陈氏与明鸾道:“我没看见母亲,不知她往哪里去了。天一黑,我又认不得路…”

明鸾忙对陈氏说:“我打了灯笼去找吧?二伯母要找沈昭容晦气,不是进城,就是往布村那边去了。这大晚上的,她总不能走几十里夜路进城吧?一定是去了布村沈家。”

陈氏闻言忙催她去寻,明鸾打了灯笼往通往布村的路上找,果然在离自家村子不到半里的地方找到了宫氏。宫氏一时气急了跑出来又没有照明工具,平时也少出远门,哪里认得路?正在三岔路口打转呢,被明鸾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家。章寂得知此事站在堂屋檐下冲着二房的屋子大骂了一番,勒令宫氏不许再生事。

宫氏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很是不忿。晚上玉翟劝了大半夜好话,她却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找沈家人算帐。到了第二日,她借口去找金花婶说话,离了章家,一转身却寻了辆运货进城的车,往柳家去了。说来也是不巧,宫氏到柳家的时候,沈昭容刚好回家去了。那晚她撒了个弥天大谎,兴奋过后,心里总觉得不安,很想要找自己母亲说一说,便找个借口向柳太太请了假,一大早回布村去了。宫氏扑了个空,脸色很是不好看,又问柳家下人沈昭容几时才会回来。

这时王婆子正好经过,听了个话头,便上前与宫氏攀谈,得知她的身份,忙道:“原来是章百户的太太,我这就给您通报去!”宫氏今天没心情跟柳太太闲扯,便叫住她道:“不必了,今儿也没先送拜帖过来,未免唐突。我本是寻沈昭容那死丫头来的,既然她不在,我就去她家找她去!”

王婆子想了想,赔笑问:“沈姐儿是怎么惹着您了?”

宫氏看了她几眼:“妈妈怎么称呼?”

“小的当家的姓王,原是这府里的管事。”

“原来是王妈妈。”宫氏记起金花婶所言,“我也不瞒你了,原是金花嫂子把那事儿跟我说了,我气不过才来的。我家二丫头几时与人订过亲?又几时与人有过私情了?那临国公府明明与我们章家分属至亲,我们家大难临头时,他家一声都没吭,我们被押解出京时,他们连点衣物盘缠都不曾送来!这样的亲戚,我们可不敢认,沈昭容明明知道实情,却还要胡乱编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王婆子吃了一惊:“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章太太,这原是我们底下人不懂事,私下乱传的,要是我们太太问起…”

宫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罢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只问沈昭容去,不与你们相干!”转身就要走了。

王婆子大喜,忙千谢万谢地送了她出门,回头一想,冷笑一声:“那沈姐儿居然是骗人的,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呢!”却打算找柳太太身边那亲信婆子通个气儿。

宫氏赶到布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天色昏沉沉的,乌云密布,看着似乎要下大雨。宫氏见了不由得有些郁闷,却加快了脚步,打算到了沈家再说。

沈家小院中,沈儒平、杜氏与沈昭容一家三口对坐无言。沈儒平有些闷闷的:“事到如今,谎话都已经撒出去了,也只能这样了。今日瞧着要下雨,你大概是回不去了,明儿一早我送你进城。”

沈昭容有些慌:“父亲,若是…若是章家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沈儒平不以为然,“平日里咱们好声好气的,也没得个好脸,如今也不过是再挨几句骂罢了,又不伤筋动骨的。你赶紧把柳家人侍候好了是正经,到了柳太太面前,嘴甜一点,多奉承奉承,只要她愿意替为父说一句好话,让为父去考科举,你还怕什么呢?柳家不过是个同知,哪有底气逼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将女儿嫁给小厮或军户?!”

杜氏却道:“即便是柳太太愿意替相公说好话,相公也要等到明年才能考试,这小半年里又该怎么办?万一柳太太拿婚事要挟,逼容儿嫁给柳家那侄儿,又怎么办?我看啊,还是要想个应对之法才是。”

沈儒平皱皱眉:“你指的是什么?”

杜氏忙道:“我冷眼瞧着,全德庆也就只有柳同知家的哥儿配得上咱们容儿,却碍着柳太太,不能成事。如今柳家侄儿还未到,柳太太是不会提亲事的,趁着这时候,把容儿与柳家哥儿的事定下来才好!”

沈昭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沈儒平皱了眉头:“你说得容易,这怎么可能呢?我还未得功名,柳家怎会愿意结亲?”

“怎么不能?”杜氏撇撇嘴,“我们好歹也是太子妃的娘家,又是章家姻亲。今儿不是听人说,章老二立了功,回来要升官了么?他一升,可就在柳同知之上了,章家姐夫还是个将军呢。靠着这门姻亲,我们怎么不能跟柳家结亲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口传来宫氏的冷笑声:“好啊,你们打的好算盘,真真笑死人了!”沈家三人吃了一惊,齐齐望向门口,都不知她是几时来的。沈昭容心虚,慌忙起身问:“章二婶?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宫氏啐了她一口,“你在外头都在胡说些什么?你为何要对柳太太说我们二丫头跟石家的孙子定了亲?!”

沈昭容目光闪烁,满脸通红,低下头沉默不语。

杜氏忙上前赔笑:“好姐姐,你是误会了…”

宫氏又啐了她一口:“你仔细着些,谁是你姐姐?你姐姐早烧死了!”又重重冷笑一声:“我原本只当你们是看不顺我们家得意,才故意在外头胡说八道,坏我们二丫头的名声,没想到是打柳同知家公子的主意呢。我呸!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区区军余之女,还是给人家妹子做伴当的,也有脸肖想人家柳公子?!”她恶毒地瞥了沈昭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年从东莞调了不少军户过来,我早听人说过了,你在东莞时,早就被你父母许给了李家的云飞。你一个女孩儿,要许几户人家?害不害臊啊?!”

沈家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第三卷·平地雷】第33章 失足

明鸾打着伞冒雨从外头冲进家门,立在堂屋门边的陈氏立刻就迎了上来:“如何?你金花婶怎么说?”

明鸾摇摇头:“没有,金花婶说二伯娘今日没去过她家。”

陈氏神色一黯,回头看向章寂,章寂冷冷哼了一声:“近日她安分了许多,我只当她是改了,没想到还是那么胡闹!”在场众人都不敢替宫氏分辩,唯有玉翟怯怯地说:“母亲也许是临时有事去了别处,又被雨困住了,才会一时回不来…”

章敞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后晌才开始下雨的,可二嫂可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若是下雨后她才被困住,那之前她又到哪里去了?再怎么说,二嫂也是个妇道人家,二哥不在家,她要出门也好歹交待一声吧?”

玉翟涨红了脸,却不敢再吭半声。母亲失踪了一日,如今天色都要黑了,还不曾回来,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明鸾见场面有些僵,倒不知该不该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了,欲言又止。站在角落里的周姨娘眼尖,大着胆子问了句:“三姑娘,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明鸾身上,章寂也开了口:“三丫头,若是知道什么,只管说,把你二伯母找回来是正经。”玉翟也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明鸾犹豫了一下,道:“是这样的。我听金花婶说二伯娘今日没去她那儿,又到其他几家人那里问了问,二伯娘都没去。我想,二伯娘从家里出发,想要去金花婶家,无论如何也会经过那几家的,既然没人看见她,可见她是去了别的方向。昨儿晚上二伯娘一直在骂沈家人,说无论如何也要出一口气。我就猜她会不会是进城找沈昭容去了?”

玉翟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十里的路,母亲居然一个人去么?!”陈氏反而松了口气:“那大概是被大雨拦在城里了,二嫂是认得去茂升元的路的,明儿我们进城去找就是。”

章寂却皱眉:“三丫头你有没有问过镇上的人家?”

“问过了。”明鸾知道他的意思,“黄家的管家今日要进城采买米面,我就去问了他家,果然听到他家下人说,看见二伯娘来问他们能不能坐一程顺风车,他们答应了,只是进了城后二伯娘就径自走了,也不知去了何处,午后他们回镇,也不曾见二伯娘的身影。”

章寂拄着拐杖,重重地跺了地板几下:“她倒会借别人的力,十有八九是上柳家撒泼去了!从前在京城,她还能装出个贵妇样儿来,如今老二都是官身了她怎么反而越发象市井泼妇了呢?!”

没人敢接话。

章寂生了一会儿气,便大手一挥:“明儿进城去柳家问问,若是她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好歹要陪个礼!”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风收雨歇之后,章家人又等到二更天,见宫氏还未回来,开始觉得不对劲,但他们也没有多想,还以为宫氏仍在城里,大概是宿在茂升元处了,按理说马贵会派人连夜赶来送平安信的,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实在有些古怪。不过明鸾想起马贵昨日出发去了肇庆留在分号里的伙计未必有他那么细心,也许只是一时没想到吧?章家人就在这种担忧的心情中睡下了,想着明天茂升元的人就会送宫氏回来了。

不料直到第二天中午,宫氏仍然没有出现。章寂铁青着脸命明鸾去敲响章敞静室的门,让后者带着女儿驾车进城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于是明鸾就陪着章敞走了一趟,谁知茂升元上下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宫氏进城的事宫氏不但没有住在他们那里,也没找过他们。章敞有些慌了,连忙去了柳家打听。

柳同知与柳太太都不知道宫氏来过,柳太太甚至还对章敞父女没头没脑地找上门感到很是不满,还是柳同知明白事关重大,命管家去问了门上当差的仆役,才从他们与王婆子等人处得知宫氏确实来过,还在门房上逗留了一小会儿。

王婆子听说宫氏失了踪,脸都唬白了,想要坦白说出来,又担心自己胡乱跟外人嚼舌头的事叫柳太太知道了,会没有好果子吃,便含含糊糊地说:“听章百户太太的口风,似乎是沈姐儿对别人说了章家二姑娘的闲话,她知道后气不过,便上门来寻沈姐儿的晦气,听说沈姐儿告了假回家,扭头就走了。我还问过她,要不要替她通报太太,她却说,并不曾送拜帖来,就此上门做客太过唐突了,还是改日再来看我们太太。”顿了顿,偷偷看了柳太太一眼,“小的瞧章太太的意思,大概是去沈家找沈姐儿了。

柳太太的脸色略和缓了些,只是眉头依然紧皱:“无论章太太怎么说,你们也该通报一声的,如今倒显得我们家失礼了。还有,沈家丫头到底说了章家二姑娘什么闲话?章二太太居然生气到打上门来?”

王婆子支支唔唔地,柳太太见状脸色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同知迅速瞥了她一眼,她才轻咳一声,闭了嘴。

无论沈昭容说了章玉翟什么闲话,当着章家人的面说出来,也是不妥当的,况且在场的还有这么多下人。常宵敞无意理会这些,只是记住那王婆子说的宫氏很有可能是去沈穿了,向柳同知道了谢,便要告辞。柳同知忙道:“你且别忙,我派王大随你同去,若有什么人拦着,让老王出面分说,倒还便宜些。”

王大是他身边有体面的长随,正是王婆子长子,平日常常奉他的命令出门办事,德庆一地多有认得他的人,若是有人拦着章家人寻宫氏,他出面了,别人看在柳同知的面子上,便不会多加为难,比章敞一个书生意气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去找人强得多了。明鸾立刻就明白了柳同知的好意,连忙再次道谢。章敞虽觉得带上王大有些多余,但也想到可以借一借柳同知的官威,便也跟着谢了。

待章敞明鸾与王大离开后,柳太太才再次问王婆子:“沈姐儿究竟说了章家二姑娘什么闲话?又是跟谁说的?章太太怎么会知道?!”

王婆子干笑道:“小的不曾听见,因此不清楚。不过听章太太的口风,似乎是金花婶告诉她的。想来前儿金花婶进府为姑娘做新冬衣,沈姐儿就在姑娘跟前,必然是那时候说错了什么,叫金花婶记住了,回去后告诉了章太太。”

柳太太想想,觉得说得通,便哂道:“那金花婶也真是的,平日里不觉,谁知她这般爱搬弄是非!”又道:“沈姐儿平时处处提规矩,瞧着十足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我有时候都觉得留她在燕儿身边委屈了她,没想到居然会说人闲话。看来这小姑娘家家的,再规矩也有限,她在京城才住了几年?又在皇宫里待了几年?燕儿得她陪了几个月,虽然在外人面前礼数周全了许多,但性子也差不了多少,可见这太子妃的侄女也不过如是。”

柳同知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少说两句吧,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弄了她到家里来。她再落魄,也是太子妃的侄女,翰林学士的嫡孙女,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丫头,何苦折辱于她,叫她做丫头做的事?还有那桩婚事,我也不赞成,没得叫世人戳我脊梁骨。如今,女儿也学会些粗浅规矩了,她又惹下了这等祸事,索性叫她别再来了。”

柳太太柳眉倒竖:“凭什么?!不过是说几句闲话,这丫头品性虽差些,礼仪却是好的,你也说女儿规矩些了,再让她陪上几个月,必然更好些,到时候再把人打发了就是。凭她从前家世再显赫,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军户之女,怕她怎的?至于婚事,横竖是你的侄儿,你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多嘴?”

柳同知没好气地扭开头:“我去前衙了!”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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