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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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翰之瞥了她一眼:“你又怎知我奈何不了你?在德庆这个地方,兴许你家还有些依仗,但对我来说,那都不算什么。比如我方才板起脸来教训你,若我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怀有坏心,那你又能怎么办?得罪了我,也就得罪了我背后的燕王。要知道你们家还要隼燕王出手相救呢。”

明鸾面无表情地道:“是你主动跟太孙和我祖父提起,当初我四叔在东宫救了你的性命,你还再三表示了感激。如果你没撒谎,那么章家就对你有救命之恩,可你在三年后前来,一面都还没见过呢,就开始算计我们家,若是真有坏心,你就真的没救了。放任你继续作恶,我们章家迟早会吃大亏。这几年我已经吃够了苦头,不想再吃下去了。”朱翰之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明鸾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柴刀。

朱翰之的额上顿时冒出冷汗:“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他眼角瞥了瞥周围,当真是荒山野林,四顾无人。

明鸾正色道:“其实…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朱翰之:“…”

明鸾:“对我来说,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很重要的。”

朱翰之:“…”

明鸾:“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用这种方法。但是,我们章家上下那么多人,比你一个人的生命要重要多了。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总是免不了牺牲一小部分人的。”

朱翰之又开始冒汗:“…不要冲动,即便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我,吕先生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明鸾奇怪地看着他:“既然是神不知鬼不觉,那位吕先生又怎会知道是我下的手?而且我如果真要毁尸灭迹,自然不会留下线索,还会再安排一个替死鬼,那才稳妥呢。”

朱翰之睁大了眼:“替死鬼?”

“是啊。你讨厌沈家,我也很讨厌,他们简直就象吸血鬼!要是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一定很想把你干掉吧?我会在你的尸体旁放下一两样他们的随身物件,装作是凶手无意中掉落的。吕先生想必会查出来吧?”明鸾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广安王殿下那么厌恶沈家,想必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朱翰之愣愣地看着她,良久没有反应。

明鸾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不会相信了吧?骗你的啦!”她晃了晃手中的柴刀,重新插回背后,“谁叫你刚才吓唬我?我都说过了,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朱翰之暗暗抹了把冷汗:“那把刀…”

“当然是用来砍柴的,家里的柴火用得差不多了。”明鸾拍了拍背后的柴刀,看着朱翰之苍白的脸色,“走吧?天阴阴的,想必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朱翰之有些郁闷地重新走在山路上,明鸾一路倍着,脸上带笑,心情相当愉悦。

她将人送到离小屋不远的地方后,便转身下山了。回到家,正好看见沈昭容正站在厨房门口与周姨娘说话,似乎是在讨后者欢心。明鸾皱皱眉,只觉得方才的好心情减弱了许多…便走过去:“你怎么又来了?”

沈昭容回头见是她,连忙笑道:“上回领回去的几样针线做得比原本预料的快些,我想再领几样回去,等到了日子一并送过来,也能多得一吊钱。”

明鸾看了看周姨娘,她正捧起一碗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沈大姑娘,你既然来了,不如就顺便给大奶奶送药过去吧。千万要劝大奶奶把的都喝尽了,可别洒了,这药贵着呢。”

沈昭容连忙接过药碗:“闻着似乎跟从前的有些不大一样,可是新开的方子?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

周姨娘微笑道:“姑娘既然在市集上听说了小道消息,想必也猜得出大奶奶为什么病情加重了?其实论理,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们二奶奶的嘴巴虽碎些,却也不是胡编乱造的。昨儿个的情形,虽然没能拿住人,但家里人都是亲眼见到的,我们心里再不愿相信,也不能把那人当成是鬼。好姑娘,你就劝劝大奶奶吧,虽说大爷离得远,到底要为两个孩子着想,更何况她如今又病着。”

沈昭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结结巴巴地应了。明鸾见状,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宫氏把“捉奸”的事宣扬出去了,沈家人听到了风声,前来探问。不过这件事只要问一问当事人,也就清楚了,算不得什么。明鸾更关心沈昭容手里那只碗,便道:“周姨娘,少说两句吧,祖父已经发了话,不许家里人再提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沈姐姐,趁着药还未凉,赶紧送过去吧,这一帖药可要七八十文呢,镇上的药店药品不齐全,有几味药还是专门上城里配的。你可千万要看着大伯娘把药喝尽了,一滴都不能漏下。”

沈昭容干笑着应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去了沈氏的小屋。明鸾看向周姨娘,后者脸红了红,行了个万福礼,算是赔不是。明鸾也放缓了神色。横竖是要下手的,让沈家人去做,也省得脏了自家人的手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这药有几帖呢?”该不会是一剂封喉的货色吧?

周姨娘小声道:“有四五剂呢,没那么快。就算衙门的人来验,也是验不出来的。”

明鸾不吭声了。

再过了一会儿,沈昭容脸色苍白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只空碗:“姑母已经喝过药了,多谢周姨娘。我…我忽然想起家里有事,先走了。”

明鸾不由疑惑:“怎么了?你不是说想多拿几样针线回去做吗?”

沈昭容勉强笑道:“还有几样没做完呢,等我明儿做完了再来拿。”竟匆每走了。

明鸾留意到,她甚至没有为沈氏“通奸”之事做出辩解,这般匆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 挖坑(上)

傍晚时章敞带着陈氏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已经在千户所那边放了风,说沈家儿子最近因为天气忽冷忽热,感染了风寒,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而胡四海由于要陪太孙见吕仲昆的关系,今天没有进城办差事,章敞便趁机替他告了假,只说他要留在家中照顾重病的外孙,加重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章寂对此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需得立刻知会胡四海一声,让他别露了馅。”说完皱皱眉,“顺便提醒一下他,今后有事只管来找我们说,别私下里去见我媳妇,他即便是个废人,外人到底不清楚内情,别坏了我章家的名声,连累了我两个孙儿。”

章敞应了,出得门来,只觉得今天在外忙了一日,身体疲劳得很,想着只是捎句话的事,便叫过明鸾,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就自行回房休息去了。明鸾听着他叫陈氏给自己煮洗澡水的声音,撇了撇嘴,寻了个牛皮灯笼出来,带上火折子,在厨房就着自家腌的鱼干匆匆扒了半碗饭,便上山去了。

她在山上小屋处头一回见了那位叫吕仲昆的燕王幕僚,斯斯文文的,瘦长脸,方下巴,细长丹凤眼,山羊胡,再衬着灰蓝色的直被,头戴黑布飘飘巾,俨然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但听说他在南下路上一直装作游方郎中,还治了不少人呢。明鸾心想:他一副书生打扮却行游医之事,没人觉得奇怪吗?

吕仲昆对明鸾很客气,微笑道:“原来是章三姑娘,太别…殿下都跟我说了,章家在救太孙一事上立了大功,燕王殿下是绝不会忘怀的,必有厚报。”

明鸾笑笑:“先生客气了,家祖父说,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以前只是不知道,如果早知道绝不会拖到去年冬天才行事。就因为我们家失察了,结果害得太孙殿下在海疆受苦,家祖父一直在自责不已呢。燕王殿下的厚报我们家可不敢妄想,只要殿下别怪我们疏忽之罪就好。”

“怎么会呢?”吕仲昆笑了“听说昨日三姑娘就在这里,想必已经将事情知会过章老爷子了?”

明鸾忙正色道:“家祖父和伯父、家父都已经知道了,心里真真松了口气,还望先生尽早将太孙殿下平安送到燕王身边。家父知道胡公公今日不能去上差,已经在千户所里告过假了,就说古月海要照顾忽得重病的外5%,要迟些日子才能去…千户大人已是允了。只要胡公公别漏了。风过得几日太别…殿下离开了就可以放出沈家子病亡的消息,不会有人怀疑的,善后的事我们家会负责,请两位殿下与先生放心。”

吕仲昆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章家愿意帮忙善后?你们驯”他顿了一顿,“不打算陪太孙殿下一块儿北上么?”

明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却不露异色:“我们家在本地住了几年,附近的人对我们十分熟悉,少了哪个人都会发觉的甚至只要有一个人走出镇子,都会有人问是去哪里。若不是担心会给太孙殿下添麻烦,我们原该陪着上路才是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毕竟太孙殿下与广安王殿下身份尊贵,吕先生又是读书人,有些衣食住行方面的小事总该有人打理的。但一想到燕王殿下既然派了广安王殿下与先生前来接人,必然已经有了万全的安排,我们家也无须再操闲心,倒是要多为太孙殿下路上的安全着想。至于我们家嘛,祖父说了,太孙殿下的平安要紧,横竖我们在这里已经熬了三年,也不在乎多熬些日子。吕先生,您说是不是?”

吕仲昆的神色放柔和了许多:“我辑确实有所安排,只是担心太过劳师动众,会引人注目,因此才会只有广安王殿下与我两人进入岭南罢了。章家人确实不方便陪同出行。章老爷子真是位睿智老人,是真心为太孙殿下好呢。”他看向朱文至与朱翰之兄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与后者对上时,更是露出了赞许之色。

朱翰之笑了,他早就跟吕仲昆提过,章家人知道事情轻重,不会为了私利而罔顾太孙安危的,虽然章家人不等他提醒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章家人确实深明大义呢,兄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太孙朱文至则面露感动之色:“其实我也希望能有熟人相陪,但弟弟与吕先生都觉得少些人上路会更隐秘些,也有你们的道理。”他转向明鸾:“三表妹,你放心吧,我即使走了,也不会忘记章家大恩的。等我见到了燕王叔,第一件事就是求他想法子救你们!我绝不是那种自己脱了困,便不顾恩人还在受苦的无耻之徒!”

明鸾心中越发笃定了,原来朱翰之先前说对沈家人挖的坑是这么回事,即然如此,干脆她也帮着挖几把土好了,于是便笑道:“您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家的人本就不适合跟着去的。我祖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二伯父与父亲身上都有差事,弟弟年纪还小呢,其他的又都是女眷,多有不便。再说了,您与我们不同,您是顶了别人的身份,又一向深居简出,德庆本地的人就没几个见过您的,只要做得隐密些,别人不会起疑。可是我们家不一样,既有职司在身,又常常在外与本地人打交道,若是忽然间走了,人家定要起疑的。身为军户,本就不能随便离开驻地,加上又是流放犯的身份,别说跟您去北平了,只要踏出德庆州的地界,官府就要来追拿了,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了您吗?若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非要跟着您走,那是在害您呢!我们一家子都是忠臣,才不会做这种事!”

这话说得朱文至与吕仲昆都十分信服,在一旁听见的胡四海甚至感到动容,连眼圈都红了:“章三姑娘,以往都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小的错了,您别见怪,小的给您磕头赔不是了。”说着便要跪下。

明鸾平时没少受他的气,很乐意受他这一跪,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做戏做全套,忙扶住他,一脸诚恳地道:“胡公公,我年纪小不懂事脾气又坏,以往原是我错了,您骂我是应该的。是我向您赔罪才对。”冲他行了个礼。胡四海忙向旁避葬,口称:“不敢,不敢。”

明鸾又加紧时间苦口婆心地对他说:“胡公公,这礼您一定要受的。我想求您帮个忙,请您一定要答应。太孙殿下一心要救我们家,可是眼下北平是什么情形,朝廷又是什么情形,我们今都不清楚。若是实在有难处,太孙殿下当以大局为重,可别为了我们便妨碍了正事。只要太孙殿下与燕王成功了,我们自然有出头那日。您可千万要劝着太孙殿下啊!”

胡四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连忙抬袖擦眼道:“好姑娘,你这样,越发叫我无地自容了。我从前怎么就犯了糊涂呢?”

明鸾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维持着一脸的诚恳:“胡公公,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大家都是为了太孙殿下好,即便一时有所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胡四海哭着连连点头:“好姑娘,您说得对~”

朱文至暗暗低头拭泪,吕仲昆满面感叹与佩服,唯有朱翰之转开了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因为忍得太辛苦了,眼泪都出来了,朱文至只当弟弟也是受了感动,还递了块帕子过来。朱翰之只得接了,背过身去擦干泪水,顺便调整表情。

等到众人都感动完了,吕仲昆开口道:“章三姑娘,关于太孙殿下离开之后的善后之事,我还要跟令祖父好好商议一番,看能不能拿出个更好的章程来,不知什么时候方便,请他老人家上山一趟?”

朱翰之连忙转过身来插嘴道:“姨祖父腿脚不大好,每次上山都辛苦无比,何必要他老人家再受这个苦楚?我们上章家去说话就好了,只要寻个合适的时间,章家只留下知情之人,让其他人出去,也不怕会引人注目。我记得章家的宅子是在村子边上,连着一片水田,田的那边就是山脚,从小路过去是极方便的。”接着他又转向朱文至:“兄长也可顺便看望一下章大奶奶,你不是说她近日身子不大好么?”

朱文至醒过神来,忙道:“是,是,我正想去看她呢,只是担心不方便。”犹豫了一下,瞥向胡四海:“你也该去一趟,向章家人赔礼道歉的,尤其是姨母,因为你,受了好大委屈!”

胡四海又羞又愧,低头小声应了。

明鸾想起父亲交待的话,便道:“胡公公,您别怪我多嘴,那天的事您也太莽撞了些。我祖父说了,您若有事,只管来家里找人,何必悄悄儿去见我大伯娘?有些事,外人不清楚,见了你跟我大伯娘私下往来,难免要猜忌的,我们又不好辩解,只能委屈了大伯娘,可是这么一来,章家的名声就要受损了,连我大哥哥大姐姐也要受连累,那不是太冤枉了么?”

胡四海羞得以袖遮脸:“是小的错了,好姑娘,您就别再说啦。都是我犯了糊涂,以后再不会了!”

当下里吕仲昆与明鸾约好了明日已初(上午九点)左右到山脚相候,只要章家清了场,就过来领人,若叫人碰见了,就说是从外地请来的大夫,给家里老爷子瞧风湿的。明鸾见外头天已经黑了,连忙借了火点起灯笼,便打算要下山。朱翰之起身道:“我送送你吧,大晚上的,小姑娘家走在荒山野岭上,也太危险了些。”

明鸾笑道:“不必了,我打着灯笼呢,又是走惯了的山路,不妨事。要是你送我下去,一会儿自个儿上来时,哪里还能认清路呢?”

朱翰之笑说:“那我就送到林子边上,不过就是两步路而已。”他眨了眨眼。

明鸾迟疑了一下,便笑着应了:“那就多谢广安王殿下了,说实在的,外头一片黑漆漆的,确实有些怕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屡子,走到林子边上。朱翰之回头看了小屋一眼,见无人留意,便迅速压低声音对明鸾说:“沈儒平曾经到过这里,向兄长告状,说你们家故意拖着你大伯娘的病,想要将她拖死。”

明鸾心中一跳,眼神有些游移:“他这是胡说,我们家一直没停过给大伯娘请大夫抓药呢。”

朱翰之不置可否:“吕先生的医术确实不错,兄长已跟他说好了,寻个机会给你大伯娘看一看。明日既然他们都要去,想必也会顺道把这个方子开了。”

明鸾深吸一口气:“这么说…太孙是相信了沈家人的话?”

朱翰之微微一笑:“别担心,兄长心知他这个姨母都做了些什么,章家人心怀怨恨是正常的,他原打算若你大伯娘的病情真的不好,就把人接上山来亲自照顾,当然,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好改为请吕先生开个好方子。”他颇有深意地看向明鸾:“吕先生的医术确实很不错,虽算不上名医,但比起乡下地方的土郎中,总要强许多。”

明鸾不动声色地道:“那就太好了,大伯娘病了这么久,如果吕先生能治好她,也省得我们成天蒙受不白之冤。”

朱翰之又笑了笑,转身回去了。明鸾紧紧握着灯笼,抬脚往山下走去。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祖父通报了上山的经历,以及太孙与吕仲昆等人明日过来的消息。章寂立刻示意两个儿子去跟各自的妻子打招呼,明日带上文虎去金花婶处做针线,赶一件做工很是繁复的嫁衣,同时,又命周姨娘把最近做好的一批绣活送到邻村的雇主处,中午时间太急就不必赶回来了,至于斟茶倒水的活就交给明鸾。等明天到了时间,章敞负责在附近的大路上放风,章放去领人过来。

至于沈氏,为了稳妥起见,章寂下令周姨娘暂时别再往药里放某种药草了,又拿出几枚深藏多时的土参,交待她明早熬一锅人参鸡汤,熬好了再出门。最后,他又让明鸾把沈氏小屋门前那些肥料之类的东西全都移走,再打水清洗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家里人都照先前的安排分别出门了,明鸾留在厨房里熬药,灶上还有一锅香味扑鼻的人参鸡汤,味道又香又臭的,飘得满院子都是。她正笑得不怀好意之际,门外传来了沈儒平的声音:“大姐!大姐!你昨儿说的可是真的?!”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望去,正看到沈家夫妻焦急地跑向小屋,竟连招呼都没跟主人打。沈昭容跟在后面,见了明鸾,脸上一红,低头匆匆追了上去。

明鸾挑挑眉,想到去接人的二伯父与父亲,心下顿时兴奋起来:昨天才挖好了坑,沈家人今日就来跳了,真是太配合了!

第五十二章 挖坑(下)

明鸾迅速跑到小屋外,偷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沈儒平十分激动地问沈氏:“容儿说大姐告诉她,燕王派人来接太孙了,可是真的?!人呢?在哪儿?”

沈氏虚弱地回答他:“人不在这里…你是怎么听的?人来了倒在其次,可来的是什么人啊!你还高兴成这样…”

杜氏打断了她的话:“大姑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的,一个朱文考算什么?半大的小崽子罢了,无权无势,只要太孙殿下夺回皇位,要对付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关键是燕王派人来了!”

沈氏被他气得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道:“糊涂!他们既然来了,要真的把太孙带走,半路上出点什么事,谁知道?我怕的是这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朱文考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他若烧死在东宫便也罢了,可他偏偏活了下来,心里怎会不恨?我就怕他会趁机做手脚…”

“那我们就跟着去!”沈儒平越发激动了,“我们跟着太孙一块儿走,即便那朱文考真的不怀好意,又能如何?他一个半大孩子,能斗得过我们这么多人么?而且半路上他若是出点什么事,我们跟太孙就更安稳了!”

“不行…”沈氏急喘两下,“我只知道有人来,却不知有几个人,但肯定不只朱文考一个。

若是人太多了,路上就容易出变故,况且你们在这里是上了军户名册的,忽然走了,卫所里能不知情么?若无人善后,就有可能给太孙惹麻烦…”

“管不了这么多了,章家人不是很有能耐么?他们既能把我们弄过来,自然能让我们光明正大地离开,总之,我们一定要跟着太孙走。大姐,你别忘了,我们容儿跟太孙还有婚约呢,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变卦怎么办?又或是燕王安排他娶别的名门闺秀为妻,那又怎么办?大姐,那可是一国皇后的名位!你别忘了,燕王妃娘家妹妹、表妹、侄女儿外甥女儿一大堆,其中有好几个是与太孙年纪相仿的…”

屋里忽然静了下来,明鸾正想挨近了听得更清楚些,忽然闻见屋里有动静,似乎有人正往门外走来,连忙后退几步,闪到屋侧,便看到沈昭容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羞涩地捂着脸,屋里杜氏叫她:“容儿,好好的怎么出去了?这是大事,你且别忙着害臊,快来帮忙劝劝你姑妈。”沈昭容只得红着脸回去了。明鸾抓紧时机离开了小屋,回想一下沈家人的话,冷笑一声,便向祖父章寂报告了自己听到的一切。

章寂听完了也冷笑道:“沈小子打得好算盘!可惜,我们家不是他沈儒平支使得了的!”接着沉吟片刻,“太孙本就亲近沈家,若真让沈家女做成太孙妃,也是麻烦…”便低声嘱咐了明鸾几句。

明鸾会意地应了,快步跑出家门,故意绕开小屋,走远路截住了正往这边来的朱文至、朱翰之与吕仲昆等人,一脸惊慌地对二伯父章放道:“沈家人忽然过来了,正在大伯娘屋里说话呢。

你们要是这会儿过去,一定会被他们看到的!”然后又满面羞愧地对吕仲昆说:“吕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大伯娘是怎么打探到你们过来接人的消息的,她还告诉了她娘家人,这会子他们好象就是在商议这件事呢。租父说,大概是我们没能好生保守秘密,实在对不住。”

吕仲昆经过昨晚上明鸾那一出好戏,对章家正有好感,也不在意:“不妨事,这件事本来就要告诉沈家的,毕竟殿下顶替的是他家儿子的名头。既然他们过来了,我也省得再去请了,就让他们一并参与商量吧。殿下要如何离开,离开后又该如何安排,才能避免官府生疑,还要他们帮着出出主意呢。”

章放脸色正难看,听了吕仲昆的话,心里稍稍舒服了些,笑道:“先生说得是,不过沈家人近两年可能是苦日子过得多了,总爱犯糊涂,一会儿若他们说了些什么不得体的话,还望先生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朱文至张张嘴,想要替沈家人辩解辩解,但想到他们平日行事,又闭上了嘴。不过无论如何,那总是他亲娘舅,为了救他也曾付出过巨大的代价,事情轻重还是知道的,想必不会在这种要紧大事上犯糊涂。而且,他觉得章沈两家积怨已深了,可两家都是他敬爱信重的长辈,看着他们交恶,他心中委实难安,希望一会儿事情商量完以后,能帮着调解调解,让两家人同归于好。毕竟他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把两家人救回去,在这段时间里,两家人还要相互照应、守望相助呢。

一行众人各有心思,唯有朱翰之一人,嘴角微微翘起,隐隐露出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众人到了章家院子,章寂拄着拐杖迎了出来,吕仲昆与朱文至一前一后地抢了上去扶住,朱翰之倒装出有些生疏的样子,略带着拘谨行了礼。进了屋后,他们又各自叙礼,就在屋里一片忙乱之际,明鸾抽身出来,去了小屋处。

刚到门口,明鸾便看见杜氏在那里冲正屋方向探头探脑的,又与沈儒平窃窃私语,不知编排些什么,猛一见明鸾过来,前者就猛地冲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质问:“是谁来了?可是太孙和燕王派来的使者?!你们章家也太过分婢,这种事原该告诉我们一声,怎能故意瞒着?!你们一定是想在背地里捣鬼!”

明鸾皱眉瞥了她抓住自己的手一眼,压低声音说:“放手,你抓疼我了!”

杜氏不放,沈儒平还上前冷笑说:“别以为你们章家救了太孙一回,就能事事替他做主了!小丫头,你给我听好,我们才是太孙的亲人!当年是我们护住了他,让他平平安安活下来的。别以为你们凭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拿捏住太孙殿下!他可是我们沈家的外孙,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

他声音有些大,明鸾揣度着正屋那边应该可以听见只字片语,心下不由得一动,故意再压低了声音:“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就算你们家帮过太孙的忙也不必天天挂在嘴边上,那些小事,搞不好太孙自己都记不清了,你们还念叨个不停也不怕人家嫌烦。有些话啊,私底下说说就可以了,别惊动了屋里的人,叫他们听见了不好!”

沈儒平只当明鸾心虚,害怕叫燕王使者知道了自己夫妻在此,越发提高了声量:“这种事光明正大,为什么不能叫人听见?我就要敞开了说!这几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好不容易燕王派人来了,眼看着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他们为什么不找我们?!分明是你们章家从中捣鬼,想把我们沈家踢开,好独占救驾之功!死丫头,还不快给我让开?!我要去找太孙殿下评理!”

他说得这么大声,明鸾知道正屋那边一定听清楚了,便笑了笑当着他们的面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顿时红了眼圈,还委委屈屈说:“沈大叔您说什么呢?我就是奉祖父之命来请你们过去议事的,谁要踢开你们了?!”说罢不等他们反应,便嘤嘤哭着扭头跑了,回到正屋里,故意选了个光线充足的地儿,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泪花闪烁,却不告状,只是非常难过地报告:“沈大叔他们这就过来了。”然后低头往耳房那边走。因这几日天气不稳定,时时下雨,章家人特地在这里辟了个临时茶房她就在那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摆弄着茶具。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各有思量。章寂面无表情,章放满面讥讽,章敞还在外面放风,此刻不在场,朱文至脸色通红胡四海轻蔑地撇了撇嘴,吕伸昆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继续与章寂寒暄,问章家这几年在德庆的生活,朱翰之低头整理着袖口,掩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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