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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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能想到利用鬼牙矿道逃跑,也真是兵行险招了。

  叶流西看向那行刻字。

  青芝当年也在黄金矿山?

  不不不,三个人都在,未免太巧合了,而且很显然,逃跑的时候,是江斩青芝两人同行,没带她。

  但是昌东之前又推测过,蝎眼应该是她和江斩共同创立的……

  叶流西觉得,自己就快想透这层玄虚了——

  昌东回头看了一眼原地等候的阿禾和猛禽卫,拉过叶流西的手,在她掌心写了四个字。

  你是青芝。

  只有这样才合理。

  故事的起初是:江斩和青芝少年时同在黄金矿山做苦工,受尽折磨,然后相伴出逃,借着青芝可以行走关内外的能力,创立蝎眼,迅速壮大。

  而故事的现在,综合多方之口,应该是:青芝小姐在黑石城陪着斩爷呢,跟斩爷纹了一样的纹身,很得江斩宠爱,而且身高、身形、脾性,还都跟叶流西有点像。

  唯一的意外出在故事的中间。

  青芝不见了,她出现在那旗,成了叶流西。

  青芝出现了,她一直陪着江斩,从未离开过。

  如同圈转的链条上有一节,被人巧妙地换掉,换得天衣无缝。

  不管背后主使的人是谁,羽林卫也好,江斩也好,双方互相合作也好——

  被置换的最佳时机,都是在胡杨城沙暴。

  ……

  寂静中,忽然又响起了江斩的声音:“叶流西,你的速度有点慢哪,该不会是金爷吸了口气,就把你们给吓住了吧?”

  叶流西说:“是吓得够呛的,不过你等着吧,很快就到了……对了,青芝也在吗?”

  过了一会儿,那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有些沙,带几丝酥软,很挠人心:“你找我啊?”

  叶流西说:“没什么,挺好奇的,这一路上,有几个人跟我说过了,说你有点像我,我还挺期待跟你见个面的。”

  青芝笑起来:“是说你有点像我吧?不过赝品就是赝品,不要老想着取而代之,当初的你嘴脸就有点难看,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又纹个同样的纹身——希望这一年过去,你能有点长进。”

  叶流西回答:“你这个人,说话真难听,不过狗咬我,我不咬狗,免得一嘴毛,还要刷牙。”

  她几步下了骨堆,俯身捡起地上连着铁链的皮套,用力一抖。

  镇四海雀跃无比,直直冲进了山洞,叶流西紧随而入。

  越往里走,这洞里越是腥臊逼人,镇四海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流光一染,乍一看,真像个发亮的刺猬,叶流西正觉得好笑,镇四海蓦地发出愤怒的啼鸣,双翅振起,向着洞壁猛啄而去。

  昌东大叫:“流西停下!”

  没有裂声,眼前的山洞却豁然断开,叶流西一脚踏空,带得镇四海急坠,镇四海猝不及防,拼命扇动翅膀想高飞——说时迟那时快,昌东急扑上来,一把抓住镇四海脚爪上的铁链,阿禾脑子里嗡嗡的,不及细想,只凭身体反应,眼见昌东扑倒,自己也赶紧扑过去,拼命抓住他脚踝。

  拴鸡的铁链太细了,从高处看下去,亮莹莹的,简直分秒间就能绷断,昌东额头渗汗,咬紧牙关,拼命把铁链绕上手腕,身旁赶过来的猛禽卫马上往下放绳,昌东眼见叶流西抓住了绳子,这才抬起头……

  目光所及,头皮蓦地收紧。

  那个断开的山洞,并不是山洞,那是一个硕大的蛇头!难怪刚刚越往洞里走越觉得烂臭——山洞的尽头是空的,之所以昏黑无光,是因为被蛇嘴给包住了!

  蛇头正慢慢下垂,露出对面洞壁上一块斜出的石台,石台高低不平,上头站了约莫十来个人,为首的男人身材高瘦,眉目冷峻,穿了件黑色风衣,手里搭了张带狙击镜的现代十字弩,正搭箭上弦。

第94章 江斩

  昌东眼见他是瞄着叶流西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吼了句:“快拉!”

  话音未落,那男人突然箭头上抬,蹭的一声,弦声不绝。

  弩是近战武器,威力极强,昌东眼睛盯住叶流西,根本不知道箭是射往哪的,只看到她明明快上来了,身子突然又坠——昌东想也不想,手臂急插进她肋下,腰上用力,猛然向后拗翻,硬生生用腰背的力量,把她身体给带上来了。

  周围一片哗乱,猛禽卫中有人大喝:“趴下!”

  昌东后背贴地,抱住叶流西大口喘气,一时间有点不敢去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眼皮掀起时,忽然看到那个先前拉绳的猛禽卫。

  还站在崖口,一动不动,一支弩箭从他面上射入,后脑贯穿,洞内昏暗,外头却亮,那人的身形被光踱成暗黑色的轮廓,然后一头栽下。

  有重物入水的声响传上来。

  昌东闭了下眼睛,搂紧叶流西,身下脑后,又硌又疼,小腿还拗曲着垫在大腿下头,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叶流西低声说:“我没事。”

  唯恐再有紧接着的袭击,所有人都放低重心或趴或伏着不动,静默中,只有镇四海在崖口凶悍地走来走去。

  过了会,阿禾坐起来,冷笑了两声。

  又是江斩的声音。

  叶流西忍不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时手痒。再说了,射的又不是你。”

  叶流西坐起来,看不远处的那个石台,说是“不远”,只是相对这个穹洞而言——事实上,距离得有二十多米。

  她很快地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穹洞底部是泛金色泡沫的潭水,那条蛇就是从潭水中冒出头的,蛇身盘在水里,都不知道长及几许。

  叶流西不想废话:“兽首玛瑙我带来了,肥唐呢?怎么换?”

  抬眼看,石台上,江斩略侧了侧身子,有个人被推地踉跄上前,正是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肥唐,嘴里塞着破布,支吾着拼命乱挣,江斩伸手扯住布边一拽,肥唐先忙着呼哧喘气,然后扯着嗓子大叫:“西姐,我在这呢。”

  江斩还是通过阿禾说话:“两边搭链桥吧,你那里不是带了猛禽卫吗?他们对这招熟得很,让他们做。”

  话音未落,铁链声响,江斩身后有四个人肩挎了铁链上前,四张弩弓张起,铁链头扣上箭尾,械机一扣,箭身带着锃亮铁链破空而来。

  猛禽卫果然是做惯的,一声叱喝,四个人就地滚出,待到箭身深入洞内时,一个鹞子翻身,伸手捞住以臂缠裹,另一手顺势抽落长箭。

  箭身落地,铿然有声,昌东捡起了看,箭头是三片利刃焊接,每一片开两刃,锋利无比,拿在手里,都能想象得出入肉时的森然和残酷。

  只是铁链虽然比拴鸡的链子粗,但想做承重的桥,还是嫌不够保险——昌东很快发现自己是多虑了,那四个箭手,每个人都搭了三次弓,每一条粗索,都是三股细锁麻花辫一样绕裹而成,猛禽卫找了洞里凸出的石块石柱作桥台,铁链在上头绕了数圈之后,又打进凿钉加固。

  不一会儿,两头间就架起了一座颤巍巍的索桥,说白了简陋无比:一共高低错落的四根铁链,底链两根,供踩站,侧链两根,当扶手。

  江斩说:“你可以带着东西过来了。”

  叶流西不干:“我走到中央,你再一时手痒,射个十根八根箭,我岂不是成了靶子?还是你带着肥唐过来吧——你的地盘,你的设计,我反正搞不了什么鬼。”

  江斩笑了笑:“果然很小心啊,那这样吧,我带上人,你带上东西,大家桥心见吧。”

  说完,示意了一下左近,有人一把揪住肥唐后领,推搡着往前走,到桥头时,又过来两个人,在底链上架上轮板,然后拿绳子把肥唐绑在上头——那是块可坐可趴的长板,底下装了卡轮,正卡住两根底链。

  绑好了之后,江斩过来,抬起脚往肥唐屁股上一踹。

  肥唐没命样尖叫。

  铁链剧烈地震荡起来,卡轮滑动时和链条磕碰的撞声连绵不绝,肥唐身不由已,一路滑向桥心。

  也是万幸,居然没有卡翻脱落,说来也巧,两边的高度基本水平,加上肥唐再瘦,也至少有个百十斤米袋的重量,到中段时自然下坠,钟摆样只在那一段滑来荡去,然后慢慢停下。

  明知道不厚道,但见肥唐那么趴着,叶流西还是忍不住想笑:肥唐胆子本来就小,但这一路,最惊险的事基本都是他体验了。

  被风沙的触手拖拽,被水舌裹缠,现在又被迫玩高空卡轮速滑。

  都说久病成良医,假以时日,应该没什么东西能吓得到肥唐了……

  只这一分神,江斩已经上链桥了。

  他走得很稳,几乎如履平地,风衣边角偶尔掀起,说是扶着边链,实际上只是以手虚搭,叶流西变了脸色:普通人上这种链桥,想保持重心都难,江斩在链桥上走路都这么稳,动起手来,应该也不会差。

  她打开昌东的包,取出兽首玛瑙,低声说了句:“昌东,他可能会在桥上动手。”

  昌东嗯了一声:“你拖时间,尽量别太早让他拿到兽首玛瑙,我会想办法。”

  叶流西吁了口气,转身上桥。

  上了桥之后,发现没想象中那么难,虽然不如江斩走得稳,但练过的人,身体的适应协调性还是比一般人好很多,走到后来,她甚至觉得,万一真的情况有变,在这链桥上跟江斩过个两招也并非天方夜谭。

  距离不长,很快到了中心,也终于近距离看到江斩。

  他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个子跟昌东差不多,但因为偏瘦的关系,给人一种更高的假象,明明眉目清隽,透着儒雅文气,但转瞬间,又代以沉郁阴鸷的压迫感。

  他这样的人,生就一副易夭易折的骨架,是怎么在黄金矿山里活下来的?又怎么打碎重铸,站稳到今时今日?

  祭祀坑的石壁上,凿刻的那个“青芝”真的是她吗?

  叶流西提起手中装着兽首玛瑙的兜袋:“要先验个货吗?”

  江斩盯着她看:“当初救你,没想到是引狼入室。说什么要被送到黄金矿山当营妓,身上连烙疤都有,只是为了博我同情打入蝎眼做的一场戏吧?”

  他还救过她?

  “羽林卫大举围攻胡杨城,只要再撑两天,援军就会到,我那么信任你,把西城门交付给你。”

  “你玩的好一手里应外合,近卫跟我说城门破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殉职,结果赶过去,看到你在城楼上对着我笑,下头门户大开,羽林卫像潮水一样涌入。”

  叶流西有点不安。

  江斩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谎。

  “全城戒严,胡杨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些人假扮成老百姓,被带去你面前指认,叶流西,你一个都没放过。”

  “蝎眼干将,112口,包括金蝎会长老,九个人,全部被吊死,我救不了他们,但我去行刑的现场了,我要记着他们死时的惨状,这样,我就不会忘记要复仇。”

  他笑起来,明明是盯着她的,但目光似乎早就穿透她,重又回到那一刻的刑场。

  “那么多人咒骂你,你让人用铁尺打碎他们的颌骨,闫长老连牙齿带血喷了你一脸,你一气之下,拿这根绳子活活勒死了他……”

  他抬起手,手中垂下一根麻绳,绳身上有一片暗红,不知道是不是人血染就,叶流西后背发凉,底下的肥唐仰着头,早就听得呆了。

  江斩攥绳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处森然泛白:“从头到尾,我看了全程,一眼都没漏掉。后来起风了,你们都走了,我趁看守不注意,捡来这根麻绳,还有一把沾血的铁尺,我对自己说,绝不假手他人,一定亲自报这个仇,就用这根绳,还有这把尺子。”

  叶流西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定了定神:“一码归一码,凡事有先后,我是来换人的,你想翻旧账,是不是先等一等?”

  江斩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根铁尺,把手处用布缠覆,方便握攥。

  他答非所问:“你能活到今天,不是因为我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不报仇,而是这一年,上天入地,我都找不到你。”

  他垂下眼,看肥唐的后脑勺:“你这朋友说,胡杨城沙暴,你也受了影响,好多事情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一件件跟你说,免得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周身杀气大盛。

  叶流西一手攥住侧链,另一手猛然扬起兜袋:“江斩,你不想要兽首玛瑙了吗?我一松手,它可就掉下去了!”

  话音未落,江斩忽然抬手,手中的铁尺狠狠击向她手里的兜袋。

  玉石碎裂声,即便隔了一层兜袋,还是堪称清脆。

  那兜袋原本被撑起个兽首玛瑙的形状,现在已经被碎片压得下坠,肥唐耳膜处嗡嗡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流血。

  贼尼玛啊,你不要就不要,你手别这么贱啊。

  江斩冷笑:“都说得到兽首玛瑙的人,会成为第二个厉望东,可惜我不稀罕——如果天下注定是我的,有没有这个兽首玛瑙,都没分别。再说了,我打碎了它,也就等于打碎了这个谶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迷信这东西了。”

  叶流西说:“那你还口口声声,一定要我拿兽首玛瑙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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